第130章 8月13日16:49:09
一阵刺眼的强光后。
邬云双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
后宫巍峨的宫殿变成了努力仰起头,都望不到顶的巨型建筑,店铺上写着熟悉又陌生、过于简化的汉字,道路中央各色巨型“甲虫”飞快爬行而过,人们却熟视无睹。
说到这里的人,他们穿着过于暴露的里衣,胳膊、大腿都露在外边。
男子全部剃了短发,像是刚还俗的和尚。
女子大部分披着秀丽的长发、卷发、金发、彩发,居然也有大胆地剪了短发的,看起来清爽又干练。
他们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就算听懂了个别文字,组合起来也不知道具体在聊什么,完全搞不明白。
她站在街道的正中央,睁大眼睛驻足看着。
想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看上去和自己相似一些的人。
然而并没有。
她想起之前在后宫遇到的几个异域人,他们的穿着与此处的人们有几分类似,难道这里是异域?
转身看着巨型建筑的“黑松石”外墙,上面映出自己的影子——
过长的黑发垂在腰侧,雪白的里衣从头包到脚,与身后的行人格格不入。
然而她一个异乡人出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感到奇怪的只有她。
来往的行人神色匆匆,他们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连眼神都吝啬给她。
也许他们已经习惯这里出现异乡人了吧。
要是朔哥哥在身边就好了,他说过自己在异域待过很多年,非常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
可惜他们被鬼魂分开了,她根本找不到他。
尝试过拜托路人寻他,结果她连对方说的话都听不懂。
“有乜事啊?”
“乜啊?”
异域人说话很像乖顺的绵羊,“咩咩”叫着,脸上是被打扰的不耐烦。
所以,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有问到,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被各种突然蹿出来的“甲虫”巨兽吓到,她又不会轻功,要不是跑得快,险些要被撞飞。
最后只得跟着猫咪,追随着它们的脚步,来到人烟稀少的僻静处。
她钻到沟壑下。
这里没有暴晒的阳光。
“甲虫”巨兽也钻不进来,它们真的很笨拙,只会在路面耀武扬威。
还有一堆猫。
猫咪意外地,很亲近她。
也许是感受到她的寂寞,会主动趴在她身边,露出肚皮,供她抚摸。
邬云双坐在地上,抱起一团团的小奶猫,这里应该是猫咪的家。
她感觉,自己也成了它们中的一员。
被人弄丢了,遗忘了……
她将脸埋在猫咪柔软的绒毛中,开始思念自己的未婚夫。
倒不是抱怨他不来寻自己。
他应该还在后宫吧,肯定已经急疯了。
或者和自己一样,被鬼魂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站在人群中央,迷茫又孤独。
他能找到今晚的栖身之所吗?
会不会被巨型“甲虫”抓走?成了怪物的晚餐,等她找到他时,已经变成干巴巴的尸块。
太阳早过了正午最盛的时候,日暮黄昏,连光线都有些颓势,她缩在沟壑的深处,看着勉强晒进来的一小片惨淡阳光,感到庆幸。
还好她遇到了猫咪,可以在这里暂居。
它们是她临时的家人。
一只猫咪“喵喵”叫着,跳进了沟壑,身后好似有洪水猛兽。
啊,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邬云双心想,连猫咪都要欺负。
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是她决定为这些可怜的猫咪出头。
从沟壑刚抬起头,准备出去,就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庞——
面容清秀俊逸,却有些生人勿进的冷漠,明明常常微笑着,眼神却有玩世不恭的嘲弄。
像是烈日下的流沙,用表面的平静企图遮掩内在的危险,可惜没有完全遮掩住,蒸腾的气焰,不动声色地表露着傲气。
不过这些都是对着别人的。
看向她时,眼神多是无奈又宠溺,是流沙埋在最深处,甘甜的地下河。
河水“哗哗啦啦”泛起涟漪,心潮起伏。
就像现在,他的表情都还维持着陌生,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跳了下来。
“朔哥哥?”
是他吗?她终于找到他了?
“又又。”
她被紧紧抱进怀里。
他的外貌、声音,还有身上的气息都与墨朔毫无差别。
但是他的衣着,他的短发,他手里陌生的物件,又好似在说,他不是。
“朔哥哥?”她僵着身体被他抱着,不是很确定,“你是……朔哥哥吧?”
男女授受不亲,被陌生男子这样拥抱,实在是太过分了,若他不是,她就杀了他。
“笨蛋!”他也像朔哥哥那样凶自己,连常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除了我,还会有谁叫你又又?”
又又。
这个名字像是约定俗成的暗号,是朔哥哥先这样称呼自己的,也只有他这样称呼自己。
“羽蛇不算在内,它是宠物。”他补充道。
邬云双想起来了,之前离开佛堂时,朔哥哥也这样和她说过。
他还记得以前的事情,眼前的人确实是那个与自己一同在后宫冒险的墨朔。
至于他现在的短发与打扮,邬云双并不是很在意,肯定是为了更好地隐匿在异域,他总是有很多办法。
“我终于找到你了!”她紧紧地回抱他,不过就一下,便松开了。
钻到沟壑底下时,脸上衣服上蹭到了不少土,而且又热又闷,身上黏黏的。
“朔哥哥,我身上好多土,很脏。”
他松开她,上下打量了下,“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邬云双露出一个惨烈的微笑,“说来话长。”
“那就先别说了。”他试着拉起她。
她懒懒地坐在原地不想动弹,不是没力气,就是看到墨朔,心里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变懒了。
于是他直接抱起她,眼神充满了担忧,“肚子饿不饿?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现在想不想喝水?”
一问就是一连串。
邬云双赶紧打断他,“朔哥哥,我不饿不渴也没有受伤,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睡一觉醒来,或许他们就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睡觉?”他的表情有些迟疑,抱着邬云双从沟壑中走出来,才决定下来,“……我先带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好哇好哇。”邬云双开心极了,不愧是朔哥哥,他们这就可以回到梅花镇了。
可是他看到自己欢快的表情,却别开了眼,面色有些凝重,“不是梅花镇那个家。”
嗯?那还能是哪个家?
邬云双不懂,但是她实在是太困太累,她百分百信任墨朔,便没有再问,由着他半扶半抱着回到所谓的“家”。
全程一句话没有,乖乖地靠在墨朔身上。
眼珠子却灵活极了,好奇地观望着周围的一切,包括朔哥哥。
她由着他,走在街边,熟练地用异域“咩咩”叫的语言和别人交流;由着他带她走到高山一般的建筑下;由着他,带她钻入“铁房子”中。
“铁房子”是密闭空间,只有在门外和门内有些数字机关。
他熟稔地快速按下几个按钮,就轻松破解,然后“铁房子”晃动了两下,不知怎的,有种漂浮在空中的不安感。
她拽紧墨朔的衣服,抬头看他。
可是他却在想心事,目视前方,表情无比陌生。
陌生到,她开始怀疑,他真的是朔哥哥吗?
“铁房子”停下时,她又被他带到了一扇结实的大门前。
他先打开门,走了进去。
邬云双还站在门外,感到惊奇,因为刚才朔哥哥没有用钥匙,也没有按什么机关,手指在门上轻轻一按,“咔咔”两声轻响,门就开了。
趁着他低头从矮柜拿东西,她好奇地探头朝里边看。
屋里的摆设也极其怪异,没有太师椅,没有八仙桌,也没有屏风,尽是些她没见过的家具,或者,这些东西算是家具吗?
她的视线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玄关的矮柜上,那上面立着一张小小的画像。
画得可真好啊,栩栩如生,就像人被印在了画里。
画上有三个人,最前面的是小时候的朔哥哥,年龄看着也只有十岁左右,比现在略黑一些。
他身后站着两个成年人,是一对夫妻,按理说应该就是朔哥哥的父母了,但是她竟然完全不认识。
这里真的好奇怪,她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小腿被人触碰。
“朔哥哥,你做什么?”腿一软,她坐在了另一侧的矮柜上。
低头看到墨朔,半蹲在她面前,帮她褪去鞋袜。
“别怕,只是帮你换鞋。”
换鞋哪里需要人帮,她又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可是他穿给自己的鞋也很奇特,只有前半截,像是草鞋但是明显要舒适许多,就是露出了圆润的脚趾,有些羞耻。
换好鞋后,又被墨朔拽着走进房间。
很明显,这里是他的家,有太多太多,他生活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的痕迹。
可是怎么会?
他明明是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另有一个家?另有一双父母?
那会不会,他在这个世界也另有一个“邬云双”呢?
脑海中突然闪过墨朔的牌位,那么清晰地、一笔一划地刻着“墨朔”两个字,被供奉在先祖庙。
背后突然开始发凉,明明在这么炎热的天气,却感到浑身发抖,一种奇怪的想法油然而生——
或许,朔哥哥早就死了,为了朝廷死在了战场上,所以才被供进先祖庙。
那么眼前的这个,亲密地握住她的手的“朔哥哥”又是谁呢?
第131章 8月13日19:03:52
就在邬云双胡思乱想时,前面的人回过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像是看着一只落难的猫咪。
他说,“要不要先去沐浴,然后再睡?”
邬云双将自己从思绪中拽回来,点点头。
她跟在他身后,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他。
看着他先走到一个瓷白色的房间,打开机关,“雨水”哗啦啦从天花板淌下来,还翻出好些瓶瓶罐罐和帕子,告诉她“这个是沐浴露,这个是洗发水,这个是浴巾,这个是毛巾……”
反正她是没听懂。
又跟着他走去另个房间,站在门口,看他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男子的宽大里衣,递到她手上,让她洗好了换上。
她抱着他的衣服,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大脑已经被才发现的谜团搅和成了纠缠的毛线,以至于他突然转身回头时,没有防备,被轻松地捏住了脸上的肉。
“在想什么?”他笑着问,大概是想缓和两人尴尬的气氛。
他以前就喜欢捏她的脸,她也觉得这样亲昵。
可是今天不同,他实在太陌生了,让她有些抵触他的靠近。
“我要沐浴啦,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出去。”找了个借口将他推出去,然后狠狠关上门。
总算只剩下自己了,邬云双环视整个房间。
很好,这里她就认得镜子和帕子,其余全然陌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忽然很想逃,逃回自己的世界去。
尽管她找到了朔哥哥,但是他……
犹豫半晌,她将怀里的衣服放到一边,偷偷走出房间。
还是调查一番吧。
他此时正在远处的一间房,背对着她,手里拿着刀子,“咔嚓咔嚓”地切水果。
冷色调的光照在刀上,显得冰冷。
连那切水果的声音,都透着危险,一刀一刀,不知道等下会落在谁身上。
邬云双趁他不注意,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刚才去过的,他的房间。
屋内的格局非常简单,床、书桌、柜子,其余的她也看不明白是什么。
桌子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书卷。
走过去随手翻了翻,有的全是阿拉伯数字,有的是鬼画符,与之前帕特里克笔记中看到的那封信一样,难怪他能解读出来,原来早就学过。
还有一本,翻了翻终于有认识的字了,都是些四书五经的摘录,他用黑色的笔做了笔记,非常潦草,看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