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天子——岑京【完结】
时间:2024-01-17 23:09:13

  迎接新年的炮竹声持续到很晚,晚到床边的那一盏小灯都灭了。
  晚到深沉夜色都开始有了隐约的亮色。
  杨煜抱了萧吟一晚,不知自己几时才睡着,却被怀里细碎的动静弄醒了。
  感觉怀中的萧吟在发抖,还听见她极轻的喘息声,很不平稳。
  睡意顷刻间全无,杨煜问道:“怎么了?”
  萧吟贴着杨煜,颤着声道:“三郎,抱着我,抱紧。”
  明显带着压抑的声音,连气息都变得不稳定,杨煜立即明白了缘由,道:“药呢?”
  萧吟抱紧杨煜,在他颈肩胡乱蹭着,道:“梳妆台上就有。”
  但她根本没有要松开杨煜的样子,道:“三郎,我好痒,你帮我挠挠。”
  逍遥散残存的药性已比过去减轻许多,可就是这点儿痛痒还是折磨得萧吟诸般难受。
  又或者是,有杨煜在,她对抗折磨的意志薄弱了许多。
  萧吟不知自己源自挣扎的拥抱对杨煜而言带着另一层朦胧暧昧的意味。
  杨煜不想乘人之危,硬是将她推开,摸着黑去梳妆台前拿来缓解逍遥散药性的药,让萧吟服下。
  萧吟身子弱,大夫不敢配药性太强的药,怕适得其反,因此药性相对温和,起效很慢。
  萧吟觉得,这一次等待药效发作的时间在重新回到杨煜怀里后变得格外漫长。
  杨煜一臂搂着萧吟,一臂压着她的手,亲吻她的发顶,道:“卿卿,等一等就好。”
  萧吟被禁锢着身子动弹不得,可体内还在作乱的痛痒逼得她有些受不住,再开口时便又哭了,道:“三郎,难受。”
  呜呜咽咽的哭声自心口处散开,杨煜一直都能感受到萧吟的挣扎。
  耳边都是她无助的一声声“三郎”,杨煜脑海里浮现出萧吟手臂上的那些伤疤。
  萧吟身上有逍遥散的毒,可她对杨煜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毒?
  在经历过二十三年的伪装和克制后,因萧吟这味毒的出现,在他经营日久的精致表象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在萧吟面前,他可以不做伪君子。
  杨煜捏起萧吟的下巴,贴上那柔软的唇,摄取着浇灌他内心欲望的汁液,即便只是此时放纵的吻。
  终于不用再听见萧吟充满痛苦的“三郎”,然而只是这片刻的安静又教他贪心地想念起她的声音。
  “卿卿,叫孤。”哑得不成声的语调从杨煜口中而出,他的手已经与萧吟十指紧扣。
  “三郎,三郎。”萧吟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不是在同杨煜说话。
  他将萧吟压住,手掌覆上她细腻柔滑的玉颈,再往上撅住那精致小巧的下巴,贴近了去听她艰难痛苦的呼吸声,鼻尖在她脸颊流连,问道:“卿卿这是在叫谁?”
  “三郎……三郎……”
  “谁是三郎?”
  “三郎……”
  杨煜迫使萧吟面向自己,已看得见她眼底涌溢的泪光,却不由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只因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没在萧吟的眼里看见自己,但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的确是看着他的。
  杨煜声音更沉,逼问着萧吟,道:“谁是三郎?”
  药性终于开始发作,萧吟的神志渐渐回笼,不禁被杨煜眼底那团浓烈的火烧得心头发颤。
  她用尽了力气扑向杨煜,将他猝不及防得扑倒,骑坐在他的身上,身体剧烈起伏着,道:“三郎是这世上最会骗我的人。”
  他说过会回来,却一去战场,只教人带了具残缺不全、面目全非的尸体回来。
  “孤几时骗过你?”杨煜不解,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以为是昨晚说要带她回建安的话被当做玩笑,又或者是床笫之间兴之所至说过什么,教她心有不安,有了怨气却不惯在平素发泄出来。
  想来,她心里是有他的,更是有分寸的。
  杨煜心情好了几分,拉过萧吟按在他心口的手在唇边轻吻起来,道:“孤不会食言,将来回了建安,孤的身边必有你一席之地。”
  药性起效后,萧吟体内的不适逐渐褪去。
  这一番闹腾下来,她已没了什么力气。
  杨煜见她身子晃了好几晃,趁势反客为主,直接将她双手手腕一把握住置在头顶。
  萧吟道:“三郎昨夜说过没有那个意思。”
  “你也不是在昨夜给孤闹这一出的。”杨煜贴去萧吟耳边,半哄半讲理,道,“年后还有些事务要忙,等开了春,孤会经常过来看你,再忍一忍。”
  “不怕被人盯着了?”萧吟问道,颇有挑衅之意。
  杨煜一声轻笑,捏了捏萧吟鼻头,道:“怕卿卿胡思乱想,这日子哪里还能过得舒坦。”
  萧吟靠近杨煜,鼻尖只将将够得到他颈间,来回蹭了几下,嘴上却是另一番话,嗔他道:“三郎别闹我,我自能舒坦。”
  “恶人先告状。”杨煜含笑道。
  如此室内生香,真当天光大亮,反而一室安静。
  因今日大年初一,宁心院里的下人不似平日都起早,怀章亦因前一晚守岁起得晚了,待去给萧吟请安时,见王喜已带了服侍梳洗的侍女在萧吟房外候着。
  怀章以为出了事,想要上前询问。
  王喜在怀章开口前便做了噤声的手势,再指了指回廊外。
  怀章会意,跟王喜到了院子里,才问道:“王总管,这是怎么了?”
  “昨晚殿下来了,这会儿还没起。”王喜道。
  昨晚怀章并没真跟王喜一块儿守岁,所以不知杨煜一到宁心院就有人通知了这位大总管。
  怀章大吃一惊,不由回头朝秀楼望去,一时间不知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看少年面色失落,王喜道:“萧娘子迟早是要跟殿下回建安的,你倒未必要跟去。”
  “我也要去建安。”怀章坚定道,“我的命已经卖给萧娘子了,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面对怀章听来有些幼稚的言辞,王喜忍俊不禁,并非嘲笑,反而有些喜欢。
  他点头道:“你有这份心已是不错,但萧娘子不见得愿意带你去。金阳比起建安来,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怀章根本听不进王喜的劝说,直截了当道:“我一定会跟着萧娘子的,除非我死了。”
  王喜并非多管闲事的性子,话说至此也足够了,眉间划过一丝无奈之色,最终只拍了拍怀章的肩,道:“这里有我,你去歇着吧。年初一,不必如此忙碌。”
  “可是……”
  二人说话间,秀楼处传来了动静,是杨煜和萧吟起身起了。
  杨煜这一次,用了早膳才离开宁心院。
  怀章直到杨煜走了才被王喜允许去见萧吟,知道她是无聊了要“抽查”他的功课。
  他随即拿来上次没读完的话本,先陪萧吟打香篆,再陪她自己下棋玩。
  视线无意扫过她动作时露出的一节手腕,意外发现腕上竟有红痕,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勒的。
第十三章
  “萧娘子。”怀章失声。
  萧吟没有停下正填香粉的手,也未抬头去看怀章,问道:“怎么了?”
  只是没有等来怀章的应答,她才抬眼,问道:“什么事?”
  怀章不知为何忽然心虚起来,匆忙低下头,慌乱里却找不到自己方才念到哪儿了。
  萧吟看他无措的模样只觉得有趣,问道:“还没睡醒的话回去歇着,原本今日就该让你休息。”
  言毕,她想起屋外必定还有个坚守本职的家伙,无奈笑了笑。
  怀章拿书遮了脸才敢偷偷去瞥萧吟,见她在笑,他便不再似先前紧张。
  只是想起方才王喜的话,他心头一紧,虽还有些胆怯,到底抵不住心里一阵阵的疑惑,试探着问道:“萧娘子以后会跟着殿下去建安吗?”
  萧吟填完了香粉,敲过香篆,准备起篆,问道,“怎么这样问?”
  怀章一直等她完好起了篆,才继续道:“萧娘子如果去建安,一定带上我。”
  萧吟点完香,盖上香炉盖,漫不经心道:“还不知多久后的事,不急。”
  怀章还想说什么,又怕打搅萧吟,遂赶紧找了话本里方才停顿的地方继续读给萧吟听。
  萧吟没察觉出怀章言辞间的期待,事实上,她只是还未完全做好今后的打算。
  或者说,原本她的确孤身一人,大可随心所欲。
  她说不想去,并非欺骗杨煜。
  但杨煜的威胁她不得不放在心上,她不想再连累无辜的人。
  宁心院里的日子一如过去安宁平稳,不同的只是杨煜给的赏赐越发多起来,王喜那张堆了笑的脸在萧吟面前出现的次数也就跟着变多了。
  熬过金阳最冷的天气,只一夜的功夫,外面的枯枝上就吐了许多新芽。
  怀章为此还开心地给萧吟报喜,说是墙根的迎春都有花苞了。
  萧吟正在看书,见怀章兴致高便没有打断他,还顺势接了他的话,道:“那等花开了,你摘朵给我瞧瞧。”
  “好!”怀章应道,又想起还有一桩事,即刻敛容,稍稍往萧吟身边走了两步,低声道,“萧娘子,我方才看见殿下过来了。”
  “嗯。”萧吟靠着榻上的软枕,翻过一页书,反应平淡。
  “但是半道被王总管叫走了。我看见王总管给殿下递了封信,依稀听见……”
  怀章还未说完,外头已有脚步声传来。
  萧吟随手将书放下,眨眼间便似换了个人,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
  来的正是杨煜,换了一身春衫,轻装薄衣更显得神采飞扬。
  见萧吟跟只蝴蝶似的扑过来,他亦是笑着将人揽进怀里,道:“养得不错。”
  萧吟丝毫不在意王喜与跟出来的怀章都还在场,搂着杨煜后颈,道:“八日前才来过,怎么又来了?”
  “这就嫌孤来得频繁,打搅你了?”杨煜道。
  王喜忙给怀章使了眼色,要他出去,偏偏那少年跟石墩子似的动也不动。
  他只得挪步过去,硬拉着怀章走。
  听得房门关上,杨煜才贴去萧吟耳畔道:“想卿卿了。”
  萧吟记得杨煜曾说的话,猜想他应是处理完了公务,以后他们相见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
  萧吟拉着杨煜进内殿,二人一个坐下下棋,一个回榻上看书,互不打扰,另是一番闲适悠然。
  只是萧吟心思不似先前安定,总会看一会儿书便忍不住去悄悄观察杨煜。
  杨煜知道她在偷看却不点破,原等着她几时忍不了了自己过来。
  可他的心思不在棋局上,这棋局如何继续?
  终是杨煜有些等不下去,却还装作一副恍然不知的模样,假装无意回头,触上萧吟脉脉含情的目光,问道:“在看什么?”
  萧吟忽然变得娇羞,一面拿书遮了脸,一面往榻里缩了身子,吟吟笑着。
  杨煜坐去榻边,从萧吟手里拿开书,问道:“何事如此好笑?”
  萧吟坐起,肩头恰抵在杨煜手臂处,她便靠着,道:“亏得三郎耐性好,这会儿才过来?”
  原是她早洞悉了他的心神不定,等着看笑话。
  杨煜不计较她这点小心思,笑睨她道:“有桩事要与你说。”
  萧吟听得出他的认真,随即在他面前坐好,看着他的眉眼,颔首道:“你说,我听着。”
  “金阳这里的情况基本稳定了,孤要回建安一趟。”杨煜道,并非是要与萧吟商量,而是有了决定之后直接通知她。
  今日有从建安送来的书信,朝中恐有变故,他需即刻回去,也是想回去看看晋王妃。
  萧吟方才匆匆观察过王喜,加上怀章的提醒,她心里有数,故只问道:“几时走?”
  “今晚就走。”
  萧吟似被抽了浑身骨头一般,贴去杨煜怀里,道:“路上小心。”
  杨煜低头看她,心底多少有些对不住,与她轻轻抵额,问道:“不问孤几时回来?”
  “该回来时自然就回来了。”萧吟蹭去他颈肩,抱着他。
  “萧贵妃当真豁达。”杨煜极少这般阴阳怪气,这会儿是情不自禁。
  “三郎不喜欢?”萧吟摆弄着杨煜的衣角问道。
  他身边从不缺心思玲珑、听话懂事之人,萧吟不仅如此,还有诸多与外人不同处,每每戳中他心底隐秘的渴望与喜好,怎么能不喜欢?
  他由着萧吟将自己的衣裳弄皱,想到又将有好一阵子见不着这心头好,不由将她抱紧了一些,贪心地嗅着她身上的甜香,道:“真有孤不喜欢的地方,你也不会改。”
  “那还是三郎喜欢才不要我改的。”萧吟颇为自得道。
  杨煜不置可否,又道:“这趟回去安排妥当,将来接你去建安也能省很多麻烦。”
  见她停下了把玩自己衣角的动作,杨煜起初不解,随后才想起除夕夜他们的对话。
  萧吟那一句句“不想去”重新触了他的逆鳞,逐渐激起他的不悦。
  他的手隔着衣袖滑上萧吟肩头,指尖滑过她的侧颈,最后捏住了萧吟的下巴。
  只稍稍用了一点儿力,杨煜便强了萧吟抬头,眼里满是郑重,也充满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他微微眯起双眼,盯着萧吟的目光里透着森森寒意,像极了他们最初相处时的样子。
  杨煜道:道:“你可以拒绝,但要先想一想孤与你说过的话。”
  他对她的疼爱与喜欢必须以服从为前提,这是他作为胜利者与上位者所享有的权力。
  萧吟并不讨厌杨煜身上强烈的压迫感,只是看着变得凌厉阴沉的眉眼,迟迟没有给与回应。
  杨煜实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如今彼此间的沉默打消了他所有的好兴致。
  他松开萧吟,起身下榻,不留只言片语便走了。
  可这屋子里,依旧留下了他没有表露出的怒意。
  他气萧吟的犹豫,也气她对于留下的坚持。
  而他偏偏无法在萧吟面前发作。
  所以,他更气这样的自己。
第十四章
  杨煜这一走便是两三个月,再回金阳时已经入了五月底,南方即将进入雨水最丰沛的时候。
  前一日夜里到了金阳,杨煜特意召了官员查问修堤防汛的事宜,以及在挖河渠的进度,确定一切稳妥,才在第二日去了宁心院。
  王喜听杨煜过来了忙去迎接,只见那晋王脸上还有未去的疲倦,想是在建安未见得安宁,还特意在汛期前赶回来,辛苦自不必说。
  王喜跟在杨煜后头问安,也问候了建安城内的主子们,之后才听杨煜问道:“她近来如何?”
  杨煜从前根本不会提前问萧吟的情况,会有这样的变化显然是将人放在心上了。
  只是这答案给得不容易,王喜当真如实说了,恐怕要惹得杨煜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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