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回过神来,抿嘴道,“看你看的入迷了”,随后想起什么,他又眉毛一皱,“要不以后我让郯明跟着你吧,留你自己在这里我不放心。”
他觉得徐瑾瑜毕竟是个姑娘,在这个军营中无依无靠,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还是让从小跟着自己的郯明跟着她才放心。
郯明虽然木讷了些,但是剑术高超,最重要的是他把徐瑾瑜当成了师傅,整天姐姐姐姐地叫着,定会用心保护她。
“别,如果不是你应允他可留在大营跟我学完剑法,我想让他明日便随你一起走。”
然后她放下手中夹菜的木梜,说道:“我在这儿没什么危险的,大秦军法严明,我只要小心一些不犯错便好。反倒是你,身边只有郯清,我不放心。”
樗里疾见她那担忧神色,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什么危险的,我是大秦的公子。”
徐瑾瑜严肃道:“正是你是秦国公子,才。。。”她截住话头,霸道地安排,“这事没得商量,还有如今秦国朝堂不稳,你需更加谨慎。”
樗里疾听她如此断言,问:“你对朝堂之事也有耳闻?”不然她怎会如此敏锐,当即拆穿他那安慰之言,还告诫自己要谨慎行事。
徐瑾瑜顿了顿,欲言又止,听樗里疾说如今他自己也深陷泥沼,便知他如今处境不易,她虽不知朝堂之事,但是她知道可以影响秦国政局的大事。
那就是被流放民间的太子嬴驷,曾在不久前遇刺,储君之事,关乎国本。他之遇刺,定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想要搅动秦国风云。
她虽然不能跟樗里疾说太子遇刺一是,但是可以旁敲侧击,看看他是否知道些消息。于是她反问:“你方才说怕连累我,是为何?”
樗里疾抿了一口茶,叹了口气道:“瑾瑜,既然你我二人在一起了,有些事情,我也需让你知道。原来我在河西乃是稗将军,不久之前被公父调回咸阳,过了半月有余,调我来辎重营了。”
徐瑾瑜接着问道:“你可知为何君上把你调到辎重营?”
樗里疾按了按眉心,轻声道:“不仅是我,我华弟也被召回咸阳,随后被调到了陇西。”随后他又接着说道,“我能想到的原因,便是前段时间宗室还有朝臣有人暗地与我联系过,可能公父知道了。”
“联系你,为了何事?”
“他们说如今太子下落不明,公父也不提找寻太子之事,旁敲侧击问我的态度。”
“你是如何回复他们的?”徐瑾瑜问道。
“当然是说我绝无别念啊。在我心中秦国太子只有兄长,也只能是兄长。再说了公父将他贬为庶人用的是嬴氏族法,但是在秦廷并未下正式的文书,这也表明公父并无更换储君之意。”樗里疾一脸坦诚。
随后他看着她问道:“不知瑾瑜可知,当前之困局如何能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在之前那“灭周吞诸侯”以及灭巴蜀强秦国之策就令人拍案叫绝,或许可以听听她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徐瑾瑜神色郑重,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你既然无此念,君上便不会过分责备与你。君上将你和公子华召回咸阳,又调整职位的原因,应该就如你猜的,跟太子有关。但是此事的关键,不在于你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不做,等?”樗里疾问道。
徐瑾瑜打了个响指,说到:“果真聪慧,此时无为便是有为,君上并非彻底不信任你和公子华,等朝廷稳固,君上还会重用你二人的。”
樗里疾感叹道:“现在我只期望公父早日寻回太子,储君安居咸阳太子府,秦廷方能稳定。”
徐瑾瑜给他夹了一点青菜,放他盘里,“这事儿你愁也没用,还是好好吃饭,明日便又要出行了。”
樗里疾点点头,“也是,这事儿公父自有决断,我还是办好现在的差事便好。”樗里疾拿起梜将她刚才夹的菜放入口中,很好吃。
等用完夕食,正好雨也停了,徐瑾瑜叮嘱樗里疾:“天越来越凉了,你多带一些衣物,还有你明日何时启程?明早我来给你送些常备的药丸,军医营应该有的。”
樗里疾笑着说:“明日走的早,你不必起那么早送我,至于药么,一会儿我让郯清跟你们一起去军医营,你给他即可。”
徐瑾瑜从食案前起身,抚了抚身上的衣服说道:“那我去看看郯明他们用完夕食没有。”说罢便要出去,然而她刚刚迈了一步,手腕便被拉住。
她一回头,看见刚才还在食案对面的樗里疾,竟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他那双略带薄茧的手拉着她的胳膊。
“再多呆一会儿好不好?今日一别我又要好几日见不到你了”,他嗓音略哑,眼神黯淡,“我会想你的。”
她可能不知道,今天他有多欣喜,尤其是听到她说“今后你我二人携手”之时,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她说遇到他,她觉得很幸运,她不知道的是,他也觉得遇到她,他也觉得自己是何其有幸。此时他只想要她多陪自己一会儿,哪怕多一盏茶的时间也好。
徐瑾瑜转过身子,跟他面对面站着,仰头回望着他,狡黠的问:“我今日是不是还没回答你的问题?”
樗里疾见她不走了,便松开了手,有点儿迷茫,“哪个问题?”
她见他松开了她的手腕,反客为主用她的手握上他宽厚的手掌,狡黠一笑,“今日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樗里疾回握她那柔弱无骨的手指,仰头开始回想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他记得自己进帐之后,她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让他回答“他为什么送她礼物”,他回答说:“因为我心悦于你”。
接着她说他也可以问她一个问题,也就是这个问题,她没正面回答。
想到了那个问题,他低头手抚着她的头发,再次问道:“那你喜欢我么?”
问过之后,他还是和之前一样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即使知道那个答案,他还是无比期待她的回答,他不敢想,自己听到那句话后会多激动。
“我也喜欢你,樗里疾,只喜欢你。”她看着他,坚定地回答。
他听到这句话后,立马将她拥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深情道:“瑾瑜,你不知我今日有多开心,比我这么多年所有开心加起来都多,我觉得我的心都要跳起来了。”他毫不遮掩掩地向她诉说着自己的喜悦。
徐瑾瑜感受着他那如鼓的心跳,双臂也环在他的腰。她觉得,他的肩膀好宽厚,怀抱也好温暖,在他的怀抱里,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他能给她所有的安全感。
“那我也想再听一遍,你的答案”,她仰起头,他那双漆黑如潭的眼睛,此时正映着她。
樗里疾用手抚摸着她的面颊,宠溺道:“你想听多少便都可以,以后只要在你身边,我日日都说与你听。瑾瑜,我心悦于你,今生只有你,如果有来生,我想生生世世都是你。”
徐瑾瑜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是好快,她想,无论此刻是谁,也扛不住这般的告白吧。听到他那呢喃的情话,看着他那炽热的眼神,她觉得自己的心酸酸的、麻麻的、甜甜的。
仿佛整个帐中都弥漫着甜蜜的气息,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执手相望,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还有对方那满满的爱意。
不知过了多久,徐瑾瑜感觉自己仰着的脖子都酸了,她娇嗔道:“你要一直就这么抱着么?”
“怎么,我抱的太紧了么?你不舒服么?”樗里疾有些无措,不知是哪里做的不对,难道是自己粗手粗脚,勒到她了?他赶紧松开揽着她的手臂。
徐瑾瑜见他那慌张的样子,嗔笑道:“呆子”,然后她一拉他的脖子,随后快速在他脸颊上印上一吻。
见他愣在那里,她笑着跑开,“我去找郯明”,丝毫不给他追上自己的机会。
樗里疾确实被她的举动给惊了一下,他没想到,她竟会亲自己,他不敢相信,自己梦中之事竟成了现实。他多想把她拉回来,狠狠地亲回去,但是她却如料到这般似得,亲完他就跑开了。
他用手摸了摸刚才她的唇印过的地方,回味着刚才的触感,她的唇软软的,湿湿的,还带着她的体温。竟不知她还有如此俏皮的一面,调戏完他就跑了。
真是拿她没办法,他拿起书案上放着的包裹出了帐篷,此时的她不知在和郯家两兄弟说着什么,笑的像朵花一样。
于是他咳了一声,吸引她的注意力,见她转身便说道:“你的毯子忘拿了,还有踏烟你也骑走。”
将包袱递给她后,又吩咐道:“郯明,我走后你要照顾好你的小师傅,我几日后便回来。郯清你随他们去趟军医营,帮我拿一些常用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嗨!”郯家二兄弟答道。
徐瑾瑜上马后,笑靥如花地向他摆摆手跟他告别。
第21章 羌活独活
转眼之间,樗里疾已经走了两日,徐瑾瑜虽然也常想他,不过也都是夜深人静之时,因为白天她太忙了。
昨日上午,项温领着她在军医营走了一圈,让她熟悉军医营事务的同时,也给大家介绍她这个新来的医士,和她预想的一样,大家对她这个军医营唯一的女医士十分好奇。
昨日下午,项老太医让项温和她查看药材,看帐中存药是否因为有下雨而返潮发霉的,这可是个大工程。整整两三个营帐的药材,放的还眼花缭乱的,看起来让人头疼。
昨日忙了一整天晚上到帐中时已是深夜,郯明她都没顾上教他新的剑法,让他自己练去。
今日她起了个大早,穿戴好后便去隔壁帐中叫郯明,“你收拾好了没?收拾好了我教你新的招数。”
郯明将长剑一拎,立马笑呵呵迎上来道:“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姐姐你呢。”
“那行,我们去右边那处空地,我今日教你到二十式,白天我要忙营中事务,你便自己练。”她交代道。
郯明一挠头,说道:“公子说要我保护你,我觉得还是跟着你吧,有什么时我也可以帮你的忙。”
徐瑾瑜拍了拍他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跟他说,“我能有什么危险,你没事儿就多练练剑法,不是说你学了太极剑,这两日觉得有所悟么,趁热打铁,边练便想,早日突破。”
到了那片空地后,她站定开始今日的教学,因为时间有限,徐瑾瑜几乎是每一式只给他说三遍,第一遍是让她按照她的指令做动作,第二遍是让他顺熟悉一下,第三遍便是他做着然后对着她的指令校对。
好在二人在这段时间磨合配合已经相当熟悉,加之郯明本身在剑术之上就悟性极高,就如他所说,“大秦第一剑客”的名号可不是虚的,所以仅半个时辰,郯明便将这八个动作都学会了。
此时徐瑾瑜的随侍费朔走了过来,“徐医士,要用朝食了。”
“你要不要用饭,还是再连一会儿?”她问还在练剑的郯明。
郯明动作未停,答道:“我再练一会儿,你们先用饭。”
徐瑾瑜到了营帐后,发现费朔已经将饭食端到了食案上。早饭比较清淡,一碗粥、一个饼、一碟青菜还有一点肉酱。
“你也将饭食端过来用吧,可以放到书案上,不必等我用完再用饭。”徐瑾瑜费朔和昨日一样,在用饭时站在食案一旁伺候时说道。
费朔后退一步,赶紧推辞:“不可不可,小的作为医士的随行士伍,主要职责就是负责照顾医士的生活。徐医士你昨日说不用我给你叠被、洗衣,早晚也无需我伺候,已经是让我减少太多的活了,用饭之时小的应当随侍左右的。”
徐瑾瑜放下手中的梜,站起来劝慰道:“费朔,你不必自称小的,你之前虽是奴隶出身,但是我从心里从未轻看过你。而且如今你早已脱了奴籍,你我同是军医营的一员,地位是一样的。”
“你是医士,我是随侍,尊卑有别,不能等同的。”费朔躬身说道。
徐瑾瑜愁得按了按眉心,耐心解释道:“不管别的医士是如何对待随侍的,但是在我这里,我是认为虽然我是医士,你是随侍,但这只是分工的不同,职位分高低,但是你我二人的地位是一样的。”
怕他不理解她又接着说道:“就是在军营中,我的职位比你高,但是抛开这个身份,你我是平等的,不知你是否能理解?”
费朔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道:“意思就是按照职位的话,我得听你的话,不说职位的话,我可以不听你的话?我没读过书,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可以这么理解,而且你说你的职责是照顾我的生活,是不是得让我觉得舒服才对?你得听我的安排来办事是吧?”她循循善诱。
费朔点点头,“是,我得听徐医士的。”
徐瑾瑜吩咐道:“那我就给你说一下我的要求,第一,你在我面前,不必称小的,你年龄比我大,直接称我便是。第二,平日你的任务就是打扫房间,喂养踏烟,帮我拎水,还有办一些跑腿的活计。”
最后她严肃道:“第三,平时用饭不用你随侍左右,你将我俩的饭食一起端来便是,我们分案而食,最后你负责收拾洗刷。”
费朔听着徐瑾瑜的话,把这三条要求记在心里。她说这番话时表情很严肃,语气也很生硬,但是费朔听着却觉得徐医士这不是听着语气像是刁难,但是细想这些要求,都是有利于他的,他的心中一暖。
于是感激答道:“我谨遵徐医士的吩咐。”
徐瑾瑜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嘛,你赶紧去伙房端你的饭食,天越来越冷了,早点吃能赶上热乎的。”
“嗨!”费朔得令,立马转身而去。
徐瑾瑜用完朝食后便去了药材库,看着架子上摞地乱七八糟的药材,她就头大。
于是忍不住问项温:“为何这药材放的如此杂乱,但是放的杂乱也就算了,还有标错的。”她抓着一把药材,闻了闻,“几个袋子挂的木牌上写的是都是独活,但是里边装的却还有羌活。”
把羌活放进去后,她又指着身后的一个袋子,“还有这个,木牌上写着天葵子,里边装着的是香附。”
项温看这她刚才指的几个袋子,反驳道:“这次定是你认错了,我承认,昨日那个鸡血藤和大血藤,是我之前弄混了,但今天你说的我觉得我没标错,什么独活、羌活,这两个名字分明是一种药材,不信你问帐中的其他几名医士。”
项温平时虽然说话温温柔柔,但是涉及医药一事,他还是极为较真的。
听到二人又在争辩,那几名医士也走了过来,从徐瑾瑜说的两个袋子中拿出一些药材,边看边讨论着。
叫白宇的一名医士说:“就是一种药材啊,我家开的有药馆,在收药之时这两种都按照同一种处理的,这个药材只是不同地区药农称呼不一致罢了,有的叫独活,有的叫羌活。”
接着便有人附和道:“对对,我家世代从医,家父也是这么说的。”
徐瑾瑜左手抓了一把独活,右手抓了一把羌活,又闻了闻争辩道:“不是这样的,这两袋子药材是同一类也很相近不错,但是却是来源两种不同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