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温听罢,当即用指头敲了一下她的头,凶巴巴地说:“他说什么,你都信!男人的嘴,最会骗人!他是秦国公子,他说娶你为妻,就能娶了?他说只你一人,就只你一人?到时他若负了你,你一个平民女子,还能拿他如何?”
徐瑾瑜吃痛地揉了揉脑袋,“所以我跟他说,不让他告诉他人,我们暗自交往的嘛,等他加冠之后,我们一起去见君上,让君上赐婚。。”
项温气呼呼地喝了口水,给她泼冷水:“你还觉得自己可聪明是吧?就说他能做到那些大话,那他能保证君上会同意?”
“对呀,他说了,君上不是那种只看重门第之人,而是看重个人的品行还有才能。他还说宗室之人娶妻,也是不看高门不避农的,我这般兰质蕙心,君上定也是十分欣赏的。”她重复着公子疾的话。
“还有,他还跟我说我只愿与我相伴白头,他不用继承君位,不必为了邦交利益与他国联姻,不必为了国家稳固多生子嗣,君上也会同意只娶我一人的。”
项温听了徐瑾瑜说的话,消了一些气,这公子疾,先不说这些能不能做到吧,这话说的还挺好听,难怪师妹这么死心塌地。
不过,看师妹深信不疑的样子,他觉得作为亲师兄,他必须得给师妹掰扯清楚,让她认清现实。
“师妹啊,他话是这么说的没错,这宗室的也确实常常把不看重门第挂在嘴边,但是,你想一想,不说秦国公子,就是普通的贵族,有那个娶平民作为妻子的?还只娶一个?”
第41章 是个倔驴
徐瑾瑜想破脑袋, 也没有想出来,想出来一两个,还不是这个朝代的, 只能弱弱地说道:“可我喜欢他嘛。”
项温见她这副样子,气的猛喝了一盏茶,然后恨恨地用手指一推她的脑袋,“你个傻子!怎地那般容易交付出真心!”
徐瑾瑜被师兄一推脑袋, 手指交缠在一起反思起来,找自己这么容易就陷入“热恋”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她穿越前是母胎单身, 没有一点恋爱经验?一朝穿越, 还成了个早早丧父丧母的小孤女?
刚到这里时,她确实感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即使再给自己打气,还是会无助, 会彷徨,会觉得孤单。
那时重伤昏迷的她,先是遇到了心善的邻居, 由于叔叔和婶子无微不至的照顾, 让自己下定决心来河西做军医, 想着来给邻居家的徐诚兄送婶子做的冬衣, 还有她自己准备的钱币,来报答叔叔婶子恩情。
她收拾行囊,孤身一人上路,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正午她遇到了英姿勃发的樗里疾。
他不仅长得帅气还对自己那么照顾,而且在她心中还带着历史名人的光环, 于是她心动了。后来他还跟她表白, 说心悦于她,她更是脑袋一热, 被迷住了。
本来她也曾犹豫的,觉得两人地位悬殊太大,但是他一跟自己保证她便动摇了,觉得自己不能因为出身的问题就裹足不前,还满怀信心的觉得凭着自己的努力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只是如今被师傅和师兄凉水一泼,又听说军中有人议论他们,大家都觉得他不可能娶自己为妻,可能还说了一些其他难听的话,否则师兄也不会这般生气,她又犹豫了。
或许事情并不会如同樗里疾说的那般容易。这可是阶级等级森严的先秦呐,她一个平民孤女和大秦公子要在一起,那真的难于上青天啊!
答应跟樗里疾交往之时,她还洒脱地想着既然互相喜欢,二人即使走不到最后,那她跟英俊少年郎谈场恋爱也不吃亏。
可是时间一长,她便贪恋上了那份温暖,那抹柔情。他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在外是威武霸气的稗将军,是风光霁月的秦国公子。
但是面对她时,便会将他那最柔情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她,他会霸道地给她无尽的宠爱,还会柔柔地在她耳侧叫她姐姐。
这样的他是那般的耀眼,也是那么地让她心动,让她欢喜,她也不再如开始设想的那般洒脱,她做不到轻易地放手,她甚至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独占他一生一世。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滴了下来,哽咽道:“那我怎么办?我还挺喜欢他的,我也不想做个妾室。”
项温见师妹哭了,立马慌了,赶紧到师妹旁边,用手帕给徐瑾瑜擦着眼泪,“哎呀,师妹,你别哭啊。”
徐瑾瑜听他一哄,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哭的更凶了,直接揪着师兄的胳膊擦眼泪。
项老太医拿起书卷,给了项温一抽,骂道:“看你小子办的好事儿!好好说话不行,非得给你师妹气哭。”
白瞎了长得那么好看一张脸,平时说话还温温柔柔的,今日说出来的话,怎么句句带刺儿,只往瑾瑜心窝里扎,这不,把人气哭了不是,不还得哄。
项温被徐瑾瑜扯着袖子,只能跪坐在她身边,轻哄道:“师妹,你别哭嘛,喜欢他你就接着喜欢嘛,等不喜欢了再换个人,天下男儿这么多,也不用非那一个。”
待徐瑾瑜哭声渐小,由嚎啕大哭,变成抽泣,项老太医难得的温声细雨,“瑾瑜啊,你别听你师兄吓你,这件事儿,也并非没有转寰的余地。”
“是么?”徐瑾瑜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师傅,声音微哑。
见师妹终于不哭了,项温赶紧将杯子端到她面前,“来来来,赶紧喝点水,看这嗓子都哑了。”
然后他在心里补充道,师妹果然被公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他就陈述了一下事实,说秦国公子不会娶她为妻,她就哭成这个样子。
那若是让她听到那些碎嘴子的士伍那般议论她,她还不得把营帐篷哭塌了,他这师妹,愁人啊,看这样子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也不知道公子疾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项老太医将几卷竹简推到她面前,说道:“这是我给君上的书信初稿,你看看。”
徐瑾瑜拿起书简一卷一卷地翻看,“这是师傅给君上写的建医塾、医馆和药馆的谋划,还有军医营事务的汇报?”
“是,军医营事务汇报中,除了日常的事务,我还说了医士们撰写药册之事,另外也写了新药研制进度。”项老太医捋着胡子说道。
“师傅,我之前不是说个建医塾这件事,不用跟别人说是我提出来的嘛,你怎么跟君上说这个谋划都是我做的?”徐瑾瑜惊讶地问。
“还有提出撰写药册之事,怎么也跟君上说是我提议的,分明是项温师兄先说的。另外研制金疮药、止咳灵这些药丸,我只是提出了方子,具体配比还是在师傅帮助下我才试出来的。”
项老太医拍了拍瑾瑜的胳膊,语重心长道:“瑾瑜,我知你不爱抢功劳,也不爱出风头,但是你要知道,若要想要和他在一起,便要争这名,夺这利。”
“我原来只是想着把你想的这些点子,做的这些事在给君上的书信中说明,即使不求得赏,也能在君上那里留个好的印象,有朝一日君上知你和公子疾的事,你也有些底气。”
徐瑾瑜猛猛点头,喃喃道:“我竟不知师傅还默默做了这些。”
项老太医叹了口气,“为人师者便是为之计深远。瑾瑜,我原来也只是想着你做个宠妾,有这些名声还有功劳能好过些,退一万步,你俩若一拍两散未在一起,也能凭这些谋个生路。”
“那是不是我还要更努力,立更大的功,争得爵位,才能和他站在一起?”徐瑾瑜双手攥着衣角问道。
之前樗里疾对她承诺说,让她什么都不要想,他会说服君上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的。他们二人这段时间是蜜里调油,相处甚欢,她便也没有细想此事,也在心里认定了他会处理好。
但是今日师傅和师兄一说,她方如梦初醒,她不能如菟丝花般依附着她,只等着他处理好所有的事,她不能再如之前那般“佛系”,安逸地享受如今的生活。
她要逼自己努力拼一把,即使不是为了和他并肩,哪怕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也要站在高处让看不起她的人闭上嘴。
老太医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苍凉,“那也是争得一点可能,立功进爵太难了,尤其是对于平民来讲,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女子。”
项温补充道:“不说别的,就说秦军士伍来说吧,虽然二十级军功爵制的施行,让普通百姓可以凭军功得到荣华富贵,但是你也看到了,平民在这条路上走的有多难,而且越往上越难。况且你作为女子还不能上阵杀敌,这条路是怕是走不了。”
徐瑾瑜不甘心,攥紧拳头说道:“其实你们不说那些人都说我什么,我也能想到,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师傅、师兄,我想好了,即使不为和他光明正大在一起,哪怕为了我自己,我也要努力活出来个样子!”
项温又一拍书案,“对,就该这个样子,让那些人瞧一瞧,我师妹才貌双全!”
项老太医很是欣慰,“在太医署这么多年,秦君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不是因循守旧之人,为了恢复穆公霸业颁布求贤令,重用卫鞅变法图强,是个惜才爱才之人。”
徐瑾瑜捻着手指,说道:“我也曾读过秦君的求贤令,实乃五百年来一卷雄文。”
“记得中间有此一段,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丑莫大焉。作为一国之君,能够顶着骂名直接指出前任君主的不是,主动揭短,可以说是很有魄力。”
项温附和道:“对,求贤令中还说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最重要的是,秦君不仅如此说了,还如此做了,卫鞅不就是推行变法强秦被封做商君的。”
“也正是君上是如此惜才重诺之人,我才说你有一点可能,毕竟秦国没有封平民女爵的先例。前路坎坷,瑾瑜你真的要走么?”项老太医问。
徐瑾瑜眸光闪动,苦笑道:“不走,又能如何呢?忘了他隐居山野,远走他国?”
“我怕我忘不掉,也怕走不了,我之前说过他若不负我,我定不负他,且看他如何吧,我走我的路便是。”
“瑾瑜,你要记得,你还有师傅,还有师兄,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跟我们说,知道么?”项老太医心疼地说道。
徐瑾瑜眼眶含泪,起身走到师傅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哽咽道:“师傅,有你们真好,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这么会是一个人呢?”项老太医慈爱地摸着徐瑾瑜的头,湿了眼角。
他这小徒,还真是个倔驴,认定的事就不改,还是个惹人心疼的倔驴,分明是个小丫头,偏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项温见师妹又哭了起来,他也不禁心中泛酸,是啊,师妹她早早没了父母,年方十七,便孤身一人来这苦寒军中。
之前总是见她笑着,充满了朝气,机敏好学还能吃苦,对于事情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也让他常常忽略师妹还是个小姑娘,是个柔弱的女子。
第42章 不再佛系
项温想到, 娇娇走那时也是这个年龄,虽然她和瑾瑜一样活泼有朝气,但是两人又有不同。
如果说有家人宠着长大的娇娇, 是那春天的桃花,灼灼其华,那身世可怜的瑾瑜便是冬日的梅花,凌寒傲立。
方才他只顾着指责师妹轻易便信了公子疾, 交付自己的真心,如今想来, 这怎么能怪她呢?只怪自己没有早一些遇到她吧。
项温望着抱着师傅哭的师妹, 嘴角不由得翘起来,师兄也挺好,可以在她身边, 光明正大给她关爱。
帐内师徒三人各怀心事,脉脉温情,帐外是雪花纷飞, 寒风呼啸。
此时小风提着大刀小跑着回来了, 现在她十分开心, 因为她方才终于又赢了郯明一次, 而且不是比腕力,是用刀赢了郯明。
赢了后她便想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主子,于是便跑着去帐中瑾瑜,嗯?帐中空落落的没人。主子去哪里了?
那应该在项老太医帐中,于是她转身便又跑到项老太医帐外。
“张野, 我主子在这里么?”她看到张野在帐门口守着, 轻声问道,生怕打扰到帐内的人。
张野见小风走到身边, 立马侧身微微面向帐内,扬声回答道:“小风回来啦,徐医士在帐内。”
徐瑾瑜听到张野故意放大的声音,赶紧抹抹眼泪,坐直了身子。
清了清嗓子说:“你们二人都进来吧。”
小风进了营帐后便兴奋地跑到瑾瑜身边,“小姐,小姐,我今日终于把郯明打败了。”
徐瑾瑜见小风满脸欢喜,也不想让她看出端倪,便强挤出来一个笑,“那还挺好。”
小风听徐瑾瑜的嗓子有些沙哑,眼还红红的,焦急地问:“小姐受风寒了?怎么嗓子哑了?”
“无碍。”徐瑾瑜应道。
项老太医看小徒那红通通的眼睛,便小风岔开话题,省的她继续追问,“小风,这次不用我给那小子医治胳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