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秦国以后该当如何?”秦君问。
嬴驷答道:“我认为秦国当下还没有灭他国之力,若要东出,必要先攻魏,开辟东进的通道。接下来便是称王,昭告天下,秦国已经不再是弱秦,扬我国威,激励军民。”他将书帛放下,接着说:“后续的路我原本还不明晰,但是今日看徐医士之策,我有了头绪。接下来我们可以灭巴蜀、攻楚国,富国广地。”
秦君道:“灭巴蜀,确为奇策,之前我们大都着眼于近邻各国,为了争那方寸之地大动干戈,却忽略了巴、蜀这两国,如徐医士所说,巴蜀沃野千里,富庶无比,若得此地,不仅是占据灭楚的地理优势,最主要是有了粮草储备,秦国再无后顾之忧。”
嬴驷接着说道:“然后占领上游之地后顺流而下直取楚国咽喉,得楚国汉中之地。到时将关中、汉中、巴蜀连成一片,那再无一国能够抵挡我大秦!”
秦君提醒道:“若是如此顺利,那是再好不过。但是巴蜀距离太远,又地势复杂,此事急不得,要做好谋划,不战则矣,战则必胜,还要防备他国趁机合纵攻秦,不然,秦国危矣。”
“儿臣明白。”嬴驷说道。
“说了这么多,我们接着说徐医士,驷儿觉得她如何?”
“儿臣之前只知她是个心善之人,如今看来她不仅医术高超,还有雄才大略,不过如公父所说,可惜是名女子。”
“她屡献奇策,还研制出金疮药这些神药,我打算在与明年战后给她封赏,你今日说救你之人也是她,那正好一起封赏罢。”
“公父考虑的周全。”
“你就不问我给她什么封赏?”秦君调侃道。
嬴驷沉声道:“公父定会按功行赏。”
秦君见嬴驷还是这般一脸镇定,好像今日真的只是给徐瑾瑜求封赏,并无他求,今日试探他也未见表态,只附和着自己,说徐医士是个人才。
难道,是他想多了?
罢了,他对徐医士没有那个意思也好,若是普通女子,拘在深宫也无妨,像她这般的人才,倒是有些可惜了。
秦宫之中,秦君已经允了嬴驷给徐瑾瑜封赏,河西军营,对此一无所知的她还在愁眉不展。
“你的意思是我将画出图样后,先交由他们几人按尺寸来做配件,最后由你校对。”徐瑾瑜问张大。
张大整理着地上的材料,说道:“对,这样能够大大缩短时间,眼下材料是够的,我们先做出来一张,进行试射,再做调整。确定最终的设计后,再交给工室来批量制作。”
徐瑾瑜了然地点了点头,“那行,我今日上午便把它画完,制作交给你们。”
连弩各个配件的形状、以及尺寸她记得,她现在要做的是要把它换算成如今的尺寸,然后在羊皮上画出设计图样,标好尺寸。
“好,我先带他们处理那些木料。”张大说道,说罢便领着那几个士伍出了营帐。
徐瑾瑜则留在帐中,“张兄,你将那些木牍搬过来,我先记一下尺寸。”她说道。
张野麻利地将那装木牍的麻袋拎了过来,然后掏出来几个放在书案,接着给徐瑾瑜磨墨。
小风看张野在帮小姐整理木牍,也不想闲着,“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徐瑾瑜看着无聊到挠手的小风,抿嘴一笑,“你若是想动动,可以到账外看张大他们有需要帮忙的没有。”
话音刚落,小风便如风一样跑了,“好的小姐,我去帮忙。”
徐瑾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张野说道:“可真是个闲不住的丫头。”
张野附和道:“小风比起刚来军医营时,活泼多了。记得你刚带她回来时,拿个大刀,看起来是个爽利的人,谁知是个面皮子薄的,畏畏缩缩不爱说话。”
“是个好姑娘,只是命苦了些。”徐瑾瑜感叹道:“如今算是活的鲜活了些,像个小姑娘了。”
张野跪坐在书案旁,沉默地磨着墨,心中感叹道,徐医士常说这人可怜,那人命苦,她又何尝不是呢?可是他也只听她哭过两次。
还都是昨日,一次是在项老太医的帐中,一次是昨晚。
在项老太医帐中时,他是守在帐门口的,清楚地听到她哭诉,说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昨夜公子疾过来后,他离开之后便回了帐中,后来不放心出来了,看着帐门口守着小风和郯明,他默默地站在不远处。隐约之间,他又听到她的哭声。
徐医士,有时候也是会感觉难受的吧,只不过她习惯了笑,习惯了一人向前。
帐外,小风站在张大的旁边,脆生生地问:“我能帮什么忙?”
张大看了眼细胳膊细腿的小风,说道:“都是男人做的粗活,你若想帮忙,一会儿帮我们递个工具就行。”
“你们是要将车上那些桑木搬到这里么?”小风看着士伍们两人一组,吃力地抬着一根根桑木往下搬。
张大点点头,说道:“这些是连夜送过来的,桑木强度高、弹性好,用来做弓、做弩极佳。”
小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也去帮忙搬。”
“那太重了,你一个姑娘就别动手了,让我们来搬即可。”张大上前劝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只见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风,双臂一钳,便将一根粗粗的桑木抱了起来,然后身子一低,胳膊一抡,唰地将桑木扛到了肩上,随后她步履如风地走到营帐旁边,身子一侧,咣咚一声,那根桑木被稳稳放在地上。
张大瞠目结舌,其他士伍也呆若木鸡,心中无不感叹,人不可貌相!
张大心想,这桑木两个壮汉抬着还感觉吃力,怎地这小风一个人就抡到肩上扛走了,还举重若轻,这徐医士果然不简单,作为一个医士会研制兵器,她这婢女,竟也是个大力士,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你是因为练刀才这般大力气么?”张大走到小风旁边惊讶地问道。
小风拍了拍手上的土,随意地说:“不,我是力气大才练的刀,那剑轻飘飘的,拿着没劲。”
“厉害厉害!”有一个士伍赞叹道,见小风又去搬木头,急吼吼地跟同伴说,“我们赶紧搬,我们两个人不能连人家一个女子都比不上。”
因为小风的加入,那十几根桑木很快便被搬下来,码在一起。
“还需要做什么?”小风继续问。
张大这下不敢说,你一个姑娘,帮忙递工具就行了,这小风的力气决不能当弱女子来看。于是说:“我们需要先把这桑木的皮扒了,然后把外侧先刨光滑。”
“好,也给我套工具,我也帮忙,我们早点把连弩做出来。”小风说道。
张大连忙应道:“好好,徐医士在画那个图,我们把需要准备的做好,到时候不耽误事儿。”
第51章 冬去春来
转眼之间, 两个月就过去了。冬日的寒冷已不再那般地肃杀,春日的气息悄然而至。
冬雪逐渐消融,滋养着沉寂了一冬的草木, 枯黄的草地也似乎有了生机,在阳光照耀下有几抹新绿震颤着、生长着。
这两个月,在笼罩着战前紧张气息的河西军营,显得格外漫长。在过去的料峭寒冬, 却有几件让士伍们热血沸腾的事。
比如军医营的徐医士研制出来一个连弩,小巧方便可单兵使用, 击发迅速可十弩连发, 杀伤力强可毒倒战马。
比如军医营的徐医士撰写了一个“伤兵急救指南”,还搞了个急救兵速成营,和军医营的医士一起对数千名后勤士伍进行训练, 教授他们急救知识,还进行伤病急救演练,说战时可大大提升救治效率。
比如徐医士研制连弩获得秦君的赞赏, 命令工室加紧制作了数千个送到了河西, 并从蓝田大营调了一批弩手来河西大营。
比如公子疾从弓.弩营选出来一批精锐, 和调来的弩手一起组建了连弩营, 并让对连弩性能最为了解,射术也最好的张大对他们进行训练。
徐瑾瑜早已搬回了军医营,此时正在项老太医的帐中,与师傅和师兄一起商议战时军医营和急救营部署。
“瑾瑜你负责急救营,我再派擅外伤的运庵兴去帮你, 项温你负责军医营, 我也留在军医营坐镇。”项老太医说道。
徐瑾瑜:“好,急救营已经分好组, 物资也已安排妥当。”
“小姐,郯明又来送书信了。”此时传来小风的声音。
郯明将书信交给瑾瑜后,说道:“小师傅,公子还让我带了话来。”
“你说。”徐瑾瑜接过书信说道。
“公子说,此次除了上将军百里毅、大良造商鞅,君上也会来河西,让你做好准备。”郯明复述道。
徐瑾瑜眼皮一跳,疑惑道:“我做什么准备?”
项温拿书简一拍她脑门,调侃道:“笨呐,丑媳妇儿要见公爹了呗。”
徐瑾瑜立马拿起一卷书简,砸向师兄,“别瞎胡说,君上哪会知道这些。”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公子已经跟君上说过了也不一定。”项温捡起落在地上的书简,揉了揉肩膀说道。
徐瑾瑜听言,问郯明:“你可知公子跟君上是否说了此事。”
郯明摇摇头,“不知,只是听公子说,君上近日便会过来。”
“我写个回信,你交给公子。”徐瑾瑜说道。
郯明听到小师傅要给公子回信,眼神一亮,“小师傅,这次竟然有回信?”
小师傅之前可是十次有九次就不回信,公子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当他说没回信时,公子还是会露出失落的神色,然后更加用力地操练士伍们。尤其是步兵营的材官还有陷阵营的士伍,是重点操练对象。
项老太医和项温见徐医士要写信,便侧过身子商议军医营的事宜。
徐瑾瑜拿出两根竹片各写了几个字,将樗里疾给的信筒拆开后将帛书拿出来,又将刚写的竹片塞进去盖好,递给郯明。
“你回去交给公子。”
郯明接过信筒,便离开了。
待郯明离开,项温立马八卦地问:“这次公子疾有给你写了哪首情诗。”
徐瑾瑜白了师兄一眼,然后打开帛书,好吧,确实还是情诗,关键他写的很多诗她都会背好吧,他还用这么贵的丝帛写,真是暴殄天物。
她看完帛书后递给师兄,项温拿着品评道:“这次是晨风啊,你看这写的,未见君子,忧心钦钦,未见君子,忧心靡乐,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负心汉,他是痴情女呢。”
“你少给我阴阳怪气啊,我烦着呢。”她说道。
项温将帛书还给瑾瑜,笑道:“烦什么呢?给师兄和师傅说说,让我们给你排忧解难。”
她托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师傅,你可还记得太子曾让你给过我一封密信。”
项老太医正在看书简,听到她问便抬起头,“记得,好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他们两个语气都是一如往常,但是帐中另外三人可都是震惊地瞪大双眼。
项温:太子?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这么牛的人物?
小风:太子为什么跟小姐写信?还是密信。
张野:好家伙!好像是有种不寻常的气息。
只听徐瑾瑜继续问道:“他说,他会向君上说是我救了他,而且我就在河西,你说君上这次会不会要见我?”
项老医捋了捋胡子,说道:“那也说不定,不过君上若见你,不一定是因为这个。”
项温听他俩跟打哑谜似得,伸手说道:“停停,我怎么听不懂呢?师妹,太子为什么给你写密信?这是我们能知道的么?”
“呃,之前不能知道,现在可以知道了,你们只要不跟外人说。”徐瑾瑜说道。
项温、小风、张野三人齐刷刷点头,举手保证。
“师妹相信师兄,我是亲师兄。”
“小姐,你最听你的话了。”
“我也很听话。”
徐瑾瑜见几人都保证了,便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前几日你们不也听说了么,廷尉公开处刑了一批凶犯,说他们行刺太子。”
“这个听说了,据说太子遇险,差点让他们得逞,幸得一人相救,方化险为夷,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有关系你还不被廷尉抓了去?”项温说罢拿起茶盏喝水。
徐瑾瑜托着下巴,随口道:“格局打开,我这虽然不会参与行刺,但是你没想过,救太子的,是我?”
项温听瑾瑜这么说,立马被一口水呛到了,弯腰咳嗽起来。边咳嗽,还边问:“师妹,是不是吧,你定是说笑的吧?”
徐瑾瑜嫌弃地看着师兄,皱眉道:“师兄,你激动个啥?这事儿很令人吃惊么?”
项温终于缓过来劲儿,脸因刚才咳嗽而泛红,“你问小风和张叔,是不是很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