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看站在书案旁两眼瞪的溜圆的两人,点头如小鸡啄米,眼中还冒着八卦的精光。
“好吧,既然廷尉把处刑的公告都张贴出来了,那我也可以说了,太子是在徐家沟遇刺的,那时我在跟他一起砍柴,然后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她解释道。
项温还是不信,看向师傅。
项老太医放下书简,说道:“确实是这样,上次项桓寄过来的书信,其中有两封太子的书信,一封给我的,一封给你师妹的,给我那封说瑾瑜是他的救命恩人,听说我收了瑾瑜为徒,让我好好照顾。”
项温听师傅也说此事是真的,还是太子承认的,按着眉心消化着这件事,随后一拧眉毛。
“师妹,你真的救了太子?”
“是啊。”
“那你怎么不求赏赐?”
“老师从小便教育我,做好事,不留名。”
“哪个老师说的?那你继续翻秦律吧,看如何立功。”
“我觉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也有道理。”
项温双眼一翻,白了师妹一眼,“我都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
项老太医捋了捋胡子,悠然地说:“你师妹可不傻。”
项温抱着双臂,反驳道:“救太子,都不去求封赏,不叫傻叫什么?”
项老太医笑眯眯地说:“你呀,还要跟你师妹学啊,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些。”
“这话怎么说?”项温问。
“这个封赏,不能师妹你提,有挟恩求报之嫌。”
“那我师妹真做个无名英雄了?”
“不,既然刚才瑾瑜说太子将此事告诉君上了,那就证明他有意向君上为你师妹求封赏。”
项温又按了按眉心,说道:“唉,这弯弯绕绕的让人头痛。”
项老太医啧了声,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太医署。”
项温仰起头,“师傅你不是说了么?我医术还需要继续提高。”
“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这脑子不够用,在太医署说不定哪天掉了脑袋,你都不知道哪里错了。”项老太医摇头叹息道。
项温无语凝噎,另外三人则是看着吃瘪的项温,努力憋笑。
“你们想笑便笑吧,我看太医署正缺师妹这种人,脑子活络。”他自暴自弃地说道。
徐瑾瑜连连摆手,笑道:“可别,那秦宫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啊,呸,说错了,”她拍了一下自己嘴巴,改口道:“不是我们凡人能待的地方,水太深,我要回村。”
项老太医听她如此说,问道:“你真这么想?我本来还想着你若想去太医署,我向君上举荐你。”
徐瑾瑜收起嬉笑,规规矩矩答道:“师傅,我是真的不想入宫,不过若是要建医塾了,我去那里可以。另外,我想着,如果这次我立了军功,进爵得赏,还可以回去种地,赏金多的话再买些地,越多越好。”
项温不解,“为何要种地买地,你一个医士,有钱不应该开医馆么?”
徐瑾瑜继续说道:“你看,格局又小了,有句话叫: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如今这乱世,粮食才是硬通货,可以卖钱,不卖钱,还可以交粮立功。”
项温竖了个大拇指,“师妹果然是师妹,若有朝一日立功进爵,勿忘我这贫苦师兄。”
徐瑾瑜一拍胸脯,笑盈盈保证道:“绝不忘,我是那薄情寡义之人么?师兄,师傅,小风,张叔,我都不会忘,再说了,到时候还让你们帮我忙呢。”
徐瑾瑜说罢,几人笑做一团。
“好了,说笑也说笑完了,我觉得,公子疾跟你说君上要来,是有深意的。”项老太医提醒道。
第52章 秦君要来
“怎么说?”徐瑾瑜问。
项老太医说道:“我刚才也说了, 君上可能会召见你,但不一定会因为你救了太子一命而见你。”
“那会为什么?因为研制连弩?”她打眉道。
“刚还夸你聪慧呢?白夸了。”项老太医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我写了伤兵急救指南,还弄了个急救兵速成营?这事儿好像也不大啊。”她挠了挠头。
项老太医见她实在是说不到点上, 无奈道:“你只想到秦君那个大儿子了,忘了公子疾也是他儿子?”
“没忘啊?这个谁都不会忘吧,还有一个公子华呢。”
“蠢,我说的是这个么?我的意思是, 你救了太子,确实是立了大功, 可是, 你跟公子疾的事呢?”
“我跟公子疾的事?他应该没跟君上说罢。”
项老太医感觉无力,“徒儿,那是秦君呐, 你不会真以为河西远离咸阳,君上便不知军中消息吧。”
此时小风发言了,弱弱道:“之前公子说过, 君上虽然在咸阳, 但是军中的动向, 都是知道的。”
徐瑾瑜一脸震惊, “你怎么不早说。”
小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怯声道:“小姐你也没问过啊,而且,这个不是众所周知的么?”
徐瑾瑜疑惑地扫视师兄和张野,希望得到不同的回答。
但只听项温说:“这么一想, 君上不知道才不正常。”
随后张野也半捂着嘴小声说道:“据说, 军中各营都有君上的密探。”
徐瑾瑜懊恼地一拍脑门,哀叹道:“我的老天爷啊, 你们为什么都不跟我说呐,就让我一头扎进去了!苍天呀,大地呀,玩儿我呢?我岂不是要死定了!”
项温见师妹捶胸顿足,哀嚎痛哭的,“唉,我觉得也没那么糟。你虽然跟公子疾交往过,这现在不是分了么?”
张野附和道:“对,而且你还救了太子一命,将功抵过,君上也不会为难你。”
小风大声说:“公子绝对不会让小姐你出事的,他对小姐最好了,肯定会求君上的。”
徐瑾瑜烦躁地挠头,最后崩溃地一咬牙,“每天更新txt文档看漫话加群似而而贰武久义死七小风,去牵马,我要去见公子。”
另一边,樗里疾知道郯明带回来的有回信后,春风满面地打开信筒,想要看瑾瑜回了什么。
只听啪嚓一声,倒出来两片竹片。他心中暗想,她这话还真是精炼呢,难道是:“吾也思君”?或者是“吾未忘君”?
然而等他拿起那两片竹片,只见第一片上写着:“今日卜了一卦”,他又拿出第二片竹片,“魏军主将有魏错”。
樗里疾不敢信,好不容易回个信,回了这么两句话,还是他知道的。
生气!
他又拿起信筒,又倒了倒,还看了看,好吧,信筒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你小师傅,就没让我带什么话?”他起身踱着步问道。
郯明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樗里疾不甘心,又问:“她没说什么?”
郯明思索了片刻,眼神一亮,“啊,这个有,我传完你的口信后,小师傅问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
“然后呢?”
“然后项温医士说,丑媳妇要见公爹了。”
“那你小师傅怎么说?”
“我小师傅就问我公子你有没有把你们两个的事儿告诉君上。”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不知道,只知道你说过,君上近日便要来。”
“然后你小师傅没有说别的?”
“没有,只说写个回信,就是刚才你看的那个。”郯明说道。
樗里疾认命地说道:“行吧。”随后他步子一停,问道:“郯明,你小师傅不会真的弄假成真,跟我真分手了吧?”
郯明疑惑地看着公子,问道:“你们分手不是真的么?从那之后小师傅都没来主动找过公子你,还有公子写的信,我小师傅也不怎么回信。”
樗里疾听罢郯明的耿直发言,快气出内伤。
对啊,分手是真的,哪有什么假分手,如果说原来的徐瑾瑜是匹脱缰的野马,不好掌控。那自从分手之后,就是游鱼入海,根本抓不住。
更别说如今君上要来,说不定还要见她。若是她再退缩了,那岂不是跑的更远了。
完了完了,应该早点告诉她君上知道他们二人之事的,那他还能慢慢地劝她,让她不要害怕,跟自己坚定地站在一起。这拖到现在这个时候,说不定明日公父就来了,他哄都来不及。
公父那里,他还没有完全的把握来说服,公父之前只是来信问他跟瑾瑜的事真伪,但未明确表态。
瑾瑜这里,她还在断情绝爱似得心无旁骛干大事,说不定撒丫子就要跑。
他可太难了,这练兵、打仗都没让他这么焦灼。
此时郯明兴奋地说道:“公子,小师傅过来了。”然后又补充了句,“不过感觉杀气腾腾的。”
是的,作为剑客,他从不会刀剑的小师傅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就很凶。不明所以的他给小风使眼色,问她什么事。
小风眉毛一挑,眼睛瞟向公子。
郯明立马明白了,看来是公子要遭殃了,也不知道小师傅为了什么事,如此生气。
樗里疾见瑾瑜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过来,立马笑着迎上去,拉着她的手。
“瑾瑜,你来啦,外边还是很冷吧,赶紧喝盏热茶,我来给你斟茶。”那动作,那语气可真是殷勤无比。
徐瑾瑜被他那小手一拉,还有那笑吟吟眼睛一勾,一口气卡在了胸口。伸手不打笑脸人,此话真不假,对着这张巧笑嫣然的脸,还真发不起大火。
不行,她要硬气一点,不能又被他这张脸迷惑。
“别斟茶了,我喝不下去,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她抽出他握着的手,直接了当说道。
樗里疾的手一空,心头一紧。“什么事儿,你问。”
徐瑾瑜站在她的面前,直直地盯着他,问道:“你说实话,君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我之事了?”
樗里疾心道,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也没有很早,就一个多月前吧。”他声调轻微地说。
徐瑾瑜当即被噎地说不出来话,手一指樗里疾,“果然知道,还一个多月前就知道了!”
她颓然地放下手,呢喃道:“你们一个个都知道君上会知道这件事,但是都不跟我说,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还在傻傻地忙死忙活地,想着立军功。”
眼眶之中不可控地蓄满了水,她自嘲道:“不,不是你们不说,这谁都知道的事情,是不需要说的,是我太傻,我太笨,自己没有想到。”
作为穿越而来的人,对于君权、君威,乃至这个阶级等级森严的社会,还是没有天然的清醒认知,或者是有这个认知但是常常忽略。另外对于权贵也缺乏那种深入骨子里的敬畏。
所以,她才脑袋一热,会喜欢上秦国的公子樗里疾。
所以,她才一拍脑门,信了他那娶她的为妻的承诺。
所以,她才一腔孤勇,想着立功进爵就能与他并肩。
所以,她才天真以为,进爵便能有底气的面见秦君。
今日,她方如梦初醒,师傅那句“他是秦君呐”,还有小风那句“这个不是众所周知的么”,简直是醍醐灌顶,后知后觉的她,方知道自己犯了个多么离谱的错误。
樗里疾见她泪水潸然,心揪成一团,伸手为她拭了拭眼泪。“瑾瑜,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是我的错。”他自责地说道。
徐瑾瑜抽噎了几声,强忍着让自己镇定,“早些告诉我又能如何?不跟你分手君上肯定是看不上我,觉得我一个平民女子还妄想攀上你。跟你分手了,君上定觉得我将你抛弃,是不知好歹,也肯定饶不了我。”
随后她用袖子一擦眼,“开始便是错的,一开始就错了,。”她摇着头,边后腿边说。
樗里疾见她想要离开,立马拉住她。
此情此景和初到河西军营那日何其相似,那时的她一手拿着羊毛毯子,一手牵着小马踏烟,对他说:“我来还你东西”。
若是他说不留住她,那她便会跟他一别两宽,再无瓜葛,永远地在他的生活中消失。
“瑾瑜,你不能走。”他哀求的语气中带着霸道。
被他牢牢抓住,她挣扎着说道:“你松开。”
“我不松开,我松开你就跑了,再也不理我了。”他紧握着她的手腕。
她气愤说道:“你耍赖,你霸道,我们本来都分手了。”
“可是你说了,你不会始乱弃终,你不会移情别恋,你会信守诺言,我若不负你,你定不负我。”他哑着声音控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