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烟抿了抿唇,舌根那股感觉还没有消掉。
好像也没有她想得那么舒服。虞烟幽幽想道。她还是更喜欢简单地搂搂抱抱。那就很好了!
他抱住她的力道太大,像要把人嵌入怀里,她想躲开一点也没有办法撤开。她怎么不知道他是这样霸道的性子, 从骨子里透着强势。
偏偏是她挑起事端。连抱怨也不好开口。
他这样子, 就像这惩罚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
又摸了摸唇角。佩服起那些在暗中亲来亲去不会厌烦的佳偶。
他姿态闲适, 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手指稍微动一动,虞烟就像被烫到一般,控诉道:“你别动,我头发乱了。”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语调轻软得不像样,撒娇一般。
谢兰辞扶正她的发簪,目光向下,她唇瓣嫣红,还有一点湿润,这处比发簪明显许多。
哪怕听她抱怨,也远远胜过在厅中静坐听人奉承的滋味。
一个扎双丫髻的小婢女走到门外,扬声回道:“已差人去叫相锦回来了。”
她被吓了一跳,把他的手拍开,坐到另一个圈椅中,听清楚这话,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她刚刚说着要走,也提过这事。
看样子,像是他早有安排。
虞烟抿了口茶水,自觉现在看起来应该很正经了,才佯作平静地开口:“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了。”
说话间,相锦应声进屋,抬眼一扫,看虞烟恨不得站到门边上立马就走的样子,相锦不由一凛,以为二位主子还在闹别扭。
谢兰辞借故离席,相锦便在外面替主子应付一些琐事,谢兰辞离席片刻,没人打听,只觉得他今日出现在此处便让主家面上增光。
但眼看着贵人久不露面,主人家心下一跳,唯恐自家不够周到,让贵客有了不满,踌躇片刻还是过来好声好气问了两句。
相锦只说世子喜欢清静,想暂歇片刻。得了这个答复,主家知道没有得罪谢兰辞,这才放下心来。
相锦在厅中百无聊赖,侍女找来,相锦满心以为这边已经和好如初,他回来只需把虞烟送回去。
但眼下看来……可能有了点争吵,连共处一室也不愿意了。
相锦以为主子分忧为己任,福至心灵,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留她,“诸位宾客的画作送到厅中,又去花房观赏,这时院里没人,姑娘回去也是无聊,可要再坐坐?”
坐什么,相锦进门前,她还坐在谢兰辞怀里。
虞烟咬了咬唇,当即摇头:“我和几位小表妹下了赌注,看谁的画名次好,我这便回去了。”
相锦默了默,意有所指地看向谢兰辞,笑了下:“那真是可惜。”
这家家主仕途上没多大建树,但为人不错,又好诗文,家有喜事也是办得热热闹闹,满堂宾客,其乐融融。
宾客间除去闲话之外,操持宴席的夫人也备了花材让姑娘们玩耍,颇有意趣。
盛景当前,在座的又是些惯于吟风弄月的雅士,便有不少人作画,闹着要比一比,看谁更胜一筹。
卷轴收来,主人家看向厅中这些客人,便找了当中资历最深的文人,托他将这画作排出先后,“只有你来,他们才能心服口服。”
被选中这人名为崔永,师从名家圣手,尤擅此道,但闻言露出苦笑,摆了摆手。
崔永和夫人吵了一阵,崔夫人带着儿女住去别苑,正闹着与他和离。
这些年轻公子当中正有夫人娘家的两位侄子,崔永为人中正,此时也有些私心,很想要偏袒一二,让侄子为他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
崔永起身拱了拱手:“今日这桩差事,在下是做不得的。”
将事由一说,众人都笑他:“为了崔大人家宅和睦,今天就不难为他了。”
崔永才名和资历都有,除去他,接下来选谁毋庸置疑。
谢兰辞并不言语,但怎么论,都该是他来。
旁人再请,他放下茶盏,温声道:“今日和前辈一样。不太方便。”
这下,众人无法,调侃两句,便另择了一人。
只有崔永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颇有深意地凑来问:“这宾客当中有哪位亲眷,竟要你避嫌?
“世子入仕多年,还没听过你偏袒过谁。刑名要事都理得清楚,朝堂大事亦不在话下,今日这取乐怡情的小事,居然也叫你难办了?”
虞烟还记挂着赌约,看相锦正好从前边过来,不免追问:“第三是谁,我可是猜中了?”
谢兰辞看她转瞬就找到其他乐事,满心惦念,倒把他晾在一边,好笑之余又觉得可爱。
也不知她是想快点从他跟前跑开,还是当真牵挂至此,虞烟说着话就转身往外走。
与他视线相触时目光躲闪,差点撞上门扉。
谢兰辞看她这样,站在原处,怕再将她吓坏了。
偏生相锦不知内情,好心提醒:“有人正问起主子,不如一道过去?”
这段路清净宽敞,可以同行。相锦觉得自己的提议很不错。
虞烟可不想一直走在谢兰辞前面,那何止是如芒在背,肃容道:“他成日辛苦,人都累得不像样了,还是多歇息一会儿,不要勉强。你仔细看看,世子脸色很不好。”
相锦自认眼力不错,主子脸色分明比半个时辰前好多了。虞姑娘这话若是让几位太医听了,恐怕得跳出来和她好生理论。
但谢兰辞不说话,相锦只好闭嘴。
虞烟从屋中逃出来,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感觉魂魄归位。
今日真是奇怪。
投壶不顺,把小表妹的珠花输了。
想见的那位公子摔了一跤,与她说话时满脸通红地坐在石凳上,连是高是矮也看不清。
没做成的事还不止这些。怎么一时脑热的荒唐事,随便一试就办成了呢。
没人引路,好在她此前常来做客,不多时,便找到了倚栏喂鱼的虞樱,虞烟理了理头发,才慢慢走过去:“四姐姐。”
虞樱瞥她一眼,擦了擦手,给她递来茶水:“看你,热得满脸通红。”
“还红吗?”
虞樱点头,蹙了蹙眉:“你没有要忌口的,嘴巴怎么肿了,我找厨娘来问问,或许换了方子。舅母不准小妹吃外面的东西,你也该警醒一些。”
虞烟没想到还能看出来,水也不想喝了。
虞樱记得她今日没上妆,用锦帕擦了擦,看着干干净净的帕子:“也不是唇脂。”
虞烟吸了口冷气,含糊道:“可能,是我自己咬的。”
虞樱毫不客气地捏捏她脸颊:“不许说傻话。”
虞烟幽幽叹气。
傻事都做了,不差这一句两句傻话。
而且,他报复得也太过分了些。就不能大度一点?
顶着澹静疏朗的一张脸,私下里全然是另一副样子,必须得连本带利地讨回去。
虞樱忽有所感,很有些替虞烟发愁:“你说这都什么事,原本看好的那个,偏生两日前摔了腿,还有人为这个嚼舌根呢。”
虞烟也觉得自己婚事艰难,打周议章那里就颇是坎坷。
收到父亲来信后,本来另有打算的,谢兰辞又当着她挑破。只是他究竟知道多少,她尚不清楚。
“二叔还不回来吗,这次伤得严重?在青州逗留快一个月了,以前从未有过。”
虞烟压下繁乱心绪,只说自己也不大清楚,虞樱观她面色如常,估计二叔也没有大碍,没有再提。
不一会儿,虞樱又往虞烟脸上扫了眼,正怀疑起自己眼睛出了毛病,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正巧珠珠找来,虞樱才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等去花房的闺秀归来,院里又摆了茶水糕点,虞烟随虞樱一道回到众人中间,精神松缓下来忽觉疲惫,不想跟人闲聊,一连吃了两块点心。
虞樱还记挂着她的异样,摇了摇团扇:“这些都是你吃过的,哪有从来没尝过的东西?你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这个问题,虞烟没法作答。
有人谈起方才在花房所见:“夫人手巧,底下的人伺候得亦是精细,等明年开春,我再来府上,夫人莫要嫌我。”
“不提那些娇贵的,外面几棵金桂,亦是不俗,是特意移栽过来的吧?”
林熙自上次西苑之行后,总爱往虞烟身边凑,见虞烟只顾着吃,生了闷气,道:“我家厨上也很厉害。下回给你做一大桌。”
虞烟起初没意识到林熙在跟自己说话,回过神来,只记得她们提到金桂,顺口回道:“是挺好的,中秋满院飘香,能摘许多呢。”
周以宁眉眼微动,笑盈盈看来:“拢共也就四棵,方才没见到虞妹妹,原是跟在我们后面?”
往年这里仅有一棵桂花树,还给养死了。虞烟在谢兰辞那里看见,新栽的金桂还不及往年那棵一半粗,自然以为处处都有。
虞烟和几个小表妹玩得好,虞樱三言两语就替她遮掩过去,众人也没有深究。
周以宁私下又来找过虞烟,是为之前在如意楼婢女莽撞致歉:“我管教不严,让你受惊了。”
面对周以宁,虞烟心情格外复杂。
那日婢女冲撞,倒是小事。旁人将周以宁和谢兰辞的旧事翻出来议论,情谊不知有几分真,交集应当是不少的。
连她也以为周以宁会是谢家最后为他择定的夫人。
周以宁眸光温和,虞烟却被她看得不太自在,像被人猜出所为,心下发虚。
周以宁又道:“我有心找你说话,只是刚入府忙着拜见长辈,找不到空当来寻你。”
顿了顿,续道,“正欲寻你那时,又有一人找你说话,我看那人做随侍装扮,又很面生,还以为你有了麻烦。走近几步,才认出是相繁,几年不见,他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虞烟背脊一僵,面上变得滚烫,再也无法装傻:“有些小事,世子差他来问我。”
何止是问一问,周以宁眼见着相繁领着虞烟走向别处。那新栽的金桂,虞烟大约是在谢兰辞休憩之处见过。
虞烟脸颊红扑扑的:“他脸色很不好,找我全是为了治病。”
周以宁牵了牵唇,相繁带虞烟离开后,相锦很快就发现了她,给的说法如出一辙。
越是这样,越显得奇怪。
虞烟和谢兰辞的关系,似乎并不如旁人以为的那般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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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虞府,虞烟已是身心俱疲。
吴夫人今日没有赴宴,在虞老夫人跟前侍奉了一日,头一句便问起了她们的所见所闻。
还没聊几句,便图穷匕见,笑吟吟地看虞烟:“受伤那位公子恢复得如何,我与他姑姑私交不错,他是很中意你,但临到头出了这事……烟儿改日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吧。”
祖母一言不发,看来也是同样想法。
虞烟早知道家中靠不住,也没有伤心。
在祖母屋中略坐一会儿,虞烟回去时,脑子里还是不清不楚的,悠悠叹了口气。
“我说什么来着?你还是着急的,你父亲还没回来,可不就能指着我们,都是亲戚,还能害你不成。”
吴夫人一步步走近,“你姨娘家中无人,若像你三姐姐那样还有个舅舅,也算有些倚仗。”
虞烟正头疼,不耐烦应付吴夫人,“我去庙里算过了,不劳夫人操心。”
吴夫人挑眉,笑出声来:“哦,抽中什么签?但愿你不是诓我,你若能姻缘顺遂,我和你祖母便了了一桩心头大事,是盼也盼不来的!”
见虞烟眉眼间有一股愁绪,吴夫人心头有了计较,只觉得她是嘴硬逞强,转了话头:“我不是为旁的事来,铺子的买主又提了价钱,说是要找你详聊。”
虞烟还没准备把铺子卖掉,但了解行情总是好的,看看吴夫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翌日约在铺子斜对面的茶庄,虞烟到了二楼,门前侍卫引她入门,窗边坐的却是薛宁远。
虞烟还想着倘若买主和吴夫人沆瀣一气,想要坑骗她,今日便不用留什么亲戚脸面。
总归吴夫人不止是算计她的铺子,连她的人也想一块儿卖了。
但薛宁远这人,骂他几句完全是不痛不痒。
虞烟转身就走,薛宁远扬眉笑了笑,兀自斟茶:“有人说虞将军背了命债,告到我这儿来了,求我给他做主呢。你既然不想聊,那就算了。”
作者有话说:
从白天卡到晚上,呜呜呜抱歉
第66章 第 66 章
◎他自己选的。◎
虞烟身形一滞, 慢慢转过身来,薛宁远唇畔笑意愈深,转了转杯盏,“看来这不是空穴来风了。”
“何人诬告?没凭没据的事, 小郡王也有这个闲心来管?”虞烟神色镇定, 眉心微蹙, 薛宁远竟看不出她的虚实。
虞烟经不起逗弄,以前见了他都恨不得绕道走,若是躲不开, 必定要拉着旁人作伴, 是万不敢独自面对。
而此时神色如常,当真像旁人泼了脏水, 若是强装出的镇定,近来长进许多。
他交游甚广,求到他跟前来办事的人不少,个个都知道他的脾气, 从来还没有敢瞒报实情的。
找来的这对老夫妇,从前在王府当差, 退下来后借着往年的积蓄, 日子过得滋润, 比一般的小官小吏还要富裕许多。
那老妪托人花了重金才见他一面, 字字愤恨,
“我儿为将多年,年少有为,这次边疆起了战事, 人人都得了一份功劳, 赏赐丰厚。其他阵亡的都是些无名无姓的小卒, 我那孩儿武艺高强,怎会轻易死于混战之间。”
“虞家那厮与我儿早有冲突,也不是没动过手,这次人人都回来,偏他躲在青州,不肯返京,定是做贼心虚。”
末了,又叫来一个伙夫,佐证了她的说法。
老妪恨道:“旁人还称什么虞将军,那小子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货色,早些年也没看到他挣下什么功勋,那些年和他一道参军的,大半都死了,他这般胆小,如今还能轻易受伤?”
拿出的锦盒一开,很有诚意,里面是千金难买的名贵药材,薛宁远正好用得上。
虞烟泰然自若,薛宁远搁下杯盏,忽而笑了笑:“见多了世面,人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门外传来说话声,吴家铺子的管事自报家门,薛宁远道:“放他进来。”
吴家管事推开门扉,正要迈步进屋,旁侧的青柚冷笑一声,听得管事后颈发凉,不自觉地顿了脚步。
青柚道:“没听见?叫你进去。”
管事愣了愣,忽视那股不适,快步走了进去。
门一关,对上青柚的就成了薛宁远的侍卫,侍卫看对面都是弱质女流,摸了摸剑柄,挺胸站直了身子。
薛宁远瞥了眼姗姗来迟的管事,话却是对虞烟说的:“那些我们之后再谈,你放心,对你我还是要留几分情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