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烟在如意楼待了一个时辰,偏生在出门时遇到了秋娘,秋娘笑意盈盈地与她搭话,虞烟兴致不高,寒暄两句便走了出去。
秋娘旁边的小婢女看她若有所思,疑惑道:“周小姐还在等着,娘子不去见她吗。”
秋娘却没有挪步。
谢世子的心思在谁身上,她一个外人看不清楚。但论在意,谁也不能越过虞家这位。
旁的不论,哪有人随便把来历不凡的镯子赠与旁人,他谢家又不缺这点银两,真要致歉补偿,有的是法子。
虞烟一路走来,心绪还算平静,但一看到楚芫撑伞向她招手,虞烟立马快步躲到她伞下去,放慢的语调让她听起来格外可怜:“我被人撞了,好疼。”
“没有伤到,但是有些难受。”
虞烟感受一番,心尖酸酸涩涩,实在闷得厉害,眸中虽没有眼泪,但平日亮汪汪的瞳眸失了光彩,可怜巴巴的叫人心疼。
楚芫见她不适,心口一紧,但还没来得及担心,就听虞烟一面说着难受,一面又对她说一会儿就好。
弄得楚芫哭笑不得,只好抬手碰了碰她肩背,见她没有喊疼才放下心来。
江林州听到只言片语,便道:“天色尚早,不如去医馆看一看。”
虞烟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回去养一养便好。家中有人精于此道,不用麻烦了。”
江林州不知青柚底细,闻言目光自珠珠身上掠过,不由眉头一紧,虞烟说的那人,不会是元潇吧?
虞烟完全没注意到江林州微妙的表情,转头和楚芫约定:“明日我去接你,一起去筑云寺逛逛。”
心病还须心药医。
男人多的是,多看看总能有喜欢的。
第62章 第 62 章
◎她喜欢什么,他是知道的。◎
江林州一震, 还不如今日去,至少有他跟在后面,哪些不正经的男人也不会凑过来。
他今日颇得了些乐趣,不仅被虞烟认作自己人, 表妹也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但, 到底记挂着谢兰辞的嘱托,江林州犹豫一瞬,便想开口。
不料, 楚芫正好转头望来, 唇畔没有笑意但眸子水盈盈的,江林州不知自己可是典籍卷宗看多了, 竟然觉得表妹含情脉脉,心下柔情涌动,霎时间把诸种琐事都忘了干净。
楚芫:“既没有旁事,我也不耽搁你, 快去忙吧。”
江林州傻站着没说话,楚芫又瞪他一眼:“没有赶你, 晚间让人给你送饭食过来。”
江林州错失说话的机会, 这时再说又多了两分刻意。
楚芫不是千依百顺的性子, 倘若他说筑云寺不可去, 她偏要过去看看。
至于虞烟,江林州不大了解她和谢兰辞的牵扯,但谢兰辞那样人物,大约也摸清了她的性子。
而且, 还能一去筑云寺就遇上称心如意的郎君?
虞烟挽着楚芫上了马车, 余光瞥见江林州百感交集的神色, 又看楚芫笑吟吟的样子,不禁升起疑惑。
好奇怪啊。
楚芫:“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虞烟对江林州的神色有些顾虑,但他有手有脚的,有点小毛病应该也会自己去看大夫。
江林州和谢兰辞认识多年,早年虽未深交,但对他为人如何早有耳闻。
把话带到,江林州便听得谢兰辞接连发问。
“明日便去?”
江林州还不至于转头便忘,颔了颔首:“这没什么,听车夫提了一句,明日虞家有客人上门,大约不能成行。”
谢兰辞把玩着手中玉佩,不冷不热地睨他一眼,江林州摸了摸鼻子。
江林州有些心虚,但以前谢兰辞总奚落他为男女之情魂不守舍,没想到这人也有今天,当即理直气壮道:“能出门散散心,也是好事。近来景色颇好,不似前日炎热。”
话至一半,又想到清晨行色匆忙赶来请人的那位太监,江林州问道,“连衣衫都换过,今日莫非陪陛下上山了?”
谢兰辞没有否认。
江林州道:“瞧你这牵挂的样子,若能早些赶回来,也用不上我来递消息。是去了何处,没记得那座山上还建了大狱,这些天事务繁杂,总不会是为了赏景才叫你去了一趟。”
“是西苑附近的古寺。”
谢兰辞神色苍白,江林州作为共事之人,嘴巴一张就想提醒他多休息休息,但又觉得他知道分寸,若开口说他精力不济,还不知要如何催促办案。
也不是不能忙。但还有心上人在家中等着,谁能忙完四五个时辰,马不停蹄地又挑灯理事?江林州另起了话头,“这就不奇怪了。宁先生补上了壁画?据传是高僧行至寺中,即兴画成,以前未曾毁掉时,颇为灵验,信众无数。”
“画中仙草,便是灵药,只治画中仙,这些传言,不知是从何处传到宫中。”
江林州道:“关心则乱。陛下……到底待你不同。”
桌上成山的卷宗已然被人收起,门扉轻响,相繁又抱了一摞进来,江林州倒吸了一口冷气。
相繁一笑,解释道:“这是明日要用的,主子让我提前取了来。”
江林州叹道:“下回早些说,不然这些卷册,除了他,谁还能在今日看完?”
谢兰辞起身往外走,江林州怀疑他是想把自己扔下与这些卷宗相对,不由高声喊道:“你去何处?”
谢兰辞眸色黑沉,淡声道:“你说呢?”
江林州该说什么?
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旁人要见你,到了门上也被打发走了。你不是不得空闲?”
谢兰辞道:“琐碎小事,自然无暇顾及。但紧要之事,当然得管一管的。”
筑云寺地处闹市,江林州很想提醒他那附近连个毛贼都不曾有。
但谢兰辞行至檐下,又顿了步伐,江林州走出来看他还在这儿,奇道:“怎么没走?”
谢兰辞眼神微动,抿唇不言。
从前落难时便不提了,但现在又怎么好让她看到自己憔悴病弱的样子。
稍一回想,她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也只在那几次,正好是他锦衣玉冠,意态风流的样子。
旁的不敢确定。
但他的容貌,应当是很受她喜欢的。
第63章 第 63 章
◎还继续吗?◎
江林州脑子想些什么, 楚芫虽不能一猜便中,但这日他格外反常,竟破天荒地拦着她不让去筑云寺。
根源大约在虞烟身上。
楚芫转了转眸子,虞烟恰好也向她看来, 小姑娘兴许纠结许久, 动了动唇劝道:“江大人去忙, 我们还是回去吧。”
一副害怕二人闹出不快的样子。
楚芫幽幽道:“好啊,现在已经把他看作自己人了。不听我的话,偏要听他的。”
虞烟哑口无言。
这趟出门本就是自己提起, 方才看江林州那般在意, 她要是让二人为此吵上几句,岂不是罪过?
楚芫见虞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眉心微蹙,轻叹了口气。
虞烟比常人迟钝许多,只在最亲近时会与人袒露心迹,若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心意, 她绝不会多想。
谢兰辞这般人物,总不能瞧不出虞烟的性情如何。若他当真有意, 必定会想着法子让她明白, 绝不会让虞烟有一丝误会的可能。
若没有这样的耐心, 那也不会是虞烟的良配。
楚芫先前还担心虞烟被人三言两语哄了去。
但现在细细想来, 这个漂亮的小木头疙瘩也不是那般好哄的。
江林州在楚芫这里不怎么讲道理,早两年也是个在外威严甚重,对内手段百出的。
按常理来讲,若没有谢兰辞的授意, 江林州绝不会多打听元潇的事。
楚芫有心想再问问他, 谢兰辞究竟作何打算, 但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没见着人。
更是听说谢兰辞缺席盛会,陛下某日夜里,还曾去镇国公府探望。
虞烟早几日表露了要另择夫婿的意思,这些闲话青柚纵使听了,也不会往她耳中传。
在青柚这里,只要不是病入膏肓,全是活得好好的。
虞大夫人娘家嫂子正逢整寿,虞烟随大房众人赴宴,这才又听人提起谢兰辞。
这日宴上有许多年轻公子未曾定下婚事,虞烟一连见了十来个。
先是虞峣的同窗,其中有两个她见过几次,虞峣脸色越来越黑,这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虞樱楚芫的那些表哥,虞烟更是看不过来,有时连哪家的亲戚也分不清楚,一概跟着她们叫表兄就好。
虞烟一一招呼过后,想静下来坐一会儿,也有人凑过来同她说话。
茶楼里说书先生也没有这般累的,虞烟支撑不住,躲在楚芫身边装小哑巴。
楚芫精力不济是众所周知的,前来与她搭讪的亲友都很有分寸。
等没人的时候,楚芫便又开始问她,有没有喜欢的。
虞烟凡事要吃过亏才能长记性。
从周议章那里明白,家里长辈难对付的,不可。
薛宁远让她知道,难缠又不讲理的,不行。
但这些教训也没多少意思。
两个都不是她喜欢的。
悄悄想了想谢兰辞,他倒没什么毛病,但问题在于,虞烟也想不清她喜欢何处。
……可能是喜欢最初认识的谢公子。
若一早知道他是谢兰辞,她绝不会动一点心思。
闲坐庭中,虞烟时不时地也起身走动走动,还在桥边遇见了相锦,他说谢兰辞的病情,虞烟照例说了些场面话。
以前知道他睡得不好,便四处搜寻香方良药,虞烟这时绝口不提要去看望的话。
今日宴中上百人,想见他的多得是,不缺她一个。
相锦没得到想要的答复,这便罢了,相锦一想到诸多年轻公子围住虞烟的情景就头大。
早知便该把谢芊芊也带上,比起跟在谢兰辞面前,谢芊芊更乐意待在虞烟身边,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也会收敛几分。
就二人说话的片刻工夫,又有人迎面走来,唤了声虞家表妹。
相锦颇觉棘手,一脸麻木地转过头去,走来的小公子一惊,又连忙问谢兰辞身子如何。
相锦借机多说了几句,但虞烟似乎不为所动。
周以宁从廊上经过,虞烟与她并不熟悉,但只需一眼便能认出她来。
相锦敏锐地察觉到虞烟心不在焉,沿着她视线看去,还以为是主子亲自过来,但一一看过去,没有哪个是需要特别注意的人物,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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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烟没过多久,还是见到了谢兰辞。
当时她正在听着身旁的清俊公子讲述着游学趣事,转头就看相繁杵在那里,相繁办事直来直去,一来就说谢兰辞请她过去。
谢兰辞目光落在她脸上,巡过一遍,声音淡淡:“你这几日见过的年轻公子,比我见的还多。”
虞烟心觉今日天晴晴好,她也没犯什么耳聋眼花的毛病。
她没听错。但是谢兰辞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眉眼疏朗,垂眸盯着人瞧时眸底幽黑,让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虞烟凝思片刻,把最像样的答案拿了出来。
谢兰辞看她没有立马否认,心下已是不虞,药性压下的痛楚似乎找到这个空当,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连带着心口都有几分异样。
但稍一回神,便立马明白过来,毒发时从来不会有这般症状,是他见到她同旁的男子说话,妒意滋长罢了。
虞烟侧脸在日光下莹白细腻,约莫是不想惹他生气,乖觉得紧,凝神想着他的用意,谢兰辞难得有些无奈。
难道他的心意,便如此难以揣度。
还是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所以不会有如此猜测。
谢兰辞耐心即将告罄,虞烟眼睫轻眨,只觉得他还记得过去的承诺,要为她把把关。
虞烟垂眸,启唇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没有个个都喜欢,不用每个人都查一遍。”
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能走到双方亲长商议婚事,打算上门提亲那一步再请他帮忙。
随随便便就劳烦他,不是杀鸡用牛刀是什么?
谢兰辞似是怔了一瞬,随即点头,语声温润,虞烟觉得和以往没有多少差别:“那下一步你作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来得好生奇怪,虞烟不明就里,张口便道:“自然是多与人见几面,挑出一个最合心意的……”
话未说完,便被谢兰辞捏住下巴,他指上用了两分劲力,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虞烟很擅长为谢兰辞辩白,对他有万分信任,总能替他的举动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但眼下这状况,她实在不大明白。
“不可以。”
谢兰辞不动声色地靠近,垂下的宽袖与她衣袖相触。
虞烟好歹见过些世面,和谢兰辞又不是……没有接触,这点距离还不能让她惊慌失措。
但他看过来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谢兰辞松开手,但未曾退开,虞烟抬眼看着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目光放肆大胆地在他脸上来回看,遗憾想道,其他男子的确不如他长得好看。
这种冒犯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虞烟一面在心底唾弃自己的色心,又退让一步,勉为其难道:“你若是繁忙,我再仔细想想,今日也能给你答复。”
谢兰辞抚过腕上珠串,定了心意,道:“你在收到虞将军的信件后,似乎格外着急。在我这里,你有难处尽可开口,不用急着与人定下。”
虞烟心口一紧,除去薛宁远的步步紧逼,她的确还有个不能为人所言的难处。
谢兰辞心绪稍缓,忍着毒性发作的苦痛,略作思量。
他得一个夫人,自然没有什么不情愿。
她的难处迎刃而解,多一个夫君,这很公平。
唯一的麻烦在于,她的心意。
谢兰辞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任由这悬而未决的事由主宰心绪,直至今日方知沉溺情爱的滋味。
若让她随心意做出选择,他自是准允。
但念及这选择的另一端牵系着另一个男人……谢兰辞不必思索,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谢兰辞知道她会想些什么,但不知这短短片刻,她最先想起的究竟是谁。
给了承诺,予她随心决断的自由,但容她选择的,只有他,只能是他。
今日方才知晓,他并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到此,仍是受她牵绊。
“我已有决断。虽不能让你事事满意,但八九分还是能做到的。”谢兰辞又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我的确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只有你能帮我。”虞烟轻声道。
谢兰辞眉眼间神色冷淡,闻言颔首:“你说。”
虞烟知道耽误不得,趁着这头脑发热的功夫,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