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为何这样——糖多令【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27 23:04:43

  那鬼更得意了,贱兮兮笑道:“滚你屋里去可好?”
  见状,谢必安眉头皱起,他拿起哭丧棒,收起身上阴冷带危的气息,悄无声息,一步一靠近那些妖鬼,哭丧棒速速无影几落,地上的,树上的,扒门的腌臜东西全晕了过去。
  受哭丧棒敲打后一时半会醒不来,谢必安多此一举,将他们的头上都贴上了黄符,以防万一罢了。
  妖鬼不敢近光,所以阿箩不敢灭灯,点着灯,他们就不敢进来。
  屋内如昼,谢必安进去时阿箩还没睡,躺在床上,被褥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苍白无颜色的头,立睖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看着油灯的方向,似是发呆,又似是在深思。
  无神采的眼睛看见一抹熟悉的白影时,瞳子里有了一点光,是泪光,她慢慢撑起身,一开口眼泪簌簌掉下来,说的话也是颤抖如落地珠,一个不仔细听,就听不明白。
  “七爷,给、给阿箩十张黄符,好不好……阿箩怕。”
  阿箩大开狮子口要十张黄符,谢必安心间颤了一下,看来这半年来她被外头那些碍观瞻的腌臜东西吓得不清。
  黄符拿再多也有期限,就算不用,只要上方的朱砂颜色消退,那就是一张无用之符。谢必安沉吟了一会儿,若飘若行,无声无息来到阿箩身边,说:“七爷教你一个制妖鬼的招数,你可要学?”
  阿箩眼儿朦胧嘴巴也朦胧,只不停说着要,谢必默默蹲下身,一气呵成做出一个五雷掌,一边做一边解释:“妖鬼靠得越近,他们受到的冲击就越盛,且你们小姑娘阳气足,这般打过去他们受不住,往后再也不敢靠近了。”
  阿箩皱皱粉鼻,一脸狐疑颜色,狐疑之中泌了点嫌弃之色:“哼,哄人的小把戏。”
  这五雷掌可不能随便告诉外人,他大发慈悲把这招式教给她,她却觉得自己在骗她,谢必安露出苦笑不得的表情,问:“不相信?”
  “不相信。”阿箩斩钉截铁地回道。这五雷掌和推人抗拒人时的举动差不多,就这招式能降妖鬼,三岁孩儿都不信。
  这般不被人相信,谢必安胸次莫名不爽,挺起腔儿,拍了拍胸口,说:“七爷属鬼类,三公主不信,便来试一试。”
  阿箩嫌弃地发出一声怪叫:“咦……七爷竟然属鬼类,明明长一副人样却属鬼类,果然,人不可貌相,鬼亦不可貌相。”
  说正事呢,阿箩把话引到别的地方去,谢必安无语凝噎,再问:“到底要不要一试。”
  “试就试呗,又不会少块肉。”阿箩捋起袖子来,嘴里哼哼哈哈个不停。
  “小滑头还有气势了。”谢必安看她气鼓鼓的样儿觉得好笑,这个时候了还要贪玩。
  阿箩有模有样学谢必安刚刚教了动作,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哈”的一声,推出招数:“吃本公主一记五雷掌。”
  话音一落,只见方才还稳稳蹲在地上的谢必安,和一只被拉了线的木偶一样,疾速往后飞去,脑袋“嘭”的一声撞到了桌角,幸而无常属鬼类,恶狠狠撞上了也未流红破肉。
  靠得太近,这一记五雷掌打进胸口来,谢必安也刚捱不住,喉间有了血腥味,他捂住胸口,强吞往上涌出的浊血,对着阿箩笑了几笑,淡淡的,是一抹难以捕捉的笑容。
  贪玩的阿箩吓出了冷汗,她真没觉得这招式有用,所以不知轻重,是使出劲儿来打,逢上七爷的笑,她愧疚于心,跳下床,跑到谢必安身旁,小心翼翼的,问:“七爷你、你没事吧?对不起……”
  谢必安半倒在地上不能起,唇色如纸,喘息许久,他空出一手来,摸摸阿箩的脑袋,说:“如何,七爷,可有骗你?”
  自娘娘登仙,兄兄离宫后,很久没人这般温柔地摸她的头了,阿箩觉得头皮一麻,不知是思念娘娘还是想兄兄,扑进谢必安受打的胸腔里放声大哭:“七爷没骗阿箩,七爷真好。”
  ……
  学了这五雷掌,阿箩再也不怕腌臜物,久而久之腌臜物也怕她,看见她拔腿就跑。
  随着年龄渐长,阿箩的眼睛里慢慢看不着这些妖魔鬼怪了,记忆也开始消失,十三岁天葵至时,那些记忆在脑海里一件不留,什么七爷八爷,都没再想起来,只记得五雷掌怎么做,但并不记得五雷掌有什么用处。
  谢必安知道阿箩没了记忆后,怅然若失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失去了那个不怕他的小滑头。
  阿箩十六岁的时候,在外带兵打仗的李渡回来了,横着回来的,满身是血,胸上中了三只箭,腹部被尖刀刺了几回,都微见白骨,惨状宛然。
  寄渡尚有一口气,一直留着,见到阿箩那刻气才断。阿箩恸哭欲绝,两眼一闭,三日后才醒过来。
  李渡是皇子,自然也是贵人,谢必安和范无咎早在宫殿里等候多时,兄兄气一断,他们就将魂魄引走。
  好在,阿箩看不见这些画面。
  王师大败,除了王城,其余州郡已落入敌人囊中,李渡败后两年,王城也被攻破,但说是攻破,倒不如说是敞门迎敌。
  其实阿箩可以不死,国虽破,但敌国没置皇室之人于死地,只要他们忍辱道出一句国已破,愿俯首称臣,敌军便会手下留情。
  世上哪有人不思活命,王孙贵族为留一条小命在,十有九人都俯首称臣。
  而阿箩是那九人之外。
  阿箩十分倔强,手足带枷锁,被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的大汉押解到城门,腰背还挺得直挺挺的,刀在颈上也不肯屈服一句:“王师败,败于战场,荣也。王室败,败敌膝下,耻也。公主国破而身降,偏安一隅,愚不可瘳,昨日王孙今朝作庶人,为万世耻笑,不如就此一死。”
  阿箩说到最后,泣不成声,但泪光闪动的眼里没有怯弱:“我李箩在此发誓,死后必化作恶邪祟来索命。”
  最后一句话是对皇叔李长级说的,国为何会破,是因他奸状于胸,敌兵一攻进城,便大开城门交了兵势,他用兵势来换取敌国的紫绶金章。
  因他交了兵势,浴血守城的数万士兵死了个不明不白,因他交了兵势,牺牲在战场的兄兄变成了毫无价值的牺牲。
  说完那些话,人头就落了地。被砍了头的阿箩还有一些意识在,她并没有感到有多疼,就是有点麻麻的,痒痒的。
  三天前谢必安和范无咎就一直跟着阿箩了,范无咎看这次要收的魂是小鬼阿箩,连叹几声:“还是要死啊。”
  范无咎翻了翻生死簿一看,看到死法竟是被断头,又是一声叹气,说:“小白,这小鬼你应当记得罢,就是那个我们追了一天一夜才追回来的小鬼,还看得见我们的小鬼。当初她还魂了,本以为她能活到百岁,不想才活到十八岁。”
  谢必安一句话也没说,三天里一句话也没说,盯着生死簿上的字,希望这些字在最后关头能有改变,可没有。
  看着一把巨刀在她颈后,他竟在心里祈祷这小滑头软下性子投降保命,可还是没有。
  也是,如果她软了性子就不是他认识的阿箩了。
  谢必安复露出苦笑,看刀要落下,脑子一热坏了规矩,明明阿箩还不到寿尽时辰,他却偷偷先散了她的阴魄,让她被砍头时少去了七分的疼。
第18章 【去投胎】送衣暖寿
  阿箩的怨恨深,头身分离后魂还在肉体里不肯出来,谢必安猜她想夺舍重生,而后去报仇。
  夺舍重生会得到地府里最重的惩罚,或许是永世不得超生,或许是永世为贱奴,不想她死后命运如此凄惨,谢必安只能用哭丧棒敲出灵体,敲得太重,灵体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提她头去土地庙的时候,她还咬牙切齿,不知骂着什么。
  三岁的时候阿箩还了魂,当初她的身躯未毁,还魂便是黄泉路最寻常的一件事情,可如今她的身躯已毁,不能还魂了,除非寻仙人,借藕重生。谢必安担心她和那时一样,路走一半就掉头跑,只好亲自带她上路。
  ……
  什么三岁还魂,五岁失母,十六岁兄兄死,十八岁被砍头,在无垢无尘的阴间里宵来昼往百年的阿箩一点也没想起来,听完之后神情淡淡的。
  谢必安一边说一边看她,看她神情不变,并没有蓦地惊醒,知她已完全忘了这些事情,连带着仇恨也消失了,就算如实告知,也不怕她的仇恨会复抖上心来。
  虽然已没了记忆,听了往事心肠还是不经意被牵动,阿箩霎霎眼,问:“原来阿箩是公主啊,怪不得阿箩生的这般好看呢。七爷,那阿箩的娘娘和兄兄,有得到好的轮回吗?”
  “阿箩觉得什么是好的轮回?”谢必安反问。
  娘娘是因病而去,兄兄因祸而走,阿箩想了想,一个字一个字回:“不取富贵,衣食饱暖,子孙发达,无殃无咎,无疾而终,足矣。”
  谢必安难得露出真挚的笑容,重复一遍阿箩的言语,说:“那他们应该在好的轮回里了。”
  “原来七爷也会说谎。”得知自己的娘娘与兄兄有好的轮回,阿箩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便岔了话,“七爷说自己是顺路带阿箩走阴间,原来不是顺路啊,七爷,您为何要这样呢。”
  “属纩之时,般般都带不得,惟能带一颗心,心坏了,是没有好下场。阿箩,你可知你那时的心坏了,又坏又胆小,七爷不带你走,你可不是要夺舍重生?那时候七爷留你下来都险些留不住,你仇恨未消,几次逃跑要返人间报仇,七爷时刻都得盯着你。好在七七四十九天以后,鬼魂的记忆自主消去,你才忘却了恨,气性慢慢从乖。”
  虽然坏的有理,可毕竟还是坏了,恶恶太甚,终将变成一恶。
  阿箩是自己看见生长的姑娘,一个心性初气都善良的姑娘,那死时也应当还天之初,谢必安不愿意看到她落成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阿箩一脸无辜,拿着金丝线在手里玩,眼溜转,转在谢必安胸口上,讪讪道:“阿箩记不得了,原来阿箩小时候这么横……还给七爷胸口一个大巴巴。”
  五雷掌打下来,胸口非常热,如经炮烙之行,阿箩摸住空荡荡的胸口,心想当初七爷一定也疼,想到此连忙深深打了一躬,又觉谢必安又好了几分。
  不仅横还凶,谢必安对五雷掌心有余悸,不想再说这些事情,指着阿箩手上的金丝线,说:“七爷用面子给你拿来了金丝线,一寸如千金,莫浪费了。”
  “所以七爷留下阿箩,又是为何?”谢必安想岔开话题,阿箩却是不许的,把话往往事上引。
  留下阿箩,不过是想让她等一个好轮回,前生的命数他不能改变,下一生的命数他能耍些计谋改变一番,只没想阿箩的轮回这么难等。
  走阴间站的时候等到了一个,呵,却还是公主,是那个亡她家国的敌国公主。接着等,等了足足快一百年才等到一个。谢必安嘴硬,不愿意说这些,只说:“谁说七爷留下你,是你自己犯了错,被阎王爷罚了。”
  “不说罢了,等阿箩投胎那一日,阿箩就去问阎王。”阿箩撇撇嘴,表示不相信,卷怀金丝线,一溜烟似的飘回屋子。
  阿箩飘成一个倒写的“之”字,谢必安想笑又笑不出,别过头看看归原地的柳树,轻声说:“等投了胎,一凡一阴,就再无瓜葛不能有音信了。”
  谢必安说的很小声,千里耳也难以捕捉清楚,阿箩一个字没听到,她说完这话才想起七爷说给她开了后门,投胎不需多此一举见阎王,越想越觉得自己被耍了,不明不白留下来一百年,又不明不白去投胎,合得她就是一颗球,由七爷高兴,两边来回踢。
  “缝你个球球衣裳。”阿箩看看怀里的金丝线,往桌上一扔,骨嘟着嘴往镜前一坐,盯着自己姣好的脸庞子,又含糊一句“七爷其实还是很好的”,然后乒乒乓乓翻出针具,慢舒玉腕穿针引线,开始借灯缝衣,缝一件外白里红,金丝线滚口的长衫。
  阿箩的针线活是在阴间里学来的,起初呢是因为没有银子可用,只能去酆都城针线铺做些活挣点钱混碗饭吃。勤勤恳恳跟执针鬼学了一段时日,不想天赋在此,这手好似天生就会穿针引线,虽不能将龙绣活,但阿箩还是非常自负,到后来凡间有人给她烧了许多银子,她就鲜少拿起针线。
  反反复复使了心劲缝制衣裳,油灯照着脸,阿箩脸上出了点汗,忽然手指一顿,家国都亡了,前朝百姓也不会惦念她这位亡国公主,再想起鬼差说的话,阿箩心里流入一股暖流,片言只语难解释的暖流,她心想:七爷是怕她变成厉鬼呢还是觉得她无银可怜,所以吩咐人给她烧钱……
  也许两者都有吧。
  “唉。”阿箩叹一声,脖子上的头突然“砰”的一下掉到膝盖上。
  低太久了,所以脑袋又掉了。
  没了脑袋身子不由自己控制,两只手还在哪儿拿着针穿来穿去,就是没打算提起膝上的脑袋归位,阿箩切齿想等脑袋归位,一定要对镜缝颈,让脑袋再也掉不下来。
  但当务之急是让脑袋回去,阿箩没办法,拖着长长的尾腔,喊:“七爷在吗……阿箩的脑袋掉了……”
  喊一次,隔房无人应,复喊:“七爷,脑袋掉了。”
  然而还是无人,阿箩很累,懒懒的,缩减言语:
  “爷,掉了。”
  “掉了。”
  换着样式叫了几声都没有人搭理,阿箩改喊为唱:
  你看那阴间,哎呀,飘着一只无头鬼,可怜兮兮受犬吠,七爷在凡间,还未回,沙簌沙簌,不知那无头鬼,哎呀,不知所为。
  你看那镜前,哎呀,坐着一只无头鬼,穿针引线不知累,七爷在隔房,酣酣睡,呼噜呼噜,不知那无头鬼,哎呀,不知所为。
  阿箩音吐明畅地唱,隔房的谢必安不耐烦回道:“闭嘴,小滑头……小滑头鬼。”
  接下来的时日阿箩一直待屋不出,日夜缝衣不知时辰,等一件衣裳缝好,已过了半年。
  离阿箩投胎的佳辰还剩下一个月,谢必安半喜半哀,脚步不定,偶尔一天都呆在府里,却不说一语,偶尔三四日不归,归来身上满是泥尘,脱下来就让阿箩洗。
  阿箩不情愿,抱着那团混着泥土的衣裳,说:“要一个公主给你洗衣服,七爷好大胆啊。”
  谢必安瞧不出她眼里的伤心,便也做打趣:“是亡国公主,村村势势的亡国公主。”
  “那也是公主啊。”阿箩不满,“当初七爷见阿箩,还得叫一声三公主呢。”
  要说叫她三公主的次数应当不盈十指吧,就算嘴上叫三公主,心里也是叫小滑头,当初叫小滑头也没叫错,生时是小滑头,死后成小滑头鬼,尤其是死之后,八下里都圆滑得很。
  “也是,洗一件衣服也能洗破,七爷还是自己洗吧。”
  谢必安劈手要夺回自己的衣服,阿箩这时候风风势势,却是抱着不放了,嘿嘿傻笑:“七爷您开不起玩笑,阿箩帮你洗就是了。”
  谢必安想起那些破洞的衣服,脑袋里呻吟着疼,他挥一挥手中的哭丧棒,说:“不必了,七爷没多少衣服让你祸害了。”
  阿箩充耳不闻,抱着衣服转过身,谢必安看不清她转过身以后的动作,就看她在哪儿抖啊抖,和抽筋一样,再转过来时,不见了方才的旧衣,她手上拿的是一件簇新的衣裳,说:“七爷的新衣,阿箩做好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