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下去烤火,留她一个人在马车上,这时月媞心里才觉得松了口气,靠在膝盖上,不经想知道裴闻璟这时在做什么,府里众人是否还好,她没回去,肯定又有一场不太平。
怪她不小心,她应该好好待在府里,说什么去求庙里的菩萨保佑,结果将自己都求进去了。
若将军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他,不过还好,往来书信不便,再怎么,也得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会知道。
这男人一整日都说不了几句话,更不会聊起什么,要是一直这样,可能真得等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她有什么用,为什么想要抓她?
月媞想得头疼,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身上的衣裳不够用,感觉比之前更冷了。
这么冷?是不是代表他们在往北边走?北边会是哪?
门帘突然被人掀开,寒风一涌而进,月媞打了两个冷颤,看着来人,白天坐在车里的那个。他手里拿着一床被褥,朝她扔过来,月媞偏头一躲,被褥在身边落下。
“别冻死了。”
男人留下一句话,就放了帘子,离开月媞的视线。
月媞看向乌黑一团的褥子,不知道干不干净,但有总比没有好,将它抓起来盖在身上,压在下巴处,褥子不大不厚,她缩起来,能刚好盖住就是了。
它也不怎么挡风,外面吹进来一点儿,都会透过被褥传进来,寒凉的风便接触到同样冰冷的皮肤。
“总好过没有。”
月媞嘴唇发乌,靠在角落捂紧了被褥,期待能给她输送点温暖,身上冷,将意识冷得更清醒了。
脑海中一遍遍分析筛选,走的路线、到的地方等等,之前她跟裴闻璟去过南边,虽然去的地方不多,但现在的路跟记忆里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如果是往北边走……目的是什么?
时间缓缓流淌,月媞一直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糊中做了个梦,梦里回到还在乌苏的时候……
北风吹雁,漫天雨雪,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院子里的冰雪已经堆到了小腿的高度。
她跟阿依抱着布衾偎在榻上,屋里最后一点炭火也在昨天夜里烧完了,还是别处宫里好心送来的,那炭火一烧起来,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雾,可好歹还能提供一点热量。
布衾坚冷,盖了很久也盖不暖和,她自小畏寒,睡一晚上,两只脚也还是冰冷的。
时不时能去厨房要来两壶热水,可喝水用水都只有那么一点,阿依也宁要匀出一些给她灌汤婆子,眼下汤婆子已经冷透,最后一点余温也散尽。
没有炭火的凛冬,只能硬生生挨。
今年乌苏格外寒凉,听外面说,都冻死了好些人,宫里尚且如此,民间更不用说了。
或者说,她们也要冻死在这荒殿里,在这里待的几年都过来了,今年是不是老天也想收了她。
“阿依,你不该跟我来,害你跟我在这儿受苦。”
一张口,就是一团一团的白气。
“公主说这种话,奴婢一点都不爱听,跟了公主一日,就是要跟一辈子的。”
月媞一笑,脸上冻得让这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
“以后你还要嫁人呢,”
“我不,嫁人不好,我要一直跟着公主。”
阿依的手在被窝里暖了半天,这会儿热了些,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暖着。
一日一日的雪下个不停,一直堆着,几乎要积成冰,晚上的寒风呼呼刮过,吹的门窗嘎吱作响。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得了风寒。
整日吃不饱穿不暖,生病,也只是迟早的事。
那日大雪初停,她一直未醒,阿依摸她的额头,才惊觉烫人得很,赶忙去请太医,刚走到门口,就被看守的侍卫拦住了。
总是那些人在这守着,脸都熟悉了。
阿依:“公主得了风寒,劳烦两位大人,让我去请太医给公主看看。”
“王上有令,你们不能出这个门。”
“可公主现在病得厉害,我不去,能不能请二位大人帮个忙,去叫个太医来也好。”
两个侍卫拒绝地很干脆,寒冬腊月的,在这儿当差,既拿不到油水,连升职的机会也没有,两人怨气都重,不管阿依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她。
阿依没办法,只能先进去照料月媞,路上的积雪一踩,都要陷进去半条腿。
月媞烧得脸上通红,身上发热,不想盖棉被,掀了半边去,阿依刚从外面进来,手上还是寒凉的,不断踱步,哈了半天气才暖和一点,碰了碰她的额头,感觉比刚才烧得更热了。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啊。”
没有其他办法,阿依兑了些温水喂予她,再把毛巾浸湿垫在她额头上,脸上烧得很,但摸她的手都是冰凉的。
一直这样不是办法,肯定还得找太医开点药,阿依又出去找两个侍卫说说情,能不能通融通融。
“说了不行了,怎么还来。”
“进来都几年了,还不知道吗,宫里谁还记得这儿有个公主。”
阿依:“公主若在这儿出了事,你们肯定也跑不了,我们不能出去,但也没说旁人不许进来,两位大人帮个忙,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一个侍卫上前直接将她推到地上,语气不太好:“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行就是不行!”
“欸别动气。”
另一个侍卫将他拉回来,说了两句好话,然后朝阿依道。
“你赶紧进去吧。”
阿依刚才没有防备,摔了个结实,幸好地上雪厚,没伤到哪,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渣子,向他道了句谢。
放弃是不可能的,公主还等着她,过会再来。
进屋看了看月媞的状态,还是发着高热。阿依将她额头的毛巾换下,贴着皮肤的一面已经热了,重新过了水,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又去了外面。
这下没再问他们,只守在门口,看有路过的宫人就大声叫住,问能不能捎点药材过来,或者给她们送些东西,无论什么样都行。
仅凭这样,当然请不来太医,她想将事情闹大一些,可能会为自己招致祸事,可她顾不得这么多。
公主是她的命,她就是为公主而生。
这边的动静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天,半个宫里都想起了这个遗落的公主,还有宫人专门走到这边,来看看热闹。
黄昏后,晚霞映在雪面上,照耀出金光。
侍卫终于拗不过她,答应帮她去躺太医院,不过能不能请来太医,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太医,都是服侍各宫主子的。
月媞现在的日子,过的甚至不如好一点的宫女。
最后太医如愿请来了,不过不是侍卫请来的,他刚到太医院,王后身边的人就已经请了太医,正要上霜华苑去,月媞就在那儿。
后几日,霜华苑来了不少伺候的宫女,悉心照料下,月媞终于病好。
她醒来看着一屋子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很旺,一点都不觉得冷,四周一寻,没看到阿依的影子,一问,众人却都摇头。
得知她醒后,很快,王后身边的大宫女就过了来,带着一封王后的信。
看了信月媞才知,乌苏跟大齐在平阳争战数日,最后惨败,朝廷提了和亲以安邦的法子。
宫中公主不少,适龄未嫁的却不多,王后膝下就有一位,她自然不舍,推来推去,正好那日出的事,叫大家想起来还有月媞的存在。
几年前,王上将她放到霜华苑,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下是她们自己跳出来的,不算别人提的。
这封信,就是想让她答应和亲。
阿依在她们手上,如若她不同意,随便给阿依治个罪名,她都回不来了。
乌苏的冬日太冷了,到处都被冰雪覆盖,大齐在南边,会不会温暖一点。
“告诉王后,我答应。”
第46章
休息了一晚的马儿跑的很快, 月媞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刺目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正落在脸上, 她抬手遮住眼眸, 偏头避过。
原本以为这些记忆都被埋起来,不会再挖出, 却没想到在梦中重演。
渐渐地, 马车行过的路,看起来都是小路, 有时候走了一天都见不到什么人。
偶尔经过一个小村子,都是车夫下去买些干粮,随后匆匆上马继续赶路, 不会多作停留。
月媞算的自她醒来七八日后,他们弃了马车, 买了马匹来。为了防止意外,月媞又被那人绑起来, 跟他骑一匹马。
即使马上驮了两个人, 速度也丝毫不慢, 坐马车上,好歹四周车壁能挡住风,可骑马便是完全将身体暴露在寒风中,即使外面套了衣裳,也无济于事。
她坐马车都难受,更不要说如此高强度的骑马了,马背颠得比马车更加厉害, 两只脚都靠着马肚子绑起来,手也被绑着, 只能抓住身下的马鞍,以维持平衡。
之前赶路虽然也快,可现在相比赶路,说是逃命更为确切。
城镇与城镇之间相连的道路会依山水而建,他们时不时走点大路,时不时蹿进林中,蹚水过河,这一路跋山涉水,一点不输。
风雨兼程,日月不休。
月媞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身上更没有一处是不痛的,感觉身子骨都要散架了,大腿内侧顺下去一段,都是火辣辣的痛感。
“还有多久?”
路上停下来的间隙,月媞问男人,这么几天,她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唯一确定的一点,只有他们要去北边。
“再不到,我可能真是坚持不下去了。”
她现在站都站不稳,至少,死之前也让她死个明白。
“快了。”
男人看了一眼远处的山,淡淡道。
月媞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能信了他。
长河落日,远处升起寂寥孤烟,几匹马从荒芜中疾驰而过。
.
大战在即,边关的氛围越来越冷凝,没有特殊批准,一律禁止出入城池。
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各处的巡防卫兵都加强了好几倍。
一个身穿盔甲的将领走到裴闻璟面前,恭敬道:“报告将军,整个城全部搜索过,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好。”
三日前,上京传来密信,说月媞失踪,探子查到过踪迹,被人带走北上了,其余消息……快马加鞭,也还未送到。
收到消息后,北部十五座城池全部下令戒严,严查进城的人,现在一点消息都还没有。
可能他们不是要来这边。
若没有担子在身上,他应该亲自去找。
“吁——”
不远处从马上下来一个人,同样是一身战衣,走到裴闻璟面前,摇了摇头。
“没有消息,可能也是最好的消息了。”
来人正是贺兰川,谁能想到,明明才收了家书,下一封,却告知这样的消息。
裴闻璟没回应,说起另一件事来。
“乌苏那边,应该快有动静了。”
贺兰川也绕过那个话题,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之前那边时不时过来挑衅一番,跟他们打打游击,始终没有大规模的行动。
这几日安静的有些过头了,谁知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水。
两边人马长期耗在这儿,都讨不了什么好处,乌苏可能按捺不住,想要搅一搅这片平静的湖水了。
贺兰川:“都准备着呢。”
城池另一边,隐蔽的小屋子里生了火堆,周围围着几个烤火的人,身上的盔甲冰冷沉重,不断地搓着手取暖。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偏要在这么冷的天巡城。”
一个大汉说着,再靠近一点,手都要放到火上去了。
“可不是吗,出去一趟回来都要冻成冰块儿了。”
“现在也没打仗就这样,那要是打起来了怎么办?”
一人猛摇头道:“我没上过战场,我不知道,我才不想打仗。”
“唉,打不打也不是我们说了算。”
外面传来敲钟的声音,又要集合了,所有人被分成数队,每一次出去几队巡查,剩下的就暂且歇着。
最开始的大汉往地上啐了一口,骂了两句,抬头看到离火堆最远的地方有个人,嘴里啧了两声,半天不见小哑巴张嘴了。
“欸。”
他伸脚踢了踢那人的板凳腿,那人看向他,眼神像在询问他要做什么。
大汉开口了:“你既然无聊,替我出去。”
那人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大汉也没催,在这屋里待久了,身上都暖洋洋的。
等到第三遍打钟声响起,那人站起来了,跟大汉比起来,他整个人都很瘦弱。
大汉一笑。
如此熟练,他做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
山坡上,一双眼睛藏在黑暗中,观察半晌后,悄悄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