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莳没多想, “难不成他们还能一直跟着我们去渝州?”
显然,她低估了谢家兄妹的决心,在南巡队伍离开之时,他们也跟了上来。
去渝州的时候,换掉了水路, 颜莳朝外看了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倒是有些佩服谢家兄妹俩敢跟着。
前几日京城又递来了书信,信上说在他们离开这些日子朝堂没出多大事, 倒是京城内似乎多了些异族身影。
“余先生已经让人防范着了,说不定是来做生意的商人。”
说这话时, 霍如深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北疆那边暂时还安稳……”
他话没说完, 颜莳却提及了另一件事,“陛下登基之后,北国似乎并未派使臣过来。”
当初父皇继位时, 北国可是派了使臣来贺。
“应该快了, 朕前不久接到过北疆的信件,那边说北国打算派遣使臣入京, 朕已经交代过余先生,让他留意着些。”他让颜莳先放心,“既然他们有派使臣入京的意思,在这期间就不会轻易动兵。”
在两人说话之际,外面传来了听月的声音。
“陛下,娘娘,谢姑娘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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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南巡队伍离开徽州时,谢章有些心慌,“要不咱们回江淮吧。”
谢青瞥了一眼胆怯无能的兄长反问道:“兄长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说起这些,谢青便想起被流放的谢均,简直坏了谢家百年的名声,要不是因为这个无能之辈,她何苦来徽州日日跪求觐见。
谢青险些将指尖掐出血,“我们自然要回去,陛下最后肯定会回江淮,我们跟在后面。”
“你疯了?”谢章不同意,“万一真惹了陛下不高兴,不光我们,谢家也要遭祸。”
“那你说能怎么办?”谢青缓了语气,“陛下不好见,贵妃娘娘看上去心软不少,也许能帮我们在陛下面前求情。”
想到当日贵妃让人给她披上的斗篷,谢青断定她应当比陛下好相处。
她让人安排车马时,听见谢章在后面嘀咕了一句:“要是谢家在后宫有人,咱们也不至于这样。”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让谢青又狠掐了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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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莳听见她又过来求见心里实在无奈,霍如深看着她提议道:“不如直接把人押回江淮算了。”
颜莳没答应,“到底是被诸多学子追捧的世家,不好真对他们做什么,传出去不好听。”
霍如深给她斟了杯茶,“为了朕的名声,那就劳烦殿下应付了。”
此刻天色渐暗,他们今晚宿在沿途的驿站歇息,霍如深陪着颜莳下了车驾,他还有别的事,刚下马车便抬步离开。
谢青垂头站在一旁,“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谢姑娘免礼,天色晚了姑娘还不去歇息,是有要事?”
不知谢青从哪听来的颜莳身子不好,她从怀着掏出一张药方捧上前道:“民女得知娘娘体弱,特意来献药。”
“谢家也专研医药,这方子是谢家祖上传下来的秘方,从未露于人前,还望娘娘笑纳。”
也许是因为容家名为献药实为献毒在先,颜莳对这些药方有些抵触。
颜莳没说话,但早已看穿她心思的听月在颜莳的示意下开口道:“皇城中自有医术高超的太医,娘娘的身子经太医调理已然大好,姑娘将药方收回吧,娘娘也不愿因自己就夺走谢家的秘方。”
因为谢青低着头,所以颜莳看不见她已然发沉的面色,她把谢家传承百年的秘方拿出来,贵妃不领情就算了,还拿一个奴才打发自己。
抓着药方的手暗暗发紧,谢青有些僵硬地道:“民女知晓了。”
她目送着颜莳走近驿站,心里却想起了不久前兄长说的一番话。
如果她能……谢家是不是就有希望保全了。
“咱们回去吧。”躲在远处的谢章看见颜莳离开才走到谢青面前,他扯了扯谢青的袖口又念叨着要回去,他实在受不了被如此怠慢了。
在他眼里,就算谢家旁支出了事也牵扯不到在江淮的谢家,毕竟有百年世家的底蕴在。
这次谢青没反驳他,而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往后几日,这两兄妹总算安生了,不再往跟前凑,颜莳松了口气,便没再管两人,他们跟在南巡队伍里,只要不惹事便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日霍如深将一本奏折放到了颜莳面前。
不等颜莳问他便解释道:“渝州太守递来的认罪书。”
从徽州城离开后,霍如深就将要去渝州的消息透露出去,他想试探试探渝州的情况,没想到渝州太守直接把自己的罪状呈了上来。
颜莳翻开那本足足一指厚的奏折,这是觉得遮掩不下去,想提前认罪谋个生路?
她粗略地看了看,“上面这些,确无遗漏?”
“细查过后才能知晓。”
霍如深道:“如果他当真配合,朕也不是不能留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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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在散步?”
这几日一直待在马车上,趁着天气好,众人安营休整之时,颜莳想下来走走,霍如深跟陈远有事商议便没陪在她身边。
谁知才刚走没几步,颜莳就撞见了谢青,多日不见,她都快忘了这两兄妹。
颜莳轻“嗯”了一声,“谢姑娘近来可好?”
本是一句最平常的话语,可谢青却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丝嘲讽,她面上依旧带着笑意道:“民女一切都好,娘娘若不嫌民女吵闹,可否让民女陪着娘娘走走?”
颜莳应允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散步而已。
他们离开京城有些时日了,越往南走天气越暖,但霍如深总觉得她被冷风一吹便会染上风寒,去哪都让她披着斗篷,车驾内的暖炉也没断过。
“陛下一定很喜欢娘娘。”谢青忽然没由来地说道。
这几日看下来,她就没见两人分开过。
颜莳没接话,只是站在了离队伍不远的河边,看着河面上残留的碎冰。
这条河很浅,说是溪流都不为过,能踏着上面的碎石走到对面。
谢青说完方才的话就没再开口,她想找些话题,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她看见了不远处的一株药材,想起被颜莳推拒的药方,谢青咬了咬牙,她踏着湿滑的卵石走到对面,她想让颜莳知道自己真的会医术,谢家的药方也不是说出来唬人的。
可当她挖完药材再转身时,原本站在对面的颜莳已经没了身影。
谢青直接摔了手中的药材,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哪怕谢青心里知道,这是她自找的。
而就在她也准备回去时,一直跟在颜莳身边的听月拿着手炉跑了过来,她问谢青:“谢姑娘可有见到贵妃娘娘?”
谢青本想直说,但想起被她抛到一旁的药材,和这些日受到的怠慢,她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冷漠地答道:“我没看见。”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说不定贵妃是嫌冷回车驾上了,周边那么多护卫守着,还能被掳走不成。
可她没注意到,听月就是刚从车驾那边拿了手炉过来,因为找不到颜莳的身影,听月只能心急如焚地去寻霍如深。
站在一边的陈远道:“娘娘说不定去了别处,你再找找。”
“奴婢把周边都找过了也没看见娘娘,这周边有山林,奴婢是担心……”听月越说越急,她不过是去给娘娘拿了个手炉,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霍如深觉得不对劲,他让陈远带人去寻,又跟着听月来到颜莳最后所待的地方。
除了缓缓流过的河水,周边甚至没用一丝异动,这里距离队伍有些距离,但并不远,一般贼人也不敢在这周边乱来,而且若真出了事,颜莳随意喊一声便能引来护卫。
忽然,霍如深注意到河边一颗像是被朱砂涂过的石头,他心里出现了一个念头。
“是她让你去拿的手炉?”
听月如实回道:“是娘娘说自己手冷,让奴婢去拿手炉,可奴婢刚回来,娘娘就不见了。”
霍如深伸手示意听月将手炉拿来,他翻开外面包裹的套子,果真找到了些东西,是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勿寻,三日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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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不惊扰旁人的前提下悄声离开,肯定离不开颜莳的配合。
自从她出现在宁康身边后,颜莳总觉得有人想要见她,她大致能猜到这些人的身份,所以才没告诉霍如深,至于今日之事,是因为她也想见见那些人,这才找到了他们留下的暗号,并给霍如深留了口信,但凡他肯动动脑子便能找到。
她被带走的地方距离渝州城不远,甚至不到半日的路程,这也是她为何要选在今日的原因,等到了渝州城,她想出去就难了。
霍如深咬着牙让陈远收了找寻的护卫时,颜莳正坐在渝州城内的一座院落内。
系在她眼上的黑布条被解开,颜莳眨了眨眼,适应了周边的光亮,她抬眼看向跪在面前的一众人,果然同她想得一样。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第72章
是被宁康认出来了吧, 颜莳想着她当初照顾自己的时候可能发现了端倪。
“起来吧,是皇姐告诉你们的?”
为首的人跟她解释起来,他们一直都在京城, 本是先祖皇帝在位时就代代相传的人, 和京城里的暗线不同,不到国破之日,哪怕皇帝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算是留给颜氏后人最后的保命符, 当不了多大用,但起码能让后人活下去。
皇城被破那日, 他们正准备行动,宫内就传出了太子殿下身亡的消息, 这才来了徽州,来寻嫡公主。
颜莳听完后陷入了沉默,父皇去得突然,只给她留下了兵符,她隐约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
“奴才是听宁康公主说起,才知道殿下的真实身份。”
他们的任务只是为了让颜氏后人活下去, 剩下的便不归他们管了,哪怕他们当时听闻这个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 还怀疑是不是宁康公主遭受的事对她打击太大, 这才认错了人。
直到颜莳认出了他们设下的暗号,配合他们离开,他们这才敢相信昔日的太子殿下, 竟然是女儿身。
“宁康公主说殿下有权利知晓奴才的存在, 她也想知道殿下是否想要离开皇城,如若殿下想离开, 奴才就派上用场了。”
他们别的本事没有,藏个人的能耐还是有的,倘若殿下想离开,新帝就算是将这天下翻过来找,也寻不到踪迹。
颜莳没急着回答,而是问道:“先祖可还留下了什么东西?”
“足够几位殿下受用一生的金银。”他说到此,将一张发黄的纸递给颜莳,“这是先祖圣上留下的。”
颜莳不敢用力,她怕自己稍微用力就会将纸张翻烂,上面的字迹和永和宫牌匾上的字迹一样,确是先祖所写。
纸上没说什么好话,无非是不孝子孙,昏庸无能,丢了祖宗打下来的江山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不过后半段则是一番宽慰,“然朝代更替乃必然规律,切不可过分执着,朕未暗中布下一兵一卒,只愿颜氏血脉得以相传,如此便好。”
颜莳看完这些,暗道先祖确实考虑长远,几百年之后的事都能安排,不过这些之于她而言并没多大用处。
她给霍如深留下的字条上写着“三日后回”便没想着骗他,她只是想看看颜氏最后留下了什么。
“孤是自愿留在皇城的。”
霍如深说的对,她确实放不下朝堂,待在霍如深身边,她还能知道朝中的事。
不过她依旧多嘴问了一句:“你们能从皇城带人离开吗?”
颜莳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奴才们别的本事不敢说,哪怕殿下身在皇城,奴才也有本事带殿下出来。”
说罢,他将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牌交给颜莳,“殿下哪日想离开,就把这木牌放到临月台上,奴才得到消息就会派人接殿下离开。”
居然是临月台,那里很少有人去,他们把人安排在那倒也合理。
颜莳收下了木牌,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毕竟她也预料不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哪天她厌恶了待在皇城的日子,她也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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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队伍抵达渝州城时,渝州太守脱下官帽,跪地相迎,一副认罪的样子,可霍如深此刻并没有理会他的心思。
他不停地摩挲着腰间系挂的玉珏,心里全是不知去了何处的颜莳,是他大意了,他没料到不过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那张字条上让他无需寻找,三日后她就回来,但霍如深不敢赌,万一颜莳临时改了主意,三日后也依旧不回,又或者她永远都不想回来了,毕竟她对自己并无多深的感情。
一想到这个念头,霍如深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阴鸷的念头,他手里还有永安公主,颜莳不会抛下她这个妹妹不顾,再不济还有容家,她的母妃,还有徽州城的宁康公主……
他不信这些还威胁不到她回来。
霍如深心里想着别的事,将渝州太守宋顾完全忽略,他没听见陛下让他起身的声音,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骤然看见霍如深阴沉的面色。
心里止不住的乱跳,他感觉自己怕是小命不保,可为何谢均都能保全性命,他老实配合却还是性命堪忧?
陈远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宋顾,低声让他起来,陛下还未定罪,此人便还是渝州太守,陛下眼见着都走远了,总不好一直让人跪着。
而且他可是清楚的,陛下心情不好可不是因为宋顾,而是不知去了何处的贵妃娘娘。
就连陈远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周边那么多护卫,娘娘是怎么被人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