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时还是冬衣狐裘不离身,等再回来便以换成了轻薄的春衣,跟颜莳预料的一样,再过不久就该入夏了。
余若率领百官重臣候在城外十里亭,如此浩荡的场面真是不多见。
“臣等恭迎陛下娘娘回京。”
颜莳坐在车驾内听着外面的声音,外面风大霍如深没让她出去,等霍如深说完一番话后,车驾才缓缓动起来。
朱砂大门被关上,皇城内熟悉的氛围袭来,霍如深把人送回景玉宫后才动身去武英殿,“朕今晚或许要歇在武英殿了,殿下早些休息。”
颜莳一点都不意外,他离开皇城数月,自然要将这些时日的事整合一番。
目送人离开,颜莳回到了殿内,里面点着她中意的香料,赶路的疲惫让她靠在了榻上,正当她想唤听月过来时,景玉宫外一个宫人走了进来。
“娘娘,今日一早容国公府就递了牌子,说是容夫人想见娘娘一面。”
颜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确实好早,足够容夫人进宫了,可颜莳却有些疲倦,她今日腾不出精神见人。
“让她明日再来。”
宫人得了吩咐退下,一早等在皇城外的容夫人听了答复面上有些不好看,但她还是面露笑意地把景玉宫的宫人送走。
她就说父亲太着急了些,看来只好明日再来。
颜莳午后便睡下了,养好了精神她才想起今日容夫人的事,是想着看看她有没有被药胁迫?
当时他们离开皇城时,容家可是给她送了不少香料。
还有容家的那个大夫,颜莳有了些打算,可霍如深今晚回不来,她想和他说这些只能自己去武英殿一趟。
“娘娘不如带着吃食过去?”听月听见颜莳要去武英殿后提议道。
眼下也快到晚膳的时候了。
颜莳听罢让她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食,等听月收拾好后,颜莳便带着她去了武英殿。
景玉宫周围还是原样,周围的禁军一点没少,颜莳倒觉得她这景玉宫要比武英殿还要安全。
晚风微凉,却不刺骨,带着几分从御花园刮来的香气。
“奴婢还没见过御花园的美景呢,冬日里都没几样花。”
换作旁日说不定颜莳就换条路去御花园了,只是今日有事,她说过两日就去那边走走,听月闻言顿时开心起来。
武英殿外,李公公看着外面几个端着食盒的宫人难办,陛下说了没大事不要进去烦他,他可不敢把东西递进去,只能劝她们离开。
他话刚说完,就看见了一路过来的颜莳,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娘娘怎么有空过来了,晚上风凉,娘娘也没披件斗篷。”
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一旁的宫人有些吃惊,李公公没问其他,直接带着颜莳进了武英殿。
颜莳瞥见了不远处站立的宫人问道:“她们是?”
李公公道:“只是来送东西的宫人而已,娘娘无需在意。”
他可不敢乱说,在陛下和娘娘离宫这些日,从江淮王府那边来的几位夫人到了皇城,正好跟两人错开,陛下不在不好给她们定位份就先暂居一处等陛下回来后安排。
可他今日刚把事情呈上前,陛下便动了怒,他就在一旁看着陛下唤来了王府以前的长史,质问道为何当日他吩咐将人送走,也给足了遣散银两,而长史却一声不吭把人带来了皇城。
李公公一眼就看出那长史是收了不该收的银两,这才瞒着陛下搞出这档子事。
陛下让他明日就将人送回江淮,也正因此李公公才更不敢放那些宫人进去,省省吧,他看得清楚,陛下眼里只有贵妃娘娘,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两份餐食就软了心肠,不如安生些,陛下也不会为难。
第80章
殿内只有霍如深一人, 颜莳让听月把东西放下先出去。
坐在书案后的人看见颜莳进来朝她伸了手,不过颜莳只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看向听月放在一旁的食盒道:“陛下再忙也别忘了用晚膳。”
霍如深见状若无其事收回手, 他起身走过去, 确实忙昏了头,若不是颜莳过来,他都没意识到外面天色已经暗下了。
食盒里不过几样小菜和清粥, 应该是从景玉宫小厨房里拿来的。
霍如深问道:“殿下又是有事要讲?”
虽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来武英殿,但霍如深能在此刻见到她依旧心情不错。
“今日容夫人求见, 我让她明日再来,在容家的那个大夫我想把他弄到皇城里来。”
“放到眼皮子低下确实更省事, 把人放到太医院朕会派人盯着。”
谈起这些霍如深又道:“北国那边已经派遣使臣过来,再过不久便能入京。”
说话间霍如深看了眼颜莳,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莳察觉到他的目光,没太在意,就坐在椅子上看着霍如深把食盒里的东西吃完。
期间殿内一片寂静, 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正当颜莳要离开时, 殿外又来了人,是余若。
跟着余若一起进来的还有李公公, 他把餐盒收拾干净, 在霍如深的示意下亲自送颜莳离开。
“娘娘慢些。”
李公公将人送出去老远,他有意挡着,但颜莳还是看见了依旧站在外面的几个宫人。
再看向听月明显压下去的嘴角, 她大致也能猜出来。
还未到景玉宫, 听月实在没忍住,她轻声道:“娘娘, 奴婢听说宫里来了几个夫人,是以前王府后院的夫人。”
颜莳只是轻“嗯”了一声,并未有太多反应。
因为颜莳的态度,听月也不再多想其它,只是情绪有些低沉,因为陛下和娘娘的相处场景,她还以为陛下和其他皇帝不同,哪知也是一样的。
余光看到听月的面色,颜莳好奇她又在想什么,其实不用听月去打听,她也能看出来。
但看霍如深的态度,那些似乎是原来宣淮王的人。
颜莳转着腕上的玉镯,心里泛起一阵杂乱。
许是午后睡得太久,晚上她就没了睡意,在烛光下看书伤眼,眼见听月都快把她手中的书盯穿了,颜莳这才放下。
“你可想家人?”
听月给颜莳梳发的动作一顿,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激动,“奴婢可以回去看看吗?”
颜莳道:“回去或许不行,但能让你父母过来看看你。”
她记得皇城里是这规矩,若是主子好说话,伺候的宫人便可隔段时间见见家人,听月在她身边也待了数月,南巡路上也尽心,颜莳便想着让她见见家人。
“奴婢谢过娘娘。”
因为有了这份恩典,她一直低落的情绪缓了过来,话也多了起来。
见颜莳睡不着,便开始絮絮叨叨讲起自己幼时的趣事。
颜莳也乐意听,她静静靠在床边不出声打断她,遇到好笑的事她也会微微翘起唇角。
听月跪坐在一旁,很高兴自己能让娘娘多笑笑,也许娘娘自己都没察觉到她从武英殿回来后就不太开心。
哪怕都是一样的神情,但听月在她身边时候长了,就是能看出来。
“娘娘,行宫那边也有消息传来,说永安公主想出去看看,当时陛下和娘娘都不在,首辅大人回绝了。”听月忽然想起行宫的事,今日李公公告诉她的,她险些忘了。
说完这些,听月便准备熄了灯让颜莳好生休息,但颜莳唤住了她,“让人打听打听最近都有什么人去过行宫?”
听月应下了,她走后殿内便只剩下颜莳一人,床头依旧留下了一盏灯,许是逐渐熟悉了身边有人,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反倒有些不适应。
颜莳缓缓闭上眼睛,她明日一早还要见容夫人,不能没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颜莳方沉沉睡下。
而此刻的武英殿,霍如深将手边的东西推开,唤来了李公公,有件事虽然颜莳不一定答应,但他若不准备着总觉得不踏实。
李公公拿来了一张空白圣旨,作为待在陛下身边伺候大太监,不管有意无意他总能看见些还未问世的圣旨上都写了什么。
本以为又要有倒霉的大臣落狱,直到霍如深一气呵成地写完这张圣旨,李公公偷瞄了一眼,有种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感觉,这道圣旨下去,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
“陛下,可要奴才去宣旨?”
霍如深微微摇头,待字迹干透后把圣旨收了起来,总要那人点头这封圣旨才能得见天日。
~
次日天还未亮,容夫人再度等候在皇城外,她甚至比要去早朝的容言川还要着急。
“你慢些,让人看了笑话。”
容言川看着容夫人有些慌乱的动作不由提醒道。
因为容夫人着急,他们便坐了一辆马车来,不远处还有其余上朝的大臣,容言川不想引人注意。
容夫人憋了一肚子的气,若不是公爹催得紧,她也不想接连两日在皇城外等着。
她离开时被旁人看见了,还未上朝时也有三三两两的大臣互相谈论别的事。
“容大人真是好福气。”
容言川刚站稳便有人靠过来意味不明地说了这句话。
他只能无奈干笑两声,其中的为难也只有他知晓。
等到天光大亮,容夫人终于被领进了皇城,她认出来面前是景玉宫内的宫人,不由问道:“娘娘进来身子可好?”
因为容夫人的身份,那宫人客气回道:“娘娘一切都好。”
其它的便不再多言,纵使容夫人再心急也只能等到见颜莳的时候才能知晓。
景玉宫内,颜莳看着铜镜中有些憔悴的自己,回京路上没发现,一觉醒来身上一阵酸疼,真应了车马劳顿这番话。
听月拿着手上的香粉想给颜莳遮一遮面上的憔悴,不过被颜莳拒绝了,正好这样见容夫人。
她稍用了些早膳,之后便让人去带容夫人过来。
“臣妇见过娘娘。”
容夫人一见到颜莳便跪拜行礼,等到颜莳唤她起来,她才得以看清颜莳的面色,有些吃惊地道:“娘娘怎么憔悴了许多?”
颜莳抬手轻按了按眉心,她道:“路上染了风寒而已。”
“娘娘本就身子不好,该好生照看的。”说话间容夫人看了眼站在颜莳身边的听月,本意便是她没照顾好人。
听月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也没多余的反应,虽然她也不知娘娘为何会说自己染了风寒。
容夫人说了些让颜莳保重身子的话,话落便听颜莳问道:“夫人之前说的大夫可还在国公府?”
“自然是在的。”容夫人点头道。
“那便好了,陛下也觉得那大夫开的药方不错,可近来我身子总不见好,便想着国公府可否割爱让他来皇城几日?”
颜莳此话一处,容夫人便愣了一瞬,随后道:“这事臣妇拿不准主意,怕是要问过老国公。”
但既然陛下要用人,哪怕是公爹也不能将人留下了。
“那便有劳容夫人了。”
之后容夫人又说了些话,大多都是关于国公府的,甚至有意无意提起了容云清的婚事。
颜莳只是安坐在旁听她说,时不时给个回应。
倒是最后送她离开时,颜莳起身亲自将人送到了景玉宫外,真真让容夫人感到了受宠若惊。
只是她刚要走,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哭喊,“求娘娘救救妾身吧!”
容夫人这下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她抬眼看去,景玉宫外守卫众多,那女子被拦在了外面,这才高声哭喊。
颜莳抬手让拦着她的人让开,容夫人看着被带来的女子也停下了脚步。
“求娘娘救救妾身。”
发髻凌乱的女子冲着颜莳直直跪下,声音哽咽着道。
听月侧身挡在颜莳跟前见那女子一直哭,什么话也不说便提醒道:“你倒是说让娘娘救你什么啊。”
“妾身是宣淮王府的人,陛下已经数年未曾踏足后院,更在离开王府时将我们几人遣散……”她说到此处,语气稍顿了片刻哭泣道,“是妾身鬼迷了心窍,拿银钱收买了长史让他带着妾身来了京城,可陛下还是没打算留下妾身。”
她看向颜莳泪眼朦胧,“娘娘明鉴,妾身只是想寻条活路,妾身若是被遣散回江淮,便无处可去了。”
她不想要那些安身钱,后半生衣食无忧算什么,她更想待在皇城里,在后宫她总有机会见到陛下,倘若能一朝得宠,等着她的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其他人不敢拼一把求个前程,但她敢。
颜莳还没说话,站在不远处的容夫人便抢话道:“娘娘若信得过臣妇,不如把这女子交由臣妇,臣妇自会给她寻个好去处。”
站在容家的立场,无论眼前的贵妃娘娘是不是她的女儿,后宫中若真只有贵妃一人在,对于容家可是好事。
而且她见识过不少如面前女子一般的人,到底是身不由己还是别有图谋她认得清楚。
颜莳没应下她的话,而是让宫人扶着面前的女子起身。
“陛下旨意已下,我也干涉不了。”
她一番话让那女子攥紧了衣角,难道她真要离开不成,她看了眼旁边的容夫人,听说贵妃娘娘出自国公府,想必面前的便是国公府的夫人,方才这夫人的话她也听见了。
就在颜莳打算让人把她送回去时,听见她道:“妾身愿意跟着这位夫人离开。”她不想回江淮,京城可比江淮要好,她一定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