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摇头,再次叹气。她扯扯嘴角,但没能成功挤出一个笑,她也红了眼眶,垂头说:“是啊,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不想要了。一个人的感情有限,我能给的,过去都给完了。我想舒舒服服、自自在在地过剩下的日子,我不想再围着你转了,也不想再谈这样的感情。真的很累,请你……放手吧。”
他把脸埋在沙发扶手上流泪,她怕自己心软,扭开脸,闭上了眼。
妈还是那样的态度,乔斯媛的问题还没解决,他现在有什么资格求她回心转意呢?
卫凯旋搓了一把脸,小声请求:“你让我再想想,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垂头亲亲她胳膊旁边的沙发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他笨头笨脑,不知道怎么哄她开心,只好把最近想对她说的话,都照实写下来。
人走了,元麓把纸拿起来,用力掐住,她需要不停回想那一晚的剧情,才能对抗冲动。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人死不能复生,心死了,也该让它安息。
她猛地跳起,将它拿回房,从床底下扒出罐子,把它塞进去,盖好。她得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从枕头底下扒到手机,在存钱罐里抓一把现金,出门打牌去。
明知道母亲没什么事,卫凯旋仍然不能冒险,驱车回去。他是个失败的人,哪里都没做好,上楼,到了家门口,要做一番心理建设才有勇气进去。
门开了,薛逸璞朝他使了个眼色,提早帮他找好了借口:“阿姨,我这里有件要紧的事需要凯旋帮忙,能借一会吗?”
有他在,张晓丹特别好说话,笑呵呵地说:“去吧去吧,我这里没事。”
一出楼道口,薛逸璞就问:“你跟你妈吵架了?我一过来,她就在抹眼泪。”
“她情绪不太稳定。”
“你让着她点,她就是操心你,怕自己走了,你没有依靠。我说我就是你亲兄弟,她才没哭了。”
“谢谢你。”
“你说句实话,这病,还有没有机会?不考虑花费的话。”
卫凯旋摇头,不愿意再谈那个结果。
薛逸璞心里有了数,趁机劝他:“你看你爸,马上就60岁的人,还生龙活虎的,打扮时髦。自私的人长命健康,你妈操心一辈子,提前把自己耗没了,亏。你要总结经验教训,人呐,该乐呵的时候,就要尽情乐呵。”
卫凯旋再次摇头,突然扒住他肩膀,带着哭腔说:“我以后都乐不起来了。”
“又碰钉子了?”
卫凯旋抓抓额头,没答。
他的烦恼没法和盘托出,逸璞听了,肯定要砸钱来填这里的亏空,他不能这样做。
他有时候也会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错了选择。如果当初选择毕业就工作,或者考研,像普通人那样,按部就班待在家人身边工作,会不会早点发现母亲的身体异样,会不会已经结婚生子。
“行了,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薛逸璞不用多费神都猜得出,元家人肯定是嫌弃张阿姨这病会拖垮凯旋。本来好解决,但是凯旋太犟,不愿意让他掺和。依他的想法,早分早完事,但凯旋在感情问题上还是犟。他得拐个弯帮好这个忙——做兄弟的,讲不通道理,那就纵容他,让他开心就完事。
“刚才我跟她见面了,没说上两句,我妈就打电话催。最近都是这样,她铁了心要把房子所有权要到手。逸璞,你帮我问问,有没有谁家是那边的房子,拿证件拍个照。”
“我靠,你要做个假的骗你妈?”
“嗯。我不拿去做别的用途,应该不算违法吧。”
“她怎么说?就你家那个宝贝。”
“房子写她的名字,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不可能改。贷款一直是她在还。”
“我去,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给的是120,那屁大点的地方,总房款也就一百多,你出的是大头,就算不全写你的,搭个名字都不行吗?”
卫凯旋坚定地摇头。
薛逸璞头疼,再劝:“我不是在乎那几个钱,就是操心你,你宁可造假也不愿意去争取你该有的权利,太卑微了,你知不知道?”
卫凯旋再摇头,说:“不行就是不行,那是我的承诺。”
薛逸璞彻底服气了,说:“那你现在准备干嘛?”
“我还有点事要去办,很重要的事。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处理就行了。”
“那行,有事你随时找我,我闲着呢。”
“好。”
第17章 17
两辆车一前一后出的巷子,薛逸璞看卫凯旋往东,不是往元家那方向,那他去走一趟。
幸好上次陪他去过,薛逸璞顺利把车开进去,在车里待了几分钟准备腹稿,然后雄赳赳气昂昂上去了。
元裕和咬着牙刷来开门,一见这头发,认出来了。
年轻人冒昧上门,应该主动自我介绍,可惜这小伙不太懂礼节,元裕和只好主动提示:“你是……”
“元麓在吗?”
元裕和把牙膏沫子都吞了下去,皱眉说:“你上次来过,对吗?是凯旋的朋友吧,你上我们家,是有什么事?麓麓不在家,你跟我说吧。”
“老元,谁啊?”
“没谁。”
元裕和将门往回拉,薛逸璞赶紧拽住。
“等下。那彩礼要多少?你报个数,我来出,房子的装修,我全包。”
没礼貌,说话莫名其妙。元裕和拿出点领导的气势,警告他:“凯旋不在这里,以后上别人家,记得先打个招呼,这是基本的礼节。”
他用力把门关上,回头继续刷牙。
林英还在愁女儿的事,以为是邻居,没有多问。元裕和本想提一句,又怕给女儿女婿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就把这事丢开了。
薛逸璞知道自己搞砸了,他在车里这打算那打算,结果一见到人就压不住脾气。此路不通,那不如直接去找那个。
他发动车子,慢慢地开,仔细留意着四周。
在小区里没看到大T恤,他不想轻易放弃,出了小区往西北方向走。
这个时间,服务员要去上班了吗?
他怕错看漏看,进的是辅道。快要到那茶楼时,他特意开得很慢,没在临窗的桌看到她。但他有种直觉:她就在这,于是找了个地方停车,tຊ亲自去茶楼里找。
老板娘很热情地问要不要包房。
“有现成的牌桌吗?无聊,打发下时间。”
“要等一会,你先坐一下,喝杯茶。”
“有别的客人吗?”
“刚凑了一桌。”
老板娘的话还没说完,他自来熟地往里走,掀起软门帘,进了一楼的小包间。
这双面人果然在砌长城。
不上班,邋遢,沉迷打牌,哼,她爸妈还好意思卖高价呢!
牌友们挨个瞧一眼来客,元麓对别人不感兴趣,专心研究桌上的牌,推算自己摸到五八筒的概率。
她喜欢东冧本地的老玩法,和牌花样多,但这是临时凑的腿,人家习惯了玩转转,必须无条件配合。这种打法不允许吃牌,只能碰和杠,那就要打起精神来记牌。
“元麓!”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研究牌面。
薛逸璞不爽,特意走到她后面,拖来一把凳子,落座后,半靠在她椅背上,很没牌品地掺和:“干嘛不拆这门子,很难进牌的,对倒
两个对子等着随意碰一个。
容易多了。”
她转头看他一眼,挺直腰背和他保持距离,坚持了自己的打法:拆掉一对二条。
薛逸璞在后面嗤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人家下一张就凑齐了五六七,丢掉第二张二条,成功听牌。
他尴尬地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小声问:“九点多了,你不去上班吗?”
元麓不喜欢他身上的香水味,熏得她头晕。
“有事吗?”
“你跟萱萱……”
“我们自己会处理。”
“我知道卫思恬有点任性,她还没成年,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计较了呗。”
她没搭理,因为忙着和牌收钱。
哗啦哗啦,麻将全塞进了洗牌洞里,她按了骰子键,新一轮摸牌开始了。
“跟你说话呢。”
元麓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摇头。
对桌那位牌友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皱眉去摸烟。他的上家马上喊:“干嘛呢?抽烟去外面,我怀孕了,不能抽二手烟。”
这男的恼火,扔了打火机,意兴阑珊地拎着新摸回来的牌,连续敲击要丢的牌,敲了几下才把它打翻。
薛逸璞乐了,说:“哥们,要不你把位置让给我吧?我补你台子费。”
那人扛不住烟瘾,又怕老婆真的杀过来,没好意思要钱,拿了烟盒就起身。
薛逸璞火速补位,笑嘻嘻地说:“这牌真差,这把我给你们送钱。”
孕妇乐了,说:“打张九条来看看。”
他摸一张回来,看都不看,真的拣出一张九条丢了。
孕妇已经打算拆对才喊出来,没想到真能碰上,乐得合不拢嘴——谁不想被帅哥宠啊?
他下家见许愿能成,也喊:“有四坨吗?”
散财童子乐呵呵喊:“四坨。”
真给了。
薛逸璞兴味盎然地看着元麓,一直用眼神和对面说话,可惜人家专心研究牌面,完全不接他的好意。
她那边没倒一卡,还是13张,而且摸一张扔一张。他看过那些牌,但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有对五万和幺鸡,可惜这两张他都没有,想喂也喂不了。
她一直没碰牌,就那样一圈一圈地摸到半路就丢,直到倒数那一轮,才换了一张。薛逸璞一直留着心,看她推倒的牌里,最右边就是孕妇要的三条。三条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用,但她就是那么巧地留下了它,没放炮。
老手啊!
薛逸璞心想:讨好不了,那我就发挥实力,让她服气。
他不再放水,不再浪费精力,专注搓麻。
一个小时后,他伸着手机求人:“给我兑点现金。”
习惯了手机支付,钱包里只有几张红票子,输到只剩了二十。
“老板娘那有。”
“找别人麻烦,你就帮个忙呗。”
元麓扫完码,数了四百整的和四百零的给他。
牌局继续,孕妇揉着腰开玩笑:“她手气这么好,一会你还得求她。”
我不要面子的啊!
薛逸璞把牌一盖,站起来说:“我去撒泡尿,你们要喝什么?我请。”
他一般跟朋友玩,他们的规矩是谁赢谁请客,这是故意刺她,可惜没用。别的牌友报了饮料名,她垂头在翻看手机,一个字都不蹦。
上厕所是翻运常规操作,这是属于打牌人的迷信:手气好的,尿完会转不好,尽量憋久点,别漏财。手气不好的,洗手回来会转好,一趟不行可以去两趟,什么时候起效什么时候停。
薛逸璞放完水回来,果然有了点起色,接了个炮,因为还带杠,收了八十。
可惜好运气只是昙花一现,第三把就给出去了。二十起底,没人起飘,不扎鸟,输一天也费不了多少钱,但心里憋屈啊!
11:30,孕妇的手机上响闹钟,她要撤离回家做饭。
元麓把钱一卷,塞进大裤衩的兜里,不像其他牌友一样数输赢。 她拿起手机,第一个出了门。
薛逸璞赶紧跟上去。
“元麓,元麓,卫思恬那事,算我的错,我道歉,行吗?”
七月的太阳,热情过头,晒得肉疼。他下意识地换到了另一边,让她待在有限的阴影里。
元麓停下来,认真回答:“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别这样啊,凯旋难过得要死。”
元麓摇头。
“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行?你说,我去给你办。元麓……你倒是说句话呀!”
元麓观察着左右路面,很严肃地说:“我要回家了,你是他的好朋友,不应该来找我,应该劝他好好工作,专心照顾母亲。”
她走上人行道,薛逸璞紧跟着,反正有她在观察路况,他只要专心对付她。
“他妈这情况,拖不了两年的。你再体谅一下,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我欠他一大笔钱和人情,你有要求只管提,我会尽我所能去办。”
马路过完了,元麓转身,认认真真回答:“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他,请把精力放在他身上,不要在我这浪费时间,谢谢。”
“等下,等下……”
过路的行人把两人冲开,他愣了一秒,下意识地喊:“嘿,下午还打不打?我说打牌……”
元麓加快了脚步,举起手横摆。
薛逸璞又回到马路这边,走到茶楼门口,望着玻璃窗里的牌局,突然觉得自己跑回来这事很傻逼——人都走了,就算他接下来赢一大把又有什么意思?
他走到车位那,扫码付了停车费,发动车子驶入车流,烦躁地想起今天没什么事要忙。
万一她是故意打发走他,下午又偷偷出来玩呢?他在前方路口掉头,又开回她家楼下,守株待兔。
这个点,正是午餐烹制的高潮时段,他为了方便侦察,留了点车窗,气味和声音都往里钻,挑衅背时
倒霉运
人的脾气。
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他摸出手机,专心翻找特意保存的饭店菜单,一张张挑。
盯梢是辛苦活,不能亏待了自己。
“嘭嘭。”
他一抬头,卧槽,果然当初没有跟着去当兵是对的——“敌人”走到面前了都不知道。
他把车窗降下来,没什么诚意地找借口:“我约了人打牌,外面要收费,凯旋说这里面好停车,所以……干嘛?我不饿。”
元麓刚要把饭盒往回撤,薛逸璞迅速抓住。
烫烫烫!
元麓一松手,他立马往腿上转移,还是烫,他又将它往旁边丢。
“不好意思,风扇坏了。”元麓把拿来垫手的那叠纸递给他,再提醒,“一次性环保餐盒,用完可以丢掉。牛肉加了茴香,不能吃就不要碰。”
“你自己做的?香。我能吃,就没有我不能吃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车?”
他刚说完就把自己逗乐了,在车上喷图灵
游戏角色
的,应该只有他这一个。
她没笑,那表情像是准备上公开课。
“干嘛?下次我请你啊。”
她摇头,很认真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她弯腰,将地上的塑料袋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