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没时间吗?”秦诗诗笑道,嘴里呼出一缕白雾。
有顾虑的人总想着后发制人,所以她和小虞都没有先开口问候,只有秦诗诗最坦诚。
“那可不是,我今天算是见证了则谦的效率,这活要我做,起码明天早上才能完。”肖正一脸骄傲地说道,仿佛陆则谦是他带出来的徒弟。
陆则谦斜睨了他一眼,觉得他吹牛过于夸张了些。
顾青舟顺势笑了笑,给刚刚那份激动之情稍微找到个出口。红灯笼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她要纠正刚刚的措辞,今晚的他不是雪松,他是她的圣诞树。
他的眼睛就是树尖那颗“伯利恒之星”,指引着她找到自己的神。
有了其他人的加入,秦诗诗不再陪着她,而是去找另外的几人。场面又剩下了四人行。
他俩很默契地都慢了一步,让肖正和小虞并排而行。
对于顾青舟而言,只要同频,退一步和进一步是一样的效果。
他来了,她又失去了对年味的兴趣。她想,她真的是一个心眼很小的人,一次只能容纳下一个感兴趣的东西。
“吃饭了吗?”陆则谦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没有,你呢?”
“来之前以为要工作到很晚,吃了一点。”他回答。
两人又失去了同频的方向。她想,他这句话或许是吃饭的邀请,但她不想浪费机会,他们有很多契机可以一起吃饭,但这样子的“散步”,或许不会再有下一次。
顾青舟立刻表明态度:“但是我不饿。”。
陆则谦稍点了点头,没有再劝。
“来来来,10英镑20发子弹,打中就有奖,连中有大奖。”
顾青舟耳朵传来这句吆喝,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在这里也会有这种射击打气球的游戏,以前她们射击队为了维护公园和平,唯独不玩这个。
“第一名中国古建筑限量版模型,价值不菲,千金难买,仅此一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一句又传入她的耳朵,她听得真真切切。
脚步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想起屋子里那整面的古建筑模型玻璃墙。
“怎么啦?”见她突然驻足,陆则谦跟着停了下来。
她看向他的眼睛,作了一个或许是迄今为止最不得了的决定。若是林颜在,肯定会觉得这不是新年,而是新生。
“抱歉,我想起有一个重要的电话要打,我们在前面路口碰头可以吗?”她说完,拿出自己的电话,假装很着急的样子。
“好。”陆则谦顿了顿,没再追问,独自向前走去。
顾青舟快步返回刚才的摊位,生怕刚刚的东西被其他人赢走。她直接向老板申请看了看第一名的礼物,确认是自己想要的东西,问清楚了规则,直接给了钱。
她必须要趁着意识清醒之前,快速完成任务。犹豫就会后退。
这种橡皮枪和手枪的力度还是有些不同,她试打了几发以后,找到了手感,直接开始挑战。
一连开了20枪,打中打尽了场上所有红色的气球。射击在英国也是一项受人欢迎的运动,围观之人随着喝彩声,渐渐增多。
她放下枪,看向老板:“可以吗?我能拿走第一名的奖励吗?”
老板还没回过神,有些僵硬地走向奖品,“你是射击队的吧?”
“不是,谢谢。”她拿过奖品,抱歉地说道,转身就走。
走出一段距离,又觉得有些不妥,在旁边的礼品店又胡乱买了些礼物,才向路口跑去。
三人都站在路边等着她。
“青舟,你也买了东西吗?”小虞见她手上拎着礼品袋,问道。
“嗯,给你们买了新年礼物。”她说完开始给他们纷发礼品。
“新年快乐!”她将一只中号礼品袋递给他,刚刚去礼品店时,特意让商家重新包装了一下。
“谢谢。”陆则谦伸手接过,目光移到了手上的袋子上。
“这个给你们。”小虞递过来两个发箍,一个天使,一个小恶魔。
她看见陆则谦脸上难为情的表情,不愿伸手去接。
“拿着啊。”小虞催促道。他还是缓缓伸出了手,拿过那个小恶魔,将另一个递到她手上。
她伸手抢过他手上的小恶魔,将天使的这个塞进他手里。
“我喜欢红色的。”她找了个最充分的理由,看见陆则谦会意地点点头。
我不是天使,你才是。
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手上拎着的礼品袋和天使发箍,嘴角轻轻上扬。
或许拆开礼物后,他会猜到她刚才不是去打电话;在他看来,这或许已经不算是一份随便的礼物,已经称得上投其所好。
但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不是二十声枪响的奖励,那是她迄今为止最大的胜负欲。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我在....守岁◎
电梯门打开,随着电梯的上升而产生的超重感终于停了下来。顾青舟按了按手机的开关键,时间来到晚上的11点。
若是平常,这已经是一个可以告别的时间,但今晚是中国人的除夕,还不到12点,有些犹疑不定。
复又想想,都不在一个时区,算什么守岁?
“晚安。”
出了电梯,她还是作了一个保守的决定。今晚已经超重了。
“要不要.....一起守岁。”陆则谦没有移步,站在原地,淡淡地问她。
她听不出这份邀请中夹杂着其他的期待,姑且当做一种礼节应承下来。当然也没有把“时区”的问题暴露给他。
“好啊。”她爽快地应道,“我去放了东西过来找你。”
她关上门,用后背抵着门背,这次无暇去关注外面的月光,而是静静平息自己的心房。
屋子里温度暖和许多,她脱掉羽绒服,穿了件蓝灰色的针织开衫,走进了“邻居”的家门。
远亲不如近邻,她今晚居然要和“邻居”一起守岁。
陆则谦穿着一件纯灰色圆领卫衣,正在屋内煮咖啡,是现磨的黑咖啡。咖啡豆被研磨开来,她闻到一抹浓烈的甘甜味。
他似乎换了一种咖啡豆,这股味道明显更涩一些。她想起最近看到的一个报道,咖啡似乎已经成了全球第二大贸易商品,仅次于石油。
而她,却算不上一个贡献者。
从神经学的角度来说,之所以能把味道记得如此清楚,得益于大脑的选择。大脑会迭代,去做它认为你想要让它做的事,记住你想要让它记住的东西,在浩瀚数据中筛选,尽量取悦你的喜好。
比如她将视线移向茶几,上面明明还有其它东西,然而最先反馈给她的却是一杯牛奶。甚至能第一时间分辨,它不再是一杯热水,而是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给我的吗?”她有些不好意思,每次都是他准备这些。
“嗯。”陆则谦点点头,继续冲泡自己的咖啡。
她走过去,选了个矮凳坐下,双手环住杯壁,静静地闻着这低调而温柔的奶香气。
咖啡的淳苦她是体会不到了,但牛奶的醇厚似乎也还不错。
她低头轻轻啄了一口,和想象中一样好喝。
茶几的角落躺着一本书,她看了看他的背影,伸手拿了过来。是一本关于中国古代建筑的手记,上面介绍的是各种古建筑材料的烧制方法、组合技术和使用规制。
顾青舟看的这一部分是关于瓦片的,比如琉璃瓦、筒瓦、板瓦,这些不同种类瓦的使用方式和烧制工艺。
中国古代在律令中就规定了每个阶层可以拥有的住宅形制,为了杜绝任何可能干扰现有权力秩序的行为,不允许出现任何的僭越和奢靡。
书的内容文字居多,但还算耐读,她习惯于读这种枯燥的理论知识,不知不觉就看了好几页。灯光称得她的皮肤格外通透,轻软的针织衫带来几分慵懒感,包裹着她整个身形,瘦而不柴。
陆则谦转头,窥得她干净而虔诚的眼神。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转过头,有点打趣地说道:“你这是要中西结合啊。”
“我在国内的老师就是研究古建筑的,中国的建筑往往是朴素的外观,内藏精妙的结构和极高的艺术审美,要想彻底的理解建筑物的结构,就脱离不开对中国建筑体系的学习。”他认真的回答道,没有因为这是一个外行的提问就随意敷衍。
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合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关于他的专业和敬畏,她已在多个事情上印证,早就是深信不疑。
陆则谦将咖啡放在桌上,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他的轮廓如此清晰,周围的布景又真实的可怕。她又想起那个伸手触火的夜晚,虽然有些荒谬,但痛感神经的传递确实会让人快速清醒。
她抬眼看向对坐静默之人,他正低头刷着手机,像一尊雕塑。眼下没有火,她总不能去捏捏他的脸吧。
手机传来震动,顾青舟收回视线,看了看来电人,直接接了起来。这是可以让他知晓的人。
“顾青舟,你在干嘛?”林颜的声音传来,带着与深夜不相符的兴奋,现在应该是国内的晚餐时间。
“我在....守岁。”她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你说你在干什么?”林颜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车水马龙的,她确实有些没听清楚。
顾青舟提了一口气,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我说.....我在守岁。”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生怕惊动对坐之人。
“守岁?和谁?你的金主吗?”林颜肆无忌惮的调笑声传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明显感觉到陆则谦滑动的手指顿了一下。她起身,将电话从左手换到右手,推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在外面吃饭?”她直接转移了话题,不在刚刚的问题上打转。
“对啊,自己一个人在国外过年,你觉得怎么样?”风声灌进听筒,林颜的话有些断断续续,但她耳力好,基本听得清。
“......还行。”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抿了抿嘴,淡淡道。
“还行?”林颜嗤笑道,“也对,你对过年这种事情一向是不感冒的。”林颜想起好几次要约她出来放烟火,她都是不来的。
“不是.....”她明白她的意思,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决定算了。
她朝客厅望了望,嘴角浮出一抹不深不浅的笑。
毕竟,今年是真的还行。
“林颜。”她叫了她的名字,心中确实有千言万语,但又觉得现在说出来,或许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只好换成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她长舒一口气。今天,她破了戒,还没受到惩罚。
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她匆匆进了屋,看见陆则谦正在翻看她刚刚看过的那本书。
在她进屋的那一刻,他抬眼望来,阖上书,稍稍坐直了身体。
顾青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一瞬愣住,而后迟疑问道:“给我的?”
“嗯。”陆则谦低声应道。
她的手缓慢得伸向桌角,有些哭笑不得,“谢谢。”好像也没有别的可说。
是的,拜他所赐,远在异国他乡,她也得了一个红包。
“我下周要去一趟湖区,有点工作要处理,估计有4、5天不会回来。”陆则谦起身,看向有些微微愣神的她。
顾青舟点头的同时,思绪还停留在被自己收捡的红包上。
“这么久?”猛然反应过来,抬头问出了口。
“若是顺利的话,也会早些回来,你锁好门,自己注意安全。”
话音刚落,手机显示就来到了十二点。
“新年快乐!”陆则谦笑容温和地说道,随即将两个杯子一同收到厨房去洗。
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再次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回到卧室,窝在被子里。
今天,她做好了失眠的准备。不管闭不闭上眼睛,今天的一幕幕一定会在脑海里反复上演,漏不了一个细节,直到生理疲惫。
枕头边放着他给的红包,她打开看了看,钞票还特意换成了人民币,不知道是早有准备还是临时起意。
他到底知不知道,压岁钱是长辈给晚辈的,压祟驱邪。她将钱塞回去,重新放入枕头下。
这不就是他一直的认知吗?也是自己能待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她没有资格申辩。伸手关灯,让自己重新融入黑暗里。
――
陆则谦走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尽可能在图书馆待到晚一点再回去。作业忙完了,她就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看一会儿漆黑的夜空,觉得这样耗着,都比回家好。
其实很多时候,尽管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实则也是不会见面的。同是不见面,你知道他终究会会回来和他终究不会回来是完全两码事。
就像一颗石子往下滚,前者是沿着阶梯向下,后者是直落井底。
她趁喝水的间隙,偷瞄了一眼小虞的手机,似乎在和谁聊天,带着一点侥幸心理,她若无其事地开了口:“在和谁聊天?”
“肖正啊。”小虞回答得很是坦诚。
“哦。”顾青舟埋头,将下巴轻轻抵在瓶盖上,“他去哪里了?”
“好像是湖区那边的某个山里,信号也不是很好,时断时续的。”小虞有些无奈地说道,所以他得空有信号时,就会多聊两句。
“哎,我也好想一起去。”小虞看向她,发出了一句带了愁怨的感叹。
顾青舟将手指交叉,环绕在瓶身上,心里默默认同这句话,嘴上却一声不吭。毫无立场的,否则她前两天就已经行动了。
有了刚才的对话,她更加有些坐立难安,眼睛时不时就会撇向自己的手机,索性收拾东西,和小虞告别回了家。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明明也算有过交代的,倒也不可能更多。估摸着过了11点,她用水送服了半颗安眠药,开始今晚的入睡。
第二天一早没课,她昨晚调整了闹钟,是被耳边的电话声吵醒的。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是肖正。神情一下子紧绷了上来,睡意全无,连忙按下了接通键。
“肖正哥,出什么事了?”她默认他找她,肯定不会是闲聊,大概率和他有关。
肖正:“诶?你怎么知道有事?”
“快说吧,我听着的。”她语气中有点急躁,明显不想在前事上过多拉扯。
“哦,是这样的,有个东西若是你方便的话,可能要帮我们立刻邮寄一下,在则谦的书桌上,一份牛皮纸袋装着,封面写了NO.1。”这份文件后天要用,上次他从袋子里拿了出来,忘记告诉他,遗漏了。现下要用才发现东西没带上,还好有一点时间可以邮寄。
“嗯,我现在就去,你把地址和联系电话发给我。”顾青舟边说,人已经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