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女眷?”解忧乍闻猛然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想再说两句,可一抬头,却见匡义已略略行了礼,转身大步离去了。
最近在修改前面的内容,因此更新有些慢了。如果顺利的话,这周末会一次性将前面的修改弄完。之后应该就可以恢复从前的更新频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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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五十七功课
仍是春风楼,二楼东角临街的这间包厢是翟清渠与解忧常议事的地方。有的时候,会与杨东和王鹏翔一道,带着一堆问题向翟清渠请教。有的时候,就只带杨东,将一大摞的账本放在他跟前。账目、数字、收支、本息,这些原本是解忧最不能理解东西,而今却发现这些都是经营生意的基础,她一直耐着性子在学,杨东也尽量耐着性子来教。可慢慢地,她提的问题越来越古怪,不再仅仅是出账入账的数字感兴趣,她更想探究这些数字更深远的意义。对这些,杨东只是一知半解,说得稀里糊涂的,解忧就只好向翟清渠请教。
翟清渠对账目的理解自然不是杨东可以比拟的,同时他还是一个优秀的老师。小小的问题可以讲得很远,又辅佐以一些实例帮她理解。解忧本就聪明,一面自己实际操作着自己的生意,一面用心地学着,进步自然也是一日千里。而两人在这种教与学的关系中,似乎相处得愈发融洽,静室里的事被刻意避开了不提,解忧比之从前也更加谨慎地持着尊师的礼数。
翟清渠在二楼,站在被风吹得左右摆动的酒旗下,目光里带着一抹好奇看向街道。一刻之后,他转过了身,看了一眼正在挑选茶膏的解忧,道:“你从哪里找了个身手这么好的护卫?”
解忧惊讶无比,脱口道,“你怎么知道他身手好?”她完全不记得翟清渠跟曹彬有见过面?而且即便是见过,他就能一眼看出曹彬身手好?
“我不知道,但邱云肯定知道。你那护卫在马车旁才站了一会儿,邱云便主动过去搭话了。这种情况我可从未见过。”解忧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望去,果然自己的马车旁,邱云正在跟曹彬说话,时不时曹彬还比划两下,像是在讲解讨教动作。解忧笑了笑,道:“羡慕吧,我托人找的。从回到汴梁的第一天就开始找,三个多月了。如今我都准备回渭州了,这才找到,很是不容易。”
翟清渠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终于肯重视自己的安全问题了,确实是不容易。”他尝了一口盏中的茶水,似乎并不合口味,微微皱了下眉头,剩下的随手便倒掉了,又道,“听说你把西坊紫衣街的那家首饰行给买下来了。”说完,他又重新切了块茶膏丢在盏里,随手将刚烧开的茶壶提起,扬手一倒,滚烫的沸水化作一条银白色的线,准确无误的落进黑棕釉色的茶盏里,瞬时间将碗底的那一小块茶膏冲起了一层云雾般的茶色。
解忧不及称赞他惊艳的手法,只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上个月就买了,不过用的不是我名字。而是去户部那套了一套空籍,挂着是个姓李的娘子,首饰行便记在这位李娘子名下。”官眷出来做生意,若一直用实名,时常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也容易被人抓小辫子。在做药茶生意时,解忧便察觉了这一点。所以,待她买首饰行时,便有意给自己另外营造了一套身份,办手续付银子她也未亲自出面,都是由王鹏翔料理的,“你是怎么知道的?王掌柜告诉你的么?”
“不是,”翟清渠摇摇头,闲闲笑道,“只是你买的这间首饰行正好是我的。我当时纳闷了一下,是谁眼光这么差,这家首饰行赔了好几年了,居然也会有人愿意买。便留意了一下,发现竟然是你,唉。”他叹了一口气,语调末尾微微下抑,像是含着不少无奈和惋惜。
解忧手中的茶碗一抖,无奈道:“ʝʂɠ这间首饰行不是一位高家公子的么,也算是名风流才子。原本做这首饰生意是为了讨好一名青楼名姐儿,每月都会新出款式精美的首饰。风光的时候光是靠勾栏楼院,生意便相当可观。后来,那名姐儿从良嫁了别人,高公子也无心管理,生意这才走了下坡路,想出手换些银子。”这间首饰行的典故,解忧从前便听过一些,这次听掮客说了遍完整版,自然更加确信无疑。
“大致是这么回事没错。不过这背后还有一套交易你可知道。”翟清渠自己将茶具拿到跟前,重新取水,新制的茶膏泛着一股翠绿色,伴随着水雾的轻盈升腾,清幽的茶香也屋内弥漫缥缈开了。翟清渠的声音慢慢悠悠,缓缓说来,“这位高公子早在几年前,便向翟家借了一笔周转银子,并将首饰行质押给了我。当时市场上到处都缺银子,所以利息定得很高。我要求他将铺面做本金的担保,每年的收益做利息的担保,借贷期为三年,期间首饰行的三名掌柜有一名必须是翟家人。这三年中,高公子的想法有些变化,把我借给他的那笔银子做了个偷换,在别处开了间酒楼,并没有用心去经营首饰行。到期后,账目上不足,没有足够的现银还我的钱,便提出将首饰行过给我。说起来,他这家店原本基础也是不错的,首饰的品质和店铺位置都算是上乘,但是东西卖的太贵了。除了挥金如土的楼院女子,良家买不起,这些年高公子的心思不在这上头,经营的也不好。我呢,更不想花心思去弄。就跟这位高公子提出一个方案,前面的账先用不着清,首饰行仍押在我这里,但我租借给他管理一年,这段时间名义上持有人还是他。我跟他约定了一笔租金,又将翟家的那名掌柜撤了回来。一年之后,他若是能将首饰行的账表做得漂亮一些,找个买家,卖个好价格,便可以用卖来的钱还我的债。”翟清渠细细地跟她说着其中的原委。
解忧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她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若是仍没有起色呢?”
“那他那间新酒楼就得卖给一半给我。”翟清渠浅浅品了一口茶,说道。
解忧噗嗤笑出声来,“你这是赖上他了。”
“我是看上他了。”翟清渠徐徐地说,“这位高公子头脑清晰,不过家世太好,做事全凭兴趣,非得顺着他来捋,才能有所作为。”
解忧见他一脸奸猾模样,无语道:“忙乎了这几年,这位高公子可能自己也没感觉出是在为翟家打工吧。”她思索了一阵,又接着问,“第一次借钱的时候,为什么要放一名翟家掌柜到首饰行里去?”
“一是那时候对高公子不放心,得找人盯着。二来则是,”翟清渠脸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笑意,“首饰制作是很依赖珠宝原料的,经营权在我手上,我便可以要求所有的原料必须从翟家购入,价格即便按照市场价,也是不小的一笔。”
“你这是抽了两次血,不,再加上后来这次,是三次。但你在其中除了出钱,什么也没做。”解忧似乎挺替高公子抱不平的,愤愤说道,“难怪首饰行会越做越不好,都是因你这样野蛮霸占导致的结果。”
“银子的天性就是寻找更多的银子,没有什么对与错。我的银子多,所以它们更容易拧在一起,一同去寻找更多的银子。”翟清渠轻轻地说,谈起生意经营之道来,他其实并不会带进很多的道德判断,只是就事论事地说。
解忧摇了摇头,嘀咕道:“夫子若是听了你这些话,非得被气活过来。”
翟清渠微微笑道:“我不考功名,懒得管夫子高不高兴。”
解忧呵了一声,又问:“我给的价格不低,想必你没有拿到这高公子的酒楼吧。”
“债是还清了,但我想掺和的酒楼也成了。”翟清渠的嘴角有一抹喜滋滋的笑。
“为什么?”
“高公子用这笔钱还清了之前的债。我将这些银子又给了高公子,还添了一笔,帮他开起了第二间酒楼。这些银子就不算是借贷了,双方约定了每年酒楼的收益额,做到了,他得七我得三。若连续两年未达到,酒楼的经营我则会另找人来做,分红则我七他三。”翟清渠细细说道,“这么好的条件他为什么要拒绝我。”
“好不容易能摆脱你这位债主,居然还会想跟你继续打交道。这位高公子也是个奇人。”解忧叹服。
翟清渠笑了笑,道:“你需要克服一下对债主这个词的天然厌恶,其实,债主应当是世界上除了至亲外,最希望你可以顺遂成功的人了。高公子必定是念及这几年我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才会希望能与我继续合作下去。”
解忧听得毛骨悚然,思索了好一会儿,说,“真的有无微不至的照顾么?我怎么觉得你就像是只用了一笔钱,就将这些事整个盘了起来。”
“出钱难道是一件很轻易的事么?”翟清渠笑着问她。
解忧当然知道能准确的将钱花到合适的位置上,是一件极难的事。可看翟清渠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偏偏就说,“我从前没钱的时候觉得只要有钱,什么都很容易。我亲手张罗起了药茶生意,又开始张罗首饰生意之后,当真觉得出钱是最轻松的一节了。”
“那是因为你上次的牢狱之灾给你带来了一大笔横财,所以才会生出这样荒谬的想法。慢慢来吧,自己能张罗出一两件事,对生意二字自会有更深的体会。”翟清渠淡淡笑道,“不过,你这药茶生意刚理明白,就分只手过来做首饰,顾得过来么?”
解忧看了他一眼,道,“做生意若事事情力亲为,那天下首先累死的一定是翟家总账。”在翟清渠凌厉的眼风杀死自己之前,解忧急忙又说道,“不过我的体会呢,是生意能否经营的好,一是走对路子,二是有得力的人,三是分利规则对所有人有足够的吸引力,四才是订一些绝不可为的事。这四项想明白了,大部分生意都差不多。”
翟清渠听她说的调理分明,面上便有一些赞许之色,便问道,“这这首饰生意,你当如何经营?”
解忧见他一副正经问功课的模样,连忙打起精神,道,“我找宫里营造办买了一批首饰图纸,打算依样做一些。但不采买昂贵的宝石了,而用一些平价物进行替代。红珊瑚、红玛瑙可以用朱砂替代,翡翠用玉髓替代,月光石用来替代珍珠等等,这样样式相近,造价却只需二十分之一。只图样式好看,平民百姓谁都能买。”
“这个想法不错。从前高公子经营时,也想在价格上做文章,但又舍不得放弃珠宝的品质。只好从设计上入手,将原本十八株的珍珠发簪改成十二株,宽两寸的玉镯改薄一些,从而把价格降下来。你倒走得更远。”翟清渠赞许道。
“首饰之类是装点容颜的,用贵重珠宝当然好,但又不是人人都买得起。将售价大幅度降下来,一是能让姑娘们常换常新,二则面对价格便宜的首饰,下购买决心也能容易许多。销量自然能上去。”解忧继续解释道,“除了这个,对于付得起价格的官眷贵女们,我也不舍得放弃。我从前时常在宫中行走,与妃嫔、公主、郡主、官夫人等等也算混了个脸熟。除了营造办的寻常款式,我还打算每隔一段时间便请这些贵女们画个样式,作为店中招揽生意的噱头,任人追捧。”解忧说道。
翟清渠的眉梢眼角似有微微的笑意,“看来你将这个事情已经想得很深澈了,可你自己回陇西之后,谁来统管打理呢?”
“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与第三项,用人与分利。”解忧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地画了几个圈,道,“王掌柜家里二十多房妾,一个比一个争艳。除了店铺上售卖的路子外,铺子里所有的款式,由王掌柜的妻妾们选择认领销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茶局酒局,闺中往来。这些可都是首饰生意的主要途径。所得利润,我与她们四六分账,她们得大头,这些钱不入王家账,全是作为她们的私产。王掌柜又能解决管理和交涉的问题,我真是比自己来做还要放心。”
翟清渠笑道:“这些妻妾原本是王掌柜的负担,如今在你手里变成了助力,倒也是难得。”
“是,”解忧笑着说,“后院女子太闲了,整日关在一起容易徒生事端,倒不如做些事。幸亏王掌柜也不个考功名的,对这样的安排倒是极为赞成。”
“他从前一个人赚钱养一家几十口,如今几十口人都能赚钱养一家子。这都想不开,那该是对自己多没ʝʂɠ信心。”翟清渠轻轻点评道。
解忧看着他,又像是想起一件事,便道,“说起来,这首饰行的店面还未正式开张,倒是有一笔大生意已经上门了。正是王掌柜的四娘子谈妥的,订了五百只红珊瑚手钏儿。而这买东西的人,你我也都认识,是王巧。”
听她说到王巧,翟清渠面上便露出了一丝不大自在的表情,默然道:“她是来照顾你生意的吧。”
“她并不知道这首饰生意是我的。四娘子拿着样品走了王巧随身侍女的路子,说是王巧很喜欢这手钏儿,眼瞧着女儿节就到了,便定了五百只,打算拿去送给父亲旧属的女眷们。”解忧说道。
翟清渠沉默了一晌,道:“她现在倒还有心思这般大手笔来买东西送人。”
他所说的正是解忧想的。这段时间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过得顺遂如意,汴梁城中其实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祸事。王巧的未婚夫薛致有一日下朝经过市集时,莫名被一只发了疯的公牛追赶。撵出去一里多地,人被牛角挑翻,又被踩踏了几脚之后,才被人给救下。薛家重金请了名医,一看,脊骨断了数截,回天乏力。可怜薛公子在床上哼唧了一夜,第二日便赴了黄泉。薛家的悲痛自不必多说,而王巧虽未过门,可好歹两人的婚事已定了已有数年,不为礼数,便只是看在薛家的颜面和两家的交情,她这段时间多少也该表现得哀伤些。像这般大手笔地买首饰送人,倘若叫薛家人知道了,那他们心中该作何感想。
解忧也沉默了一刻,道:“她一向不喜欢这门亲事,前日来我那坐了坐,我还提醒了她一句,劝她这段日子最好少出门,免得落人口舌。她反而笑着对我说,这世上的因缘流转真是太奇怪了,我跟这位薛公子原本怕是要变成最亲密的两人,可生死的命数一来,就变成了全然没有关系的两人。”解忧复述完,又道,“她这话说的也没错,可我听来,却总觉得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翟清渠看了她一眼,本想说,王巧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但想着解忧与王巧关系似乎不错,他也不便背地里非议一个小姑娘。是故,这句话即便到了嘴边也未真的说出来。
翟清渠端着茶盏又站了起来,窗扇大开着,春风一卷一卷地吹拂着,外头街道上一树樱花盛开过了极致,鲜艳的红碎在树冠上,被风一吹,便开始缓缓散落。翟清渠忽而觉得这春风楼宽大的包间也开始有些憋闷,转过头对解忧说,“去城外走走吧,带你去看一件东西。”
“好。”解忧好奇又兴奋,应了一下,可转而又道,“饭不吃了么?我刚点的菜。”
“挑几个带上吧。现在出城,正好能在日落前赶回来。”翟清渠笑着说,又看了一眼解忧的穿着,问道,“你能骑马么?若弃车骑马,还能省下不少时间。”
“当然能。”解忧颇有信心地说。这些日子需要四处跑,马车自然不太方便,便花了大力气将骑马的技术练得熟了。
修订说明:今天把前面的内容修改了一下,具体为 第9、10、11、19、21、25章有部分修改,新增了第22章 画像和第24章小孔。之前我也有说过,这个修订不会动主线剧情,只是增加了两个支线情节,并提前将漠离身边的影子人物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