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
没有送入洞房,只是深深的沉默。
俞越走到萧贞身前,紧握着她惨白冰冷的手,“贞儿,你听到了吗?礼成……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俞越的妻,我此生决不负你。”
泪水落在她白玉般的手背上,滚落入赤红的袖口。
看着眼前生死相隔的这一对玉人,沈兰终是没忍住,眼泪滚落下来。
身后的锦书更是哭成了泪人一般。
萧瑞依旧面色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似的,冷淡地提醒道:“玉骨兰花,只能保她三个月身体不腐,三个月内,记得将她下葬。”
玉骨兰花?
沈兰惊讶地向萧贞的尸体看去,怪不得从刚才她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此刻经萧瑞这么一说,方才反应过来。
萧贞明明已死了数日,尸体早该有味道了,可如今她不仅闻不到尸臭,萧贞的身上还飘出一股奇诡的幽香。
原来是萧瑞让萧贞身体不腐。
忽然,她心口颤了下。
萧瑞会有可保身体不腐的玉骨兰花?
难道,梅绫死后,他曾经也想用这种东西强行留住梅绫的尸体吗?
活着他不肯放过她,死了竟也不让她安生!
幸好她提前按照梅绫的嘱托将尸体烧成骨灰,要不然梅绫死后也要落入这个禽兽的魔爪!
想到此,沈兰看向萧瑞的目光骤然冷厉起来。
这个畜生!她咬牙暗骂。
萧瑞此刻的脸色也不太好,目光沉冷,他亦注意到沈兰看过来的那仿佛要杀了他的目光,微微怔了下,随即紧紧蹙眉。
一瞬间,对视竟有些剑拔弩张。
从俞越家中出来,沈兰再没与萧瑞说话,直接往马车上走。
正要上车,忽然手腕一疼,萧瑞竟攥着她的手将她扯了回去。
沈兰吓了一跳,忙挣扎开,瞪眸斥道:“你做什么?”
她肌肤雪白,眼眶红红,震惊警惕却又倔强瞪视着眼前的男人。
但她这个模样丝毫吓不到萧瑞,在萧瑞面前,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小白兔,可以轻松拿捏。
他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冷冷道:“绫娘的骨灰在哪儿?”
沈兰这才明白过来,他方才如此,是因为梅绫。
想到梅绫,她更厌恶这个男人。
“什么骨灰,我不知道。”
沈兰不想告诉他。
死后的梅绫,是自由的。
她只属于她自己,萧瑞再也别想沾染半分。
沈兰转身又要上马车。
萧瑞又扯住了她,一下子将她摁到马车的车架上,眸光阴冷起来,“我知道你把她的尸体挖了出来,又在白云山的山谷里烧成了骨灰,你还真是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刚才俞越与萧贞的冥婚不知怎的就让他心情烦躁起来,那日派人挖开梅绫坟墓,里面空空如也得画面在他眼前挥散不掉。
沈兰被他摁的腰间吃痛,但还是咬牙倔强得与他对视,“萧瑞,你和她之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少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绫娘她恨你,恨不得你死,你要是觉得愧疚,那就现在去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挖她的坟墓做什么?那玉骨兰花是给绫娘准备的吧?活着的时候你折磨她,死了竟然还想折磨她!你这个畜生,你连俞越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萧瑞被沈兰激怒,忽然抬起巴掌,向她打了过来。
“姑娘!”
“兰娘!”
锦书的声音和另一个慌张的声音同时传来。
巴掌快落到沈兰脸上的时候,萧瑞骤然停下,一拳打在马车车壁上。
耳边“砰”的一声,沈兰只觉得马车的车壁都要被他打得裂开。
她惊魂未定,却又猛然反应过来刚才除了锦书之外,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
回头看去,竟然是杜允。
“表哥。”沈兰心里一噤,神情有些慌乱。
此刻萧瑞一手还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臂,而她几乎被禁锢在萧瑞的身下。
萧瑞瞅了眼旁边的杜允,听到沈兰的“表哥”二字,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一脸淡定地将沈兰松开,冷嘲道:“哦,这位就是今年新科落榜的杜公子?”
沈兰暗暗瞪了萧瑞一眼,这家伙竟然还故意戳杜允的痛处!
她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到杜允面前来,道:“表哥,这位是定远侯府的大公子,上京北部都尉萧大人。”
她心里忐忑,暗暗观察杜允的神色,不知刚才她和萧瑞的话,杜允听到了多少。
杜允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欺辱自己未婚妻的男人,又听萧瑞提及他落榜一事,神情有些屈辱,但他一个普通的太学院生,怎能招惹得起萧瑞,只能低身向萧瑞行礼,咬牙道:“学生杜廉卿,见过萧大人。”
萧瑞神情很是轻蔑,他一向看不起读书人,尤其还是落榜的。
“既然杜公子在,那就劳你把沈姑娘送回去了,本官告辞。”他一边招呼着康景,一边上了马车。
片刻,乘着马车扬长而去。
第48章 躲避
巷子里只余下沈兰、锦书和杜允三人,想到刚才自己几乎被萧瑞压在身下的场面被杜允看到,沈兰觉得有些羞耻,不管刚才是因为什么,这都绝对不是该在一个大家闺秀身上发生的事情。
虽然因夺情书一事,她对杜允心中有些芥蒂,可他们的婚事是父母之命,沈兰自然不可能因为那件事轻易放弃,她咬唇想要解释,可又怕杜允会更加误会。
“兰娘,你和萧大人之间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竟要打你。”
杜允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沈兰与萧瑞之间定有暧昧,可看到他们剑拔弩张,萧瑞竟然还要对沈兰动手,便又打消了怀疑。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吧,我把到上京来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你。”
在沈兰的心中,杜允依旧是她未来的夫君,沈兰并不打算对他隐瞒。
她把萧瑞与梅绫之间的事告诉了杜允,杜允听到许漟竟在梅绫的新婚之夜把新郎换成了萧瑞,也不禁气愤地斥道:“这些畜生,竟能做出这种事来?真是枉为读书人。”
后来听到萧贞与俞越之事,他又满是叹息。
沈兰看他与自己所思所虑相同,心里不禁略略安稳,道:“我如今离开了定远侯府,住在淮清河金鱼坊的燕子巷,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和他们有太多来往了。”
杜允温柔地看着她,“我明白,兰娘性情高洁,定不愿与那些人为伍,等霖书表哥的事水落石出,我们一起回衡州府。”
听到回衡州府,沈兰微微迟疑了下。
杜允立刻察觉出来,有些紧张地问道:“难道兰娘是对我还有什么顾虑?”
自那日在吉祥寺不愉快的初次相见后,他总担心沈兰会因此对他产生芥蒂,两人的婚事会横生枝节。
“不,不是你。”沈兰叹了口气,“只是,我欠了永安公主的一个情,不还了这个情,我恐怕不能离开上京。”
得知沈兰的顾虑和他无关,让杜允暗暗松了口气。
他一脸深情地看向沈兰,“兰娘,我说过,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你,你想留在上京,我们就留在上京,你想回衡州府,我们就衡州府,我永远尊重你的决定。”
杜允的这话,让沈兰十分感动。
“表哥,谢谢你。”
此刻,她已经不再介意夺情书的那件事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在上京的这段时间,她自己干过更多出格的事情。
沈兰心中,终究是对杜允有愧。
从麒麟巷到燕子巷,马车尚需小半个时辰,步行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
沈兰身娇体弱,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些走不动了。
“兰娘,要不我背你走吧。”杜允红着脸道。
沈兰耳根亦红了,低下头道:“这怎么行?你一定也累了,更何况,在这大街上……”
虽然他们是未婚夫妻,可要是被人看到,还是会惹出闲话的。
杜允看着沈兰面目羞红的模样,只觉得她越发俏丽动人,心跳“砰砰”作响,他的掌心轻抚过去,隔着袖纱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温声道:“现在已经快过酉时了,若是再耽搁,只怕还没到你的住处,便先宵禁了。你总不想我们一起被抓起来盘问吧?现在路上没有什么人,咱们快些赶路比较好。”
沈兰知道不妥,可杜允都这么说了,她又不好拒绝。
此刻四下无人,她芳唇微抿,红着脸点了点头。
杜允心中欢喜,忙在沈兰面前蹲下,让他到自己背上来。
沈兰一时越发羞涩,可已经同意了,只好将身子搭过去,纤白的手臂挂在杜允的脖颈处。
杜允自然地揽住她的双腿,触碰到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心里绽开片片莲花,脑海里不由闪出一番旖旎春光。
他真想立刻就娶了沈兰,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可又知道她极重礼节,怕惊吓到了她,只得循序渐进。
沈兰觉得有些羞耻,把脸埋在杜允的后背上,不敢抬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旁边的锦书更是自觉的离得远远的,给自家姑娘和未来姑爷留出足够的空间来。
可惜杜允是读书人,不是练家子,背着沈兰走了不过几十丈,就累了气喘起来。
沈兰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心里更加愧疚,“是不是我太重了,表哥,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没……没事儿……”
杜允强撑着,忽然脚下的青石板翘起了一片,他一时不慎,被绊得踉跄,一下子朝前摔了过去。
沈兰更是惨,被摔得滚到了一旁的路基上。
杜允摔得清俊的面庞都因疼痛而扭曲起来,但下一瞬,他立刻反应过来,忙看向沈兰,着急的道:“兰娘,你怎么样了?”
沈兰年节在定远侯府摔过一次,次日找了钟大夫来看,才知道摔断了膝盖里的软骨,虽没有大碍,但修养了两个多月才不再泛疼。
刚才这一摔,竟又摔到了之前的膝盖处。
一下子疼得她差点晕过去,浑身冷汗都沁了出来。
但是她又不想让杜允愧疚,只好忍着疼道:“无碍……”
“姑娘!”锦书忙跑过来扶住沈兰。
沈兰借着锦书的力想要站起来,可刚才好像又把刚刚生长好的软骨摔断了一般,疼得她动弹不得,又瘫软了下去。
锦书看出不对劲,着急地道:“姑娘是不是摔到旧伤了?”
沈兰疼得眼眸沁出几分嫣红,看起来颇是可怜,但她抿唇笑了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
杜允愧疚不已,“兰娘,对不起,是我没看好路,都怪我。”
锦书瞪了杜允一眼,为自家姑娘委屈,“姑爷真是的,你要是背不动姑娘就早说嘛,姑娘之前在定远侯府便摔过一次,两个月才好,这下可好,走也走不动,背也背不动,咱们就在这里过夜算了。”
杜允被说的面红耳赤,他其实知道自己背着沈兰走不了多远,但却又想与沈兰亲近,所以才提出要背她的。
可没想到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锦书这个小丫鬟数落了一通,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锦书。”沈兰轻斥了声。
锦书知道沈兰是不想让自己多说,可她还是瘪着嘴,对杜允一点好气也没有。
杜允慌张无措,一时不知该怎么好。
沈兰打量着四周,正想让锦书找户人家借辆板车来,忽然注意到淮清河上此时竟有一艘小船从远处飘过来。
她眸光一亮,对锦书道:“锦书,那艘船应该是往上游去,你去请那位船家过来,多给些银子,请他载我们一程。”
锦书顺着沈兰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是一艘往上游去的小船。
“姑娘您稍等着。”
她忙下了河堤,去招呼船家。
淮清河上的这艘小船是艘再简单不过的渡客的小乌篷船,黑黢黢的外表,里面更是简单朴素。
不过此刻,船舫里那位风情万种的女子,使得这船恍如染了一层旖旎的幽光。
永安公主乌发半披,清妆素面,身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绛紫束腰长裙,外面披了件黑色斗篷,将她那丰满灵巧的身段遮掩了大半。
对面则是一袭黑色常服的荀瑾,腰间一道金绸腰带,身姿矜贵优雅。
“只是到水西门验个货,皇姊也要跟来,实在是太信不过我了。”他靠在船壁,一副受伤模样。
永安白了他一眼,“你这家伙,十分狡猾,为我办事总要克扣,这次我可得好好查查,若是少了一件……哼哼,小心我把你的老底抖出来。”
荀瑾幽然勾唇,轻笑道:“和皇姊相比,我可是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少废话,先给我看看单子。”永安大手一张,朝他伸来。
荀瑾正要说话,岸边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
“船家!船家!”
“请靠到岸边来!”
“银子!我有银子!”
锦书高举着一锭银子,在岸边又蹦又跳地叫喊着。
永安脸色沉冷下来,向外面斥声,“怎么回事儿?”
“公主,是个小姑娘,她让我们靠岸。”外面撑船的阿尹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