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福直勾勾地看着她,语气幽怨,“怎么?你不是人啊?”
“我……”当然是人……
但是锦书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
原来苏福要送的人,就是她。
锦书小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看着眼前面色通红的少女,苏福忍不住脱口而出,“锦书,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被安排给沈姑娘做马夫,每次我都盼着沈姑娘出门,这样我就能见到你了,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只要看到你,就觉得好开心。”
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只有直白和真诚,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面对着眼前娇小的少女,紧张得心脏都快要爆炸了。
月光从他黑黢黢的瞳仁里映出来,化成一滩滚烫的春水。
锦书更是羞红得不行,“你,你说什么呢,我可是要一辈子伺候我家姑娘的。”
苏福忙不迭的脱口而出,“我愿意和你一起一辈子伺候沈姑娘。”
锦书心里泛起浓浓的甜蜜,但少女的娇羞却让她不好意思承认,她瘪了瘪小嘴,目光躲闪得不敢看苏福,“我回房休息了。”
说完,没等苏福回话,她抱着木盆,慌慌张张地逃跑了。
把木盆放回厨房里,她跑回自己的榻上,蒙着脸就钻进了毯子里。
扑通扑通的心跳震得她脑袋嗡嗡嗡的,小脸热的都要烧起来了。
想到方才苏福那望向她的目光,她的嘴角不禁咧起笑意。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连忙把自己的嘴角强制压下。
她可是要伺候姑娘一辈子的,怎么能因为男人心动呢?
而且……
锦书想到了那个和沈兰一起躲在梅绫床架后的那个夜晚,梅绫凄惨的叫声仿佛犹在耳畔。
她吓得打了个寒颤。
房事,好可怕哦……
第55章 唐婉
安国公是在上京伫立百年的世家大族,祖先宋衡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战将,后来娶了公主荀焕为妻,成为了皇亲国戚,最初跟随太祖皇帝的那些谋士将军,如割韭菜般一批一批的倒下,唯有身为驸马的宋衡逃过一劫,给安国公府留下了百年基业。
百年来,后宫里的嫔妃,国公府便出了二十来个,可以说,宋家能走到今天,这些女子的功劳丝毫不亚于祖先宋衡。
不过现在,安国公府也已经没落,沈兰在定远侯府时曾听人议论过,当代安国公沉迷修道遛鸟,国公府世子宋远至今也没能在朝中谋的一官半职,只顶着个爵位做个富贵闲人。
做富贵闲人也没什么不好,可宠妾灭妻,却是天理不容。
沈兰从马车上下来,带着锦书一起进了安国公府。
在门房里等了一会儿,一个婆子来引她们进去。
安国公府比定远侯府还大上两倍不止,一进府门,还专门为沈兰准备了一顶小轿,在轿中坐了约莫一刻多钟,才到了后院里来。
接引婆子先带着沈兰见了国公夫人,沈兰还未行礼,国公夫人就上来搀住了她,笑呵呵地道:“之前在宫宴上远远见过沈姑娘一面,也没来得及说上话,听说你和我们婉儿是手帕交,早就想请你到国公府来住上一段时间,可又怕萧夫人那边不肯放人,听说你如今从定远侯府出来了?”
“是,定远侯府已走了两位姑娘,实在用不着沈兰这个教书先生了,沈兰便自己请辞了。”沈兰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已四十多岁,但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和三十多岁的少妇差别也不大。
正值初夏,她穿了一件棕红色的春衫常服,乌黑的头发在后脑盘了个团凤单髻,看起来既端庄又大方。
她的眉眼活络,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精明人。
沈兰知道,国公夫人对自己这般,只是因为太子当初对她的恩待。
“沈姑娘如今可有去处?不如到我们国公府来,你和婉儿关系亲密,也不会觉得寂寞,我们这还有好几位年龄和你适当的姑娘,你和她们也必定能说得上话。”国公夫人也想让沈兰留在国公府里,想等着日后太子登基,收了沈兰到后宫后,能攀扯上这一层关系。
沈兰礼貌地笑道:“多谢夫人厚爱,只是沈兰已有去处了,今日到国公府来,是听说大奶奶病了,想来看看她,不知沈兰能否在国公府小住几日?”
来的时候沈兰就想好了,唐婉的病情如此严重,她实在不能放心。
她想在国公府照顾唐婉,等她病情好了再走。
听沈兰这么说,国公夫人欢喜不已,一口就答应下来,让人去安排客院。
她还想拉着沈兰叙话,沈兰却道:“夫人,沈兰想先去看看大奶奶,听说她的病情严重,沈兰实在担心。”
沈兰都这么说了,国公夫人也不好强留,便让身边的婆子带沈兰去见唐婉。
唐婉身为国公府的大奶奶,府上的表面功夫做的还是很足,院子的位置极好,紧挨着一座园子和水榭,前面一片竹林,竹子青翠欲滴,十分清雅。
沈兰到的时候,芳儿早就在门口张望,看到沈兰,欢喜地迎了上来,“沈姑娘!”
沈兰谢过送她来的婆子,跟着芳儿一起进到唐婉的院子里,又进了正厢房。
屋子里两个丫鬟正在打扫,芳儿把她们支开,带沈兰进了内室。
一进来,沈兰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紧接着就看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唐婉。
“兰娘。”
唐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灰败无神的眸子又蕴出莹润透亮的光,眉眼里都是欣喜。
她朝沈兰伸出手,沈兰忙过去握住那只手,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婉儿,我来看你了。”
沈兰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还从未见过唐婉这么病弱的模样,恍如一朵染了病的牡丹花,一点一点灰败下去。
“芳儿说你会来看我,我还以为她是在骗我,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兰娘,我好想你,想我们过去在衡州府的日子。”唐婉的声音虚浮无力,仿佛即将烧尽的烛灯。
沈兰握紧了她的手,只觉得冰凉,“我和国公夫人说了,会在这里多住几天,等你的病好了我再回去。”
这话让唐婉欣喜,又生出了几分力气。
她拉着沈兰不停地说话,提及她们的过去,唐婉满眼都是向往,好似那过去不是她的,而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
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件事,笑着问,“你和杜公子怎么样了?他可有来京城参加今年的科考?”
“他来了,但没考上。”沈兰笑了笑,道。
唐婉诧异,“你好像一点都不失落?”
“本来就不是每个人都能考上的,一次中榜的人少之又少,今年未中,三年后还可以再考,我为何要失望?”沈兰的语气很平静,她确实也不怎么在意这个。
“那,你们可曾见过面?”
沈兰点头,“我辞了定远侯府的先生一职,如今住在西城的燕子巷,他也在巷子里赁了一个住处,常常来往。”
“真好。”唐婉语气很是欣慰,又带着几分艳羡,“他对你,可好?”
“他对我很好。”
想到昨日送来的那幅画,沈兰这话真心实意。
杜允纵有不好之处,但对她却是极好,搬过来之后,几乎每日都会来看她,送她东西,十分用心,好似他的生活里只有她的存在,再无其他。
提及杜允,沈兰的眉眼亦变得温柔。
听到沈兰的回答,唐婉心里为沈兰开心,可她又想到自己,暗暗垂下了眸子。
好一会儿,她痛苦地低哼了声,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我肚子好疼。”唐婉声音艰涩,强忍着痛意。
一阵阵尖锐的痛感从腹中传来,仿佛有一把冰刀在她腹中绞着,又锋利又带着寒气,那寒气从小腹中顺着肠胃满眼伤口,直到她的喉口。
“哇”的一下,唐婉没忍住,吐出一大口血来。
“婉儿!”
“奶奶!”
沈兰和芳儿同时惊叫出声来。
“芳儿,快去叫大夫来!”沈兰着急地道。
吐出一口血,唐婉却觉得好受了些,虽肚子里依旧还疼,但那寒气却好似和那血一起混着吐了出来。
沈兰扶住她,眼眶酸涩,哽咽得一时说不出话。
那地上的血,猩红里又泛着黑,根本不是正常的颜色。
“没用的。”唐婉疼得额间沁出几分细汗,但是却还是对沈兰扬起一抹笑意来,“李大夫之前来看过,他说自己医术浅薄,治不了我的病,大太太差人去宫里请御医,可这两日皇上的身体也不太好,御医必须得在御医院随时候召,没办法过来。大太太说,等过两日皇上好些了,就让张院判来给我看看。”
沈兰想说,这种事怎么能等?可御医是专门为宫里的人治病的,就算唐婉的情况再严重,也不可能和皇帝抢大夫。
芳儿请了府上的李大夫来,但他对唐婉的病情束手无策,只能随便开了些补血止痛的药来。
“这样不是个事儿,婉儿,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大夫。”
沈兰再顾不得什么礼节规矩,让芳儿找了引客的婆子来,她们直接离开了国公府,临走前,她找芳儿悄悄要走了那包麝兰。
苏福原本在门房那边等着,得知沈兰和锦书出来,又忙把马车赶了出来。
“去公主府。”
能请得动御医的,只有永安公主了。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永安公主府停下,一路上沈兰担心没有提前准备拜帖,怕门房会阻拦。
但那门房听到沈兰的名字,立刻变得十分恭敬,“公主曾说,沈姑娘若是来,不必在门房候着,直接进去便是。”
别样的待遇,让沈兰心里对永安公主不禁又多了一层好感。
琉璃厅。
永安与荀瑾正在下棋,她的棋力远不及荀瑾,但此刻身有佳人指点。
“阿尹,这一步该怎么走?”永安拉着身后温雅如画的男子,毫无顾忌对面荀瑾那一脸无奈的模样。
阿尹俯着身子,拉着永安的手,将她指尖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的一处,声音温柔如水,“这里。”
柔顺如缎的墨发擦过阿尹的胸口,落到永安线条美好的手臂上。
痒痒的。
永安暗暗瞥了眼唇角噙笑的阿尹,知道这家伙是在暗暗勾引自己,可她就喜欢他如此,此刻看着阿尹那雪白漂亮的喉颈,目光有些湿了。
“砰砰砰。”
对面传来轻轻的敲击声,荀瑾语气不耐地提醒道:“够了,下个棋而已,你们两个莫不是要下到床上去?”
“是你自己要来的,你今日若是不来,本公主此刻不知有多快活呢。”永安白了他一眼,“你最近怎么了?来我这竟如此勤谨?是不是干了亏心事?不会是又贪墨了我的银子吧?”
“什么叫我来你这里勤谨?是你求了我大半个月,让我给你送一幅上京水利图来,我如今亲自送来,你倒还摆起架子来了?”荀瑾嗤道。
永安娇笑,“我只是没想到,这么点小事儿,还劳动你亲自跑来一场嘛,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难道是看上我这里什么人了?”
“你这里都是男人,我能看上什么?”
“这可说不准,青君院里的男客不也大都是男客?”永安别有意味地看向荀瑾。
荀瑾一阵恶寒,看了眼院中的日晷,放下手中的棋子,“你们玩儿吧,我告辞了。”
“怎么?生气了?”
“没有,只是在你这呆着挺没意思。”
“倒有一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
“安国公府的大奶奶唐婉,你可知道?”永安问道。
荀瑾眸光顿了一下,面色却是不改,淡淡地道:“我怎会知道她?”
“她是沈兰的手帕交,在衡州府亦算得上是个才女,前些日子国公夫人到宫里请御医给唐婉治病,我出于好奇,就调查了一下。你知道的,和沈兰有关的事,我比较上心。”
关于唐婉的事,荀瑾比永安调查得更早,此事,他也早就知晓。
不过此刻,他却不动声色,装作不知,“皇姊调查出了什么?”
“唐婉被国公府里的姨娘所害,中了麝兰之毒。今日探子送来消息,说是沈兰去了安国公府,必定是去看望唐婉。”永安顿了顿,“我猜,沈兰会来求我。”
荀瑾道:“麝兰对女子伤害极大,就算医治,恐怕也难以痊愈,更何况,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唐婉若想活下去,还是得靠自己。”
“你说的没错,没有人救得了唐婉,她只能自救。”永安抿唇,叹了口气,“其实唐婉若死,沈兰就会更加效忠于我,对我是好事,可我心里终究不忍。”
“皇姊是心善之人。”
永安却是眸色落寞,“心善之人,怎能掌权呢?我要走的这条路,必得是铁腕手段。”
“世间事,难得两全,皇姊随心就好。”荀瑾安慰她。
正说着,一个清瘦的男侍过来,恭敬行了一礼,道:“公主,世子殿下,沈姑娘来了。”永安料中,却不觉得欣喜,“看,她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