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一分钟也没迟疑,立刻打电话找来家庭医生。
“不要,告诉,星伊。”病来如山倒,冷阳不忘记隐瞒老婆,他不想让霍星伊担心。
护工满口答应,可心里都明白,霍星伊每天几通电话、视频,这个生病的事情可以瞒住她多久呢?
果然,没出两个小时,霍星伊居然从婆婆那边知道冷阳生病入院的消息。她打来电话已经不是询问,而是直接关心,并讨论病情。
趁着有几天休息时间,霍星伊飞回了A市,一路上也没有停下与医生交流病情,并且给冷阳订购了排痰机器。
刚开始霍星伊并不理解,冷阳只是感冒,就算他得了肺炎,也不一定需要天天插管来维持呼吸吧?怎么会病愈之后仍然需要排痰机器呢?她看过冷阳被插呼吸管,也看过他带鼻饲管,病人真的很痛很难受啊。
医生十分有耐心,详细解释了建议购入插管式排痰机器的理由。主要因为冷阳瘫痪位置越来越高,感知也越来越差,胸腹肌力丧失,已经无法自主通过咳嗽来排痰。他又患有严重的哮喘,家里预备一台排痰机器,绝对能在他发病、感冒等特殊时期,起到帮助和缓解冷阳痛苦的作用。
心疼老公是自然,但霍星伊更加相信医生,没等到A市,已经订购排痰机回家,以备不时之需。等她赶去医院看到冷阳的时候,才明白最爱的人已经离不开各种辅助仪器来帮助呼吸,冷阳哮喘严重,因为瘫痪亦影响他的心肺功能和各种身体机能,呼吸困难、呼吸系统问题多多,情况并不乐观。
“咔嗒”“咔嗒”小小声指甲钳剪指甲的声音,把冷阳从一个黑暗漩涡里给拉了回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眼睛半睁,已经觉得眼前明亮,手指已经完全不会动的左手,被柔嫩的另一双手握住,又暖又香。
“谁?星,伊?”他声音好哑,听起来已经令霍星伊心疼。
“是我呀,你嗓子疼,别说话了,我喂你喝水。”停止帮他剪指甲,霍星伊小心抚摸冷阳的额头,柔声安慰。
听到老婆的声音,确定老婆回家来,冷阳能不激动么?
连接他心脏的仪器显示,屏幕上的图像显示波动极大,吭哧吭哧吃力的呼吸声,也说明了冷阳情绪起伏极大。
“老公,不急,慢慢呼吸啊,我又不会走,不要急……”纤纤玉手放在冷阳瘦骨嶙峋的胸口,轻轻给他揉着,试图安抚。
后来,看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霍星伊也不顾突然抱起他是不是会不舒服,双臂直接把冷阳上半身抱起来一些,搂在了怀里安慰。
大约是闻到老婆的味道,激动粗重的呼吸这才逐渐平稳下来,护工和霍星伊都安心不少,原本以为冷阳马上要发病,药已经拿了出来。
没办法拥抱爱人,是冷阳瘫痪严重后最遗憾的事,此刻被霍星伊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即便头颈无力,晕乎乎无法做出回应,嗅着她甜甜的香气,已是满足。
“咳,咳,咳……”
哮喘没发作,但冷阳咳的很厉害,呼吸道里传来“咕隆咕隆”声,问题很严重,一但他需要咳痰,整个病房便会如临大敌,所有人忙做一团。
抱起他,按照肺叶顺序拍背,换体位,再拍背,排不出痰的话,便打开机器,半抱半按住他的头,从他嘴巴里开始插管子,再导入细吸管,吸痰。
气管插管很痛苦,极易划破气道,被插管的人难受的生不如死,不是被一口痰憋死,也许更会被插管给难受死。
身体好的话,平时插管的时候冷阳会说话,会喊疼,手臂会虚弱抬起来,推一推禁锢住他的数只大手。可这一次生病,冷阳太虚弱了,他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细细的脖子只会一味下垂,尖尖的喉结已不会滚动,孤零零抖动那几下,看得霍星伊心里紧了又紧。歪斜的雪白细颈,完全依靠旁人的托扶才不至于弯折;手臂完全抬不起来,瘫弱如枯枝般的四肢,无意识微微抖动,体现着他的痛苦无助,其他再没任何反应了。
插管吸痰后,浓痰和涎水排出了好多,冷阳难受的昏了过去,霍星伊一直守在病床边,神情哀伤。
夜幕沉沉,冷阳再度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体被摆成侧卧,可以看到老婆正在眼前,他又激动又不敢相信,原来上一次醒过来所看到的,不是梦,是她真的回来了。
“你别说话,还有些低烧,一直在输液呢。”看到他眼睛完全睁开,衣霍星伊立刻起身,身上还是回程时的那件衣服,她嘴唇凑到冷阳耳边,跟他清晰的讲“悄悄话”。“是不是躺的好累呀?我抱抱你啊,你嗓子疼,先别说话。明天我就回去,把余下三场舞跳完,然后回来给我们一起生个小宝宝,休息两年,好不好?”
干枯的一双瘫腿夹着一只大定型垫子,目的就是防止没有脂肪包裹的双腿,无意识抽动的时候受伤。一边跟他讲话,霍星伊一边挪动了冷阳小腹位置依靠的定型枕,双手避开他在输液的右手和脸上的面罩,拢住他左胳膊和柔软的上半身,已经把人抱在了怀里,他太瘦了,身体软绵绵用不上力气,只能乖乖任她抱,十分惹人怜惜。
嗓子里有生锈的腥甜味道,吐不出、咽不下,令人作呕,冷阳用力发声,终于有了动静,“老,婆……不……要……”嗓音暗哑无力,透出面罩,微弱的传出来。
只被抱起寸余,冷阳脖子受不住的歪向一边,霍星伊跪在病床上,弯腰拥抱他,只为给冷阳一个温暖的怀抱。
说想要一个小孩,不是霍星伊突然的决定,早在温一然怀孕的时候,她已经羡慕的不得了,和爱人拥有一个爱情结晶,是她对于家的梦想之一。
她的公公,身体非常不好,婆婆人又温和随意,他们那么大家业,那么爱孩子,却从没表露过一丝一毫,希望她和冷阳有自己孩子的意思,霍星伊自己倒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不……”半夜醒来的冷阳没有力气,没办法大声与她争执,只得倚在老婆的怀里,仔细听她的想法和心事,两个人相拥相依,也是“聊”了许久。
第二天,护工近身给冷阳按摩清理的时候,他示意不要面罩,护工问了医生的建议,给他换了鼻氧,又小心把人扶着坐起来,把空间留给夫妻二人。
“老婆,帮我,眼镜戴上。”
身子绵软的依靠着,躺得太久了,冷阳坐起来都觉得晕晕乎乎,看向长发窈窕的身影,目光温柔。
“你是专门为了看我么?”拿来细细的金丝眼镜,霍星伊躲开他耳朵上面的鼻氧导管,给带上眼镜后,还情不自禁摸了摸冷阳刚被护工打理干净光滑的下巴。
“嗯,”面对老婆,冷阳温柔的笑颜毫不吝啬,不住轻点下巴,确定回应霍星伊的话。
“老婆,我们,不要,孩子,不要。”他急切说完这句话,嘴角已经有涎水涌出来,依然没有结束的意思,继续这个话题,“你25岁,一名,舞蹈家,是,最好的,时候,不适合,现在,生小孩。”
温柔给冷阳擦拭了嘴唇,但霍星伊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肯让步,“可是我喜欢小宝宝,小丫那么可爱。”
“再过,几年吧。”面对老婆撒娇,只有这一件事,冷阳还能够坚持自己的意见。
“生了宝宝也可以再登台跳舞,一然早已经恢复登台了,放下传统的老观念吧,况且,我年纪虽然不大,可你已经33了啊。”她想做的事,也不容轻易改变。
看她娇美没任何变化的脸蛋,冷阳努力压抑自己内心的喜爱和激动,很努力的呼吸和平复自己的心绪,他何尝不知道生了宝宝也可以继续跳舞?对于芭蕾舞女演员,生娃后再付出,要付出的代价太多太多,无论身体损伤,还是精神层面的消耗和改变,都与同年龄男演员有巨大差距,为了理想,女性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还有,小公主的意思,居然说他年纪大了?是啊,他能让她怀孕么?结婚到现在,两个人从来没做过避孕措施,他也没有使老婆怀孕啊。冷阳被呛的说不出话来,又突然想到最关键问题,如被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冰到脚。短短十几秒,内心戏已经演了几十集,真正是百转千回,一言难尽。
看他的表情,一会儿含情脉脉,一会儿激动焦急,一会儿又遗憾落寞,霍星伊觉得有趣,很少看到冷阳情绪如此丰富。
“你别乱想,也不要有压力,我是打算去做试管婴儿的。”冷阳身体怎么样,她当然是最了解。
“老婆,别,嫌弃,我。”康仁能带孩子,冷阳想想自己身体这样,离开人照顾已完全无法自理,他没办法帮助教养孩子,有了孩子之后,老婆无疑会更加操心,他舍不得。张开嘴巴喘了几口粗气,冷阳勉强抬起手腕,想碰碰老婆,语气已经急的不成调子,“不要,孩子,更不要,你,去做试管,不要……你好好,跳舞,乖……”他努力摇头,手没被牵住,失重砸在外撇开的大腿上,再没有动静。
看他激动在意的样子,霍星伊绷不住劲儿,紧紧抱住了冷阳,不再跟他争执。其实,她本也不是非要一个孩子,纯粹因为冷阳爱她,被他尊重、重视,被他的家庭爱护、看重,她会自然而然的想要报答和付出,想给他爱,给他完整的家。
有老婆在身边,冷阳这次病,很快痊愈。恰逢中秋,霍星伊带着丰厚礼品,代表夫妻二人回到娘家。
父亲偏偏不在家,霍星伊倒不觉得奇怪,善于交际应酬、并且喜好收藏的霍老,从她记事起,就是不常常在家的。礼貌问候之后,大妈对霍星伊的态度是老样子,不冷不热的走开了。
只有霍祉臣,看到妹妹,带了些血缘亲情的关爱,亲自搬动四五趟,把准备好的礼物一样一样指给霍星伊。
“十个袋子,别弄丢了,很贵的,你带回去,给冷阳补身体。”
有礼物收,总是开心,霍星伊笑着逗哥哥,“哥,你也吃这些么?”
“我?我没病,又不要孩子,没必要大补吧。”十只精美袋子,全部是上好的食材补品,是霍家父子专门为体弱多病的冷阳准备,投桃报李,他们还是懂的。
“哥,你年纪也不小了,一点也不想稳定下来,比如结婚?”她社交的太少,真的不知道,现在30+男人单身,其实是基本操作,何况霍家情况比较复杂,有些外强中干,名不副实。
“我身体这么好,急什么?”跟妹妹聊天,霍祉臣回答的比较随意,抓住这个问题反问霍星伊,“倒是你,快点抓紧要个孩子吧。”
“哥,你也喜欢小孩啊?”
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天真的妹妹,霍祉臣突然觉得有必要提醒提醒她,妹妹身边总不能全是唱赞歌的人吧?
凑近霍星伊,霍祉臣低声说道,“冷阳病了我也有去探病,他身体虽然越来越差,但冷家财运好、生意稳中有赚、人丁单薄,所以,趁他还活着,你一定抓紧时间,赶快生孩子啊。”
神态放松的霍星伊,因为这些话,整个人紧绷起来,开始浑身觉得不对劲。
抬头看霍祉臣,霍星伊看哥哥样貌依旧英俊帅气,衣服仍是常穿的品牌并没什么变化,但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恶毒之气逼的霍星伊几欲后退,令她从心里生寒。
哥哥其实对她和冷阳很好,没结婚的时候已经支持她跟冷阳在一起,支持他们结婚生子;这几年一路走过来,越来越觉得哥哥太过现实,即使是对待她这个亲妹妹,经常也是权衡利弊之后,摆出笑脸或是冷脸。今天这番对话,霍星伊听着好难受,心里空落落的,是心寒彻骨的失望。
原本想听冷阳的话,已经放弃想要试管生孩子,打算顺其自然再等几年,霍星伊被霍祉臣刺激到,反而确定了她想给老公生孩子的信心。
生一个孩子,是她和冷阳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冷阳会多一个爱他的人,的确是一件好事。
想到冷阳看她深情的眼睛,做所有事都会以她为优先,冷阳对她是真的宠爱,没有婚前协议,不断的赠予给她大笔财富,对她极尽所能付出,从无保留,是大情圣一枚。
一旦把生孩子这件事提上议程,霍星伊想到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结婚以来从没避孕过,可是为什么她没怀孕呢?
深入了解过冷阳病情,霍星伊早已知晓了答案,瘫痪病人中枢神经神经损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同时,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冷阳做夫妻之事已很勉强,自然出精,在理论上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她一直没有怀孕的原因吧。
说做就做一刻也不拖拉,霍星伊半路跑去私人医院,咨询了冷阳的主治医生。
医生对冷阳身体特别熟悉,咨询来的结果真的不太乐观,他无法确定冷阳这种瘫痪多年,且常年用很多药物的病人,是否还有生育能力。
第41章
“我的建议,是你们去专科医院做详细检查,得出的结果才更权威,得到的帮助也一定是最好的。”
带着医生的这句话,霍星伊回到家里便找冷阳谈,看她那么在意又非常正式跟自己谈,冷阳也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决心顺从老婆一步一步走下去。毕竟他身体情况特殊,从青春期起,跟同龄男孩子蓬勃的欲望相比,冷阳冷淡了太多,借这次机会,他也好奇想知道,自己的小蝌蚪还好么?不会那么快可以怀孕、生产,过程中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呢。
“老婆,对,不起,我,愿意,同你,一起,做,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