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程得令后,立刻去办了。
陈肖又打开了一个砂糖橘的箱子,捡了个大的,倚靠在箱子上剥着,嘴里继续碎碎念:“哎,老唐,自从你来总店亲自管理,从食材的质量;到成品的装盘;再到前厅的服务;员工的仪容仪表,就连角落的灰没打扫干净,你都要管。但从来没见你关心过员工的生活和工作情绪。今天怎么突然良心发现,想着要买水果犒劳大家?”
“吃错药了?还是鬼上身?”
唐厉行没吭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地开口:“你以前都是怎么追女朋友的?”
“……”
话题跳得太快,又太诡异,陈肖嘴里咀嚼的动作骤然停住,一脸懵地看着他。
仓库里安静了片刻。
砂糖橘的汁水从陈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才反应过来伸手擦掉,见鬼了似的朝他走来,“我刚刚没听错吧?你问我怎么追女朋友?”
“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了。”
陈肖围着他转了一圈,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你诶,母胎单身三十年了,我就没见你对那个异性感兴趣过。别说异性了,就连同性也没见你多看谁一眼。我差点都以为你要成仙了,今天居然问我怎么追女朋友?”
“你不想说就算了,废话那么多。”唐厉行转身就往外走。
“我又没说不说,你急什么?”陈肖跟了上去。
一个员工正要来仓库拿东西,见到他俩立刻礼貌的打招呼:“陈总,唐总。”
唐厉行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陈肖笑着说了句“辛苦了”,然后揽上唐厉行的肩膀一起往前去,继续刚刚的话题:“其实想追女孩子很简单的,送花、送包、送名牌,送任何女孩子喜欢的礼物。然后请她吃饭、看电影等等。”
“女人天生感性,喜欢浪漫,你只要投其所好,多花点心思,让她点头答应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喜欢浪漫吗?
唐厉行想到了晚上在餐厅,隔壁桌女孩子感慨他们的饭钱520浪漫时,许兰亭给出的反应,绷着的脸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
陈肖说了一大堆,见自家兄弟依然没有要吭声的意思,也不指望他能给自己什么回应,继续真诚建议他:“说实话,以你这张脸和如今的身家条件,追女孩子绝对轻轻松松的。你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太高冷,你用这种态度追人的话,人家女孩子感受不到你的热情,就会怀疑你的诚意和真心。”
“还有你这张脸,要多笑笑,不要老是跟扑克牌似的板着,好像别人欠你钱似的,这样会给对方很大压力的。”
他说完后,唐厉行难得主动问一句:“还有呢?”
“还有……”
他顿了下,开始八卦的反问他:“诶,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啊?居然能把你拉下神坛?”
“你不需要知道。”
“……”
说你狼心狗肺,真的太委屈狼和狗了。
陈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和他做了十年兄弟的,但眼下兄弟好不容易动了凡心,他也不想跟他过多计较,直接坦白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到是谁了?”
唐厉行侧眸瞟向他。
“我听老周说,昨天晚上,‘借过’的驻唱歌手Lunette被几个小混混为难,你出面给她解围了是吧?”
他还是沉默着,只是眼神收了回去,眼睫微垂着。
算是默认了。
“你一向不会喜欢多管闲事,老太太在路边摔倒了都不会多看一眼,会随便因为一个女人,和几个小混混大打出手?”
陈肖挑眉,一副了然的表情:“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Lunette了?”
第10章
周六,许兰亭接了个婚礼主持的工作。
新郎新娘都是本地人,双方家庭条件都还不错。
婚礼地点在五星级的君达大酒店,五六十桌的酒席,酒水菜品都是最高规格的,给她这个婚礼主持人的费用也不低。
为了对得起这些丰厚的酬劳。
许兰亭提前两天就抽出时间跟他们对接流程,彩排婚礼。
婚礼当天,她一大早就来到婚礼现场,不管面对新郎新娘,还是双方家长,吉祥话张口就来,还句句不带重样的,哄得新人一家喜笑颜开,连连夸她会说话,表示以后亲戚朋友有人结婚,还介绍她去主持。
有钱人的社交圈大多也是有钱人,在面子的问题上花钱也不会手软。
许兰亭的目的就是挖掘更多潜在的有钱客户,于是忙不迭的掏出手机,加了好多人的微信。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只是新娘扔捧花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插曲。
台下一群年轻男女在抢捧花的时候,不知道谁拍得太用力了,捧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飞回舞台上,落在了许兰亭的手里。
台下的人都看着许兰亭,一时间有点没到清楚状况。
许兰亭自己也懵了下,好在她反应灵活,马上开口道:“大家都太热情了,这束捧花受宠若惊,还没想好该把新郎新娘的幸福传递给谁。这样吧,我们让新娘再抛一次,想要获得幸福的男孩女孩们,你们要加油咯!”
“好,再抛一次。”
“快点快点,我已经准备好了。”
台下的年轻男女蠢蠢欲动,可是当许兰亭把捧花递给新娘的时候,新娘笑着推还给她,“许老师,你不也未婚吗?捧花既然落在你手里,就是想把我们的幸福传递给你,你就收下吧!”
许兰亭主持过大大小小的婚礼上百场,还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下意识说:“我是主持人,不太合适抢捧花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旁边的新郎笑着附和道:“见证了我们幸福的人,都有资格获得我们传递的幸福。”
“那我就收下这份幸福了。”
许兰亭不好再推诿,将捧花收了回来,笑着看向台下的人:“各位,捧花我就带回家了,但是大家也不要失望,新郎新娘的幸福指数已经爆表,刚刚碰到捧花的都有份。”
小插曲过后,婚礼继续进行。
开完香槟,切完蛋糕,新郎新娘换上敬酒服开始轮桌敬酒。
婚礼仪式也到此结束。
许兰亭换上自己的便服后,和婚礼的负责人告辞,对方将另一半酬劳转给了她。
原本说好定金两千,结束后再付五千尾款,总共七千块的酬劳。可对方直接给她转了八千,加上原来的两千定金,一共一万块。
对方表示是新娘交代的,说她很满意今天的婚礼,也很喜欢她的主持。
许兰亭连连道谢,满面笑容的离开。
平常主持婚礼一般都是两三千一场,偶尔会有四五千的,七千的还是第一次。没想到今天的新娘这么大方,多给了三千块钱的小费,给她凑了个一万块整。
为了这小小的三千块钱。
她可以极尽谄媚的给客户最灿烂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当有人从她父亲身上获得一定好处,或者讨好她这个许总千金,而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她都格外讨厌。
大人们都太虚假了,她长大了一定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幼时优渥的生活条件,造就了她不喜欢占人便宜的性格。
可是后来,她一朝坠入深渊,只能在泥沼中挣扎求生,见惯了讨债人的凶恶嘴脸,眼睁睁看着张水莲白了发、弯了腰,一身病痛还要为了一分一毛起早贪黑,而她——
对此却无能为力。
这一块一块的巨石,压弯了她骄傲的脊梁,压垮了她最后的自尊。
她在不甘心中,逐渐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生活总是这样,很爱跟人玩恶作剧。
在你尚是一张白纸的时候,给你描绘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又让现实逼你亲手泼上肮脏的墨水——
于是,你余生都将抱着那些炫目的色彩,活在暗无天日的断壁残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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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江宁还有明显的凉意。
许兰亭将盘起的头发放下来,凉飕飕的脖颈瞬间有了一点暖意。
她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只是微低着头,踩着路边的盲道,背对着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朝她该去的城中村越走越远。
没走多久,忽然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看到了杨舒茜的脸。
对方皱着眉,瞪着眼,眸中满含愤怒和厌恶。
许兰亭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她,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她了,抬起下巴,不冷不热地问:“有事儿吗?”
“你很缺钱吗?”杨舒茜攥着拳头,答非所问:“你需要多少?十万够不够?还是二十万?”
许兰亭莫名其妙,“你又在演哪一出?”
“唐厉行在追你对不对?”她急不可耐的甩出了底牌,“你需要多少钱,我给你,请你离他远一点。”
唐厉行?
和他相亲的事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也渐渐忘记了那天出的糗,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了。
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了?
杨舒茜对唐厉行有意思,她那天晚上在酒吧就看出来了。
可是,她又是从哪里听说,唐厉行要追她的?
许兰亭懒得管她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管是真是假,只知道她现在很生气。
只要她生气,她就高兴。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条件?”
许兰亭抱着双臂看着她,语气也轻飘飘的:“唐厉行有钱又有颜,我和他在一起,还会差你那十万二十万的吗?”
“许兰亭。”
杨舒茜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睁大眼睛瞪她,腮帮子也咬得鼓鼓的。
好半天,她眼里的愤怒变成了哀怨,语气又随之弱了下来,“我从上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他了,现在好不容易跟他重逢,你不要跟我抢他好不好?就算我求你了。”
“求我?”
许兰亭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着头笑了几声,“真是稀奇啊,你杨舒茜居然也有求我的一天?”
杨舒茜咬着下唇没说话,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许兰亭见惯了她的这种表情。
以前,每次当她在母亲周惠心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控诉她又欺负了她的时候,周惠心就会不听她这个亲生女儿的解释,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她,让她要有姐姐的样子,不要惹妹妹生气。
她的这些招数,也只有在一心想要讨好她的周惠心身上管用。
“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吃你这套。”许兰亭直接戳破了她的虚假,第一次站在制高点质问她,“还记得以前我求你和平共处,让我顺利上完高中就离开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吗?”
杨舒茜嘴唇颤了颤,却没出声。
许兰亭的脸冷了下来,“你依然对我抱着莫名其妙的敌意,带着同学孤立我,搞各种小动作为难我,甚至故意在我妈面前污蔑我欺负你,在她教训我的时候又躲在背后偷笑。”
“你处处与我作对,费尽心机的搞小动作,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在那个家里待不下去。”
“杨舒茜!”
许兰亭向她走进一步,语气咄咄逼人,“决定结婚的是你爸和我妈,我有什么错?你口口声声说我抢走了你爸,你又何尝不是抢走了我妈?请问我有为难你,像你对我一样对你吗?”
“我跟你道歉总行了吧?”杨舒茜带着哭腔说。
前几天还带着一堆人给她难堪的人,又怎么会真心悔过?
跟她道歉,不过是形式所逼罢了。
许兰亭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别提又多痛快:“抱歉,我这个人挺记仇的,不打算接受你的道歉。”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把他让给我?”
“除非你能让时光倒流,把你那年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消除掉,把我这些年缺失的母爱还给我,我或许可以考虑看看。”
杨舒茜都快哭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做不到就不要信口开河。”
许兰亭满意地抱起双手,笑眯眯地看着她:“对了,告诉你一声,唐厉行没有在追我,因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也不管杨舒茜是何表情,大步朝前走去。
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除了周惠心偶尔会联系她,打着母爱的旗号关心一下她的近况,她与那个家基本没关系了。
她没打算再提过往的事儿。
哪怕那天在酒吧被她为难,也没想过再跟她计较什么,毕竟她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
可是那年在杨舒茜家里受到的委屈也是实打实的。
她选择与自己和解,把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憋屈的经历藏在心底,但不代表这些烂事儿就一笔勾销了。
它一直在那里腐烂发臭,却无法排出,还时不时的出来熏你一下。
她许兰亭不是圣人,做不到心胸大度的原谅,今天也是她自己送上门来,让她将这长久以来的憋屈痛快发泄掉。
只是她没想到,让她得以出气的——
居然是一个男人。
以前每次看到电视剧里两女争一男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吐槽:搞钱不香吗?还是世界上没有男人了,非得逮着一个男人搞雌竞,做一些极度幼稚又脑残的行为。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气杨舒茜,做出同样脑残的事情来,还大言不惭地说已经和对方在一起了。
不过能气到杨舒茜,脑残一回也无所谓了。
有时候,做个快乐的脑残还挺好的。
第11章
回到店里,店门口停着一辆小型货车。
两个陌生男人正在张水莲的指挥下,一箱一箱的往车上搬水果。
“什么情况?”许兰亭没搞清楚状况,拉着张水莲问:“这批货有什么问题吗?”
“货新鲜着呢,能有什么问题。”
张水莲笑开了花,连眼角的皱纹都透露着喜悦,“就是你上次来买了四十几件水果的那个朋友,今天又来买了四十件。”
上次?
许兰亭想了想,猛然反应过来,“姓唐的那个帅哥?”
张水莲还来不及回答,唐厉行已经从车的另一边走了出来,礼貌的跟她打招呼:“许小姐,好久不见。”
她不久前还在杨舒茜面前,说自己和唐厉行在一起了,结果转眼就撞见了当事人。
怎么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呢?
许兰亭心虚地笑了笑:“好久不见,你又来买水果?”
唐厉行应道:“嗯。”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下意识地望向两个正在搬水果的男人,脑袋里突然想到了杨舒茜问的话。
“唐厉行是不是在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