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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没睡好。
雨不过半夜就停了,床单渗着透骨的凉意,陈之夏辗转反侧许久,把一侧熨热成自己的体温,另一侧又变成冰凉。
但凡脑海里出现一丝丝不若谁的怀抱或是亲吻能给她温暖的念头,她就只得尽力地、尽力地闭上眼睛。
最后都成了装睡。
好在是装到了早晨。
困顿地再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
顾不上去思考现在是几点,她迅速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水蒸气氤氲全身,冲不掉昨夜的记忆,她发觉腿.内.侧竟还被他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牙印,恰恰缭绕着她的那颗痣,透出暧昧的绯红。
颈侧与锁骨也落着星星点点的吻痕。
她赶忙用花洒冲向镜面,可那红痕便越来越清晰。
于是索性关掉,不敢再多打量自己。
全靠她自然醒,连个闹钟声都没听到,还没买回北京的机票,昨日与Ronaldo他们聊得不错,她对《迷宫》也有了点儿新的思路。
这次毫无犹豫与顾忌地来了香港出差,并非因为她信任谁的安排,她也有一件很想做的事。
她是想碰碰运气的。
怎么都没找到手机,想到可能落在了对面的房间,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犹豫了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去敲门。
“咚咚——”
“咚——”
不会还在睡吧?
陈之夏百无聊赖地敲了几下,心思已经飘到了别的法子上。
盼望着他一大早就出了门,那样的话她或许可以去找前台帮帮忙。但那样的话,可能又会以为他们在闹别扭——还有,既然他们“分房睡”,她的手机怎么会落在他的房间呢。
咔哒——
正想着,面前突然响了声,她立即收回神绪正色。
江嘲打开了门,差点儿以为是自己没睡醒。
门外女人一副全然穿戴整齐了的模样,妆容也精致地描摹过一番,淡而不喧,红唇明眸,端是恰到好处。她的头发竟也是丝毫不乱,今日换了身干练简单的西装裙装,服帖又工整。
怎么看也与昨夜的她联系不到一起。
男人的身上还吊儿郎当地挂着那件深色的丝绸浴袍,刚冲过了澡,他周身飘着一层淡淡的潮气,人也倦怠。
此时用那双幽沉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时,陈之夏就好似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她微微地偏开了脸,生怕他联想,开门见山地道:“……我的手机好像在你这里。”
江嘲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他慢条斯理地倚住门边儿。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歪了歪脑袋瞧住她,答非所问。
陈之夏动了下唇,听也听不出他有没有意有所指,她看了他一眼,说:“我今天还有别的事。”
是在回答他昨夜最后留给她的话。
江嘲看着她,“然后呢?”
“——什么然后。”她轻轻皱眉。
他半是认真地:“就没时间留给我。”
“嗯,可能没有吧。”陈之夏模棱两可地回答,推开门一步越过了他,坚决地进去找自己的东西。
江嘲侧了侧身为她让开。
倒也没别的什么了,他长腿迈开,自顾自地去了另一边,“行,你慢慢找。”
今日他出乎意料的冷淡,与昨夜也全然不同了——倒是也合情合理。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陈之夏一边搜寻,心下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回过头,不留神就撞见了他赤.裸的上半身。
“……”
江嘲旁若无人地换下了浴袍,丢到一旁,侧眸晃她一眼:“让你昨晚过来敲我的门你也不来,现在说你要来找东西是什么意思?”
肩宽腰窄的好身材,完全是成熟男人的轮廓了,他随意套上一件雅黑色衬衫,整个人斯文笔挺,不失落括。
他是极适合这样的颜色与款式的。她很久以前就这么认为。
陈之夏瞥他一眼,赶忙背身:“觉得你好打发的意思。”
江嘲随意地整了下领口,都要气笑了,“我好打发?”
——当然不,她在心底说。
小几秒,他又唤她:“你过来。”
“干什么。”
“你看看我要干什么?”
“……”她半信半疑地转过身。
好在他也差不多穿戴整齐了——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庆幸这事儿。
江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走到昨晚的沙发椅那儿,从角落里摸出来她的手机。抬手,朝她晃了一晃。
“在那儿啊。”陈之夏没多犹豫,走上前。
才拿到手中,他清冽的气息忽然就向她的方向沉了一沉,她心底正是一惊,人已被他逼着向后退一小步。
坚硬的桌沿猛然地撞上了她的后臀。触感强烈。
还以为他又要吻她。
“……”
江嘲的脖子上还随意挂着条刚打了一半的领带,散漫又自恣。
他低了低身,如此结结实实拦住了她去路,最后向她确认一次:“真没空?”
陈之夏看着他,认真点头:“没有。”
他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便是笑了,与她讲条件:“那你给我打领带。”
“?”
“我再考虑一下今天要不要算了?”
“……不是,我不跟你约会的,”她终究是无奈地笑了,看他这么坚持突然也开始好奇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他慢条斯理地凑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过来,睨着她,上扬的唇角都透出了无赖,“谁知道。”
“……”
你真不怕我勒死你啊。
第95章
她沉默着, 久无动作。
他们就只得静悄悄地面对着面。
对于她来说,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处理级别肯定更为优先。
知道他是故意在吊她的胃口, 她象征性地拽了下他的那领带,就有点儿没好气,循循地抬眸:“你今天就没点儿别的什么事。”
“少来试探我, ”他点了点下巴示意自己, “你知道我把今天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你了。”
……鬼扯。
陈之夏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勉强伪装出了笑吟吟的样子:“不是,我是想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赖在我身上啊。”
江嘲抬了下眉:“赖在你身上?”
“是啊, 难得你出差了这么一趟,现在的时间大把,你平时那么忙,怎么就非要浪费在我的身上,”
她非常体恤他似的,顿了顿说,“你就没什么朋友或者女朋友,正好有空了,陪陪她们难道不是很好……么。”
话音未落,她的下巴便被他死死地箍住了。
她于是被迫地扬起了一张娇俏的脸, 惶惶对上了男人低沉的视线。
“这是昨天晚上亲我的嘴巴里能说出来的话?”江嘲眯了下眸,气息向她更沉了一些, 大为不悦, “这么大醋意, 你倒是说说我现在除了你,还有谁可以去陪, 嗯?”
陈之夏逆来顺受一般地笑着,学着他的口吻:“谁知道呀?可能去谁的私人飞机还是游艇什么的生日宴上玩一玩儿,你说喝酒会变傻,我认识你以来你可一点儿都不傻,你聪明得很。”
“……”
“嗯,正好,你还可以跟谁说,你从来不过生日的,是吧?别人一定很同情你,然后,说不定今天就可以顺理成章变成你们共同的纪念日了。”
这夹枪带棒的,莫名其妙的醋意真是不小。
说完她立刻就有点儿后悔,自己的这冷嘲热讽来得也太迟了。
江嘲缓缓地松开了手上的力道,“你真这么想?”
“——你以前不就是这么做的,”陈之夏也不想遮掩自己了,她的心气盎然,连同他卖她关子这事儿都感到了生气,“不是忘不了我吗,这事儿你忘了?”
知道她这脾气不是出自什么莫名其妙,江嘲压低了眸子,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眼底也似有情绪翻涌。
陈之夏直视着他,眼神儿里也多了些防备的挑衅。
良久,他才动了下唇:“跟你分开以后。”
“……”
“我就不怎么交女朋友了。”
他说。
她倏然一愣。
到底没等到她来妥协,江嘲抬手把领带打好,微微正了正,便是低笑了一声,看着她:“是真的。”
“……”
怎么会?
“可能,我也没遇到一个像你的吧,”他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嗓音更低了许多,“要么是长得像你,性格脾气都不像你,要么就是哪里有一点儿像你,但是其他,永远、永远都不像你。”
男人眸光寂寂,再次用指背轻轻勾起她的下颌,力图要她瞧住他,听清他接下来的话:“实话说,陈之夏,我真就没再遇见过一个像你这么对我胃口的。”
“也从来没有谁像你一样,让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过去的他给了她太多的患得患失与不安,现下他所有的后悔、自责。都来得太晚。
也难怪她会以为,他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补偿他自己。
其实他连遗憾都没什么资格。
江嘲心下苦笑了声,最终还是决定不和她卖关子了:“你应该已经联系过村木绘里的丈夫了吧。”
这么突然转移了话题,陈之夏后知后觉自己的思绪居然沉浸在他刚才的话里,“你怎么知道。”
她今天就打算去见那位谷先生的。
“因为我早就联系他了。”江嘲笑说。
她有点儿意外:“……嗯?”
他拿出一支烟放在唇上,迎着飞腾而起的青白色雾气,侧眸看了她一眼:“一周之前你打给了他的秘书,昨天联系了他本人,都说已经有约了,是么。”
的确是这么告诉她的。
陈之夏的心里有了隐隐的预感,还没开口。
“走吧,”江嘲掸了掸烟,过来轻轻揽了下她的肩,“我原本就打算今天带你去见见他的。”
一起下楼时,她忽然出声唤他:“江嘲。”
“嗯,怎么了。”
他垂眸。
“……我知道你工作忙,可能没时间什么的,但是,你不是很需要有人陪着你么。”
她怎么都很吃惊,他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正式交往过女朋友。
想到了之前偶尔掠过他在社交媒体上为数不多的照片、动态等等,昨晚从Ronaldo口中了解到的有关于他这些年的点滴,但好像,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他。
那些账号的下场,最后基本只有注销。
变成一片孤独的空白。
她都不知是在对他口中这话的真实度表示怀疑还是什么了,几经措辞,只是问:“就没人陪你吗?”
——终于说出口。
或许她就是想问,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有啊。”江嘲低觑了她一眼,似是别有意味。
“……嗯?”
他停下脚步,又向她的方向低了低身,嗓音沉沉:“你以为我想你的时候和昨晚都是怎么过来的?”
她的脸颊泛起了痒意。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或者问什么,见她这模样,他更得逞地笑了:“我就说了,还是你比较合我口味——我昨晚说的事你真的不考虑吗?你舍不得程树洋,没关系,我也可以不打扰你们。”
陈之夏不想再过多回忆昨夜某一刻他们的失控,赶紧打断:“……你停!不要说这些了。”
他的笑声更是清朗。
下意识地想转移注意力,她滞了会儿视线,稍稍扶了下他的领带夹,不再看他:“……别说这些了行吗,真的太久太久了江嘲,刚才的那些话你也没必要跟我说的。”
“你不想知道?”
“……对,”她闭眼,“我就问问。”
“那你呢,”江嘲也厌倦了她总说这样的话,“你和别人在一起,和程树洋,真的会开心吗。”
“——会啊。”
她不知道他在质疑什么,很快地回答。
虽然知道答案,他还是微微拧了眉。
她还笑着补充:“特别。”
“……”
他更说不出话。
“所以,如果你总不肯放过我,想要来介入我们,或是你还忘不了我……还喜欢我,因为我那么久都不找女朋友,”她也落寞了会儿,叹气,“我会很不快乐的,江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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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嘲对她人生轨迹的了解,也仅限于网络作为载体的社交平台。他没太多朋友,学生时代与同年级的同学也并不亲近,很难从谁的只言片语打听到她的消息。
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互联网,他或许,永远不会再知道她生活在何地,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