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夏可能是昨天还是前天没睡醒,清早懵懵懂懂打开手机, 看到几条与工作相关的微信好友申请,不留神给他也通过了。
小雪零落,飘飘摇摇。
体格颇重的黑色越野在缓缓行进的车流中,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与她是同个目的地。
路遇堵车,纪存安无聊地在一旁自说自话,许久也不见她有什么回应,渐渐就闭上了嘴巴。
过了这个路口,陈之夏特意转作了去FEVA的另一个方向,准备给他沿路丢下去。
纪存安的电话响了。
“唉唉!等一下,等等……”他看出来她要给自己哄走,忙不迭说,“我那个,我先接个电话,稍等等哈。”
陈之夏又下意识朝后方望去。
一路这么堵了过来,后头无论小轿车、SUV、面包车、小货车,拥堵在她的视线,就不太能看到他那辆越野了。
纪存安接起电话,“……喂?”
对面是男人低沉的嗓音。
“喂。”
余音无可避免地飘向了陈之夏的耳朵,她觉得熟悉,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地一顿。
纪存安也是一怔,还没开口。
对方却是先向他自报了家门:“江嘲。”
“……啊!!”
纪存安忍不住尖叫出声。
陈之夏:“……”
江嘲被这一嗓门儿吵得耳膜都痛。
眼见一辆银灰色的SUV一溜烟儿地趁机加塞到了前头,离她开的那辆白色宝马越来越近。
他看着那一串再熟悉不过的车牌号,眉心更皱几分,立刻说:“你把手机给她。”
“啊?给谁??”
纪存安反应不过来。
江嘲很没耐心:“你在谁车上就给谁。”
“……哦、哦!好的!”纪存安都顾不上去问是怎么回事儿了,喜滋滋地把手机递给陈之夏,小声地道,“哇塞,不会是我的Offer来了吧!居然是江嘲亲自打我的号码。”
陈之夏有条不紊地单手把握方向盘,她把听筒贴到了耳边,心底才盘旋该怎么同他作开场白。
江嘲已有若命令一般,沉声地对她道:“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别回头。我在你后面。”
“……”
搞什么?
他的嗓音又低又富磁性,这一刻,竟莫名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你开到头,路尽头的居民区外有施工标志,旁边有个岔道,嗯,差不多一辆车可以过去。”
陈之夏已是不知不觉踩重了油门,加快了点速度,她心下却是好笑极了,搞不懂他:“那你呢。”
“你先过去,我尽快。”江嘲见右前方正好空了位置,他快速地打了一圈方向,一脚油门稳稳加塞进去。
引得四面鸣笛,尖锐声迭起,后方都有人打开车窗破口大骂。
他不管不顾,径直跟上。
“——过去了要干什么?你大白天的搞我跟踪么,还打别人电话要我接,你现在追人都这样?”陈之夏不大在意地笑着。
江嘲听她这奚落的口吻,想到她在香港的不告而别与从来打给她都是忙音这事儿,更要气笑了,但他如何也还算好声气:“你要是肯理我一下,我也不至于这样,是不是?”
可我就是不想理你啊。
陈之夏赌气地呶了下唇,没把这幼稚话说出口。
“还有,”江嘲毫不掩饰自己的醋意,冷笑着,“你的眼光也真是差,什么人都能上你的车。”
陈之夏的嘴皮子也是飞快,不客气地回敬:“是啊,说得没错,所以我当初才能看上你啊。”
“……”江嘲彻底气没话了。
陈之夏嫌弃拿着手机麻烦,她索性打开了免提,扬手丢给了一旁纪存安帮自己拿着,都顾不上沿路给他赶下去了。
丢过去的一瞬间,她突然想,直接挂断不就好?用得着陪他玩儿这没头没脑的无聊游戏么。
江嘲见她没挂,他也暗暗松了口气,遥遥看到那辆银灰色的SUV更跟紧她一些,他索性闯了个红灯拐入一旁辅道,直到快与她平齐,他又趁下个岔路拐出去。
不知是不是听了他的话,还是跟他赌气,她那速度越来越快,他都险险没追上她。
“嗯,就顺着这条路开。”
男人徐徐低沉的嗓音莫名令人安心,回荡在狭窄的车厢,跟着中控台上那微微晃动身子摇摆的经筒摆件。
好似也在她的心头摇摇晃晃。
不知不觉,陈之夏莫名想起了前年生日,与朋友趁那年藏区无雪自驾去墨脱,倒霉抛锚在了半路。
有一辆与他现在这辆很像的越野,一夜不离,在前方引他们平安驶离了无人区。
只不过,那辆似乎是程树洋他们车队的向导车。
她倒是想看看他要跟她搞什么。
想着想着,她也来了点儿脾气,方向一转没听他的,径直拐到了另一条更逼仄的小路。
江嘲也没说什么,稳妥地跟了上来。
“我在你后面。”他说。
???
纪存安满脸的问号都不敢吭声了,想到那次在LiveHouse。
这不会,又是你们之间什么特别的情趣吧。
“你这会儿准备去哪里,公司么。”江嘲半途问起了她。
陈之夏答非所问:“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你说我问你这么清楚干什么,”
男人便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似是在抽烟,他的声音略透出一丝惑人的清哑,“——你躲我几天了,嗯?从香港走也不说,刚看到我也装没看见,你最好是在好好考虑我们的事。”
纪存安:“……”
“……考虑什么。”陈之夏知道他说的什么,她指尖儿用了些力气,不自禁地握紧了方向盘。
有异样的一丝痒意从心底滋生。
这几天,她比平素都起得早了一点儿,怕睡久了做梦,梦里想到他或是梦到他,到最后就成了睡不着。
只要一想起他们在香港,她的心里就乱得要死,根本不敢多想,每每想起,满脑子就都是他。
江嘲深深地沉了口气,知道有旁人在,还是无法克制自己接下来的话:“我又不是在玩儿你,陈之夏。我说过了只要你想,我可以不打扰你和别的人,嗯?”
“你说的哪种才是不打扰,”陈之夏笑着,她好像也是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想正视这件事,“我要跟别人结婚了,你非要来插一脚,让我跟你搞婚外恋?地下情?你想要这样的‘不打扰’?”
“……”
纪存安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江嘲没好气地笑了起来,他单手搭在车门边儿掸了下烟灰:“——是,是我想,我特别想,好么。”
良久,他似是平复了气息,嗓音低低地透过话筒传来。
“我都想疯了行不行。”
“——挂了吧。”陈之夏淡声。
话是对着一旁副驾说的,纪存安好半天都没元神归位。
他也知道可能接下来这俩人之间的一些话就不是他该听的了,但他还挺在意自个儿那Offer的事儿,巴巴看了陈之夏一眼。
陈之夏的面色冷冷淡淡,眼神儿挺吓人,他就只能不情不愿地挂断了。
——天知道。
她的心跳有多烈。
“……”幸好。
勉强平静下来心绪,她倒是好脾气了,对纪存安温温柔柔地一笑,问:“你说,你去哪儿?还要我捎你么。”
“……”纪存安吞吞口水,摇了下头。
陈之夏满意地点头,刹停车子,微笑:“那下去吧。”
纪存安屁滚尿流地下去了。
关门之前,还听到她叮嘱。
“记得把我删了。点错了。”
“……”
也就是她溜得飞快,那辆SUV都没追上,不出一会儿,她的那个车屁股都不知摇曳到哪去儿了。
想到了方才她那毫不留情要别人挂断电话的态度。
江嘲鼻息轻动着,咬着烟,兀自低笑了一声。
到底是有点儿依依不舍,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他还是车头一转,扭到了印象中SUV跟丢他们的路上。
径直地,往那条路开了过去。
路口等红灯,“叮——”的一声。
手机屏幕上方弹出消息。
【Cecilia Chen 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
江嘲眉梢微动,滑动手指,点开。
头像是板板正正的商务风,一看就是默认设置。
个性签名:工作号,私事勿扰。
“……”
香港回来,积累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儿要处理,陈之夏这两天大致梳理了下工作的细节,有不少的递交层级都在他这里。《迷宫》的总制作与总负责说到底只有一位,就是她。
他这种在工作上掌控欲极强、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有着崇高忠实度的男人,居然真的肯把什么都交给她。
加个工作微信,还是要比邮件往来方便。
陈之夏发誓,百分百是这么想的。
下午正好有点儿事情想跟他沟通,她也不确定他这来去如风的,有没有空余的时间给她。
绕了条路而已,她已经到了,想了想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她于是先发了个FEVA的坐标给他,给予暗示。
他应该能懂吧……
不出小半秒,他就回了条语音给她。
——真没礼貌,谈公事发语音干什么?
陈之夏这么想着,指尖儿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开。
他的语气徐徐,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时,活像个勾引人的混蛋。
“第一次就在公司,不太好吧?”
“……”
不然还是删了吧。
/
看不到陈之夏的那车牌许久。
过了几个路口,丁绮贞终于感到了不安,紧张地缩在副驾驶离,恐怕旁边的脏辫男人怀疑自己在骗他:“……我可没说谎啊,小夏前几天就从香港回来了!她就开那辆车上班的。”
“——那天我们还见了一面呢!哎呀,我这女儿,我真是不认识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坏的,连她亲妈都不问不顾了!”丁绮贞难免抱怨。
丁绮贞现在最缺的是钱,黄兴波催她,债主也催她,也不知陈之夏哪里交到的这样的朋友,听闻这位姓宋的老板家里原来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游戏产业方面也有涉及,手上还有一个融资公司,专门给做生意的人解决周转这类问题的。
那天宋辞一听她是陈之夏的妈妈,很乐意帮助她,不过条件是他必须要和陈之夏见一面。
那天见面之后,丁绮贞心里也不自在,她的嘴上虽然不中听,心里怎么也觉得歉疚。丁韵茹听说了她找程树洋借钱这事儿,又给她打电话来数落一顿,她又怎么想怎么来气。
可眼下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跟踪啊。
丁绮贞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试探着问:“宋老板,您既然是小夏朋友,不如打电话给她问问她有没有空?她工作忙,最近呢又要备婚,虽然我作为妈妈是不太同意她的结婚对象,我是妈妈,当然能干预她择偶了你说是吧,找人结婚提前也不让我参谋参谋……”
宋冬冬一路听她念叨这些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烦躁地打断道:“你想要钱吗?”
丁绮贞:“是啊,我现是很缺钱……”
“那你打给她啊,问问她人在哪?”宋冬冬忍不住提高声量,“你不帮我联系上她我怎么给你钱?!”
丁绮贞这下真觉得不太对劲了,要是陈之夏的朋友怎么非要她这个当妈的联系她:“刚不是给我回消息了说她在公司……”
“阿姨,这么大半路了,她耍你你看不出来?”宋冬冬不客气地笑,“我看你们母女关系好像也没多好啊。”
丁绮贞一下子来了火气,很没底气地说:“你跟踪人你还有理了啊……你、你到底干什么的,我们小夏绝不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是朋友怎么能没电话还要跟踪……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正此时。
玻璃上落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有人慢条斯理地敲响了驾驶座那一侧的窗户。
宋冬冬稍打量一眼,还是愣了一下,都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跟着他的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