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还没落入门槛儿,身后忽然一道清朗的男声。
“陈之夏?”
陈之夏辨识出了是谁,匆匆一回头。
确是程树洋。
“你怎么在这儿?”程树洋也挺惊奇,但又想到她家就在这附近,便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匆匆停下那辆白蓝色相间的山地自行车,便朝她过来了,“你出来买东西吗?”
说完,他注意到了她腰上的黑色外套。
明显是男生的。
陈之夏也发现了,原来他是有自行车的,他家离这儿倒不远不近,但相比崇礼属实有些距离了,应是骑车更方便。
那晚他陪她一起坐的地铁。
“嗯……我那个,才出门……”
陈之夏也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现在的状况。
本就欠他个道歉,总不能说我是跟江嘲一块儿出来,半路遭遇了生理期还糊到裙子上,所以才不得已挂着他外套吧。
咚——
咚咚——
便利店的橱窗玻璃传来动响,轻缓且不大耐烦,像谁渐失的耐心。
江嘲敲那玻璃,两手一左一右不同包装规格的卫生巾,就那么晃儿在她和程树洋眼前,似乎在问她意见。
对她作了口型。
“给我进来。”
第27章
陈之夏很轻地眨了下眼, 隔着一道玻璃,居然看出了他在说什么。
两边为难,不知道她是先进去还是怎样, 程树洋却是又笑了一笑:“我正好准备去打球来着,路过了这里,没想到居然碰到你了, 真巧——对了, 江嘲也去打球吗?”
程树洋说这话时,视线是落在她身上的。
陈之夏没反应过来,微微仰脸看着他。
“……就是, 我想, 他去的话,你也会来看的吧,”程树洋有点儿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说,“我这次,应该不会再输给他了。”
啊。
原来他还在介意上次学校篮球赛的时候对她说的话,那时他信誓旦旦保证赢了就来找她的。
陈之夏其实认为并不打紧,她根本没有在意,而且在她眼里他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
于是她动了动唇,才要说话。
咚咚, 咚——
玻璃又被人敲响,这次彻底没了耐心。
江嘲最后瞥她和程树洋了一眼, 转开了身, 就好像要去付钱。
陈之夏心里一惊, 现下她的确情况紧急,虽身无分文, 但心想自己多少应该去同他说一声。
程树洋正好也要进去,便和她一道:“我也买东西,跟你一起吧。”
“……嗯,好。”陈之夏点头。
“对啦,上周的英语小考卷子,我还有几道题很拿不准,今天咱们打电话那会儿听你和冯雪妍讲了一遍我也没理解透彻,”程树洋和她进了便利店的门,边说,“明天到学校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单独给我讲讲吗?”
他实在是太谦虚了。
高三公认的尖子班就是13班和14班,程树洋是14班的第一名,他差0.5分就可以进最好的13班,已经很不错了。
而他所不满意的英语成绩,不过就是差3分拿满分而已。
陈之夏笑着,答应了他:“没问题,可以呀。”
她还细细回想他说的有可能是哪些题目,这次的小考比上次分班考试难很多,她也有几处意外失利的地方。虽然她的成绩还是第一。
江嘲还没去收银台结账,他手里拿着两包卫生巾,人又高挑又慵懒,不伦不类的,十分惹眼。
陈之夏心下松气的同时,不由地微微脸红,没来得及同他开口,程树洋便扬了扬声,打了招呼:“——江嘲,等下来打球吗?”
江嘲转眸,淡淡地看他。
程树洋继续说:“张京宇他们等会儿也过来,我们约在体育大道那边,咱们再比一场吗?上周都没跟你们打爽。”
陈之夏也想知道江嘲会怎么回答,明明是来找她,不会就这么把她丢下了去跟别人打球吧,他来找她可能有别的计划……
脑袋顶落了个很轻的,如棉花般的触感,有塑料包装纸的感觉。
接着,那包刚在他手的卫生巾便从天而降,“噗”地掉下来,陈之夏下意识伸出臂弯,东西径直就落入她的怀中。
“不去,”江嘲说,“我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
陈之夏都顾不上失落他没有选择与她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或是抓她去球场看看他打球什么的,这四个字,就蓦然柔软地砸到了她的心里。
江嘲说完,又把另一包以她脑袋为跳板,再次那么扔了下来。
陈之夏真是服了他这人,匆匆又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的手便随意地搭在了她的肩。
裙子是细肩带的,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腕骨的轮廓与重量,他微微垂下来的一截儿莹凉的指尖儿,指背有意无意地绕了下她颊边的发。
江嘲看着程树洋,懒声笑道:“你看她这样儿,还能去看我吗?”
确实。
她腰上还系着他外套,怀中抱着卫生巾,能不能去答案早就不言而喻。
陈之夏羞耻被他在另一个男生面前暗示她众目睽睽之下遭遇生理期的窘况,还弄脏了衣服,心说我也不只是去看你一个人的吧。
“那好吧,”程树洋却已明了江嘲这赶客的意思,他抿了下唇,不乏担忧,对陈之夏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学校见吧。”
陈之夏答应:“……好。”
“都十月了,港城这时候天气特别凉,怎么能穿裙子出门呢,”程树洋温和地建议道,“下次穿暖和点吧,听说晚点又要下雨,别感冒了。”
就是,早知她也不穿了,干嘛那么听这个混蛋的话。
陈之夏深以为然,浅浅地一笑:“知道了,要下雨的话,你打完球也早点回去吧。”
程树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给打球的伙伴们拿了各种各样的水、补充能量的东西,朝她挥挥手作别便走了。
陈之夏站在那卫生用品架子前,听头顶冷不丁落下一句:
“说完了?”
毫无感情的。
陈之夏抬头。
江嘲眉梢动了动,往程树洋去结账的方向示意过去,“这么依依不舍,怎么不过去亲他一口和他走?不是聊得很开心吗。”
江嘲手还在她肩膀搁着,那双眸子却是定定的,好笑地看住她,“还是舍不得我啊。”
他的口气,完全不若介意她会当着他的面亲另一个男孩子,反而像是怂恿。
明知道她现在的状况不可能和程树洋一起走。
陈之夏没说话,江嘲便用微凉的指背抚了下她的唇,悠悠然放开了她:
“我不会挑,你自己来吧。”
陈之夏这才又看了看他,她咬唇,却是很难开口似的:“那个,我出门的时候……”
江嘲早看出她那在门口磨磨唧唧加上这会儿是怎么回事儿,他站她身后,稍稍地倾了身,同她一齐看货架的同时,看着她安静的侧脸。
“喂,你就是很喜欢我吧,陈之夏?”
“?”
“不然刚才不叫他给你付钱?”
“……”
这人可真该死啊。
谁知挑个卫生巾,江嘲居然跟她这么一板一眼学了起来,他问她夜用日用的区别,问她安心裤是什么,问她护垫和超长版。他刚就拿错了。
问得她一阵阵儿地脸红了,咬着嘴唇好半天都说不出话,他就好像达到了目的,气息落在她耳后沉沉的。
“好了,不就来个月经,以后知道怎么给你买了。”
“……”
陈之夏听他这么直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跟着轻轻的。
不知怎么,生理期所带来的那种羞耻感,随着他的话好像也慢慢消失了。
他以后。
还要给她买吗。
不等她想清楚,江嘲就接过她挑好的那包,转身去了收银台。
他从她身上他外套的口袋里拿走了钱包,“下次你周末给谁打电话就让谁去给你买吧。”
……他听见了啊?
陈之夏这下好像,也才从那种他毫不介意她会和其他男生接吻的失落中回神,她看着他,便开了口: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江嘲淡淡瞥她。
“你不是保证……要给我打吗。”陈之夏蓦然想到那个在地铁口前没收到他任何回应的女孩儿,她心底不报多么大希望。
只是,她很讨厌这种失落的感觉。
明明满口答应好要打给她,她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无比失望却都等不到,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对她许诺。
人怎么总喜欢轻易对别人允下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呢?
让人无端期望,就像妈妈那样。
可她又想,他没打电话给她,却很惊喜地出现在她家楼下,虽不知道是否特意来见她,但已经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了。
她就只想解释清楚自己:“你说什么我怎么不和程树洋一起走……我们,就是说了明天去学校要一起讨论试卷的题目,今天我和他打电——”
“你想我打给你?”
江嘲打断她,忽然问。
陈之夏也没什么不好承认,她在外面连他昨天和她分开后有没有去见别的女孩儿这种话都问的出口,便点头:
“想。”
收银员姐姐本时不时盯着他那张确实有点惊为天人的脸在瞧,这下听了他们的对话,马上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嘲收走零钱,把东西扔她怀里,“那我打给你。”
“……嗯?”
陈之夏眨眨眼,将信将疑地盯着他。
江嘲就好笑地觑她了眼:“不是你说想吗?”
……好啊。
所以把自己昨天说的话全忘了是吧。
陈之夏此时都不知是该期待还是该失望了,惴惴地和他从便利店出去,他点上根烟,拿出手机。
她的随之就响了。
一串儿她几乎盯了整整一个周末的电话号码跳了出来。
江嘲咬着烟,朝她吐烟气,笑得有点儿痞:“接啊,不接我挂了。”
“……”
陈之夏真是搞不懂这个人,她盯着屏幕小半秒,还是接起。
抬起头,江嘲已经长腿一迈,先她一步走出了段儿。
她只能亦步亦趋跟他身后。
还以为他们会待一起很久,都做好了周全的准备,现在他却真的在送她回家,她又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怎样。
“昨天去北京了,一晚上没睡,早晨回来就在睡觉。”
迎上夜风,他的嗓音很稀薄,竟然在回答那时她的问题。
陈之夏看着那道高挑背影,愣了一愣。
“哦,我几点起来的?好像就找你之前吧,”他抬起手腕儿看了眼表,回头看她跟在不远,便好似放心地笑了笑,“至于为什么过来找你,可能,”
他刻意或是无意地顿了顿,她就心如鼓擂。
“可能,睡醒了想起来,你昨天被我亲的样子很漂亮吧,”江嘲思索着,有点意味深长,“你还真是初吻啊,一点儿都不会。”
“……”
“我很喜欢你昨天的反应,”他的潜台词似乎是放心我说过我会教你这样的话,“你穿裙子我也很喜欢,在家照过镜子吗?又乖又漂亮。”
她心口忍不住地噗噗作响。
“对了,回去数过自己全身有几颗痣了么,”他便好像在同她做着交易,笑得轻浮,却完全不令人讨厌,“我会天天打电话给你,只要你想,你也要穿着裙子全部指给我看,知道吗?”
当然他的意思是。
今天就算了。
回到路口,江嘲停了停脚步,等她过来。
陈之夏这次好像没太多的犹豫,她迈动双腿,径直走向了他。
今晚有没有雨不知道,但的确有点儿冷了,她过来时,他便低下了头,把她腰上的外套解开,然后让她面朝他,他为她披到肩上。
她有那么一刹那的幻想,好像被他拥住。
好在他的外套又大又长,轻轻地一裹,娇小的她就没入其中,他还特意看了看她身后,去瞧有没有完全遮住她的裙子。
“跟你说了那么多,怎么跟我一句都没有?”
电话已经挂了,江嘲下颌轻抬,睥住了她,“你和程树洋不是很能说吗,就在我面前装哑巴?”
送走一个结巴,又来一个哑巴。
陈之夏沉下气,对他这个形容有些不快,她便看着他,静静地问:“……你明天,会来上课吗?”
江嘲有点意外,咬着烟便笑了,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可不可以再亲我一次”诸如此类的话。
她那表情还挺严肃,不像是在和他开玩笑。
陈之夏问完也有一丝丝的后悔,他这人,是需要上课的样子吗?
她好像就差直接对他说,你能不能明天坐在我后面,我想跟你一起上课,毕竟我们还是前后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