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到她也为自己欢呼的样子。
但是她孤零零地坐在人群的边缘,脸色惨白,眼眶发红,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周洛然也怔在了那里。
一下子,他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心里被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抓过。
明明她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站在讲台上,圆圆的眼睛里都是好奇和友善,唇边有浅浅的酒窝。她说话吐字很清晰,普通话说得很好,她光彩夺目,很是爱笑。
就算是拒绝他的时候,她也是笑着的,甜甜的,又有点抱歉的样子……很可爱……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她笑过了。
周洛然我行我素惯了,当即给裁判打了个手势,借口脚伤还没恢复,提前下场了。
大家不明所以,都在大声抱怨——
班级主力下场,这和直接认输有什么区别?
他却顶着凉风走出体育馆,一路跑到校门口,要了一杯热奶茶,又跑回来。
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走到了白昭昭身边。
这下,没人看球赛了。
不顾众人怪异的眼神,他把奶茶递给她,很小声地说道:
“你坐在这里太冷了,给你买了红糖奶茶,热的,你喝点。”
知道她不肯接受,他慢慢俯身,放在了她脚边。
白昭昭看了看奶茶,又看向他,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周洛然,干嘛哄抬鸡价?”
一下子,他脸色惨白。
那是他说过的话。
嘴唇动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更没脸看她,戳在这里,他难堪得只想扇自己两巴掌。
她又了悟:“确实,廉价的我,很适合这种廉价的奶茶。”
这话太过刺耳,他一把拿起奶茶,粗鲁地打开杯盖,仰头,一口气全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三口两口喝完了,他望着她,干干说道:“是我廉价,我廉价,行不行?我白痴,傻逼,我做鸭子都不配。”
他极尽自贬,白昭昭却没有反应。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已经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场上战况激烈,周洛然垂着头,罚站似的站在她旁边。
体育课结束,根本没人关心最终比分了。
同学全都知道,周少啃回头草了,预计明天全校也就都知道了。
他戳在人家身边卑微得像条狗,连个眼神都没得到。
他们派了人来2班打听:“周少几个意思啊?之前他不是还说,谁喜欢白昭昭谁傻diao。合着别人喜欢就是傻diao,只能他喜欢?”
“早晨看到他抱了一大束玫瑰花来学校,不会是送给白昭昭的吧?”
“到底是怎样,你们倒是八卦一下啊!”
2班的人更摸不着头脑:
“谁知道他搞什么飞机啊,妈的,突然演起24孝好男友了。”
其中队员一个尤其恼火:“欸,我之前说了她不少坏话,我不会死很惨吧……”
“其实我也……可周少自己说得更难啊,他不会秋后算账吧……干,真歹命……”
“可能是因为椰子油太帅了……周少紧张了呗。”
话里提到另一位主要人物,旁边的同学终于按捺不住问:“诶,椰子油呢?今天都没上场。”
“还说嘞,他昨天把蟑螂给打了,还当着教练的面。教练的眼珠子差点都气爆浆,叫他好好反省。”
“是因为白昭昭吧?”
“当然是因为白昭昭……”
白昭昭离开的时候,刚好就听到了最后几句。
他们好似故意说给她听,要让她知道。
她抿紧了嘴唇。
她不会多想的,她会直接去同叶之悠当面说。
体育馆外面很凉,周洛然见她穿得单薄,赶紧把自己的外套披了过去,可才刚刚触碰到她的肩头,女孩就已经快步躲开了。
就像是在躲瘟疫。
第14章 报警
徐仕兴一路怀着强烈的报警的念头,一到公司就给警察打了电话。
果不其然,听说他被一个女人跟着,警察根本不想管:“诶,你是男人嘛,还会怕女人跟着嘛?再说,人家真的跟着你吗?不要自作多情啦。”
他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了!
警察也是人,是人就是会嫌麻烦。
他急了:“我要是胡说,我脚底生疮啦!你要不信,就自己来看啊!疯女人就不吓人么?她好像很爱我的样子,要是爱极生恨,捅死我了怎么办。你们要不管,我会去找媒体喔,说你们警方不作为!糟蹋纳税人的钱!”
“诶诶诶,好吧好吧,那你叫什么,住哪,她在哪跟着你?”
“徐仕兴,双人徐,仕女图的仕,兴旺的兴。我住新兴路的临塘公寓,平时我坐6和14路车上下班,她现在越来越过分了,都跟到我家外面去了!”
“诶?等等,临塘公寓?”
“是啊,”徐仕兴顿了顿,“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警察顿了几秒才说道,“你几点下班,我可以去找你。我叫石勇,我跟你一起坐车,和那个女的聊聊。”
徐仕兴欣喜若狂,立刻道,“是嘛?哇,那谢谢你喔石警官,那我在圣心私立那站等你,可能要7点半左右了。”
“好,那七点半见。”
没想到警察还挺好说话的,徐仕兴非常高兴,原地蹦跳——
哈哈,等着吧,你这个吓人的神经病,我今天就要让警察把你拷走!
~
在学校的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好容易忍耐到了放学,白昭昭又跑了。跑出校门,买了一份蚵仔煎,然后一边吃,一边坐在路边的椅子上观察着校门口。
她转学来了很久,但是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看过学校周围。
在校门口的左边,是一些文具店、音像店……那个音像店一般人是最多的,白昭昭囊中羞涩,绝少光顾,只有买唱片时才去过一次。
门口向右,转过一个弯就是小吃街。
各种小吃诸如卤肉饭、虱目鱼、担仔面……不必精挑细选就很好吃,进入十米后就能吃得很饱。
学校的对面,则是一些高档的糖水铺,卖奶茶、西米露、地骨露……
她这样看着,等到了快7点半,连周围店铺上的花纹都记住了,却没有见到叶之悠从学校里出来。
道路两旁有低矮的树,她担心树遮挡了视线,时不时就要站起来,像狐猴一样瞭望。
天色开始黑得发沉,周遭的学生也越来越少。白昭昭叹了口气,觉得今天或许是等不到叶之悠了。
正当她准备慢吞吞向车站走去时,却意外看到叶之悠从音像店的方向走来。
夜色里,他脸色有点阴沉。
“诶,叶之悠?”她一喜,大声叫他,跑了过去。
可男孩看到她跑过来,反而站定了,瞪着眼。
“怎么啦?”她装出轻松的语气来,“你去哪了?怎么是从那边走来的?”
又来了,昨天晚上的表情,又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不但抗拒,反而还有一点……审视?
好像在看什么陌生人一样打量着她。
“额……”没能等来他的回答,她尴尬了,摸着脖子上软软的红色围巾道,“我太热情了,吓到你了是不是?你今天没来上学吗?我找了你一天,昨天,你看起来有一些心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也许,我可以帮你……”
“没有什么事。”他这样说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白昭昭觉得他的语气很生硬。
他好像不想提及与蟑螂打架的事。
这样的态度,白昭昭反而不好主动问了,有点不安,“你怎么啦,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排斥我。”
“没,我……”他移开目光,烦躁地蹙眉,半天才说道,“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没办法说……”
“什么意思?”她怯怯地问。
“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你能不能先别找我,我现在脑子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明明靠近她的是他,现在又说要她别来找他……
“……”白昭昭脸上虚假的快乐维持不下去了,她的笑容正随着她残存的尊严一起土崩瓦解。
她抿了抿嘴,眼眶已经红了,“为什么,昨天早晨不还好好的么?”
“对不起,是我自己的原因……”
“难道……”她嗫嚅着,“难道你相信了他们说的那些话么……”
她没能等来回答。
霎那间,那些难听的话又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了。
白昭昭这一下子的委屈实在是非同小可,喉头发堵,“叶之悠,如果我和你解释一下,你会听吗?我真的度过了很糟糕的一天,我今天一直在胡思乱想,我想要相信你。你昨天不是还安慰了我吗?”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想要伸手拉他的袖子,“我不是那种人,是他们……”
“你干嘛?!”他好像被吓了一跳,应激似的推开了她的手。
他的力气太大了,柔弱如小羊羔的白昭昭一个没防备,被推倒在了地上。
“啊!”她小声地尖叫,手掌蹭破了一块,火辣辣地疼。
“诶……你没事吧!”他立刻后悔了,赶紧伸手去扶她。
“喂!你干什么呢!?”
一声暴喝,一个穿着警用外套的胖男人向着这边跑来。
叶之悠缩回手来,嘴巴惊恐地张了张,终归什么也没说,迅速转身跑了。
“喂,你是不是抢钱?你跑什么?干,再叫我碰到你你就完了!年纪小小不学好?欺负女生?!”
四十出头的警察正是威慑力十足的年纪,冲着他的背影骂完,这个警察赶紧俯身掺起白昭昭来,“怎么样,妹妹,伤到了?这个抢钱的是你们学校的?你知道他的名字吗,我之后去找他,叫他家长来给你道歉。”
白昭昭咬着嘴唇,眼泪成串滚落下来,哭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刚才被推倒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叶之悠的表情,是一种没来得及掩饰的惊惧。
他已经这么讨厌她了吗?仿佛她是什么不洁的病毒。
“诶,妹妹,你别哭,别哭。哎呀,你被抢了多少钱,我给你。可怜呀……再哭就不好看了。”警察笨拙地哄着她,说着还要自掏腰包。
“他没、没、没、没抢我的钱……”她抽噎着,“他只、只、只是很、很讨厌我……”
“啊……”警察尴尬了起来。
原来是学生情侣闹矛盾。
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说道,“好啦好啦,那种坏小子,除了长得靓点,有什么可值得你喜欢的,还为他哭,亏死了。叫他滚吧,别哭了,啊……我就说,高中生恋爱做什么,好好学习才是正理。”
越安慰,白昭昭反而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含含混混在念什么,他也听不懂。
这时——
“哎?妹妹,你怎么在这,你怎么哭啦?”
警察一回头,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男人走了过来。
白昭昭抹了抹脸,匀了口气,这才出了声:“兴哥。”
“警官,她是我邻居,她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徐仕兴很关切。
警察却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是你报的警?你是徐仕兴?”
“诶诶,是石勇警官对么?”徐仕兴很兴奋,“真厉害喔,听我声音就能认出我来。辛苦辛苦,还麻烦您跑一趟,我真是快要烦死那个女的了……”
“不辛苦。”石勇淡淡打断他。
“诶?”
“我也住临塘公寓,刚好顺路回家。”
这一瞬间,哭得仿佛浑然忘我的白昭昭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这么巧?
~
公交车来了,又走了。徐仕兴没有上车,反而很热情地邀请石勇和白昭昭去甜水铺子里吃东西。
“明天下班再一起抓那个疯女人,少一天我也死不了,邻里邻居的,我请你们呀。”徐仕兴招呼着他们,“石警官吃什么?我觉得这家的桂花酒酿丸子不错,你试试吧,妹妹呢?”
白昭昭仍然在流泪,弱弱地说道:“我就吃小份的双皮奶。”
一般来说,她才不会跟着兴哥来吃东西,就算是邻居,他们也并不熟。
可是还有一个警察在,她就放心了一点,何况,她实在是太寂寞了,她真的很需要和人说说话,哪怕只是这样不熟的邻居。
“好,那我最近有点上火,要六一散好了。”徐仕兴一边付钱一边说,“石警官,我其实知道楼上搬来了人,但是从来没见过。”
石勇萧索地说道:“嗯,我搬来没多久,早出晚归,见不到正常啦。”
“警察还会分房子,不错的呢。”
“呵,干这么多年警察,老婆都娶不上,就给了一个房。说是学区房,可是我连个孩子也没有。”
“怎么回事呀。”徐仕兴好奇,“是因为太忙了没时间谈女朋友吗?”
石勇顿了顿,有点落寞,“原来有,结婚的时候她要买龙凤镯,我接受不了就分手了。那时候还庆幸,觉得她拜金……哎,说出来真的好丢人,活该我没老婆。”
他瞄了一眼白昭昭。自己若是跟女友结婚,恐怕孩子也有这么大了吧。
要是自己的女儿长到这个岁数,也会恋爱吗?她会看上那种徒有其表的小白脸子,然后心碎吗?他会揍死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吗?
石勇没有孩子,很难想象自己会有那种强烈情感。
第15章 阿公
徐仕兴光棍遇光棍,很是惺惺相惜,“也没办法啊,缘分不到吧!”一扭脸,看白昭昭还在掉眼泪,也哄她:“妹妹别哭了,学校里挨欺负,都看得见摸得到。到了社会上挨欺负,看都看不到,可就是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这样想,学校里欺负你的人,以后也可能会被别人欺负。社会嘛,终归是有残忍的一面。”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有几分警示名言的意味。
石勇听到这话,模糊地叹了口气,像是在表示赞同和无可奈何。
“可我觉得,人不该接受这样的欺负,而应该去反抗或者终止它。”女孩细弱地说道:“没人会在被欺负后无动于衷,总是需要排解的。如果不敢向上反抗,就只会向更弱小的人宣泄,最后成了踢猫效应:父母被上级骂了,回家骂孩子,孩子去踢猫。一个社会如果总是有这种氛围,最后就会导致孩子和宠物成为人们攻击的对象……”
“哇,妹妹,你懂得好多。”徐仕兴看着她。
石勇也颇感意外:“话虽如此,你能让欺负就停止在你这里吗?如果有了宣泄和报复的机会,你能控制住?”
“嗯,我可以。”仍然是淡淡的语气,但是就是能让听者莫名相信她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