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可真坚强啊……我不行,我其实比较胆小……”徐仕兴又忍不住问石勇:“石警官,要是抓住了那个疯女人,你预备怎样处置她?”
石勇含混道:“会联系一下家人吧,不过,她也没怎么样你啊,我看你好好的。”
屁话尤其多。
“不不,那个女人非常渗人的,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不信你问妹妹,妹妹也见过的,很吓人喔,对吧?”
白昭昭点了点头,“那个姐姐是有点吓人,有点像……”她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徐仕兴嘴快道:“像鬼。”
白昭昭身子一抖,埋下了头。
她又想到了奇怪的大楼,掉下来的人,还有夜里不知哪里飘来的哭声……
石勇已经吃完了丸子,冷笑:“世界上哪里有鬼,我长这么大,从来没遇见过。有的话,刚好叫我开开眼。”
徐仕兴一脸无奈:“石警官你是警察嘛,老人都说吼,警察这种人,肩头的火很旺啦,不容易遇鬼的。”他又补充,“还有像关大哥那种人,也是一样的。”
白昭昭细细地开口:“我小时候听奶奶说,遇到了鬼不能和别人说的,说了,听见的人也会撞鬼。”
徐仕兴呆愣了一下,随即道:“没关系呀,那个女人不是鬼,我们都能看到,是神经病而已啦。”
“行了。”石勇放下碗,“走吧,别错过下一趟公交车。”
白昭昭也赶紧吃了最后一口,跟在两人屁股后面走了出来。
徐仕兴是个话痨,没话找话:“妹妹,这个围巾更好看,衬你。”
白昭昭攥着围巾,表情反而更阴郁了。
三个人上了公交车,白昭昭和徐仕兴都条件反射地先去看车座后面——没有人。
徐仕兴松了口气,对石勇说道:“看来她只死守7点半那一班。”
石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那明天我们再来看。”
~
车一路无事到了站,石勇在单元楼门口的路灯下站住,扬了扬下巴:“你们先上去吧,我抽根烟。”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洞里,他才拿出一根烟来点上。
天早就黑了,石勇吐着烟圈,胖胖的身材投射在地上,像一个圆滚滚的石敢当。
他摸了摸肚子,该减肥了。
当年警校的时候,他腰围才两尺。
那会儿多年轻气盛啊,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老,结果一眨眼,就这个岁数了。
一支烟快抽到了底,凉风习习里,他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慢吞吞挪进了院子里来——是一个小老头。
老头戴着油亮簇新的瓜皮小帽,穿着中式的衣服,裤腿扎紧,一小步一小步地迈。
吐了个烟圈,他职业病发作,笑着打招呼:“阿公,这么晚刚回来喔?”
老头翻着眼睛瞄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战战巍巍地往里挪。
离近了,石勇才发现,单看脸,他的年纪似乎也没有大到腿脚不好的程度,于是跟上一步:“阿公,您看着眼生喔,这楼里的人我差不多都认识。您住几楼?”
老头这才站住,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王金花的老伴,你是谁?”
“哦哦,嘿嘿,原来您是王阿嬷的丈夫,之前没见过您。我是今年年中才搬来的,住三楼,就在您楼下。我叫石勇,是个警察。”
老头很乖僻的样子,扫了他一眼,又不搭理他了,一步一颤地上了台阶。
他的腿之间好似夹着什么东西似的,迈不开步子。
石勇无趣地摸了摸鼻子。
这时,院外又走进来一个人,石勇顿时身子一直,眉头一皱,烟头也扔了,喝道,“喂?!你怎么跟这里来了?!”
正是叶之悠回来了,他好似是跑回来的,气喘吁吁。
看到石勇,叶之悠也吃了一惊:“我……我住这……”顿了顿,他反而瞪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他这么屌的样子,石勇又气又好笑,骂道:“猴囡仔,你在问谁?我也住这。”
叶之悠很警惕地盯着他,沉声问道:“昭昭呢?”
石勇这会儿也想起来了,这男孩不是抢钱的,只是情感纠纷,但他仍冷冷威胁道:“人家不会理你了。感情不和,讲究的是个好聚好散,更不能动手,何况你们还是学生。再有下一次,就算是你是学生我也饶不了你。”
叶之悠没吭气,瞪着他,颇为忌惮地上了楼。
到了家门口,他却一愣。
——红色的围巾,系在门把手上。
围巾的归还意味着什么,他当然无比清楚。
半晌,他突然抬手在自己的嘴巴上打了一下,懊恼至极!
“傻逼吧你!”他这样骂自己。
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是已经抽完烟的石勇哼着小调走了上来。
他赶紧摘下围巾,打开门进了屋。
石勇走上来,对着叶家紧闭的房门看了几秒,这才继续慢悠悠地往楼上晃。
到了自己家门口,他正掏出钥匙来准备开门。
突然,一种诡异的寒意突然传遍了他的全身,好似热身子进了雪天,浑身一激灵!
他觉得背后有人正在注视着他!
蚯蚓似的视线爬过了后脑勺,他猛地回头,四下环顾
——楼道的灯早就坏了,只有窗户透进了一点外面路灯的光。楼道里没有别人,但那盯着他的视线,也是货真价实存在的。
一下子,他想到了白昭昭的话:
“遇到了鬼不能和别人说的,说了,听见的人也会撞鬼。”
心惊肉跳,饶是他这样所谓“火旺”的警察也心里发毛了!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慢慢看向了对门……
对门的猫眼是黑暗的,可就在他看过去的一瞬,猫眼亮了
——有人在门后窥视?!
石勇心里的恐惧消退了一点,可是那毛毛的感觉却有增无减。
他刚搬来不久,不知道对门这是在干什么,是有什么偷窥的癖好么?
他赶紧打开门回到了家里。
石警官家的门关上了,整个楼道再度陷入了寂静。
深秋里,窗外连虫鸣声都没有。
这样安静,很方便白昭昭趴在门上听楼道里的动静。
她在窗户边上看到叶之悠回来后,就跑到门边去偷听:她听到他回家了,听到石警官哼着小调上楼,听到他在那里停了很久之后才开门进屋。
她站直了身子,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好掉价的行为。
自己都嫌弃自己。
家里依旧是温暖而舒适的,但是她拿出来的零食放在桌子上——母亲一个也没有动。八成是早晨又着急去上班,根本没来得及吃。
她又拿起纸条来,上面也没有妈妈留下来的话。
她只好又拿起笔来,在旁边补充道,“为什么不吃呀。”
写完,她心情苦闷,完全没有办法专心学习,忍不住给燕妮发个短信。
很快,燕妮就回短信了:「昭昭,俺在苦逼地上晚自习呢,怎么了?」
好友在为了高考而努力,白昭昭反而开不了口了。说道:「没事儿,想你了。」
「我也想你呀!」
白昭昭笑了。
虽然没能说上话,但心里好受了一点。
她倒在了床上,很累,身上也没有力气,提不起心情去做任何事。
尽管她在安慰自己:不要放弃啊白昭昭,你不能被任何事打倒,你要站起来,考上最好的大学,让妈妈骄傲,离开这个垃圾场一样的地方,你现在一定不能出错……
可是精神按摩不奏效,她又哭了。
虽然看上去柔弱,但白昭昭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更甚至于,她非常坚强,父母离婚她都忍住了没有哭。
可是这一次,她哭得停不下来。
给了她温暖的人又狠狠将她推倒在地上,这种感觉比许婷直接骂她的还让她难过,比阮梦辰的背叛还让人愤怒。
“呜呜呜……”她低啜着,身心俱疲,睡了过去。
不知睡到了几点,她又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家里的门响了——母亲回来了。
记得吃糕点啊妈……
她在梦中梦呓了这一句,便又睡着了。
按说,糕点是叶之悠那个混蛋送的,她要是有骨气,就该丢掉才是。但是,她可以不理叶之悠,却舍不得扔掉零食。因为她真想让妈妈也尝尝……
条件不允许的时候,人真的很难有那么强烈的尊严。
“呜呜呜……”
哭声又传来了……
像是近在耳畔……
难道是自己在哭吗?
白昭昭一激灵,从梦中醒了过来!
她如此清醒,大脑好似被淋了一盆冷水,仿佛刚才完全没有睡着过一样。
她看了看表,半夜1点。
“呜呜呜呜……”
并不是她在哭,而是若有似无的——
鬼哭。
只是想到这两个字,白昭昭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她一骨碌爬起来,赤脚就跑去找妈妈。
一打开卧室门,哭声停了。
铅黑色的屋里一片寂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吓得发抖,慢慢打开母亲的房门——
卧室里空空如也,被褥整齐。
母亲根本没有回来,屋子里一股冷清的气息。
是她听错了嘛?还是说——
家里进了别的人?
第16章 第5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已然头皮发炸、浑身发凉,飞快逃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锁上门,拥着被子狂掉眼泪。仍不放心,又把枕头下的菜刀攥在手里。
好害怕,好害怕……
这时,她收到了妈妈的短信:
【妈妈今天要加班,会在公司将就一下,你早点睡。】
她的手颤抖,费劲力气,在上面打下了“好”这个字。
打完了,她对着空气哭着哀求:
“别来缠着我了,求你了……”她抱着脑袋,颤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从来也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连鬼也要欺负好人……”
哭声没有再响起了……
~
等白昭昭醒过来的时候,她就这样坐着睡了一宿,手里攥着菜刀。
“啊……疼死了……好麻……”她屁股疼,腰也疼,肩膀也疼。抬手摁掉了闹铃之后,她有点懵。
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明明那么吓人,为什么还能睡着……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滤出的日光发灰,屋子里也昏暗暗的。
她呆滞地揉着酸疼的部位,猛地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来。
这下,她炸毛了,举着菜刀,打开门,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人,门口的鞋子,和她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猫腰巡视了一圈,没有什么异常。
家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滴水的声音。
难道说,她真的幻听了吗?
慢慢放下菜刀,白昭昭一脸狐疑。
偏偏这时——“呜呜呜呜……”
她感觉自己的脑浆都石化了一瞬,这鬼这么厉害?大白天也来?
但很快,她意识到哭声是从楼道里传来的。
给门打开一个缝,她听见凄厉的哭声在整个楼道里回荡。随即,开门的声音传来,楼下年轻女人的尖叫也变得无比清晰:“滚啊,你还知道回来?!你也有脸回来?没用的东西!混!”
婴儿的哭声在楼道里长一声短一声,绕梁不绝。
白昭昭走出来,扒着楼道栏杆抻头一看,果不其然,三楼的那个丈夫又被赶出来了。瘦瘦的男人抱着衣服和公文包,垂着头,不发一言缩在门口。
这时,他家对门也打开了门,石警官趿着拖鞋走了出来。
望着眼前狼狈的男人,他不免对昨天被注视的不安感觉到了释怀。
昨夜,大概就是这家的女主人在猫眼那里看吧。
他忍不住扬声劝屋里的年轻女人:“这位太太,怎么回事呀,好好的早晨,有话也好好说嘛,孩子都还在哭……”
白昭昭不想那么八卦,折回家里去了。
等她很快洗漱完换好衣服走下来时,石警官还在劝那个男人:“……是不是产后抑郁啦?你得帮忙照顾孩子啊,女人不容易,应该是压力太大了。”
白昭昭轻声打招呼:“石叔叔。”
石勇笑眯眯点头向她示意,话没停,“男人就是要多扛事啦,不然人家为什么嫁给你呢……”
白昭昭出于好奇,也仔细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很帅。
和叶之悠硬气舒展的帅不同,他是一种文弱娟秀的帅气,高瘦,唇红脸白,像电视剧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眉眼中透露着委屈懦弱。按说石警官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瞎教育人,一般人都会反感,但是这个男人只是畏畏缩缩地听着,看着好不可怜。
她摇摇头,走到2楼,正巧听到叶之悠家的门响了。
心头一窒,她加快了脚步,树懒变小鹿,灵敏地窜下了楼。
她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尽量避免看到对方,不要让自己再有不开心的机会。这是白昭昭在精神胜利法失败后,自己揣摩出来的一套新方法。
一路小跑来到了车站,脸都跑红了。心怦怦跳着,也不知道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害怕。
她匀着呼吸,专心看着站牌,数着上面剥皮的漆。
不多时,她身边多出来一片高大的阴影,一股熟悉的古龙水味儿也被风带了过来。
脑子里立刻有一根弦绷紧了。
但她装作看不到。
“昭昭……”叶之悠开了口,他也一路跑来,微微喘着,歪着身子和她说话的样子有点惨兮兮,“我,我有话和你说……”
圆尖的脸蛋覆满寒霜,冷白一片,圆滚滚的眸子只肯木然地盯着站牌,全当做没有听见。
冷战不理人这种事,虽然幼稚,但好使。
叶之悠顿了顿,又说:“你,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昨天……对不起……”
白昭昭弯细的眉毛蹙眉,厌烦已经写满了脸。
公交车来了。
当他是空气,她直接上了公交车。
呵……还有脸叫她昭昭呢?
她跟他有那么熟吗?
而且他又来做什么,好像她是那种被欺负了示好一下就会回头的女孩。
“昭昭!”叶之悠巴巴跟了上去,“放学我等你,昨天的事实在对不起……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或许我说了你也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