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在密闭空间待久了的原因,林颂枝感觉有点儿头晕目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
门从里面打开,林颂枝看见站在门外的陆醒,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刚才的动静。使劲喘了口气恢复情绪, 终于冷静几分,她笑:“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怕你找不到。”
她晃了晃手里的红酒, “你知道洗手间在哪吗?谢淮京喝醉了。”欲盖弥彰一般,她补充道:“他之前也是喝醉了就喜欢跟着人走。”
陆醒刚刚在找他们的时候看见了洗手间的位置,此刻一点头,带着他去了。
等谢淮京从卫生间出来时,他还在外面等着,似乎有话要说。
他满脸的水,看起来清醒了大半,黑发冷瞳,额发往下坠着水珠, “我没事。”
“你是不是喜欢她?”陆醒终于问出了这段时间心里的疑惑,他之前就看出了谢淮京对于林颂枝的不同, 只是不确定这份特别是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还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如果是后者,谢淮京一直活得随性肆意, 他要是喜欢林颂枝,有无数机会可以告诉她。可他偏偏没有,陆醒原以为是自己想错了,可现在看来,他既没有斩断心意,又跟林颂枝保持着朋友关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对谢淮京无意。
谢淮京低垂着眼,胃里还有点翻腾的酒意,搅得他难受。冷水让他的理智迅速回笼,这会儿否认辩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只丢出四个字:“她不知道。”
他以为陆醒会生气,或许可能会动拳,毕竟这事他确实干得挺混球的。
可陆醒没有,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等谢淮京处理好一切来到客厅时,游戏局已经散了,林颂枝把彩色的棋子规整地收回盒子里,抬眸看他:“还好吗?”
“没事。”
几人出门来到沙滩上,陆醒拉了个大纸箱过来,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烟花。
林颂枝适时拿出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对袖扣,主要是想到他接下来需要穿西装的场合应该不少,她就买了这个,相比于其他人的,怎么着也算得上低调有内涵,“谢淮京,生日快乐!”
他收下那对袖扣,从盒子上的暗纹就能看出来质感不俗,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刚才在储藏室的事情,他笑:“破费了。”
烟花骤然在浓郁的夜色中炸开绚烂的色彩,陆醒收了打火机,慢步朝他们走来:“生日快乐,谢淮京。”
一朵朵烟花升入夜空,爆竹声持续不停,烟火的光芒似乎将几人心里暗涌的情绪照得无处可藏。
谢淮京仰头看着夜空中的烟火,身边朋友们的祝福和笑容似乎比烟花还要耀眼,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偷放烟花时的场景。
前几年政府便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那会儿他正在年夜饭的桌上,听大人们你来我往的客套,垂着脑袋打字回复林颂枝的信息。
她那会正在给他炫耀今年收到的压岁钱,又说她听见外面有放烟花的动静,问他要不要去看。
他回了一句好,跟其他人打过招呼后穿上大衣往外走,临近门口时又折返回来,拿了个东西塞进口袋里。
两人出来时不知道是烟花已经放完了还是人被巡警发现了,总之,外面已经没有放烟花的动静了。
谢淮京带着她去了一家还有烟花买的店里,大手笔地将老板剩下的烟花全买了。
巨大的烟花升入空中,林颂枝双手拿着仙女棒,裸露在围巾外面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藏着细碎的光芒,“新年快乐!”
他从兜里拿出来一个红包,递给她:“新年快乐,妹妹。”
两人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巡警的注意,谢淮京反应过来后迅速拉着她逃离现场,林颂枝穿着带跟的小皮鞋,很漂亮,但是不适合跑动,眼看着骑着摩托车的巡警就要追上来了。
“把你丢在这行不行?反正你长得可爱巡警也不会多说你什么。”他嘴上这么说,手却紧紧拉着她,找准时机躲进了路边的绿化带后。
围巾垂落的流苏被凌乱生长的树枝缠住,林颂枝低垂着眼想解开,奈何缠得七零八落,难度不小,她忍不住小声嘟囔。
谢淮京生怕巡警过来,下意识伸手捂住她半张脸,掌心糊上她唇瓣上的粉色口红,还有无法忽略的柔软触感,让他瞬间怔愣在原地。
直到现在,谢淮京都记得这个有点混乱、狼狈的新年夜,还有她被他无意毁坏的唇妆,他伸手,用指腹揩掉她唇线外的粉色:“这样也很漂亮。”
林颂枝愣愣地看着他,小时候他总是会找理由否认她的外貌,像是男孩子幼稚地试图掩盖什么。
他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还要嘴硬:“什么玩意这么黏?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就被巡警拉过去教育了。”
谢淮京收回思绪,看见尹炀和周嘉见站在海边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林颂枝蹲下身,拿着那根木棍在沙滩上歪歪扭扭地写上对他新一岁的祝福。
在她身上,他总是能看见记忆里那个少女的身影,可现实又无数次提醒他,他们两小无猜的那段时间已经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之中。
有人说暗恋喜欢的是记忆和想象里的那个人,是连本尊都难以相比的存在。可谢淮京不这么想,这么多年,他喜欢的从来都是林颂枝,他无比确认这件事。
——
第二天林颂枝起得很早,今天是她跟那个上初三的男孩约好的补课时间,她不好意思迟到。
她用手机预约网约车和外卖,又给谢淮京发消息,让他一会记得下来取,信息卡在输入框里还没出去,就听见楼上传来动静:“谁这么早?”
他站在楼梯口,逆着光看不清眉目,脖子上戴着银色项链,在暖色灯光下闪着光芒,清绝的过分。
林颂枝蓦地愣了两秒,见他似乎要下来,站起身:“我叫了外卖你一会记得拿,我今天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又补充,“司机快到了我先走了啊!”
她几步走到门口,即将合上门时听见屋内传来一句倦懒的:“注意安全。”
她上车后回头张望,司机是个热情的大叔,忍不住问她:“姑娘,跟男朋友出来玩啊?”
“啊?没有。”林颂枝悻悻地收回目光,没注意到有人站在露台上目送着车子离开。
抵达上课学生的家里已经过了饭点,林颂枝随便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当午饭。
他父母今天有事出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林颂枝耐心地指着试卷上的错题给他讲解思路和考察要点,讲了半天口干舌燥,拿过桌上水杯喝了两口,扭头看见男生眼眶通红地盯着桌面发呆。
“喂?”她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刚刚说的,能理解吗?”
见他一脸茫然,林颂枝只好扯了桌面上的纸巾递过去,这种情况讲了也是给空气听,“有事就说。”
“没有。”他用力擤了下鼻涕,“我只是中午没吃饭,有点饿了而已。”
被他这么一说,林颂枝也感觉自己的肚子在唱空城计,但这是在别人家里:“为什么不吃饭?”
男生没回答她的问题,噔噔跑到柜子前拿了两包泡面出来,“你要不要?”
几分钟后,林颂枝跟他一起坐在饭桌后,屋子里只有吃东西的细微声响和男生低低啜泣声,他像是实在忍不住了:“她把我剑网好友给删了!”
剑网是腾讯旗下的一款游戏,之前林颂枝为了让他学习,跟他打了赌,自己也下载了。
这会儿她试探着问:“你女朋友?”
男生一开口就收不住话匣子,将他跟他那位网恋女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
林颂枝听了半天,又心疼又好笑:“她说的没错啊,你初三了要好好学习。”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要分手!”
“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失望不是一天攒够的。可能是你在某些方面没办法给她情绪价值,比如说,她希望有人能陪在身边的时候,你只能隔着屏幕安慰她。”
她轻拍男生的后背安抚他,“但你要让我说的话,可能她是觉得网恋太虚无缥缈了?”
其实她这话还算是委婉的,游戏里认识的网恋对象,可能人家只把他当成个游戏搭子,找到了更厉害更聊得来的人把他删了也无可厚非。
“还吃吗?”她问。
男生摇了摇头。
“那就不吃了,卷子下次再给你讲吧,想哭就哭,情绪好点了再说。”
男生愣了,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我爸就喜欢强迫我,不让我干这干那的,我不喜欢英语,他还非要我学!我一中国人一辈子用得上那几个破字母的机会除了考试还有别的地方吗?”
又是一个跟家长存有长期矛盾的小孩,林颂枝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是,高中的时候学画画,因为继父说烧钱,再加上同学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便放弃了,当时所有人都说她乖巧懂事。
除了谢淮京,那段时间他正好不在深圳,回来以后才知道她退了绘画班也跟学校申请从艺术生名单中划掉她的名字。
他问得很直接:“林颂枝,你为什么要放弃你喜欢的事情?”
她愣了两秒,笑着跟他解释,“喜欢的事情一旦带上强制性,它就没那么令人向往了。”
至于后来为什么学英语,也是因为秦书玉说这个专业以后就业面广。
自从秦书玉离婚以后,她就很少哭,那段时间她一哭就会被母亲打骂,后来她便学会将心里的情绪藏起来,实在崩溃的时候也只能告诉谢淮京。
母亲难以明白,眼泪不一定代表软弱,若无其事也不代表坚强。
但他只会摸摸她的脑袋,说:“情绪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也是需要释放的。”
他对于林颂枝来说,是避风港一样的存在。
等她收拾好桌上的残局,出来后发现男生不知道去哪里偷摸出来两瓶酒,醉醺醺地歪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地跟她说了半天又绕回女朋友的话题上。
“这么喜欢她?”林颂枝有些好笑。
“你不懂。”男生摇了摇头,“她是我的初恋,那种感觉没人能比。”
“初恋啊。”林颂枝笑着重复他的话,手机忽然响起。
是谢淮京打来的电话:“我在你家楼下。”
第32章 谢淮京
给林颂枝打电话时, 他正站在一家甜品店门口,想着要不要进去买点小玩意给她,无意间看见靠窗的位置坐着个女生。
发色是漂亮扎眼的蓝色挂耳染, 但比这个,更引人注意的是, 她面前的桌子摆放着八个小蛋糕,有几个只剩下锡纸外壳,女生还在大口吃着手上的那个。*七*七*整*理
谢淮京无意窥探别人的私生活, 只是好奇这蛋糕有什么特别的,能让她一下子买这么多个。
“没事, 你慢慢来不着急。”挂了电话, 他跨步走进店里,隔着玻璃虚指了下, “麻烦帮我拿下这个。”
他拿出手机准备付款,角落里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手里还拿着盒牛奶。
谢淮京顺势看清了她的眉眼,目光一顿,是温迎。
他跟温迎接触的次数不多,甚至不能说认识,只能说是互相知道名字的关系。但他看见面前女生略微有些浮肿的脸蛋,联想到她刚刚不正常的进食和盛玠之前的所作所为,不由得皱眉:“温小姐?”
“啊?”温迎抬眼看他, 脊背下意识挺直,恢复成往日优雅的姿态, “谢先生, 你好。”
“喊我名字就行,一起付。”他将付款码递到机器前。
“这个很好吃吗?”谢淮京看向桌面上剩余的蛋糕, 这种食物的饱腹感很强,一般情况下人不会一口气吃这么多。
他不确定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林颂枝,毕竟温迎的状态看上去比半个月多前差了不少。但他不好多管闲事。
温迎像是刚从被人撞见暴食的尴尬状态中出来,用吸管戳破锡纸,“没有,就是想吃点甜的。”
她转移话题:“你是来找颂枝的吗?”
“嗯。附近有家药店,你不舒服的话可以买点消食片。”他担心自己在这会让温迎不自在,微点头,“我先走了。”
林颂枝二十多分钟以后才赶到,脸颊红扑扑的,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
话一出口,她突然有些不自在,说不上原因是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她跟谢淮京之间的相处节奏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相处节奏这一说?
“没事。”谢淮京单手提起她那个小行李箱,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我直接给你送来了,大忙人啊今天。”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本想去拿行李箱的手收了回来,特意用了敬语:“那麻烦您帮我提上去了。”
许是物业收了钱合作,电梯轿厢里挂着妇科医院和假期冲刺班的广告,谢淮京跟过敏似的拉着她站在角落里,嫌弃道:“我借钱给你买套房好吗?你看着不堵心?”
“又不是挂我家里。”林颂枝语调懒洋洋地回应他,还不忘给他找不痛快,“他要一天给我两百,挂我家里也行。”
这几句话出口,她心里才勉强舒坦了点,好像这才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的相处节奏。
他进门后把箱子放在一旁,脱了外套,像是随便她使唤似的:“打算怎么放?”
“不用,你放那儿我自己来就行。”林颂枝给他倒了杯温水,想起刚刚在男生家里的事,“你懂滑板吗?我想买一个送人,或者你帮我买,我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