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明白。”王嘉人诚惶诚恐地磕头。
他自觉已经得到了交待,正欲起身起来,面前的玉门无声而开,白烟袅袅,露出金碧辉煌的内里摆设。
“进来。”
王嘉人注视着洞开的玉门,里面摆着每一件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以他的资质,修仙修到头也未必能拥有,现在就这么大张着嘴,等待他进去享受。
或许是要有所付出,但是,很值得不是吗?
未加犹豫,他站起来,一脚迈进了门里。
“乖孩子。”那个声音满意了。
白天王嘉人身上的印记激发了赵闻道的八卦本色,太过咸湿的话不敢当着聂萦讲,说些情爱纠纷的狗血八卦讨大师姐开心还是可以的,他特地从饭堂端了两坛子陈酿,要和聂萦彻夜畅谈,把酒言欢。
谢玄素沉默地给他们在凤凰树下摆好杯盘碗筷,然后一个人落寞地去柴房劈柴了。
聂萦倒也叫他:“你干嘛?坐下来一起喝酒啊!”
谢玄素温和地推辞:“大师姐,有人畅饮,就要有人留下来刷碗,我还是滴酒不沾保持清醒吧,万一还要照顾你们呢?”
“瞎!”聂萦表示不屑,“区区两坛子酒而已。”
她在魔界的时候也尝过魔修下属孝敬的酒,用血云宗的特产蘑菇和混沌之气所酿造,性烈如火,苦涩在喉,每一口都像在吞岩浆。
就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的。
但是赵闻道拿来的酒,是心灵手巧的天玑峰前前任峰主为爱妻所酿,取万丈雪山不化玄冰与一夜即谢之琼花,以佛门灵泉做引,在每年月亮最圆升到最高位置的时候,凌空御剑而成。
上不接天,下不挨地,取的就是那一股不沾染俗尘之清雅之意。
雅不雅不知道,还怪甜的。
聂萦兴味盎然地听着赵闻道滔滔不绝说着修仙界的爱恨情仇,一碗接一碗地喝着,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酒量有多差。
直到赵闻道大着舌头断断续续地做了结语:“最后……最后他娶了那位仙子和前夫的女儿……嗝儿,恩爱一生。”
他晃着大头,噗通一声倒在了桌子上,烂泥一般沿着椅背向下滑去。
“哈哈,哈哈哈”聂萦乐不可支,拍着桌子,把赵闻道瘫软的身躯又往下震得倒了一截,干脆躺倒在地上。
“没劲。”聂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什么恩爱……我要是她,这么好的条件……我就飞升!”
她一站起来,酒劲上头,晕晕乎乎的如在云端,脚下踩不实,不得不一屁股坐下来,摇晃着脑袋试图清醒:“咦……谁,谁带我飞起来了?”
谢玄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面色平静,黑眸深邃,目光流转间有万千思绪不能言说。
“咦,谢--谢玄素啊?”聂萦仰着头,朝他傻笑,“杀,杀了你哦!”
她手舞足蹈地站起来,却站立不稳地向前扑去,被谢玄素一把捞住,轻声说:“大师姐,你醉了。”
“唔唔,杀,杀了你……”聂萦闭上了眼,含糊不清地嘀咕着,醉得十足十。
谢玄素抱着她,在风中静静伫立着,久到聂萦的呼吸声均匀地在他耳边回响,他才猛然醒过来似的。
“大师姐,我抱你去歇着。”
谢玄素横抱起聂萦,大踏步往卧室走去,顺便还坏心地踩了赵闻道一脚。
什么东西挡路?他抱着大师姐看不见。
把聂萦小心地放在床上,拉起被子给她盖好,谢玄素低头看着聂萦,熟睡的大师姐眉眼间照旧飞扬不羁,脸庞因为醉酒而涨红,美得摄人魂魄。
“大师姐……”谢玄素大胆地伸手摸索下去,握住了聂萦的一只手。
十指相握,肌肤相触。脉搏仿佛都跳成了同一个节奏。
永远,永远不分离。
第24章
仙家岁月,无分寒暑都是晴日天气白云高远,透着那么一股闲散疏朗的气息。
今日是百花秘境开放的大日子,聂萦一大早就赶到天枢峰大殿,聆听师尊最后教诲。
问天道君高坐莲台,照例叮嘱了几句要小心行事但也要奋勇争先之后,看着聂萦腰间挂的还是那柄带裂痕的低阶弟子剑,实在忍不住,随手一招,大殿旁的桃树上的粗壮桃枝无风自断,空中连旋,木屑飞溅,落到他手里时已经成了一柄粗具形状的桃木剑。
问天道君摩挲了一下桃木剑,手掌和剑身间泛起淡淡荧光,随即丢给了聂萦:“换下来罢。”
聂萦目瞪口呆:“大战在即!难道师父不应该开私库把压箱底的宝贝拿给你唯一的爱徒吗?就这么一柄木头剑糊弄谁呢?”
“呵呵。”问天道君冷笑。
他又看了一眼进了大殿就满脸兴奋东张西望,竭力抑制不掏出留影法宝打卡的赵闻道,这俩货就是他堂堂天枢峰的后继力量?
真是没有盼头!
问天道君最后把目光落在面容沉静,垂手站在殿门外的谢玄素身上,内心百感交集,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召唤:“谢玄素,近前来。”
谢玄素愣住了,抬头确认了一下,才谨慎地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到聂萦身后站好,深施一礼:“掌教真君好。”
“你可恨我?”问天道君出人意料地问。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谢玄素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之前因为丹田尽碎被人抛弃的痛苦和愤怒不甘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完全地放下了。
“不敢,掌教真君之意我早已领会,是想告诉我大道无情,既不能修炼就该早早放弃,免得沉沦自苦,徒生烦恼。”谢玄素平静地说。
他不会怨恨任何人,因为再无希冀。
问天道君暗自叹了口气,挥手从袖中飞出一道流光,正正好好落在了谢玄素怀中。
那是一片薄薄的玉制书页,上面用鲜红朱砂龙飞凤舞镌刻着咒文,一看就不是俗物。
赵闻道惊呼一声,手忙脚乱从脖子里也扯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的,稍一灌注灵气,顿时青光流转包裹全身,原地消失不见。
问天道君颔首:“这是祖师所留仙籍上的残页,有护身之效,谢玄素,既然你执意要入秘境,万事小心。”
聂萦张大嘴巴,恼火地问:“师父,我现在越发觉得你小气了,给他不给我啊?”
“呵呵。”问天道君敷衍她,“你是大师姐,秘境里法宝甚多,凭本事去拿好了。”
好,很好,到时候本魔尊把你的秘境一扫而空,你可不要后悔!
半山广场热闹非凡,比上次内门大比又有不同,聂萦看着人头攒动的样子大为惊叹:“两忘门什么时候这么多筑基弟子了?好多我都不认识,根本没见过面,他们都不上晨课的吗?”
这些没有经过本魔尊无情殴打的小蚂蚁,不是好弟子。
赵闻道跟在后面给她解释:“百花秘境只许筑基期以下弟子进入,很多师兄师姐为了这次机会,压制自己的修为不升阶,还有在外修炼的师兄师姐也会赶回来。”
“不就是个低级秘境吗?两忘门穷酸成这样了?”聂萦不大明白,而且开始诋毁。
赵闻道贴近她,压低声音说:“百花秘境是真仙遗泽,传说甚广,虽然在两忘门已过千年,但所探勘的地图还不过半,很多人都是找到些低级灵草灵兽,也有人看到过五阶灵兽,还有神器的宝光一闪即逝……谁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据说,和气运有关!”
“气运啊……”聂萦摸着下巴思考,瞥了沉默跟在身边的谢玄素一眼,这可是本来的气运之子呢,自己把他带在身边,岂不是宝贝滚滚来?
或者谢玄素的冰魄寒山就是在这神秘的百花秘境里发现的也未可知。
聂萦努力回想了一下,千年后谢玄素的道侣嘉雪仙子,是有名的百宝囊,各种灵丹妙药不用说了,偶尔有几次参与战斗,她的灵器就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扔,财大气粗从不心疼。
可见都是谢玄素给她找的!
不过这辈子,这些都归我啦。
刚想到王嘉雪,王嘉雪就来了,她今日打扮得越发整齐,一身清雅法衣绣满道纹,行动处裙角灵光满溢,乌黑秀发高挽,只插了一支玉钗,清光生晕,一看就是不凡仙品。
她盈盈浅笑,漫步走来,对于蜂拥而来的讨好奉承不过是轻轻点头,丝毫不假辞色。
聂萦有些奇怪,王嘉雪平时的确受欢迎,但都是些炼气期筑基初期弟子,如今怎么这些筑基大圆满的货色也没出息地争着逢迎她?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王嘉雪越众而出,走到了广场最前面的区域,堂而皇之地站在了一位峰主身后。
这还不算,很快王嘉人也来了,他更出风头,春风满面御剑而至,剑也换了,乌黑剑鞘镶金嵌玉,隐隐有罡煞之气,亦非普通灵器。
他也站到了峰主身后,和原本就站在那里的几个弟子态度亲密地寒暄,一看就是同门所出。
“嚯~~”聂萦吹了个口哨,“那是谁呀?”
赵闻道的脸色有点尴尬:“那是……玉衡峰的峰主碧华道君。”
碧华道君外貌比问天道君还要年轻,宽额广颐,眉目庄严表情冷硬,一看就不好惹。
但是聂萦大胆地打量他,又看向他背后的王家兄妹,发出放肆的惊叹:“就是他?一鱼两吃啊!”
“不,不会吧?”赵闻道颤抖地说。
谢玄素出言提醒:“所见未必是真,也有可能是障眼法。”
赵闻道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一定要仔细分辨,碧华道君为人正直,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谢玄素难得冷笑了一声,之前王家兄妹在他面前还不是这副嘴脸呢。
“瞎!”聂萦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你们这些想法就是多余,还分辨什么?我老家有句俗话,叫‘打了小的老的出来’,等我在秘境里把王嘉人王嘉雪都杀了,幕后黑手自然就跳出来了。”
“大师姐!”赵闻道惊呼,心虚地左右观望,“这种话不好讲的。”
聂萦都要走了,又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要告发我?”
“不是不是。”赵闻道拼命摇头,“残害同门,那是要进刑堂的,飞廉道君最是铁面无私,你逃遍天下都要被他抓回来……大师姐三思啊!”
聂萦沉吟一下,伸手直接从他兜里掏东西:“有道理,我自卫反击可不能被反咬一口,留影石给我。”
赵闻道哭丧着脸被聂萦洗劫一空。
此时金钟鸣响,要参加秘境试炼的弟子们纷纷辞别亲朋故旧,昂首而出,站到了中间。
问天道君又拿出了青铜大鼎,往里面投入了玉牌,开始焚香祝告。
此次乃是门内秘境试炼,弟子们态度轻松,甚至还在窃窃私语:“祖师爷保佑,我和师兄进去能在一起,互相依仗。”
“三清保佑,我不要跟那个讨厌鬼分在一起。”
“玄女娘娘保佑,我落地就是灵药田灵草园。”
“没出息!看我的,老天爷保佑保佑,我不要落到灵兽嘴里。”
“别说了,你们看看人家兄妹,一身的神装啊,新拜了师尊果然不一样,保佑我落地能遇到他们,他们吃肉,我跟在后面喝汤就成。”
聂萦听得糊涂,低声问谢玄素:“他们在瞎祷告什么?”
谢玄素低声跟她解释:“秘境进入的位置是随机的,他们怕运气不好。”
“哦!?”聂萦有些担心,“那岂不是到时候我和你会分开?”
谢玄素低下头,唇边绽放一个微笑:“大师姐放心,我肯定跟你在一起。”
聂萦不明白他怎么能保证这一点,但这也许就是气运之子的特权?
就是两人这几句话,引起了注意,有些人交头接耳,纷纷投来目光,终于有一个年长的弟子越众而出,对上面站着的长老们施礼:“各位道君,师尊,飞廉长老,弟子有话要说。”
一直站在问天道君身边当门神的刑堂长老飞廉道君眯起的眼都没睁开:“讲。”
“据弟子所知,这位谢玄素……”他回头不客气地一指,“从前固然是内门之首,但如今已经碎了丹田成了凡人,他如何能在这里白白占据一个秘境名额?”
聂萦忍不住讥笑了一声,申道君一直坚持能打过谢玄素的才能入锻体道场上课,于是锻体课的三个名额始终缺席一位,这是哪个废物又挑唆师兄来出头了?
飞廉道君一板一眼地说:“谢玄素通过锻体道场申道君测试方得名额,合法合规,毋庸多言。”
该弟子讪笑道:“道君,弟子也是一番好意,秘境里凶险无比,我等筑基期弟子尚且力有不逮,谢玄素逞能进入,万一遇到危险不是白白扔了一条命?”
谢玄素刚要开口,被聂萦制止了,她紧盯着那弟子,似笑非笑地说:“那就不用师弟操心了,我师父问天道君为人宽厚大方,早就赐下了护身法宝可保性命无虞……小谢,展示!”
完全配合她的指令,谢玄素从胸口掏出护身玉页举过头顶,上面鲜红符箓龙飞凤舞,宝气盎然,一时多少双眼睛都变绿了。
“咦!难道你们师父都没有给你们吗?是你们不喜欢吗?”聂萦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词。
飞廉道君都看不下去:“多话!收起来罢!”
谢玄素收起了玉页,周围火热的目光却并未收敛,甚至还议论纷纷,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意落在他身上。
“进了秘境之后,他们就该动手了吧?”聂萦负手而立,冷笑了起来,“怕吗?”、
“不怕。”谢玄素坚定地说。
这时候问天道君施法完毕,双手一抬,玉牌腾空而起,激射到每一位弟子头顶,同时广场正中虚空出现一道光环,从镯子大小飞速外扩,变成可容一人进入的洞口。
光环灵气翻滚,中间似有无数山峰草地激掠而过,又有灵兽飞奔,草药繁茂,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握紧玉牌整装待发。
“走了!”聂萦身为大师姐,身形晃动,率先一步踏入了秘境,谢玄素紧随其后,灰衣红裳,同进同退。
弟子们作蚁群攒动状,跟在后面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一拥而入。
问天道君收回施法的手诀,默然地看着,脸上毫无表情。
这一去,就是生死自负了。
第25章
眼前一黑, 复又一亮,聂萦脚下站稳,警惕地摆出战斗姿势,四下查看。
仿佛不是处于什么秘境, 而是来到了两忘门哪位长老闭关清修之地, 花木葱茏,异香扑鼻, 又有大树枝头累累挂满饱满香甜的晶莹灵果。
聂萦不敢大意, 谨慎地催动神识要侦查一番,却被冥冥之中不知道什么力量给截了回来。
“咿, 赵闻道说啥来着,真仙遗泽?”她想御剑,也失败了, 只能靠双脚往外走。
奇怪,进来那么多人呢,都哪里去了?谢玄素不是还信誓旦旦不会和自己分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