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自己的膝盖:“前段时间我在图书城工作,遇见一个女孩,对我有好感,结果被我爸盯上了。”
余照将饮料拧开,灌一口缓解热气:“你爸这么大岁数了贼心不死?”
“不是,我爸倒对她没什么那方面的想法。但是我爸骗她,估计是说得天花乱坠,让她去做饭托,你记不记得我去年生日?咖啡店,没送你回家那次。”
“我就是那时候发现的,我爸那人,伥鬼。但凡是靠近他的,没一个能有好下场,被他骗得团团转,最后他还要把你骨头渣子都嚼碎,真的很恶心。”
饮料瓶沥出的水珠黏在她的手上,余照随手甩了甩。
“那不是诈骗吗?”
“嗯。我上次跟她说了,别靠近我爸,不会有好下场。”
“那她听进去了吗?”
姜远摇摇头:“后来我不放心,又去瞧,她居然还在帮我爸做事,我想不通。”
“所以我跟她摊牌了。”他笑容里带着自嘲和苦涩,“我跟她亮出底牌,我说,我有精神分裂,我不可能跟别人在一起,这不是纯纯祸害人吗?”
“你也别这样想。”
“我不在意这个。”他挥挥手,“我其实跟薛冉冉说这些,就是为了让她死心。她听过以后,她哭了,你敢信吗?”
余照迟疑:“她是心疼..还是...”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那表情挺失望的。”
姜远仰头看一丝云彩也没有的湛蓝天空,将后脑勺搭在椅背上。
“余照,你说,既然她对我失望,也知道我们没可能,她为什么还一直帮我爸做饭托呢?”
余照挠挠脸,感觉这话不太好说。
“会不会是因为,哪怕没有你,诈骗这种事来钱也太快,她没法放手,钱多迷了眼睛。”
“会吗?”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她既然不图人,可能就是在图财。”
姜远头疼,伸手捶捶:“那我该怎么办?我总是睡不着,一想起薛冉冉,我就觉得烦。”
余照看他眼下的发乌眼圈,还有皮肤松弛的眼袋,连忙问:“你最近好好吃药了吗?”
“吃了。”
“你按时定量地吃啊,别想起来的时候才随便吃。”
“余照,你说这话像我妈一样,好像是我妈叮嘱我吃药。”
余照想把水瓶砸在他脸上,目光飘远看远处的盛寻,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就想笑。
“姜远,实在不行的话,来点有效措施吧。你告诉她,如果还不退出,你就报警,把他们这个团伙一网打尽。”
姜远犹豫起来:“可这样,万一她真的被抓,不是毁了她吗?”
“你任由她发展下去,才是真的毁了她,趁现在罪还轻,及时让她停下来,别让她越陷越深没法回头。”
“我再想想吧。”
言尽于此,余照也不多说了。
姜远抬抬下巴,将话题转到轻松的氛围:“高中时候见他,虽然跟我说话一脸拽拽的,但他心是热的。现在他有种天大地大,谁也不在意的感觉,看我的眼神也奇怪,总防着我似的。”
姜远坐直:“不就逗他几次吗,真记仇,少爷怎么是小气鬼?”
“没有,他没记仇。”
姜远抿抿苍白的嘴唇:“反正你俩好好的吧,现在也在一个城市了,别整那电视剧、小说里的多少年多少年虐恋,伤心费神的干嘛?我也算是旁观了你们俩,还是...你朋友,我也说一句,珍惜吧,少爷挺好的,专情。”
“不是,姜远,你怎么一口一个少爷,我真的很想笑。”
“听不出来呀?讽刺他呢。”
姜远站起来活动筋骨,低下头看余照,帽沿下的阴影印在他的脸上,一片阴翳。
“你幸福就是我幸福,我现在每天都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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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语翻译】
草莓:退退退退!自作主张哥不许过来欺负我妈妈!退!退!——爱你,妈妈(眨眼)——退退退退!
第九十一章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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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花连衣裙奶油质感,方领长袖,收腰恰到好处,裙长到小腿,打眼一瞧,精致印花层层叠叠开在裙摆之上,极适合夏天。
“喜欢就试试?这件原价749,现在八折,600就能拿到手。”
余照敛下喜爱的神色,微笑向店员摇头:“我等会儿再来。”
她脚步没有停留,坐扶梯下楼,来到购物广场的一层,在满是大牌的专柜海洋里找金饰店,几个月前她就看中了一款金项链,终于在这周攒够钱可以将它拿下。
精致链条搭配金色玉兰花,花瓣舒展,配上莹润的内嵌玉石,寓意花开美好,十分喜庆。
“它怎么贵了?”
“是这样,顾客,我们会根据金价的变动适当调整金饰的价格,您上次来看是什么时候?”
“是...半年之前?”
“您要是觉得这个价格不合适,也可以看看其它款式,有克数比这个小一些但花样差不多的,都很好看。”
可梦寐许久的玉兰就在眼前,余照实在瞧不进其它样式,于是咬咬牙:“就这个吧。”
店员喜气洋洋开单,赠送余照一条朴素银手链,又叮嘱她带着购物小票去三楼,最近商场搞活动,消费满298就可以抽一次奖,余照这消费可以豪爽抽上十几次,一等奖智能手机岂不是唾手可得。
余照捏住pos机吐出来的小条,注视余额栏显示的355.46几秒,释然地牵起嘴角,就收进兜里没再看了。
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相比余飞跃,余照都更像林美珍。
小学开家长会,总能在结束时听到朋友们夸林美珍漂亮、有气质,余照与有荣焉,随着年岁渐长,她似乎生出一颗经不起风吹雨打的玻璃心来,什么都在意。
在意林美珍不好好打理失去光泽的长发,在意林美珍衣服上搓起的毛球,在意林美珍穿并不搭衣服的土气运动鞋,在意林美珍露出铁皮的化妆品,在意林美珍不再用精致发夹。
她难以忍受爱漂亮的妈妈忽略她自己。
将钥匙放在鞋柜上,余照弯腰解鞋带,竖起耳朵听,爸爸正在厨房做晚饭,而冰箱附近正窸窸窣窣,显然林美珍在整理冻货。
“哎余飞跃,你买这饺子到底吃不吃啊?都放过期了吧?”
林美珍跨坐在小板凳上,将袋装饺子翻个,眯眼睛瞧生产日期,瞄见余照进来,顺势递给她:“这小字,你看看还有多久过期。”
“还有...两个星期。”
“买了又不记得吃,还老买,这冰箱都要炸了.....”
“妈,你闭上眼睛。”
“干嘛?我这收拾冰箱呢,你有点眼力见行不行。”
余照走到林美珍身后,将林美珍的背掰直,神神秘秘:“哎呀,快闭上。”
伸手拂过妈妈颈后的碎发,小心缓慢地将项链绕一圈,摁严实W型的锁扣,余照才歪头瞧林美珍,她早在察觉到的第一秒就睁开双眼,低头抚摸绽放的玉兰花,久久没说话。
“我特意给你挑的玉兰,你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家小区就有一株玉兰树,夏天开花咱们俩还去拍照了呢?特好看。”
“你真是闲的,买这干嘛呀?”林美珍试图用冰箱外壳的反光来瞧瞧自己戴项链的模样,看不清楚,又出声,“多少钱?”
“没多少,我还抽奖了呢,结果抽到一堆湿巾和面巾纸,等开学我都带到寝室去,估计这个学期不用买纸了。”
“真是闲的。”
“那到时候跟壮壮哥女朋友家见面,你脖子光秃秃的也不好看啊。”虽说他们家只是去做陪衬,但谁不想给人得体的好印象呢。
林美珍并未露出喜悦的神情,将项链摘下来放回绒盒,余照只当她确实不开心。
夜里迷迷糊糊去厕所,余照的拖鞋及时在暖意融融的灯光前收住脚步,屏住呼吸探头看。
林美珍正在照镜子,柔光下项链似是会发光,她又搂起长发换角度瞧,打量什么发型更配戴项链,只是目光持续被金灿灿玉兰花吸引,她怔愣着用手指戳戳,满是欣慰地笑出来,表情舒展。
余照霍然背过身去,静默中涕泗横流。
*
2012年8月31日,返校日。
“在这个有着无数选择的信息时代,死心眼这个词基本上可以算作一种精神疾病.....”[1]
余照轻笑一声,放开无意间缠在手指上卷来卷去的耳机线,回头瞧一眼寝室。
对面床的卢慧坐在床沿晃晃脚丫,颇具仪式感地摆上小桌子,平板端正放在中央,被辣条辣得嘶嘶哈哈,连忙将宫斗剧暂停,用没沾辣椒油的其余手指捧住矿泉水往嘴里灌。
旁边床,方小小专业课的书摊开当桌垫,正对着小镜子专心致志贴面膜,手指打圈按摩。
斜对角,鼠标键盘上的淅淅沥沥不断,就算是从余照的角度,也能看到左思然耳机后面流淌的汗。
余照的床位就在左手边靠窗,在这八月末尾,打开窗风也完全不流动,跟生活在热水瓶里没有区别。
【桂花圆圆:报告!想申请与余圆圆同游超市三个小时,顺带吃晚饭,万望批准。】
【桂花圆圆:奋斗猫猫.jpg】
卢慧突然出声:“哎小小,你不是有个男网友是汇江大学的吗?你们见没见面啊?”
“没呢。”方小小认真涂护手霜,“他大一新生,没开学。”
笔记本是大姨一家送她的升学礼物,余照向来轻柔对待,缓慢合上后接话:“汇江大学的新生9月3号才报道。”
“是呗,真幸福。”方小小将手背凑近闻闻,又挤一泵,“我估计这人见光死,因为他跟我说他185cm,75kg,18cm。”
余照捏起自己仅有15cm的透明直尺,先是吸引卢慧和方小小的视线,才将手指放在直尺的末端,缓慢拉开距离。
“哈哈哈哈哈——”
“绝了——根本不可能,我不信。”
方小小摇头:“唉,这一年里呀,我实在是见了太多,聊天时候说自己帅得人神共愤,结果见面把我雷得外焦里嫩的类型了。”
“我有时候就想,男的怎么可以那么自信?他们到底为什么都有着盲目自信?”
说着她想起来经典案例,站起来激愤讲:“有一次我见一个汇江财经的男生,跟我一起看电影嘛,我就觉得他脚臭,委婉提了一下,结果他说这是男人味,是男人的象征,大家都这样,崩溃。”
提起这个,脚臭味犹在,让她虚空扇了扇怪味。
“最奇葩的是回寝室了他跟我要爆米花的钱,一桶15块,他说他一块儿都没吃,让我全掏。”
鼠标的噼里啪啦暂停,左思然抹一把脖子上的汗,转头看形成三角形闲聊的三个室友。
“你们说啥呢?”
卢慧笑嘻嘻拆开一袋薯片:“哈哈,我们说小小的奇葩网友。”
左思然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下局又要开了,我得抓紧去个厕所。”
新宿舍空间大,上床下桌,大家的私人空间宽阔不少,余照慢吞吞打开衣柜,拽出纯白的白色吊带鱼尾裙,外面套一件淡蓝圆领针织薄衫,既不厚重,又不露肉。
弯腰提上小皮鞋,又坐回凳子里梳顺黑色柔韧发丝。
“你出门呀?”方小小建议,“别扎起来了,披着好看,特秀气。”
余照闻言笑笑,放下拿起的皮筋,询问大家是否需要她带东西回来,她要去超市。
卢慧:“给我带两包卫生巾呗,夜用的,超过330mm就可以,不挑牌子。”
余照点头,看向方小小,对方示意自己不需要,她攥住手机:“那想起来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
开学季,校门口人来人往,话剧里说,不该过分夸大对方与其他异性的区别。
可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像一场无声的湿润细雨,是寂寞沉睡的土地,即使站在那里,也能让她体会到哀怨缠绵的痛。
她没有出声,等待着盛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几乎是目光触及她的一瞬间,盛寻的表情如枯木逢春,小跑着穿梭人群,捧起她的脸。
“热不热?”
“还好。”
“走吧,咱们开车去,我什么都得买,需要逛很久。”
余照埋头系安全带,猝不及防被贴着唇沉迷吮了两口,鼻息交错,瞧她嘴唇微张,内圈口红痕迹变淡,盛寻用手背碾过嘴唇,看冷白皮肤印上的朦胧口红印。
“今天舍不得洗手了。”
“你有病快点去治。”
盛寻将她的手攥住,缓慢揉搓几下,又将注意力放在她空荡荡的手腕:“圆圆,你怎么不戴手表?”
“你不知道?”
“什么?”
瞧他眼里满是困惑,余照试图将手抽出来却没起效,被紧紧牵着不放:“我不知道什么?别说一半,我会特别好奇。”
余照深呼吸:“也没什么,就是牛翠英点火之前,把我家搜刮一遍,我手腕上的手表,还有手链,都被她拿走了,我妈的化妆品她都没放过。”
瞧见盛寻石化,眼睛从故意睁圆到恢复常态直至神色愈发冷淡,余照活跃氛围:“所以手表早就被她卖掉了,谁知道你在跟谁戴情侣手表啊。”
可他没接话,只是弯腰将额头贴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疲惫吐息。
余照晃晃手:“你到底去不去超市?”
*
作为大一新生,开学买东西跟置办一个小家差不多,余照本来只打算旁观,但盛寻没主见似的,买个桌面收纳盒都要问问哪个颜色好看,余照清清嗓。
“买粉的。”
“嗯。”
他拿起来就往购物车里放,余照无语,发现盛寻只是沉迷这种“由她决定”的感觉,并不在意自己买的东西合不合适。
“你把蜡烛放下,在寝室买什么蜡烛!”
走到纸巾区域,余照想起要帮卢慧带的卫生巾,认真在花花绿绿的货架里找,卢慧不挑品牌,可选的就很多,她干脆掏出手机算哪种性价比更高。
“算什么呢?”盛寻好奇地凑过来,一手搭在购物车,一手轻轻搂住余照的腰,歪头瞧她手机屏幕。
“算算哪个更合适。”
“都差不多,这怎么看合适不合适啊?”
余照耐着性子:“同样是夜...同样是420mm,一个8块钱6片,一个12块钱8片,懂吗?”
“哦。”盛寻眨眨眼,“别算了,你买什么直接往里放。”
“是帮我室友买的,你帮别人带东西,总不能带特别贵的吧?需要衡量一下。”
“你不也用得到吗?你也买点存着。”
“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有的人就会对有些品牌过敏或者是不舒服,所以...哎呦我跟你说这个干嘛,这是你不需要知道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