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温绎,抱歉也周至客气,秉着卓然风度:“看来是我误会了。”
厉害。谢仃由衷从心底感慨,简直叹为观止。
——温珩昱到底是什么极品绿茶?
她轻啧了声,朝罪魁祸首扫去一道眼风,示意适可而止。温珩昱闲然同她对峙,暂且遂了她的意,回身搭在车舷,缓声:“下课给我联系。”
没主语,但都能听出这话是递向谁。他另有行程,暂无闲暇也耐性告罄,先行启身离场。
谢仃才算松了口气。
但雷已经埋下,楚诫神色不明,和隋泽宸甫一对视,都是多年朋友,某些事实瞬间了然。隋泽宸也无谓,坦荡挑明立场:“我是她前任。”
楚诫玩味轻哂:“她前任还真不是你。”
“我认识她这两年,还没你的事。”他从容不迫地估算,“四五任?你留学一趟,消息闭塞了不少。”
隋泽宸:“?”
不愧是兄弟,最清楚怎么破他的防。
“这么多。”他挑眉笑了,俯身对谢仃道,“我们还有过一周年。姐姐,你后来遇到的人都不如我。”
“?”楚诫没绷住,“你小子在内涵谁?”
“打住。”谢仃听不下去,没兴趣这出回合制修罗场,言简意赅地总结,“你们认识的事我也才知道,不用从我这说。”
“我跟他是朋友,你不也说是么。”隋泽宸坦然开解,“朋友而已,有空再叙旧,别耽误你上课。”
那你们男人的友谊还挺脆弱。谢仃想。
楚诫显然也这么想,极有素质地问候道:“隋泽宸你他妈……”
“晚点儿请你吃饭。”隋泽宸恍若未闻,拎起行李箱,“姐姐,我们顺路先走。”
真是茶香四溢。楚诫先一步拦下箱子拉杆,半笑不笑地扣在原地:“不用,我来燕大接她这么多次,熟悉路。”
谢仃扫了眼时间,决定随便他们。她还得回宿舍,再耽搁就要没午休了。
这趟行程意外太多,隋泽宸索性作罢,利落松开行李箱,跟楚诫示意:“那你拎着,我住五楼。”
“……”楚诫有些咬牙,死勒住他肩膀,“你小子少得寸进尺,想偷家?还‘姐姐’,她吃你这一套?”
“我跟她那会儿还没你的份。”隋泽宸原话回敬,压低嗓音,“当两年朋友了还没进展,她也不吃你这套?”
互掐个没完了。谢仃拎起肩侧背包,转身离开。
余光里的身影渐行渐远,隋泽宸掀起眼帘,没来由喉间涩然,很轻地唤:“……谢仃。”
相隔不近,她却像听见这声揣满不甘的低唤,驻足留在他视野边际,迎光侧过脸:“怎么了?”
光影错落中,她轮廓近乎错觉是柔软,唯独递来的视线平静,不掺多余情绪。跟她比坦荡,他从来赢少输多。
隋泽宸听见自己开口:“我把Lucky也带回来了。”
那是她取的名字。谢仃有印象,上次见还是只金毛幼崽,很黏她。
“它长大了。”少年望着她,嗓音有些低,“很想你。”
日光敞亮,晃得视野惝恍。那点言下之意太过明显,谢仃低眸,少顷弯唇笑了笑。
“长大了就好。”
她背过身,漫不经心地应:“我也只陪过它一段,没必要留太深的印象。”
像太阳底下一层薄雾,没什么质感,她轻描淡写揭过那段过去,道别也体面,身影与他渐远。
她最后说,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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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情场作恶多端,报应时候未到。
谢仃全程装作若无其事,直到踏入宿舍楼,才敢松懈表情,蹙眉叹了口气。
不再想少年最后的眼神,她还有正事,一路乘电梯上楼,回寝室见温见慕还在,便开门见山:“你哥要回来了。”
温见慕刚换好卫衣,闻声愣了下:“我知道……你回来这么早?”
“你发消息那会儿,我在温珩昱车里。”
信息量太大,温见慕加载少顷,才反应过来:“他们三个遇见了?”
“本来没什么事。”谢仃搁下包,想起这出就好笑,“但你小叔茶言茶语有一套……你表情收收。”
没能见证修罗场,温见慕正遗憾,闻言瞬间敛起神色,认真附和:“他这人是不太好。”
本意也没打算多提此事,谢仃取出平板,边调整草稿边回归正题:“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跟傅徐行和好了?”
温见慕“啊”了声,坦然自若:“我找人查过航班。”
谢仃指尖一顿。
……该说不说,在某些微妙的行事作风上,温家人真是如出一辙。
再看温见慕,俨然是穿戴妥帖准备出门的架势,谢仃不必猜也知道她:“去接机?”
“嗯嗯。”温见慕乖巧点头,凑过来亲昵地环住她,“阿仃,待会如果点名,就拜托你啦。”
难说去接机还是去堵人。谢仃轻掸她额头,也只能惯着:“出息,帮你一次。”
万事大吉,温见慕笑吟吟在她怀里蹭两下,当即雀跃地奔赴机场。
车早就约好,来得也及时,她刚出校门就赶上,立刻钻进后座唤师傅启程。
午后交通畅行无阻,待近了机场,车段才开始拥堵。温见慕耐性耗得干净,见距离不远,她索性结账下车,步行去了目的地。
该查到的都查到了,她早就将航班信息倒背如流,到贵宾楼外等候。
这边没人接机,视野也开阔,温见慕百无聊赖地磨时间,默默打着腹稿,直到听见感应门滑开,她思绪倏地一断,抬眼望去。
男人似乎从商局中抽身不久,衣着挺括周正,气质凛冷。他并没有看向这边,敛目拂过腕表,英傥五官神色疏淡,不辨情绪。
熟悉身影映入视野,温见慕攥紧指尖,眼眶一瞬酸得发烫。
晚秋渐凉,等候多时的助理上前,将备好的风衣递去。傅徐行抬手回绝,余光不经意捉见什么,他顿住,眉间轻蹙。
温见慕迎上他,笑意莞尔:“哥。”
北城深秋的寒风天,她也不觉得冷,只穿着件单薄卫衣。闸口空旷寂寥,片刻静默后,脚步声便渐渐清晰。
他们的影子在地面愈加靠近。温见慕低眸望着,清醒也没剩太多,她忍不住迈近一步,最后索性奔入他怀里。
傅徐行也接住了,虚揽住她后腰,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有再松开。
“我好想你。”温见慕仰起脸,笑靥澄然地环紧他,“哥,这么久没见,惊不惊喜?”
傅徐行注意并不在此,掌下是她浸满寒意的衣襟,他只淡然嗯了声,便将那件风衣搭在她肩头,“穿好再说。”
温见慕一怔,正想装可怜,便听他嗓音微沉:“没下次。温见慕,再这样我不会管你。”
她眨眨眼,把戏被拆穿也不心虚,听话地裹紧风衣外套,乖巧认错:“你不也心疼了嘛……怕你还生我气,哥我错啦。”
傅徐行未置可否,偏首稍一示意,让助理去车坪等候。等场间只剩彼此,他才问话:“查我的行程了?”
听他语气并无不悦,温见慕才放心,低声咕哝道:“你又不会告诉我,查查怎么了。”
“不声不响回北城,那要多久才能见面。”她垂下睫尾,落寞地扯住他衣摆,“走的时候也是……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管我。”
越说越委屈,眼眶难自控地酸涩起来。她抿紧唇,狼狈将头低下,想藏起那些没出息的眼泪。
“哥哥。”她哑声唤,“……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傅徐行没应。
沉默片刻,他到底还是抬手,拂过她泛红的眼梢,接住那些簌簌下落的泪。
他嗓音放缓:“哭什么。”
从前就是这样。温见慕眼泪很多,委屈了会哭,孤单了会哭,找不到哥哥也会哭。
跟他忐忑不安,又肆无忌惮。
被他惯坏了。傅徐行敛目看她,缓声:“我给你发过消息。”
温见慕抿唇抽噎,默默翻出手机,还开着静音。几分钟前,傅徐行直接将航班短信原封不动地转发过来,多一句话都没说。
真是言简意赅,看得出原本就不希望她来。
温见慕真的有些恨他了。
可是傅徐行告诉她,以后回家等。
“钥匙只给过你。”他轻挲她眼尾,温柔妥协,是安抚的意味,“我不会不回去。”
温见慕又没那么恨了。
重新投到他怀里,她应了声好,眷恋地蹭着他指尖,软声撒起娇:“但是哥哥,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再来一次,我真的会疯的。”
她笑着对他说。
第19章 19℃
北城十月, 寒秋料峭。
少穿果真容易受凉,温见慕不过从风里站了十多分钟,现下就闷闷打起喷嚏, 裹紧风衣将脸埋起。
她身子骨向来弱, 稍受风寒就会这样。傅徐行迈至风口一侧, 温见慕抬眸看他, 抿唇笑了笑,亦步亦趋地跟随其后。
助理从车坪等候多时,见两人近了, 便迎上前颔首,问询稍后的安排:“夫人托我问您行程, 您看……”
话说着,他目光投向温见慕, 带些漠然。傅夫人对她素来不喜,温见慕听懂对方言下之意,心虚地低头回避,略显无措。
傅徐行神色淡然, 闻言余光也欠奉,只替温见慕打开后座车门, 隔绝那道落向她的视线。
察觉他无声的庇护, 温见慕小心翼翼勾住他指尖, 很轻地攥着。傅徐行没理会这幼稚把戏,但也惯纵着, 将她按入暖风充沛的车内, 才拂了手。
这番行径已经算作答复, 助理蹙起眉,还没能开口, 傅徐行便松泛指示:“回劭苑。”
那是他的私宅。
没说送温见慕回校的事,更不提拜访本家公馆。助理神情微变,不禁严色提醒:“公子,这是夫人的意思。”
“回劭苑。”傅徐行语意微寒,“我的意思。”
听着剑拔弩张的氛围,温见慕怯怯低下头,仿佛不敢作声。阴影覆盖的角落中,她百无聊赖拨弄着风衣纽扣,神情漠然。
没什么想法,傅家上下除了她哥和傅叔叔,几乎都不待见她。起初年纪小还会难过,后来寻不到原因,也就习以为常。
——反正她有哥哥。
不愿关心多余的人事,她安静候在原处,也没在意他们是否多谈,总归车门再次敞开时,是傅徐行落座她身旁。
那名助理也随后乘上驾驶,颇有职业素养地闭口不言,行车驶入机场大道。
温见慕睫尾轻抬,余光循过身侧,傅徐行似是倦极,眉宇稍纵即逝的沉郁,不辨情绪。她顿了顿,将视线递向窗外。
一路沉寂。
这窒息感持续到家中,直到迈入玄关,温见慕望着他侧影,才开口:“你真的不回公馆吗?”
傅徐行不答,只扯松领带,语调也淡:“我回去,留你自己?”
温见慕微怔。
“哥。”她唤。
“你如果真的因为这事为难。”她嗓音很低,“不管我也可以。”
傅徐行步履稍滞。少顷。
“不管你也很难。”他道。
温见慕低头凝在原地,指尖攥紧泛白。直到熟悉气息靠近,掐红的掌心被人扣住,她睫羽轻颤,眼眶倏然酸涩。
好像总是这样。她从未想逼他作选择,可单是留在这里,他就要为她让步许多。
“温见慕。”他卸去她指间力道,“说话要有底气,谁教你这样。”
“……我错了。”温见慕乖巧摊手,喃喃坦白,“我说谎的,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话音刚落,一道沉闷的手机振动声响起。
她僵住,似有所觉般垂眸,然而傅徐行先一步抬掌覆过,将屏幕侧开,敛目扫向那则来电。
望见备注,他几不可察地蹙眉,些微烦倦。
“没关系。”温见慕大致也猜出对方身份,知情识趣地回避,“你先接电话吧,别误了事。”
傅徐行划过勿扰,不急于接这通来电,只交代她:“从这里等我。”
意思很明确,是让她断了旁听的念头。
温见慕眸色稍黯,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听话地点头应声,目送他身影渐远。
——又怎么可能真的照做。
将门带上,傅徐行松了腕表,从桌面烟盒拈一支烟,才将那则电话回拨。
等待仅半秒,接踵而至的是双方静默。他眼梢压低,松散将烟燃上,才平静唤人:“妈。”
听筒传来短促响动,对方似是换了地点,待背景彻底沉寂,才淡笑问候:“阿行,回北城了?”
懈然倚墙而立,傅徐行衔着烟,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房门下缘,预料中望见一道身影填补了余隙,他疏淡循过。
“刚出机场。”他道,“怎么了。”
“刚出机场,带人回了劭苑。”女人缓声补充,格外温柔,“这么护着那小丫头?”
傅徐行没应,也无话可说。
“——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
面对他的沉默,女人也难再从容,语气徒然冷厉:“傅徐行,你非要为她逼疯我是不是?!”
“我活着一天,她温见慕就别想进傅家!你难道不知道她是——”
“我知道。”他打断。
深渡了口烟,傅徐行按着眉骨,无波无澜地反问:“她待在我这,也碍你的眼?”
“你知道?!我看没人提醒你就要忘了!”
话音未落,听筒便乍然传来一声震响。女人似乎砸了什么,傅徐行习以为常,淡然等她平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