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贵妃姐姐安。”陈梦茹又朝着楚明h,柔声福身行礼。
楚明h勾唇,视线在殿内转一圈,是越来越热闹了,她的视线落回陈梦茹脸上,笑吟吟道:“瞧瞧,有段时日未见,陈家姑娘愈发娇柔可人,这轻柔嗓子纵是和梨园唱班比,也不逊色。”
宣珩允听了楚明h的话,偏头看她,脸色沉了沉。楚明h从未在他面前为难过陈梦茹,他不知二人何时生了嫌隙,却觉得不该言语折辱未出阁的姑娘。
果然,陈梦茹一听,羞红一张小脸,显出局促不安,小鹿一样的眼睛委屈巴巴往宣珩允看去。
陈太妃站出来打圆场,“哎哟,明h这是吃飞醋呢。梦茹性子软,这往后她进了宫,你们姐儿俩正好抵补了。”
半夏和丹秋在后边站着,对视一眼气得直翻白眼。
这陈太妃的算盘打得可真是噼里啪啦得响。等年一过,陛下登基正满三载,先帝三年丧期一过,可不就该采选了吗,早听说礼部那边都已经开始准备了。
“往后都是姐妹,快给明h姐姐赔个不是。”陈太妃轻轻拍了拍陈梦茹肩膀。
只见陈梦茹惶恐无措,先是眨巴着眼看宣珩允,见宣珩允负手而立,未有表态,这才转而朝着楚明h福低身姿:“贵妃姐姐莫气,臣女自幼胆小体弱,嗓子一贯如此,姐姐若不喜,赶明臣女去找太医开两副药,看能不能换个嗓子。”
说完,少女怯怯抬眼看楚明h一眼,眸底框着一兜水雾。
宣珩允有些诧异,面露不解,“何故就哭了。”
“就是就是,快别哭,惹人心疼。”宣明玉的脑子终于回魂了,动作夸张搂着陈梦茹的肩,递上帕子,“等一开春,就搬进来一块住了,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是半辈子的姐妹,可不能闹不合。”
宣珩允脸上疑惑渐深,对这些对话不甚理解。
半夏和丹秋就快要把白眼翻出殿外去。
楚明h倒是闲情逸致,以指作扇,轻扇鼎炉里飘出的紫沉香,她深吸一口甜腻香气,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快别哭了,怪娇弱的,是得找太医开几副汤药。往后入宫做了妃嫔,这副身子还得为皇家开枝散叶呢。再说这胆小的性子也得改,动不动就吓哭,待本宫和离,不做这荣嘉贵妃了,你一个人住这偌大后宫,夜里不得被吓死呀。”
楚明h说了长长一段话,众人却只听到其中半句――待本宫不做这荣嘉贵妃了。
此话犹如平地风雷,惊得折月殿里落针可闻。短暂空白过后,诸人表情从坦淡、诧疑、得意、窃喜,一一而过,精彩纷呈。
作者有话说:
要压一压榜单字数,明天请一天假,周四上午九点正常更新
PS:上一章作话我可能没有解释清楚,男主在称帝的道路上没有利用过女主,宣狗勾在这方面过于自负
第15章 15、15
陈梦茹正低头啜泣,猛地抬眼,一颗泪珠子从眼眶滚下,她双眸亮晶晶的看着眼前气定神闲且雍容尊贵的女子,拼命用震惊掩盖欣喜。
正搂着她肩的宣明玉看戏的姿态比她更坦荡,嘴角明晃晃扬到了脸颊上。
陈太妃半阖眼皮,淡定旁观,纵然她未做过宠妃,深宫四十余载,何来后宫女子合离,只待看宣珩允如何发作。
敞开的殿门灌进来冷冽寒气,早前地龙圈的一屋子暖热终于被稀释殆尽。
宣珩允面容肃冷,被门口进来的冷气一吹,瞬息凝霜,“宫中流言朕已知晓非贵妃外传,休要胡言。”
楚明h一哂,从那双桃花眸里读出极力克制的愤怒,还有震惊。
然这一屋子的荒唐让她感到厌烦又乏味,忽然凤眸一亮,左右今日撞上了,也是这些人上赶着帮她,可怨不上她。
“正好今日人多,就当做个见证。”楚明h字字清亮,“昭阳郡主楚明h与奉化帝皇九子宣珩允,连理齐斩,一别两宽。”
昭阳郡主,奉化帝皇九子。
这是他们烫金婚书上的身份。
“请陛下,下旨宗人署。”四目相视,楚明h面容平静,无怨无悲。
话说完,楚明h便觉前所未有地轻松。只是却惊煞在场诸人,甚至急于落井下石的宣明玉亦是呆滞模样。
所有人都以为楚明h是为博关注,她欢喜宣珩允,就连洛京茶坊里的看客都能说个二三事。
甚至宣珩允自己,都认为她不过是在使性子、闹脾气,可她面容沉静,并无玩笑。
这是宣珩允唯二见过的较真模样,上一次,是她于太极殿里形容正色告诉奉化帝,她要嫁他。
正因为这样,他才知道,楚明h她不是在闹脾气。
先前的不安原本因为张辞水查出的真相而被掩埋心底,此刻,那些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令他生出慌乱。
她太了解他了。
他的孤傲、自负,宣珩允自持洞悉所有、运筹帷幄,皇权问鼎的道路上,任何脱出辙迹非为他所控的局面,都能被他一刀舍弃。
皇权之路上的毅然与果决,是刻进他骨血里对掌控所有的执着。
生出异心的楚明h,是会搅出腥风血雨的不可控。楚明h笃定,他一定会选择巩固皇权,准她远离上京,做一个远离皇权中心的人。
宣珩允不明白,楚明h为何会突然如此,是禁足她七日?还是昨夜误会她?除此之外,他们不是很好吗。
“贵妃别闹了。”宣珩允此时色厉内荏,心慌如擂,他试图像往日那般将此事连泥带水翻过去,他甚至偏头躲开楚明h的目光。
只要楚明h在这个时候笑吟吟应一声“宣九别恼”,一切就都翻过去了。
可惜宣珩允骗不过自己,她既能当着这些人的面把话说出来,那她就是当真了。
这件事是从何时起的呢?他一无所知。
“陛下懂的,这不是玩笑。”楚明h没有如往常那般伏低认错,她端手挺立,光华四溢。
殿内众人各怀心思,她不再给他们一个眼神,绣鞋轻抬,欲出折月殿。
宣珩允未及思考,一步追上拉住她手臂,喧嚣于胸膛里的情绪破空而出,似潮汐扑面,撞着那一贯温润沉稳的声音,显出暗哑、轻颤。
“是因为昨夜朕误会你吗,朕向你道歉……”宣珩允似乎忘记了殿内还有外人在,这是新帝第一次在楚明h面前说出“道歉”二字。
楚明h脚步顿住,眸视正前,“陛下,放手。”
宣珩允一滞,理智回笼,指骨缓慢松开,方才的失控仿佛错觉。
“若是禁足宫中之事让贵妃不快,那是为护你周全。”宣珩允平稳吐息,维持那副儒雅姿态,“学子闹事幕后操纵之人,已下狱。”
失态不过一瞬,再看又是成竹在胸的新帝。
“是呀。”陈梦茹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睛从宣明玉怀里挣出,“陛下做这一切,都是为贵妃姐姐着想,姐姐断不可轻视陛下一番好意。”
陛下是这个天下的主人,是九五至尊,他倨傲出尘,怎可低头向后宫妇人道歉。
楚明h怎敢以合离胁迫君王认错,这就是恃宠而骄,她凭什么当得起君王俯姿,果然,妖妃一说,不冤枉她。陈梦茹的心里早已妒忌到扭曲。
宣明玉不明所以,直怨陈梦茹多事,指尖扯着她后背上衣料轻拽,合离岂不正好,这小白花多事!
而陈梦茹并不领情,她柔柔笑着,软声道:“姐姐快给陛下陪个不是,莫惹陛下生气,哪有后宫合离这种事,姐姐这般胡闹,传出去辱没皇家声誉。”
“哎哟,今日这事闹的。”陈太妃犹如大梦初醒,笑得慈祥和蔼,“明h这丫头啊,哀家看还是吃醋呢。”
陈太妃走到楚明h身旁,就要去挽她胳膊,被半夏一把挡开。
尴尬之色在她脸上转瞬即逝,陈太妃又笑道:“听哀家一句劝,哪一任皇帝的后宫不是三妃四嫔,这心啊,要放宽……”
“够了!”宣珩允扫视众人,低喝。
那一瞬,桃花眸底有暗色潮涌席卷而过,蛰息于他体内那匹孤狼猛地睁开眼睛。
她们都感到森寒入髓,除了楚明h。
楚明h乏于再看这出表演,裙裾逶迤款款,出了折月殿。
半夏走至门口,突然转身,冷笑一声瞟着陈梦茹。
“怎得竟给自己戴高帽,腆着脸和昭阳郡主称闺友。不过七品县府的女儿,妄想攀入后宫叫我们郡主一声姐姐,找片琉璃镜照照自己配不配。纵使我们郡主他日不当这荣嘉贵妃,洛京数不清的高门闺女队都排到西城门去了,有些人真以为能封嫔称妃呢。”
这一番话,打了在场太多人的脸。
陈太妃被宣珩允厉声呵斥,已是挂不住面,这又被一婢女暗讽出身,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处发作,脸色煞白,脸上松垮的褶纹憋得直颤。
偏陛下未发话,她只能憋着。
殿内死一般沉寂,就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这厢宣珩允听到半夏那番话,肃沉的眉眼竟是有些许波动,犹如冷霜欲融。
他方才恍然,她们口中的“姐妹”竟是这个意思。原是楚明h误会他与陈家姑娘,宣珩允不动声色松一口气。
可惜待他悟出姑娘们的暗语,大敞的殿门早已无那袭红影。他垂臂站着,缄默半晌,后知后觉提步欲追。
“表哥。”陈梦茹怯怯唤一声,就被宣珩允回头的寒冽眸光慑住,咬紧嘴唇不再语。
平时并不注意,待宣珩允顿悟这之间种种误会,再听这声“表哥”,分外扎耳。
“陈家姑娘已是出嫁之龄,不宜频往后宫。”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声音,可在场三人都觉出,新帝身上隐隐生出锐利的暗芒。
新帝离去步履如风,殿内光线骤然暗下,陈太妃三人面皮绷得紧,看屋外,天又阴了。
*
“郡主,人都走了。”
半夏合上那半扇窗,又仔细拉过塞着鹅绒的帘幕,以防冷风从窗缝里漏进来。
楚明h靠在那张美人榻上,一张短绒毯子盖过腰线,交叠伸直的腿上隔着毯子放了一个白瓷碗,她正剥着盐炒葵子。
“嗯,总算是清净了。就是这外边,恐怕是要热闹起来咯。”楚明h把剥好的一撮葵子一次倒入口中,不甚在意。
半夏走回小桌案旁坐下,和丹秋一起继续给楚明h剥葵子,二人时不时用余光悄窥楚明h一眼。
“哟,这是方才的嚣张气焰用完了?”楚明h眼尾一弯,唇角梨涡沉成酒酿。
半夏端着剥好的一碟葵子走近,“郡主,奴婢不解,今日闹成这样,分明下了陛下颜面,他还能放您走吗。”
楚明h接过那碟葵子,凤眸撩起一哂,“笨!本宫还要谢她们出手相助呢。”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16
半夏和丹秋不解,还欲再问,但看楚明h面露倦色,又心疼起来。
楚明h自顾吃着葵子,纤指一捏,唇齿间盈满香,“别丧着脸,你二人就信本宫吧。有了今日这出戏,合离只会更顺遂。”
她笑得意兴阑珊。
今日一番闹,想是宫里已见风声,不日定能取代长公主驸马夜宿勾栏,成为洛京数百茶坊里的一等热门事。
前朝那些大人们,不论党派,在欲除掉楚明h这件事情上,他们摒弃嫌隙,达到前所未有的团结一心。
“诛妖妃”口号喊得那么响,楚明h不过禁足七日,连根头发丝都没伤到。如今人家自请离宫,那些人,怕是会感动得当场叩首欢送贵妃,连夜给她捎上两只老母鸡送行。
贵妃此举有辱皇家声誉;
贵妃有心忏悔过往,当如她愿
……
那些陈腐的书袋子们会给合离一事再送一场东风。
外头的天愈发阴沉,丹秋又点亮几盏烛灯。
她没敢说出口,她是怕郡主伤心呢。人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她自幼跟着郡主,是亲眼见着郡主为那人付出多少。
经年累月的情意一朝全斩,怎会不疼呢,那是郡主放在心尖上十二年的人啊。
“嗯?”楚明h黛眉轻挑,瞧一眼丹秋,顿时就乐了,“你杵在本宫那盏灯跟前一脸愁容,是要走了舍不得座地的鎏金月桂云灯?”
丹秋咬着下唇不语。
“还记得那年本宫带着你们捕蜂吗?”楚明h凤眸弯弯。
丹秋轻声回复,“记得。”
十岁那年,楚明h捧着下巴坐在茶坊听书,隔着竹帘听闲人散话,说最醇甜的蜜露都在蜜蜂的嘴巴里,她就信了。
楚明h嗜甜,她振臂一呼,半个洛京城的垂髻纨绔们浩浩荡荡朝蜂巢而去。
那一天,城里德高望重的大夫尽数到各望族高门出诊。传言,是因为太医署的太医都到定远侯府去了。
“本宫那年被蜜蜂蛰了满手包,疼得张牙舞爪不让太医碰,可越是拖着,肿的就越厉害。”
楚明h把空了的小瓷碟递给丹秋,轻轻牵扯唇角,梨涡半隐半现,“手就那么肿着,泡药水、涂药膏,手依然肿成馒头,最终是阿爹气得吹了胡子,一声呵斥,本宫乖乖把藏在绸被里的手伸出去,待太医拔出蜂刺,伤当日就好了。”
“郡主,”丹秋紧紧攥着那枚碟子,眉头却是渐渐舒展开,“奴婢去准备黄米酒,后日给侯爷带去,他准欢喜。”
楚明h未应声,侧躺在美人榻上,纤密的睫羽覆着,在眼下投出一片暗色阴影,唇角的梨涡尚半浮着。
她沉浸在一段愉悦的回忆里。
那日阳光很好,她攀着云梯,把玲珑小手伸向屋檐折角处的蜂巢。她仿佛还能听到蜜蜂绕身时“嗡嗡嗡”的声音,还能感受到被阿爹抱在怀里时,阿爹衣上坚硬硌人的护甲。
丹秋轻手轻脚帮她盖好毯子,半夏无声熄灭几盏灯。
烛光柔黄徐暖,高低错落,映得满室富贵琳琅,似是广寒神女侧卧锦绣,被拢在星辉里。
大约是怕惊醒梦中月神,半夏、丹秋惦着脚尖行至屋外,关门的动作小心再小心。
雕花朱门合上,留一室浓墨重彩的丽影,如梦似画。
宣珩允再来到重华宫时,天已黑成漆墨,唯有地上一层银雪泛出凛冽微光。
大雪如棉似絮,干扰着半夏的视线。
狭长宫道上,一点柔黄的光从尽头渐行渐近,随着那盏鎏金八角宫灯走来,长身玉立的身影渐渐清晰。
他那身玄色大氅上落着一层薄雪。
半夏守在重华宫门口的双翅飞檐下,怀里揣着一个大号铜金手炉,待一看清来人,她如释重负。
郡主料事如神,说陛下今夜会来,果然就来了。
她在心里腹诽,白日里闻得合离一事,还能再回到太极殿处理完当日政务,谁家郎君能有这番稳湛心性,世人都赞陛下是治世之君,要她说不过是寡义薄情。
治国之上,是好皇帝不假,待郡主不善,也真不冤枉他。女郎们总想找一个端方大义的郎君,可那份端方大义是朝外的,女郎嫁过去,是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