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那可是十几条人命,难道这宜临城里没有公道可言吗?”陆练争辩道。
“五王之乱死了十几万百姓,他们的公道谁来还?”
陆练一时语塞,当今皇上还是王爷时大哥就在王府当差,那时大哥还常常说一些王府的趣事,后来打起了仗大哥也总喋喋不休地叮嘱他教导他,虽然大哥越来越年长也该越来越沉稳谨慎,可这几年未免谨慎过头了,亦或是太过冷漠。
“提亲的事先缓一缓,其他我都听大哥的。”
陆远没再勉强,不过他自会替弟弟安排好一切,按着若离的身份,弟弟也心知肚明绝不可能,只是提到若离的时候双眼闪闪发亮。皇上虽没有明言,但他明白,皇上活着他便能活,一旦龙驭宾天他也难逃一死,而今年开春以来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
夜深人静之时白念化作人形又溜进了厨房,这几日实在太热了,她到处寻找一些清凉解暑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厨房的人发现了半夜总是丢东西,这日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片菜叶子都没有,她想起白天的时候看到有人抱着几个甜瓜朝水井去了,一想到冰凉爽口的甜瓜,她就美滋滋朝水井跑了过去。
水井边系着一根麻绳,白念拽着麻绳就把一篮子甜瓜弄了上来,她抱着篮子就地坐下,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这凉气从嗓子眼儿直窜进五脏六腑,简直不要太舒服。她捂着嘴悄悄打了个饱嗝,正要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阵晕眩,肚子里仿佛有一只千足虫在爬,有一只千嘴兽在啃,她忽然意识到甜瓜里,或者井水里被人下了毒。
她想起当年筮蓍族的人在离城的水井里投毒,害死了离城上千人的性命,她最厌恶这种卑劣行径,筮蓍族和他们妖族结怨千年做出这样的事她不意外,可是在王府水井投毒,这样会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寻常蒙汗药对她不起作用,但这回她中的毒非比寻常,她屏气凝神,用灵力和体内的毒一点点做对抗,这样对她的消耗极大,而且解毒的时间所需甚久,她忽然想到之前给徐景苍的回魂树,那么大的树根至少能制成两颗回魂香,也许他自己还留了一颗。
白念放弃自行逼毒,在地下缓慢地朝徐景苍的房间爬行。好在她也在王府呆了很久,知道夜里侍卫巡查的路线和时间,她用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才到了徐景苍的房间,开门的声音有些大,她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徐景苍均匀的呼吸声还在,她便开始四下寻找起来。
高处的柜子她够不着,她勉力撑着半跪在地上伸手想去够,手背上一凉,一柄剑搭在了她的手上。
“敢潜入本王府中行窃的,你还是头一个。”徐景苍冷冷说道。
白念知道这回是无法脱身了,与其跟他解释什么,不如直接装昏倒算了,他若是还有点人性就会给自己解毒,若他毫无人性自己就悄悄用灵力逼毒,反正最多十二个时辰她就能好,硬扛十二个时差应该也不是问题。
“谁派你来的?”徐景苍用剑拍了拍白念的肩膀,随后白念就昏了过去。
徐景苍看了许久,人还是一动不动,他心想坏了,该不是被抓到就服毒自尽了,他保持警惕慢慢将白念翻了过来,探了探她还有鼻息,打算搜她的身看有没有武器,手放到她的身上就弹了回来,怎么是个姑娘?
他赶忙点着灯凑近去看,不由得笑出声来,原来是你这个小贼。
白念被徐景苍抱到了床上,他把徐来叫了进来,指着白念说,“我这王府连个小毛贼都防不住,若她是刺客,只怕我已经身首异处了,要你们有什么用!”
“她可不是小毛贼,在玉灵谷那么多人都抓不住她,在离城都捆在麻袋里了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咱们府里戒备森严她也能悄无声息地进来,我看她应该是个绝顶高手。”
“你办事的本事要是能赶上顶嘴的本事,我也不用忧心自己的性命了。”
徐来方觉失言,急忙跪下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她这是怎么了。”
“是。”
徐景苍站在一边端详了许久后开口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眼皮子抖个不停还装什么。”
白念撇撇嘴睁开眼,可她着实难受得紧。
“你都已经逃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想做什么?我的夜明珠呢?”
“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白念有气无力地说。
“这次你休想再逃了,带我去拿夜明珠。”徐景苍说着便要把她拖起来,可一上手才发现她的身体软绵绵的,仿佛没骨头一样。
“你受伤了?我还以为你在装病。”
“我偷吃了你府里的甜瓜,中毒了,原本我也是能逃走的,我是好心才来提醒你,所以夜明珠你不能再跟我要了。”
“你可真是会算计。”
徐景苍戏谑地回应,可心里却暗道不好,那甜瓜是西域贡品皇兄赏赐的,竟然能在御赐之物上动手,这府里怕是混进歹人了。
--------------------
第15章 高抬贵手
=========================
徐景苍心里盘算着如何揪出府里的歹人,嘴上问白念,“你现在觉得如何?”
白念断断续续回道,“头晕脑胀,肚子里好像有虫子在咬我,我上次给你的解药你还有吗?”
“什么解药?”徐景苍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片树根,你没拿它去救阿力木?”
“阿力木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救他?”
白念大惊失色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可以肯定的是阿力木这么久都没有解药,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她一把拽住徐景苍的衣袖,想借他的力量坐起来,她要赶紧去离城看看什么情况,楚山会认为她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说不定正在到处找她。
徐景苍没想到她会拽自己,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她的身上,“你这是做什么?”
“我…”白念腹中疼痛难忍,额上不断冒汗,“我要去离城,我有个朋友还在等我”。
“又想找借口开溜?”
“我真的…”白念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等你好利索我再好好审问你。”
不一会儿徐来就带着大夫来了,大夫一边把脉一边面露难色,徐景苍把大夫叫了出去。
“有什么话只管说。”徐景苍看出大夫的为难。
“那位姑娘中的毒名为钩吻,会致人恶心发热、四肢麻木腹中绞痛,最后因疼痛而死。”
“你可会解毒?”
“恕小人无能,王爷可以找宫中太医一试,或有办法解毒。”
徐景苍心想若是去找太医皇兄必然会知道,有人一而再地对自己动手,皇兄一定又恨又急,最好还是别让他烦心了,“你先回去,此事不可对任何人讲。”
“是,小人明白绝不敢多言。”
大夫离开后徐景苍对徐来道,“把上次那块树皮煮了,熬成丸药拿过来。”
等徐景苍回到房间,白念正在床上打滚,幸好甜瓜被她偷吃了,否则躺在床上打滚的就是自己了。
“你再忍一忍,我叫人去熬药了,很快就好。”
白念趴在床上用力撕扯着被子,虚弱地说,“甜瓜泡在井水里,也许井水也有毒,你,派人查查。”
天还没亮王府里一阵兵荒马乱,徐景苍带人去井边看了看,有一只空篮子和一地的瓜皮,他们取了井水试了毒,果然有毒的是井水,甜瓜泡在井水中沾染上了毒又被白念给吃了下去。徐景苍的心稍稍安一些,只要不是皇兄身边的人出了问题,自己府里的都好说。
徐来也是心有余悸,“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你还敢说,”徐景苍踢了他一脚,“你的职责不只是保护我,还有整座王府,府里的吃喝都靠着那口井,即便有人给我试毒,有人给你们给他们试毒吗?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白瞎了我的粮食。”
徐来不敢回话,低着头挨训,徐景苍又问,“她怎么样了?”
“方才服下药见她脸上好了许多,大约很快就没事了,这树皮还真是神奇。”徐来说着脸上就有了喜色,见徐景苍瞪着他又低下头。
“回去看着,这回再让人跑了,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属下已经派人将王爷的房间团团围了起来,她就是插翅也难飞。”
徐来不知道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一只白头翁从窗户里偷偷飞了出来,侍卫看见还打趣问一句,你又来放虫子了?白头翁叫了一声朝着离城振翅高飞。
陆练被几个下属连拖带拽到了流莺居,他们都想一睹若离的风采,陆练并不想和他们一起去,他要和若离说的话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几位大爷里边请,我瞧着各位有些眼生,头回来咱们流莺居吧。”柳姑笑盈盈地对着众人道,一下子看到了走在最后的陆练,神情紧张起来。
陆练第一次见过若离后,若离就把他查到救叶青安的事告诉了柳姑,而他上次找若离是翻墙溜进来的,柳姑并不知情,但在还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之前,若离也没有告诉柳姑发生了什么。
“你眼睛倒挺毒,咱们是慕若离姑娘大名而来。”同行一人道。
“那,那几位请随我上楼。”柳姑心虚地走在前面,带着他们进了二楼茗翠的房间。
茗翠见有人进来,屈膝浅浅行了个礼,陆练眼睛一瞪看向柳姑,明白了她为何看着有些慌乱。
“几位爷先坐着,我去备些酒菜,让若离陪各位说说话。”
柳姑出门前看了陆练一眼,示意他出来说话,陆练便说里面太闷出去走走,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柳姑这招偷梁换柱做的不错。”陆练见到房间里不是若离,心里反而舒服许多。
柳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这位爷您知道的,若离从来不接客,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请您高抬贵手莫叫旁人都知道了。”
“从不接我们这些客人吧。”陆练出言讥讽,也不知自己怎地忽然变刻薄了。
“不是不是,我怎么敢骗您呢。”柳姑看着楼下的宾客,若不是二人站在走廊上,柳姑都想给他跪下了。
“整个宜临城都知道小侯爷时常来找若离,你当我不知道?”
眼见着顶包的事要被揭穿,柳姑笑得比哭还难看,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又不敢得罪陆练为难得很。
陆练见她这副样子也懒得多说,“若离在哪,带我去见她。”
柳姑指了指后院让陆练自己去,陆练先是去了厢房找不到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人,正要去问柳姑的时候听到天上飘来若离的声音,“在这里。”
陆练抬头没看到人便跃上房顶,若离独自坐着,身边放了一坛酒,陆练在她身边坐下。
“姑娘好兴致。”
“趁着大爷还没来找我的麻烦,”若离拎起酒坛喝了一口,“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那老鸨把你推给小侯爷让你吃尽苦头,还替小侯爷把你藏起来,我看你倒是不用太在意那些人的性命。”
若离轻轻摇头,“柳姑待我很好,是我不愿意其他姐妹受罪,毕竟我还有能力自保。”
“姑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敬重姑娘的为人,我可以替你赎身送你回家乡,从此以后你和小侯爷再无相见之时,这样对你们都好。”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无处可去。”
“你爹是郊外盂县的一个郎中,名为盂实,你娘姓施名讳不详,二十几年前忽然去到盂县,你八岁时娘亲去世,十岁时你爹另娶田氏,十四岁时你爹病死家中,后来就爆发了五王之乱,田氏带着你和幼子在逃难的路上遇到了柳姑,田氏就将你卖了给柳姑。田氏流离在外多年如今已经回乡,你们毕竟是亲人,她会收留你的。”
若离一点都不意外陆练能查到她的身世,“我的事你查得很明白。”
“你的身世看似清楚明白,其实里头的问题很多,”陆练侧头看向若离,若离也毫不示弱看回去,“正如你所说,你爹是郎中所以你会医术救了叶青安还说得过去,可你这一身武艺从何而来,盂县的人我都派人查过,都是些不会功夫的老百姓。”
“细枝末节何必在意,不知小侯爷的事你查得如何?”
想到兄长让自己不要插手,陆练沉默片刻。
若离拿起酒坛将剩下不多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将坛子朝身后一丢,砸进了院子里,厨房李大娘被吓了一跳,出来看了一眼以为是楼上哪位客人发酒疯,也懒得收拾便回去了。
“看来你是查到了,赵正中一定会死在我手里,希望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些枉死的姑娘们都会感谢你。”若离将手藏在身侧,一道黄符出现在她掌心。
“赵侯虽隐退朝堂,可他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你不能全身而退,你还是会把流莺居送上绝路。”
若离终于松了口气,陆练还算是个有良知的人,没有站在赵正中那一边。
“谢谢你。”若离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
陆练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只是他实在不屑赵正中的卑劣行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罢了。
他一回到前厅,就看见柳姑探头探脑看着自己的方向,他心里有些郁闷便冲着柳姑走了过去。
柳姑赶忙堆着笑迎上去,“大爷有什么吩咐吗?若离都跟你说了什么?”
“小侯爷的事我都知道了。”
柳姑顿时汗流浃背惊恐万状,她想立刻找若离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把小侯爷的事告诉外人,可她腿软得一步也迈不开。
“你也不必惊慌,我答应若离姑娘不会说出去,只是你这妇人实在心狠,为了不得罪权贵竟不顾她的死活。”
“我…我…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一般,我也舍不得让她遭这份罪,可…可我实在,唉。”
“让女儿去接客,你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没有没有,”柳姑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小侯爷就是个疯子,他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陆练疑惑地看向厅里正在饮酒作乐的男人们,不明白柳姑的意思,“他有何不同?”
“他家中妻妾虽多,但凭他的家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不能娶回家,何必来咱们这种地方,他就是不敢在家中胡作非为,才作践咱们的姑娘,可他又看不起那些姑娘,从不与姑娘行欢爱之事。
我是真真把若离当女儿的,叫她受皮肉之苦我都心疼死了,怎么能毁她的清白,避祸那几年多亏了她,要不然我不是病死就是被人打死,我早就想把她嫁出去是她自己不愿意,我还说另给她找个住处她也不愿意,我给她挑的亲事都不差…”
柳姑喋喋不休地说着,后面的话陆练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觉得压在他身上的一块巨石,消失了。
--------------------
第16章 被困牢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