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我这是怎样的旺夫命呐!
德王宠辱不惊,略微悲伤:「我怕自己负了皇兄。」
二
我如愿以偿,成为大㝠朝第十三位皇后。
他是大㝠史上最忙的皇帝。我
不懂他为啥要那么拼,做皇帝不就应该享福吗?
每个月,他抽空来宝坤宫看我几次。每次我趁机提点小请求。比如,给我弟弟赐个爵,给我娘家赏些田,或者帮我父亲的同乡谋个官。
这些小事,他没空细问,一一应了。看着我开心的样子,他也比较满足。
我外祖父跟我抱怨,江南商税太重了,商人利润太薄。于是我建议皇上削减江南商税,可以给农民加赋。
皇上没同意。
这事我跟他提了好几次,都闹得不愉快。他最后用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堵住了我的嘴。
那次之后他好久没理我,我虽然想他想得要命,却不甘示弱,他不来找我,我也绝不去找他。
有一天等我回过神来,倏然发现,皇上纳妃了。
我怅惘了一会儿,就释然了。他不爱美色,只爱江山,这些女人进来,就是摆在角落里落灰的花瓶。
我注意到,这次进宫的新人里,有一个叫张绿茶的,颇有几分姿色。我心里生出几分不快。
和皇上用膳的时候,我有意无意提了一嘴:「有个叫张绿茶的新人,出身不高,言行举止也没教养,不如退回去吧。」皇上道:「退回去,人家姑娘还怎么嫁人?就封个选侍,在后宫养老吧。」
我安排嫔妃住处的时候,特意把张选侍安排在鸟不拉屎的华墟宫。就让她在角落里慢慢吃灰凉透吧。
可没想到,有些臭不要脸的小贱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来争宠。
就在我快要忘了张绿茶这号人时,惊闻皇上连续三天去华墟宫过夜。
我怀疑这是个假皇上。他怎会舍得拿出那么多时间陪一个女人?
我坐不住了,去找皇上。这些天我们正在怄气,也许他的反常行为,是为了气我。
我跟他诚恳道歉,他接受了,并且看上去心情很好,但这好心情似乎与我无关。
三
我越来越担忧了。那小婊砸天天带着鸡汤往万寿殿跑,有时候还宿到万寿殿。我找过去的时候,皇上不理我,她还假装懂事地打圆场,越看越婊,我想打人。
每月初一和十五,皇帝都来宝坤宫和我过夜。但最近好几次了,他让白德玉传话,朕太忙,抽不出时间,望皇后体谅。
借口,全是借口。我知道他经常和张绿茶待在一起,忙什么,忙着喝绿茶么?
听白得玉说,喝的不是绿茶,是鸡汤。
呵呵,那是鸡汤么?是迷魂汤吧!
我这话传到皇上耳里,他大骂了我一顿,把我禁足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为了一个小贱人。
可没过两天,小贱人也被禁足了。
我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有点迷惑。万岁爷的脾气,我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禁足结束后,我低调了很多,不低调也没办法,万岁爷不惯着我了。
三个月后,张绿茶突然复宠,又是封妃又是晋贵妃,无法无天了。
我特别想不明白,皇上一个理智到近乎无情的人,怎会为一个张绿茶沦陷。
最不能忍的是,我爹劝了皇上两句,皇上居然把他贬官了!
我要弄死那个小妖精。
天助我也,我无意间发现小度子是张凤缘的间谍,又通过小度子得知张绿茶是张凤缘的干女儿,他们在密谋毒害皇上。
哈哈,很好,我的机会来了。
中秋节那天上午,我去万寿殿,皇上恰巧不在,案上摆了一盅还没喝完的鸡汤。
我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药放进汤里。算来,这是我第二次给他下毒。
药的毒性不大,皇上喝一次要不了命,但却可以要了那小贱人的命。
这一次取得空前成功。当日晚宴过后,皇上毒性发作,我趁机揭发小贱人,把她往死里搞。
可惜,还是差了一步,她被皇上救下来。他到了这份上,还是舍不得杀她。
张绿茶出宫修行那天,皇上照例在万寿殿批折子。我去看望他,给他奉了新露水泡的茶。露水是我天不亮就去花园采的,清晨天凉,我还着了风寒。
他接过茶盏,一扬手,把茶水泼在我脸上。
我大骇,跪下。
他死死盯着我,说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
「皇后,这笔账,朕算在你头上。」
四
我回到宝坤宫,过了几天战战兢兢的日子。不过皇上最终也没把我怎么样,我依旧做
着大㝠朝的国母。
他还是理智的。他不会废后,他要与我保持恩爱,给臣民做模范。让臣民相信,当今天子克己复礼、守成持重,可以带他们度过时艰。
只是,他不来宝坤宫了,再也不来了。如非必要,也不和我说话。
他再来宝坤宫时,就是让我死。
我苦苦哀求,他无动于衷。他说,以身殉国是皇后的本分,你既享受了国母的尊荣,也要承担国母的责任。
我哭叫,想逃。两个太监挡住我的去路。
脖子套上白绫的时候,我还在想:我,周白莲,大㝠朝第十三位皇后,竟也是最后一位皇后。
我死了,魂魄飘出宝坤宫。我看着反贼闯入宫禁,在后宫奸淫烧杀。
皇上呕心沥血想要保住的一切,都没保住。
我飘出皇宫,宫外也是人间地狱。我父亲已提前带着全家人逃往江南,来不及逃的宗亲和大臣落到了流寇手上。
我曾经很想嫁的福王薛碧询,被流寇扔进大锅,煮成了一锅红烧肉。
我浑浑噩噩飘到无忧塔,正看到皇上自缢的一幕。他的魂魄从身体里脱出,飘向远方。
我追上前,「万岁爷要去哪?」
「去雪月庵。」他淡然平和,「现在,朕终于有时间好好陪她了。」
他翩然远去。而我,凤冠翟衣,茕茕孑立在大雪中,天地茫茫然,万事皆成空。
(完)
番外(皇帝薛碧谙篇)
一
皇兄的寿宴上,我看着他们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心中阵阵厌倦。
当今,朝政疲敝,宦官擅权,民变屡生,我们薛家江山风雨飘摇,他们怎还能如此安然?
宴会临结束时,宫人端上例汤,太监报菜名「银耳莲子汤」。
我在想事,漫不经心喝了一口。嗯?怎么一股鸡汤味儿?
我看了眼身旁福王的汤,确实是银耳莲子汤。可我的偏偏是人参老鸡汤。
不过,这鸡汤真香。
筵席散了,我起身,发现座边有个字条。打开来一看,是一行娟秀小字:「莫吃宫里食物。」
我大概明白了。应是我的银耳莲子汤里被人下了毒,某人用鸡汤换了毒汤,救了我一命。
我是福薄之人,自小到大,没有人对我真心相待。我一路独行,如履薄冰,只求活着,不奢望有人能帮我一把。
而突如其来的这个人,是谁呢?
看字迹,像一个女子。她做好事不留名,图的什么?
回到家,我把这字条压在书案镇纸下,偶尔瞥一眼,会去想象她的模样。
不久之后,我娶了御史周一的女儿周白莲。德王府有了女主人,我也算是有了家。
但有家的感觉, 也没什么感觉。我甚至没有认真看过一眼周白莲, 她没什么好看的, 一个精明势利的俗物罢了。
唯有在书房的浩浩经纶中,我才能找到一点寄托。
我只叹自己可悲。男儿不展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皇兄在病榻上拉着我的手,说要把皇位传我时, 我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把江山交给我, 一个沉重的,破败的,却也广阔壮美的江山。
那一刻, 我感到肩膀很沉很沉。
二
自坐上龙椅, 我就再没闲下来过。
我想力挽狂澜。不求大㝠千秋万代,只求不亡在我手里。
我不能做亡国之君, 我会死不瞑目。
礼部提醒我, 需要采选秀女, 充盈后宫。
待选秀女的名单呈上来时, 我看都懒得看,让礼部拿定。
新人入宫后, 都老老实实,只有一个叫张绿茶的选侍有点闹腾。
之前皇后跟我提起,张绿茶出身不高,行为举止也不庄重。
我随口道:「封个选侍, 留在后宫养老吧。」便将她抛在脑后。
可那女子实在放浪,几次三番跑来引诱我。我烦不胜烦。
那天,我正准备上朝,她又来求见。我寻思找个理由把她打发到冷宫去, 别再来烦我。
她进来时, 端着一碗鸡汤,说是她亲手熬的。
鸡汤的香气钻入我鼻子,这味道有点熟悉。
我恍惚了。
我想起当年皇兄寿宴上的那碗鸡汤, 还有那张字条。
我推开她, 逃也似地走了。
当晚,我忍不住迈入她的华墟宫。
我希望她能再熬一碗鸡汤给我,好让我确认心里的猜想。
可她偏偏不熬了。我等了一整晚, 她都没熬。
第
二天,我又去, 她还是不熬。我也不好意思提醒她。
第三天, 我还去,她就是不熬。
后来几天我太忙, 暂时忘了这茬。她却自个儿跑来万寿殿, 带着亲手熬的鸡汤。
鸡汤入口, 我愣住了。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我终于,找到了当年救我的那个人,人世间唯一给过我温暖的那个人。
满心喜悦,难以言表。
我望向她, 烛光下的她言笑晏晏, 美得惊心动魄。
(完)
* 龙子狴犴,形似虎好讼。急公好义,仗义执言, 而且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威风凛凛。
第 14 节 囚牛篇 剜心之爱
我是一个卑微的魔,努力奋斗五百年,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仙君。
他温柔地抱着我,下一秒却将剃魔刃刺进我的身体,剜出我的心,去救他的小仙女了。
魂飞魄散前,我想,我没有了心,从此再也不会念你、想你、爱你。真好。
一、
他比五百年前更清癯了,白衣玉冠,俊容淡漠,仙气如一层霜雪覆在周身。
「师父,一别五百年,别来无恙。」我对楚暮嫣然一笑。
他抚着我的头发,低声责备:「徒儿,这次你太过顽皮了。」
「我早就说过,有朝一日会杀上仙界来见见世面。」
他不再说话,把我拥入怀中。
我把头埋进他胸膛,如同一个乖巧的婴孩,卸下全部防备。
忽然,我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我感觉我的后背,心脏的位置,好像被某种利器给扎透了。
我抬起头,看清了他眼里的杀意。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锢在怀里,无法动弹。
他的声音温柔又冰凉:「徒儿,你的本事是我教的,你却用来残杀无辜生命,你就是这样报答师恩的?」
我呼吸沉重,胸腔的血返流到咽喉,说不出话来。
「雅宋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下此狠手?」他用力,手中的剃魔刃又在我的身体里深入一寸。
血从我口中溢出。魔元像泻闸的江水,从身体里快速流逝。
「欠下的债,总要还。徒儿,借你的红咒魔心一用,救那些被你打坏仙元的神仙,还可以让雅宋重返轮回。」
原来,他是想拿走我的心啊。
与他相拥之时,我满心里想的,都是我们破镜重圆,我原谅他的背叛,他也原谅我的任性。
可他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取走我的魔心,去救他的未婚妻。
在杀戮中早已麻木的魔心,突然有了一丝痛感。从钝钝的痛,变得清晰而尖锐,最后撕心裂肺。
魔元从我的体内快速流走,我周身的魔气淡了,就像繁花洗去铅华。我被打回原形,变回了五百年前那个普通的小女魔。
这也意味着,死亡即将来临。
我枯竭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他的臂膀托着我,我已经瘫软在地。
他把我紧紧拥在怀里,吻了我的唇。
然后,毫不犹豫地拔出剃魔刃。
鲜血喷簿而出,溅了他满身,染红他的白衣。
我的身体开始透明。他将我抱得更紧,好像怕稍一松手,我就会随风而去。
黎明第一缕阳光从白雾中射出,无情将我穿透。我的身体碎成红雪,被风一吹,纷纷扬扬洒向河面。
湮灭之前,我看见的最后景象,是他手中捧着一颗滴血的心,我的红咒魔心。
那心还在砰砰跳动,也许还带着温热,是我对他残余的爱意。
这爱意,也终会凉彻。
二、
五百年前。
仙帝之子楚暮得罪了恶仙黑血,遭到迫害,身受重伤离开仙界。
黑血在人界和妖界都布下天罗地网,楚暮只好逃到黑暗混乱的魔界。
他是仙界最尊贵的帝子,而我是魔界最底层的小魔。我们本来永生永世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可这次,我不知是踩了多大一坨狗屎运。
他躺在烂泥堆里,白衣沾血,乌发染尘,却还有令人惊鸿一瞥的本事。
我思考片刻,决定先劫财,后劫色,再吸了他的仙元。上仙浑身都是宝,一万年遇一回,必须吃干榨尽,不能浪费。
可我打错了算盘。即便只剩两成功力,堂堂楚暮殿下对付一个不入流的小野魔还是不成问题。
我被楚暮打得满地找牙,心服口服,向楚暮磕了三个头,便要拜他为师。
楚暮本不肯,我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楚暮拗不过,便道:「也罢,我教你功夫,作为交换,你替我寻一处隐蔽安全的庇身之所吧。」
我带楚暮去了自己的家。我家就是尸骨山的一个破山洞,和温馨不挨边,只能勉强遮风避雨。
但也够隐蔽,够安全。
我替楚暮找来草药、食物、清水,楚暮问我:「小魔头,你叫什么名字?」
魔头?他太瞧得起我了。我天生蠢笨,一点魔力都没有,在魔界属于最底层的蝼蚁。
我不敢看他,很不自信地回答:「那个……我,我叫魅宝。」
我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双亲被仙庭杀死,遭的是最最可怕的剃魔刃,灰飞烟灭了
。
我指着头顶的天空说:「总有一天,我要杀上去,送那些神仙去阴间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