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罚她抄书,令她面壁思过,只打算过了寿宴便将她送入女子学院。
顾宣清对这孩子很是头疼。
她去招惹天子,可天子那般性情的人,眼下不杀她,但迟早也会叫她大祸临头。
今日天子表面上说要杀人让杏玉泄恨,但显然并非如此。
对方未必会真的让杏玉动手,也未必会真的杀人,但若没有今日那个荷包的意外,晏殷绝对会给杏玉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就像徐修安……
想到这里,顾宣清更是蹙起眉。
他固然不满那些人……可他不管到什么时候都用不出这样残忍的手段,自然也做不到赞成。
所以杏玉必须远离天子。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招惹什么东西。
隔天一早,杏玉便被管事的姑姑监督着来向织雾敬茶道歉。
织雾坐在椅子上,见她板着小脸敬完茶之后,竟又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跪在地上。
杏玉语气软下来,便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分小姑娘的可怜模样。
“抱歉,我真的知道错了。”
“可是我这次得罪了陛下……嬢嬢能不能帮帮我?”
杏玉彻夜反省,最终也只反省出来父亲不准自己出门,自己如何才能另辟蹊径可以出门的方式。
过几日便是春猎,杏玉想要借助这个机会重新表现,可如果父亲不同意,她就去不了。
父亲这般维护这位远方表亲,显然只要对方肯陪自己去,父亲就必然不会不答应。
织雾不知她心中诸多弯弯绕绕,只瞧见她眼底青影似一夜未眠,很是可怜。
想到小姑娘幼年遭遇那般不幸,又险些溺毙,织雾自然知晓她的缺陷之处也许就来自于过往不幸的童年。
“那你去向当天被你伤害的小姑娘道歉,获取对方的原谅。”
杏玉闻言动作瞬间僵住。
织雾抽回被她捏在手里央求的衣摆,语气淡淡,“如果不能,那我也帮不了你。”
杏玉是她抱在怀里照顾过的孩子,看见这孩子这般对待同龄人,她这个做嬢嬢的自然不会喜悦。
杏玉见状连忙道:“好……不过,我一日之内办不到,而且……”
她语气愈发拧巴,“对方未必肯原谅我。”
她还知道这样对别人,对方不会原谅她?
织雾似也有了如顾宣清一般的叹息念头,认真指出,“你差点弄瞎了别人的眼睛。”
杏玉却摇头否认,“不会,我鞭子近些年练得愈发灵活,只会叫她看起来受伤很严重罢了。”
小姑娘心气儿高,连让别人受伤都不觉得自己过分。
“只是对方实在过分可恶,我不准许任何人取代嬢嬢的位置。”
“她不止一次这样想要模仿我嬢嬢,万一陛下真看上她了怎么办?”
杏玉即便作恶,也绝不准许这种事情发生。
杏玉见对面的美人对她所说之事愈发颦起眉心。
她自知这些软绵绵的美人最不喜欢人作恶的模样,连忙又软下语气请求道,“三日,给我三日时间,我一定会让对方原谅我。”
织雾心不在焉道:“到时候再说。”
见杏玉蔫蔫离开,留下的管事姑姑却道:“小姐对郡主的话也不必全信。”
“小郡主她……向来都很会利用别人,就算您不答应,她也会自己想办法偷偷溜出去的……”
织雾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更加替哥哥担心,过几日杏玉在春猎场上还会不会惹祸。
她是杏玉的嬢嬢,于情于理,都该帮哥哥看顾一些。
织雾嘴上没有答应杏玉,可私底下却还是出门一趟。
……
在偏僻巷子里的陈旧药铺中,一个陌生男人跪在阿序面前道:“过几日的春猎,是刺杀暴君的最好时机。”
“若有您的带领,必然能鼓舞大家的士气,将那暴君大卸八块。”
阿序有点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去。”
对方却道:“暴君不敢杀您,说明您手上有他的把柄!”
“您只要杀了他,就可以获得权力,得到您想要的一切。”
阿序说:“我想要自由,也已经得到了。”
那人却颇为油盐不进,抱拳道:“那就待我等秘密杀死暴君之后,再拥立您登基。”
对方说完便消失在了后院。
屋里的老师父隔着堂子扯嗓子道:“谁啊?”
阿序摇头,“不知道。”
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找他登基当皇帝,可他为什么要当皇帝?
在织雾过来找他时,阿序连忙将叼在嘴边的草根藏在身后。
织雾上前道:“阿序,过几日我要陪小郡主去狩猎。”
“我记得阿序好像会用弓箭,能不能教教我?”
阿序弯唇笑道:“狩猎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能不能带我一起?”
他说着转身从屋里找出一把弓箭,拿给织雾,“我放在家里还没有用过,小姐掂量一下会不会嫌重?”
织雾摸了摸,“不会,很轻便。”
阿序笑得愈发灿烂,“那好,到时候我教小姐射野兔子。”
织雾点点头。
阿序又问,“有人教过小姐骑马吗?”
如果她不会骑马他也可以教她。
织雾霎时想到有那么一个人的确教过她骑马。
只是方式有些令人羞耻……
她耳根微烫,连忙摇头,“没……没有人教过我骑马。”
“到时候阿序教我。”
阿序笑着答她,“好。”
第79章
在春猎开始之前, 玄奎就已经射中了三头老虎,被涂奚怒踹了一脚。
“疯狗,现在你就把山里的虎给猎完了, 待会儿你让别人猎什么?”
这狗东西不太听得懂人话,但射术实在太有天赋。
玄奎衣袍上被踹了一个鞋印也没有任何感觉, 反而低头认真地整理自己猎到的猎物, 眼神很是兴奋。
温辞目光徐徐在四周巡睃一圈后, 对涂奚道:“陛下的意思是……今年的春猎不必太严。”
有些苍蝇年年都来,虽然无法对陛下造成什么伤害, 但苍蝇即便绕在四周嗡嗡喊也实在是太过恼人。
陛下的意思便是特意在这后山围猎场中为对方制造出一个极大的破绽缺口, 方便他们这次倾尽全力, 以便于朝廷可以一网打尽。
“这样也好……”
涂奚闻言, 面上原本困乏的表情这才多出几分兴味, 将手中的弯镰拨弄出“呜呜”低鸣。
……
这厢杏玉没想到织雾竟然真的会陪自己一起出来。
但织雾这次身边还带了一个眉眼清秀的青年。
对方虽然穿着青衫朴素, 可唇畔一抹梨涡颇为灿烂惹眼,颇有几分风流韵味,看着便不像是什么老实人。
杏玉只觉这远房的嬢嬢看上去便不是很聪明, 自己随随便便能骗到她也就罢了,落到其他男人手中, 只怕更是要被骗得团团转了。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一想到对方竟然敢以长辈的身份要求自己和旁人道歉,杏玉便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她们这一行人来得迟,并没有遇见天子。
杏玉觉得自己人到了就行,想要织雾直接回去。
可织雾却拒绝道:“既然是我带你出来, 自然也该带你一起回去。”
杏玉闻言更是哼哼了几声牢骚,知晓这种女子多半又是善心泛滥, 产生些应当对自己负责的多余念头。
杏玉带着自己的下属直接甩鞭子离开。
织雾被她遗留在原地的时候,听见一些贵族家眷似乎还聚在一起说话。
起初织雾并不清楚她们在议论什么。
直到听见她们愈发小声谨慎地讨论, “那位……日日夜夜对着一个死人的旧物,如何能不魔怔?”
“我那小叔子一度也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可他亡妻的东西后来被一把火烧光了,没个把月,就立马走出来了。”
“可见死人的东西不能傍身,是有道理的。”
织雾顿时想起了晏殷会将她送给宋曜生的锦囊一直随身携带。
所以,都这么久过去了,他似乎仍旧在意,也许……也是因为日日夜夜对着她死后留下来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因为她……
若有机会,她也许该将那些旧物也一并销毁才是……
眼下想到这些,织雾只觉心头好似沉入了一块泥泞,莫名梗在了心跳的位置。
阿序一边准备东西,一边口中抱怨。
“那小郡主果真好生嚣张……”
织雾回过神来,发觉他一人在忙活,连忙也转身上前去搭一把手。
“杏玉幼时不是这样……”
她下意识想要为这孩子找补几句,可说着又发觉自己说起从前的事情,也许会因为话多而说漏嘴一些不该说出的内容。
她顿了顿,转而对阿序道:“不说这些了,阿序今日先来教我射箭吧?”
等她学会射箭之后,再叫他来教自己学习骑马。
阿序自是笑着答应下来,“好啊。”
阿序前几日教过织雾一些基本要领。
私底下,织雾练习过后,今日阿序再进一步教她时,她便也不会过分迟钝。
待阿序教她真正开始尝试对准天上的飞鸟时,他低头盯住美人嫩白的指尖,发觉她的姿势太过费力,便俯身将她指节拨对位置。
等鼻息间嗅到了淡淡香气时,阿序抬眸,这才发觉自己离小姐太近了些。
阿序怔了一瞬,织雾却语气轻道:“阿序,这样对吗?”
阿序盯着她的面颊完全忘了她的指法,口中却不自觉地赞她,“对,小姐做得极好……”
可织雾已经保持拉开弓弦的姿势似乎已经有了一会儿。
她尚未掌控好此间技巧,在力竭时倏然间松手,那箭就突然飞射而出。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箭尖就朝着一匹玄黑骏马射去。
箭尖擦着对方握住缰绳的手背蹭过。
织雾顿住,看清楚马背上的人时,更是心口一惊。
“陛下……”
后面的随从跟上来大为吃惊,好在天子没有受伤。
晏殷低头看了眼手背上淡淡痕迹。
他掀起眼睑,视线将他二人纳入眼底,语气冷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织雾连忙放下手中弓箭解释,“回陛下的话,民女是……随小郡主一起来的。”
晏殷看着他二人贴得极近的身体,接着语气淡淡吩咐底下人,将他们的弓没收。
接着便直接一鞭子甩在马背将身影没入丛林。
织雾因为差点射伤了他,自然不敢多嘴反驳。
待那些侍卫毫不客气的上来一把将弓和箭一并没收夺走后,阿序不由挑眉道:“好霸道的陛下,连咱们老百姓射箭都不准许。”
织雾对方才那一幕仍旧感到胆战心惊,“我方才差点伤到陛下……”
“仅仅是没收……已经是陛下宽宏大量了。”
两人往回走时,见马匹也所剩无几。
阿序想到今日春猎中天子会遭遇刺客。
他索性便提议将织雾带去河边捕鱼。
那里会是最安全的地方,待一切结束之后,小姐也自可再全须全尾地与他一道回去。
阿序从前便是个捕鱼的好手。
织雾坐在岸边负责看火烤熟,阿序见她喜欢,也许是男人天性便有那等喜好在女子面前表现的欲丨望,他自己都嫌岸边叉上来的鱼小刺多,索性便直接跳到河里,往深处去捞大鱼。
织雾叮嘱他一句“小心”,便在岸边等他。
眼看时辰过得极快。
织雾只料想过了晌午后,再活动不了多久,今日的春猎就应当要结束了。
织雾听见身后的丛林有动静。
她抬起眼眸,却瞧见林子中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
起初织雾吓了一跳,待对方走近之后,她看清楚此人偏于成熟后的眉眼,难免诧异。
玄奎走出林子后他同样也看清楚了织雾。
他目标明确地朝她走来。
织雾惊诧之余,口中才吐露出一个“你”字,接着却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臂。
织雾发觉他所用的力气极大,她眸光愈发不解,“地厌,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