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终于惊惶地睁开眼,赶紧低头一看,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双手摸上了他的腰身,顺着衣带就解开了他的玉勾带,然后外衫就松松垮垮地散了开来。
浮玉满意地打量起来,一向疏淡正经的大师此时衣带渐宽,居然有点放荡不羁的模样,倒是与众不同。
“怎么了,终于肯睁眼了?” 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她把双手搭在他宽阔的双肩上,歪头对他的侧脸提示到,“你不主动,只能我自己来了。”
蕴空心跳沉沉,咚咚地每一下都是一种折磨。他感到她纤细的手从他的后腰慢慢爬了过来,丝丝凉意从滚烫的皮肤上消散开来,一路慢行摸索,起初还有些犹豫,而后居然顺势而上,打算对他的圆领袍衫的带子动手。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语言挑逗,毛手毛脚,她以为他是她的什么?
难道,她不知道他是个男人?再这样下去,就不怕真的出事吗?
蕴空感到她几乎快要解开他上衣的团扣,忽然面色一紧,一把拢住她的手停住,侧头凛然地垂视她,低声警告道,“你当臣的忍耐是有限的吗?就不怕……”
浮玉被他突然握住手,微微一惊,随后笑了笑,故意镇定道,“你害怕,我也害怕。可是没办法,得不到心,我要个人也好。大不了我出降后,招你做面首,你还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你……你简直是疯了。” 蕴空终于在沉默中爆发,红着耳朵推开她,道,“你拿臣当玩物,当笑话,当打发时间的消遣。臣规劝你的话,你一个字都不听。休怪臣翻脸!”
她花招百出,叫他几乎自乱阵脚,方才要不是他非凡的定力,只怕今夜这个光顺阁就要成了他的洞房花烛夜。
浮玉被他拂跌在床上,伏起身子不以为然地笑看他,道,“你说要和我翻脸又不是第一次了,哪次真的和我绝义过?你知道我是真喜欢你的,何必违心的拒绝我。你怕什么,难道担心你丢了大师之位吗?”
“怎么你还不明白?” 蕴空霍然起身低头看她,眸子里映着微弱的烛光,无奈道,“我替陛下谋划天下的时候,你还在院子里玩九连环;我出入魏阙的时候,你连字都没认全。你与宋洵差不多年纪,而我已经做他的义父了。我比你们大了十二三岁,如果我同窦尚书一般早早娶妻生子,孩子不比你小多少!你懂吗?”
他言涩住,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你这六七年里如何长大的,我是亲眼看在眼里,你叫我怎么能喜欢你…….”
浮玉被他的微怒震住了,怔了几下,淡淡狡辩道,“可是我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那从现在开始,你把我当个女人,重新认识一下,不行吗?……”
“胡闹!”他骤然低怒,拂然道,“黄口孺子!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做!看看你方才干的是什么事,是认定了我是正人君子,什么都不会对你做吗!放在上……放在从前,我早就狠狠参你一本,去陛下那弹劾公主作风不正了!”
浮玉听得一咕噜跳起来,站在地上叉腰仰头看他,涨着脸回敬道,“你敢!”
蕴空俯身从榻上抢回自己的玉带,快速地系在腰间,回应道,“你要是还不死心,臣过几日就娶妻纳妾,好断了你的心思!什么面首,什么消遣,公主另寻他人吧!”
今夜他被她撩拨的几乎差点失了定力犯下大错,说这些气话其实是生自己的气。可方才那句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又不是真的会立即娶亲,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只不过想吓唬吓唬她的话罢了。
浮玉看出来他被逼到墙角要跳墙的意思,诺诺道,“你要是真的娶亲,我明日就放话出去,看谁家的娘子敢和我争。”
“够了!” 蕴空快要背过气去,一面整理着衣领,一面上下打量她一眼,道,“公主口齿伶俐,目光流转,看来是醒酒了。如此,臣也就可以放心离去了。” 说完他匆匆叉手往前一拱,道,“望公主容臣先行告退!”
她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横臂拦住他的去路,抬头审问道,“今夜过后,你打算以后和我永不相见了是吗?又要和那时候一样?”
那时候?哪时候?
他负手低眼看她湿漉漉的眉眼,心里狠狠一突。若是真的足够狠心,他完全可以对她不闻不问,没有命令规定三省长官还要管公主的事情。
她长大了,纸醉金迷也好,不受管教也罢,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陛下钦点她去和亲,他最多也只是护送的份,犯不着为她进言筹谋。可是,这一切他不都是为她一一做了?
对她和别人不一样,不就是因为从前那些交情吗?如果换做是别的贵主,他才不会管太多。
刚才他真的是被她气坏了,现在汗意渐渐散去,终于冷静下来,徐徐咽了下后头,抬抬手道,“臣受命于陛下,任华朝一国大师。臣与陛下是君臣,与公主也是君臣。方才臣言语失礼了……”
不回应她的表白,又拿君臣说事。浮玉寒了眼神,缓缓放下手臂,弯唇自嘲一笑,道,“也罢。我明白了。”
“公主明白就好。”
浮玉却转而盯着那一点一点滴落的蜡烛,淡淡道,“你陪我一夜,一夜之后我再也不纠缠你;要不然,你从这个门出去,日后我怕还是忘不掉你。”
蕴空几乎寒心,“公主骄纵至此么。臣是个人,不是物件。到手之后再抛弃,这是个什么道理。难道一夜过后,公主就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沉默一阵,然后说会的,“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朝与暮。我很通透,生命短暂一如夏虫语冰,我失去过很多,也错过很多。这一次,我只要得到。”
蕴空摇着头道,“公主同没有感情的人,也可以做到这般么?只是为了得到。”
她不经意地笑了一下,觉得大师这个男人很单纯,“如果喜欢,我就要得到。如果不喜欢,我压根都不去想。你决定吧,今夜陪我一宿就此了断,还是走出光顺阁的大门,明日无穷无尽。”
蕴空神色怪异地看她,觉得越浮玉今天晚上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叫人听得不明不白。感叹人生苦短,感叹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不是这个年纪的她该有的愁思。
他沉了下声,问道,“那公主喜欢宁九龄么?”
浮玉想了一下,给他的回答叫他万念俱灰,“喜欢。”
然后她在他黯然的目光中继续道,“喜欢只是喜欢,我可以喜欢很多人,和他们做朋友。但是,唯独对你的喜欢不一样。”
蕴空抬起眼看她,有些喘不过气,“公主少时就依赖臣些,或许错把这种依赖当做了喜欢。”
浮玉抿唇微微一笑,纯致地望着他,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或许从上辈子,上上辈子,我就早该这么做了。依赖也好,喜欢也罢,总之都是你。不管怎样,我决定要继续这样一辈子喜欢你,是我的‘一辈子’,不是你的。除非我又……除非我死了,我的喜欢才会停止。”
蕴空被她一番话震惊得哑然。他说过,孩子气加上勇气,实在不可小觑。她的话致纯致善,叫人很难不入耳,不入心。
浮玉望了眼外头,天色深的像化不开的墨,也不知是几时了。大师衣冠端正地立在那,似乎没有要舍身相陪的意思。
他注定要走的。
她心知肚明,默默转身从床上取来他的外衫,站在后头重新给他披上,道,“你的外衫还给你。夏夜虽有晚风,佛子固然怕热,可也不要贪凉。”
蕴空从微怔中缓过神来,看她的样子温柔可人,头一次见她这般模样,他噎了声,低声说臣自己来,她说好,于是也不再上手,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然后她送他道光顺阁的门口,蕴空回过头问,“公主一个人在这不妥,臣唤人去。”
浮玉摇头,“劳烦佛子替我同传内侍,叫他去告诉幼蓉来此处找我。”
蕴空说好,然后两人相对而立,沉默中有些不自在。还是她先开口了,“我还头晕着,先回去了。佛子快快回宴吧。”
说着,她自己先转身去了。蕴空愣愣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却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变得柔软起来。
她说人生苦短,如夏虫语冰。
这话她从前说过,也曾经叫他辗转反侧。那时候他推开她的时候,他也是很心疼的。可是,她当时已经出降,再做什么都是错的。
如今她又说了同样的话,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似的。蕴空不敢细想前世,旋身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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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了半个多时辰,仿佛天旋地转日月颠倒了似的。
含元殿里依旧是歌舞升平,窦楦终于等到蕴空回来,端着酒盏过去,惊讶道,“你去哪了?和人打架了吗?”
蕴空皱眉不解,垂眼一看才发现自己玉带微斜,第一粒扣子还是开着的。他低头不语,一一整理好后,四下一望,却不见阿史那思力,心中一急,慌忙问道,“阿史那思力呢?什么时候不在的?”
窦楦被他这样子吓一跳,道,“才走的。陛下请他去后头品茗了。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蕴空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久久沉默着,然后才闷声说,没什么。
“走,陪我喝几杯。” 他抬头,淡淡一笑,“突厥带来了西域的葡萄美酒,我还未品尝。今夜就与你举杯畅饮一番,我们很久都不这样了。”
窦楦像见了鬼似的瞧他,有些担忧,“你没事吧?有什么烦心事竟让你要借酒消愁?”
蕴空苦笑一下,自顾自地坐回青垫上,抬手自斟一杯,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小小的玉杯,对窦楦举道,“来,为朝堂一心,喝一杯。”
说完,也不顾窦楦的回应,自己仰头一饮而尽,滚滚玉酿随着喉头一动灌入心间,仿佛真的有什么难解的心事缠绕在心头似的。
窦楦无奈地看着好友的样子,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坐下来相陪。
美酒助兴,更解愁,可举杯消愁愁更愁。大师难得一见的痛饮,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众臣见大师居然有此酒兴,终于在有生之年等到了机会,纷纷排着队来与大师碰杯。
蕴空来者不拒,从尚书令喝到了通事舍人。仰头饮进的时候,酒滴潇洒地撒了出来,顺着他的嘴角打湿了他的衣襟。众人这才发现,大师竟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喝了如此之多,还可以稳稳站着与群臣谈笑风生。
终于等到宴席散了,大家互相搀扶着推搡,然后大着舌头一一告退,走出含元殿,爬上自家的马车往回赶了。
蕴空眉头紧紧皱着,烈酒浇心似的一股股热气往上涌,浑身出了很多汗。在家丞的搀扶下回内室的时候,抬手叫人关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家仆们见自家主人喝成这个样子,半醉半醒,实在是难以置信。从未见过主人如此,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觉得定是有什么天大的事。
天大的事倒是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来回飘。
蕴空知道自己大概要醉了,可一丝清醒的意识还崩紧在脑中。大概是酒兴后起,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忍,他又畏热,烦躁地扣开腰上束紧的玉勾,啪的一声弹开,然后外衣松松垮垮地敞开来,露出中衣下的一片胸膛,在一口热气中微微起伏着。
他干脆席地而卧,凉爽的竹席透过后背传来阵阵凉意,总算叫他舒服几分。蕴空缓缓睁开眼,抬起半臂遮盖在额头,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只是无尽地放空着。
眼前开始渐渐发虚,然后朦朦胧胧中,看见了当年她穿嫁衣的模样。
多讽刺啊,她居然嫁给了他的义子。他本应该在场接受她的拜礼的,可是他还是匆匆走了。江南道水灾之患未解决,他趁机请命,申请与大司空共赴当地督查,其实他知道,自己只是找个藉口离开。
她虽然性子骄纵,可很讨人喜欢,总是很容易叫别人对她好。难道他心里就不喜欢她依赖他,缠着他问东问西吗?
拒绝的理由,不行的理由,他自己都清楚的知道,如果明知道这样不是很好,还去肆无忌惮地接受她的好意,这还是个负责的男人吗?
上辈子,当他听说她要嫁给宋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快,甚至是醋意。蕴空沉沉闭目呵笑一声,真是荒唐,他那个时候就可悲的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喜欢上这个骄纵无理的小公主了。
浮玉是他珍视的孩子,婚姻大事不放心叫她随意自作主张。他想,既然她要热闹,就由着去,至于旁的,想来她也不会太认真。
于是他说允了,“帖子就从你殿中下吧,礼部忙着大典的事情,是顾不过来的。至于你想请谁,也由着你去吧。”
浮玉连忙笑着起身谢过,又陪着父亲说了些体己话。
待陛下走后,她笑着跌坐回案几旁,兴致勃勃地抬声叫了句幼蓉,“去将花笺纸取来,白樱备笔墨,我要亲自写帖子。”
一向觉得公主不想出降,如今却积极张罗起相看驸马这事情,幼蓉白樱面面相觑,也不好多言,下去依次办了。
她从前趁着他放仗下朝的时候躲在一角偷看他,以为他不知道吗;后来,她被他斥责靡费,受了很大的委屈,从此就两人见面也生疏很多。他比她大十几岁,自然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如果借由着她的小心思趁机谋求她什么,那才叫无耻。
那是爱吗,或许只是一种习惯。就像她习惯依赖他,他也习惯了被她依赖。有时候,感情的事情真的很难分辨。蕴空想不清,只觉得心烦意乱的很。
既然喝酒都放纵些了,心思也跟着潇洒起来。没了约束,也就没了负担,今宵就任由自己这般随意一回也好。
想起宁九龄,他不禁想嘲讽自己。她在说“喜欢”的时候,自己只觉得有些心碎,大概是真的担心自己沦为玩物面首之类的角色,叫她到手后就抛弃了他。
可是想起她今夜的那些话,不得不说真的很叫他感动,感动之余还有隐隐约约的怪异感。说不清道不明。一直觉得如今的越浮玉和以前不大一样……与其说长大,不如说像转了性子。
大师辗转反侧,头压着手臂翻了个身,千奇百怪的想法和推测涌进脑海,难道,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吗?正如他自己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
蕴空揉了揉眉心,缓缓舒出一口气,想起她那张娇俏的脸,总是偷着要和他耍花招的模样,不禁淡淡一笑。而且,她看起来也没那么喜欢宁九龄,可笑啊,他居然连宁九龄的醋都要吃了。
他想,大概借酒消愁真的不是个坏事,至少可以原谅自己这样放任地去想一个不该想的人。
微微扬唇,蕴空抬臂拉过一个长枕抱在怀里,沉浸在微醺的酒意中恍恍惚惚地睡过去了。
第35章
蕴空果然还是迟了。
今日是非朝参日, 虽然不必上朝, 可他几日前就与中书省的众臣约好,于此日共同商议处理突厥中原互市的相关事宜。
僚属们坐在各自的案几前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见大师匆匆跨门而入, 步子匆忙,显然是赶路而来。
众臣起身,对佛子叉手相拜, 大师却直接撩袍入座, 摆摆手道, “今日是商议而已, 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