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上,第一晚的热闹终结时,谢观低头看向自己干净的鞋面,问起助理。
“今年没有舞会么?”
一号助理回道:“有的,不过是在零点之后。”
他对三个助理吩咐了些事情,寥寥几句,霸道缜密,行事滴水不漏。
接下来助理们都看到,老板将肩膀打开,背影笔直地离开了这里。
三号助理心细如发,下意识认为,可能是有那么一个不确定的时刻,老板想到了某个人。
那个人刺激老板年会休假都没结束,回来后就急于委托律师。
“找律师诉讼孩子抚养权,跟她通知下。”
谢观风轻云淡的,眉眼却是生冷的,十几年里,料理集团事宜时总是这般姿态,夺权的姿态。
助理回头看了眼卉满,她眼神放空,脑子里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她总觉得自己终生不同那个男人有关,那个男人便让她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个错误。
一场博弈又要开始了。
第30章 失权
开庭前, 谢观会见了很多著名律师,但他都不满意,那些人太过稳重了, 但正是这种稳操胜券的必胜面孔,让他觉得极其不妥贴。
这种情况下,有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不知使了什么花招, 一个新人竟然混到了顶楼来求见他。
这是个年轻男律师,不到三十岁,在律师届算是籍籍无名,但敢来毛遂自荐,还是有几分胆魄的。
三号助理上下打量了下他,然后赶人。
“谢先生,请给我一次机会。”
“让他进来吧,消好毒。”谢观见的那些律师太死板了,尽管他对外面这个人也不抱什么希望。
律师进来后,谢观头也不抬, 指着杯子里滚烫发散雾气的热水问:“这杯水是凉的热的?”
“您希望是凉的还是热的?”
谢观抬眼,年轻人眼神坚定。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晃。”
“好, 就是你了。”
他喜欢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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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满对要开庭的事不以为意, 她每天按时上班下班,跟女儿的生活平静满足。
福利院的老奶奶突然给她打电话, 说买下福利院的那位房主,改变主意又要把这里拆迁了, 除非别人买下才可以阻止。
卉满把女儿托付给月嫂, 自己往福利院赶,老奶奶把房东的联系电话给卉满看, 说这是他留下来的,如果这几天房子卖不掉,就索性拆掉了。
卉满打电话给房东,对方似乎年纪大了,说话听不太清,于是房东委托他的亲属来跟卉满谈判。
“这块地呢还算值钱,把福利院拆了正好卖掉。”亲属是一对中年夫妻,看样子房东似乎是他们的父辈。
“能不能别拆?”
“不拆的话,那得有人买。”中年夫妻对看了一眼,“不过这房子这么破了,谁会买啊?”
“我想买,但我没钱。”
“这样啊......”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卉满劝拢道,“小姑娘,其实你只付个首付就可以的嘛,剩下的钱慢慢还,听说你还有个孩子,有了这个房子将来孩子上学落户口也方便嘛。”
卉满歪头想了下,确实是这样,正好她刚拿了笔分红,可以解燃眉之急。
“可是我的钱付首付也不太够。”
“哎呀,没关系的呀,这个好商量,可以贷款的嘛。”
中年夫妻拿出了几份文件,给卉满介绍道:“不过因为房东的个人意愿,这个贷款呢,你不能是向银行贷的,而是以个人名义向房东借的,就是名义不一样,但是将来还钱都是一样的,你不用担心,而且利率更低呢。”
卉满看了看文件,确实利率更低。
她有点疑惑,怎么会有这种好事呢。
“房东年纪大了,想做点善事。”中年夫妻对她解释道。
卉满于是开心地笑了下,没想到这种好事还能被自己摊上。
她爽快地签完文件,成功把福利院买下后,然后悠哉回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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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庭前,平静被骤然打破。
卉满接到三号助理的电话,电话里助理用极为严肃的口吻,对她说要商量下福利院房产的事。
卉满不解,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
带着好奇,她赴约了,三号助理拿出前几天她刚签署的房产购置协议,对她郑重道:“卉满啊,你这是向房东个人名义欠下的负债,现在他改变主意了,要求你在近期全部偿还。”
“全部偿还?”卉满被劈了下,不明所以道:“但是你手里怎么会有我的文件呢?”
“因为房东就是大老板啊。”三号助理莫名有点同情她。
卉满缓了很久,想到从怀孕时福利院被买下的新闻,再到前几天中年夫妻热情推销的陷阱,她明白自己被骗了。
“你们骗我!”
“这也不能是骗,毕竟文件是你自己签署的,你都没好好看清楚具体条款协议。”
卉满低头扣指甲,怪自己当时太心急。
“所以,你现在是欠大老板钱,大老板要求你近期还钱,就是这么简单。”
“我没有钱怎么办呢?”
助理盯着她紧皱的眉眼:“你不是还跟老板有抚养权的官司要打么?”
卉满一下子身体冰凉,她陡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能不去么?”
“你去不去......结果都不一样的。”从一开始,结果便定下了。
助理发出一声轻轻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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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庭在即,为了偿还巨额债务,卉满只能不停工作,她把月嫂辞退了,已经没有钱再雇佣看护。
她把女儿藏包里带到公司,偷偷放到保洁阿姨的私人储物间里,结果孩子哭声吓了保洁阿姨一大跳。
卉满遭到了胖主管的严厉批评,勒令她不能带孩子来上班,会打扰大家工作,她讷讷不语,法院最后的传票几乎在同时也下来了。
卉满把女儿交给老奶奶照看,老奶奶家里还有许多事,只能帮她看一会,她抽出时间赶去出庭。
法庭上,谢观作为原告方没有出席,她只看到了他雇佣的年轻律师。
律师咄咄逼人,措辞犀利,直指卉满的经济状况,深陷巨额负债中,作为母亲她已经无力单独扶养女儿。
卉满一时失语,害怕被戳破的惶恐在她胸腔中无限膨胀,胀满阴影,面对接二连三的质问,她感觉喘不上气来,犹如肺里吸满汹涌的白色泡沫。
最后,她默不作声,事业,生活,一塌糊涂。
法官做出裁决,显然,被告处于巨额负债的特殊情况,已经无力抚养孩子,孩子的抚养权归谢观所有,作为母亲,她一个月有两次探护权。
“一个月只有两次,一个月只有两次……”
走出法院大门时,卉满默念着这句判决。
“那我什么时候能看孩子呢?”
原告律师对她挑眉:“那要看谢先生的意愿了。”
她丢了魂,一下子,太阳死了,大楼变成了沙漠。
回到福利院时,女儿已经被接走了。
晚上,躺在福利院破旧的铁床上,卉满仿佛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她条件反射爬起来,可床上空无一物。
连续几天,她上班时,精神崩溃。
她的孩子就这么被夺走了,下班后,一个人呆在福利院空荡荡的庭院里。
三号助理从车上下来,卉满看到他,没有发疯大叫,也并没有想报复他,她坐在树下面,眼睛像洼水潭,眼泪打转,积蓄一阵没有停过的雨,最后她把眼泪抹掉了,没有让它们流出来。
她知道是谢观让助理这样做的,谢观才是幕后主使。
“卉满,你很想见孩子是吗?”
“想见。”她痛苦地抱住头,“我该怎么做?”
“你,去找老板。”
“他不会把孩子给我的。”
“是,他不会给你,但你可以见到她不是吗?”
卉满神色黯淡:“他不会让我见的。”
“你跟老板低头认个错。”
“我没错,为什么要跟他认错。”
“你只能这样做,难道你受得了一个月只见孩子两次面,每次只看半小时吗?”
卉满哑然。
过了会,她失魂落魄地仰头问道:“我认错了就能见到我的女儿吗?”
三号助理把自己的微信和电话都留给她,递给她一张小卡片:“你想好了就给我发消息,我会给你找机会的。”
她疑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因为你人见人爱啊。”
卉满瘪瘪嘴,觉得虽然三号助理一直跟着谢观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但他心地还勉强算是好的,而且一直跟她很投缘。
她接过了卡片,就像一年前从他手里接过鲜花一样,这个腰很细的男人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每次能给她的人生带来不同际遇。
“谢谢你。”
三号助理回到车上,驾驶座上坐着二号助理,他隔着车玻璃观察了他们好久,全程暗中监视。
“她会跟老板认错吗?”
“不知道。”
卉满还坐在树下,忽然让那张卡片飞到空中,他们对上视线,都露出无奈。
老板对她的照顾一直很到位,从她怀孕时便基本居家办公,她从头叛逆到尾,总是跟老板对着做,即便如此,老板也几乎天天陪着。
有一点他们是绝对清楚的,孩子现在在老板手里,有着孩子的牵扯,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肯定是断不掉的。
三号助理自认为心肠不算善良,也习惯了人情冷暖见风使舵,他只是觉得帮助卉满有利可图。
届时卉满欠他一份人情,或者他向老板隐晦邀功,结果都是好的。
可她把卡片抛到了风中。
二号助理咂嘴:“这么难搞。”
“她一直就那样。”三号助理歪头,侧脸流畅,薄薄的嘴唇微咧:“你知道吗,她喜欢鬣狗,鬣狗啊,在非洲大草原上,到处乱抢,饥不择食,腐肉都吃。”
“然后老板想把鬣狗驯成宠物狗?”
话虽然直白恶劣,意思却到位了。
“但是,老板一直帮她,却又让她以为他对她不好……”
“嗯,你懂的......”
都是男人,两个绝顶精明的助理大约都懂那种欲望上头的感觉。
“嘘。”
他们用美丽的眼睛对视,讳莫如深,又都噤声不语。
姿态简洁,诠释何谓不可说。
第31章 Avignon
新人律师唐晃稳操胜券, 不出意外地凌厉赢得了判决。
孩子抚养权自然而然被他的雇主争取,而被告方作为孩子法律意义上的母亲,探视权有限。
唐晃都不由得佩服谢观了:“她是您的员工, 白白替您生了孩子,欠了您的钱,还要为您鞍马不停地工作,您可真是一只英明的吸血鬼。”
谢观明显不怎么喜欢这个词语, 但觉得他形容的很贴切。
“你官司打的很出色,很聪明。”
“您比我更聪明,您只是不想对她那么狠心。”所以才会轮到他,他觉得自己胜在了一点观察入微的人情味上,因为被告人卉满跟自己的雇主关系特殊,所以既要全面赢,还要顾及一些东西,不能让卉满绝望,要给她一点点希望,然后暗示希望的路径在他的雇主身上。
唐晃在第一次见面时便展示了自己对雇主需求的满足, 侥幸得到了这次机会,当然也出色完成了这点。
只是, 被这样一语道破, 谢观表情不怎么好。
唐晃知道自己言辞越界了,赶紧道歉离开。
出来时, 三号助理正要进来送文件,跟唐晃撞个满怀。
他扫他的腰, 他瞄他的腿, 两人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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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起初被安置在谢宅三楼婴儿房内,因为骤然失去了熟悉母亲照料的缘故, 她天天哭闹,频繁制造庞大的噪音。
谢观不怎么喜欢小婴儿,对她也没怎么有感情,尽管这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她身上的奶腥味,以及哇哇乱哭的架势,排泄时不能控制的味道,搅的他心烦意乱。
他接受不了污秽,接受不了肮脏,而她的哭声也让他下不来台,似乎在谴责他是让母女分离的罪魁祸首。
两个保姆将孩子带到了另一栋隐蔽的别墅里,在那里悉心照料孩子。
有了距离感,减少了谢观心中的烦躁,他偶尔会过去看孩子,猜想自己的母亲当初是不是也这么看待自己的,又无奈又不喜,但因为血缘又无法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