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公平,从一开始,她的存在对他来说便如此不公平,她轻而易举夺走了他的一切,而拥有她又要失去一切。
人们盲目崇拜女色与权威,为了合理分配,因而有了社会秩序,对于叔叔,那个金字塔顶端制定秩序的男人,如今他的怨恨已经多于敬畏。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她。
难以解释他在想什么,只是突然就想把婚约往后推迟,这样他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时间会晚几天。
从出生伊始,时至今日,处在这个位置,他有多少意愿是属于他自己的?
当她去追叔叔甩开他的手时,当她对他视而不见时,他辗转在失眠的夜晚反复听到冰锥挑开外壳的声音,以为那柄冰锥迟早融化,结果它猝不及防狠狠扎了进来,折断在心脏里。
没救的,对于她,他永远始料未及。
军靴声有规律地响起,打断了谢桉的思索。
由远逼近的男人身材瞩目,他双肩宽阔,腰间劲窄,踩着步伐走来,谢桉一眼认出了叔叔。
谢观拔出腰间的枪械,反复擦拭了下手指,动作很慢又很重。
谢桉也将用于防身的手枪握在手中。
盛大烈日下,一片乌云笼罩,日光仿佛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个男人拿着枪,互相自卫,黑洞洞的枪口互相对着对方,剑拔弩张,空气中充斥着硝烟味。
情势紧张,眼见冲突变质升级,卉满及时喊了谢观一声。
谢观没有把枪放下,只是变了个方向,打到了树上,一片树叶掉下来。
刺破寂静的枪声让围观者害怕,卉满却注意到他的枪法准到离谱。
谢束也赶来劝和,把谢桉拖走,扇他巴掌,吼他:“你不要命了!”
谢桉不说话。
谢束冲他发了一通火,谢桉站在巨大的猴面包树下,忽然就说:“我突然觉得,跟你这样没有拘束地生活,也挺好的。”
谢束愣了:“你不是一直很鄙视我么,觉得我活着浪费时间。”
“是啊,可有什么才是真正值得浪费辜负的呢。”
谢桉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像灰堆里蒙尘的钻石。
“跟冲动兴起的女人调情,上床......不用联姻,至少,你做的事都自由。”
他继续颓废道:“谢束,我后悔了,可我要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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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再次坐着观览车投喂角马时,卉满对谢束吐槽:“你不知道昨天谢观的脸色,他跟谢桉两个人真是水火不容。”
谢束扯扯嘴角:“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失了智很正常。”
“你是说我?”
“不然呢。”
卉满光明正大道:“谢桉对我又没有那种心思。”
谢束吃了一惊:“你不知道他喜欢你?”
卉满疑惑地看他:“你开什么玩笑,一直以来他帮我,害我,接近我都是另有目的。”
“确实另有目的,不过目的又不止一个,他就是喜欢你吧,你这都看不出来么。”
卉满无法理解,指着自己的脑袋:“你说的喜欢,是这里的喜欢么?”她觉得谢束把谢桉对下半身的欲望跟大脑情感混淆了。
“我觉得更像是这里。”
谢束指了指自己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
他属实过分惊异:“我以为你知道。”
卉满一连说了很多个词,词汇量出奇丰富:“我以为他那是男人对女人的,还有报复,嫉妒,或许是觊觎,谁知道他……”
“那当然是男人对女人的,他又不喜欢男人。”
卉满摇头:“你不懂,谢桉那种性格就是平方根,他的喜欢对谁都可以。”
“平方根又是什么?”
卉满解释了几句,谢束听的云里雾里,还是无法理解卉满的跳脱思维。
他听天书一样听她咕哝,卉满对数字的触觉伸展的很长,她把数字的奇偶性,单调性都自然而然分了类,认为左代表机遇,右代表实力,奇偶数同理,左代表感性,右代表理性,有时候她会倾左,有时候她会倾右,而大多数时候她是偏左的,因为那更随心所欲一点。
谢束难以理解,脑海里处处奏起指甲刮过黑板的尖锐鸣声,好像在听老师在台上讲课。
有脑子的人对他来说太可怕了,他还是更喜欢简单刺激的活动。
“你才知道他喜欢你,会不会耽误什么?”
卉满摇头:“不耽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会遗憾么?”
她沉默了好一会,说不会。
第60章 绑架
保护区内守卫森严, 在这片陌生土地上,谢观叮嘱卉满尽量不要出他的视野范围,不过有谢束这个跟班狗皮膏药一样护卫着,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平衡了些。
在谢束角度看来,叔叔与兄长之间一点即炸,他只好临时充当了调和剂,尽量避免他们两个直接接触, 这也极大令谢束分神,好几次忘了管卉满。
这天,久未露面的野狗群轰轰烈烈在草原出现了,卉满坐上观览车随一行人去追,但车辆很快在茂密丛林里跟丢了。
众人在车上戴着望远镜东张西望,一个面生的工作人员突然对卉满神神秘秘说:“我知道哪里有野生长颈鹿。”
她说的是夹生的英文,卉满露出疑惑的表情:“长颈鹿还有家养的吗?”
工作人员愣了下,然后又小声说:“你就说你想不想看吧。”
“在哪里?”
这位身着制服戴有工牌的员工特地看了下她身后:“要是人一多,长颈鹿就跑了。”
卉满当即露出了明白的神情。
她在这位中年女人偷偷摸摸的带领下,甩掉了身后的一大堆人, 果然在林中遇到了一只长颈鹿。
“好高啊。”
卉满发出感叹,看呆了。
不远处保镖们发现人丢了在紧急叫喊她, 但她全神贯注听不见。
有什么东西罩住了她的头, 意识到危险时,卉满想往回跑, 但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很快地, 她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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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 陌生的房间里有许多动物标本,狮子, 长颈鹿,以及她最爱的鬣狗。
它们双目炯炯有神,或站或跑,栩栩如生。
跟动物们摆在一起的有一座引人注目的基督神像,神圣地张开手臂环抱领域。
卉满伸出手,跟耶稣基督握了握,表达友好。
这时,门开了,两个极高的外国男人阔步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跟了一群全副武装的佣兵。
“晚上好,小姐。”在最前面的男人开口说道,他肤色极浅,银灰色头发,冰蓝眼珠,气质高贵。
卉满看清他的脸后,吓了一大跳,他长的和那个死掉的阿尔蒂诺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更为年长,看来似乎是他的兄长。
阿尔蒂诺家的大公子见她僵在神像前,挑眉道:“看来你跟我们的主神相处的很愉快。”
卉满不说话,戒备地看着他们。
阿尔蒂诺用英文问道:“你是谢观的情人?”
卉满摇头,说:“我不认识他。”
“看来绑错了,阿尔蒂诺阁下。”另一个男人说道,这是个身材高大的日耳曼人,金发碧眼,会说一口流利中文。
阿尔蒂诺遗憾地点了下头,轻飘飘道:“那就剁碎了去喂秃鹫吧。”
日耳曼男人动动手指做了个手势,当即几个佣兵上前来,看样子他是这些武装势力的头领。
卉满慌忙躲在耶稣像后面。
阿尔蒂诺发出轻轻笑声,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们。
他称呼她为madam ,邀请她在桌前坐下,桌上摆着国际象棋。
卉满会玩国际象棋,这个不如围棋难。
阿尔蒂诺一边跟她下棋,一边说:“本来我跟夏利先生为了万全地请小姐前来,商议了很多种方案,但没想到第一种就奏效了。”
卉满咬着唇,悲愤万分,大意了,上次是鬣狗,这次是长颈鹿,她又被骗了。
“你认识我弟弟么?你们在游轮上应该见到过。”
卉满哆嗦着不说话。
“我弟弟在哪里?”
这更像是一场刑讯,气愤沉闷,阿尔蒂诺微微卷起袖子,露出肌肉微隆的手臂,
卉满知道说了大概率就会被灭口,于是她说:“我不告诉你。”
“这真是个……聪明的回答。”
阿尔蒂诺拈着棋子,眼中慢慢涌现冷冽肃杀的冷流。
手下棋局已定,他的棋子被围猎了,再接下去,她会很轻松取得胜利。
他看着卉满,上扬的声音带了点赞许:“你好像很聪明。”
卉满睁圆眼睛,老实道:“我就是很聪明。”
当着她的面,他笑着把棋盘推倒了,棋子撒落满地。
“你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这是个很隐秘的地方,一时不会有人找来,我会给你几天考虑时间,希望结果能令我满意。”
迄今为止,他不对她动粗,极其绅士,以礼相待。
但他说话时,直觉使然,卉满却感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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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如何处置卉满,佣兵首领夏利跟阿尔蒂诺家的大公子爆发了争执。
“勋爵阁下,您的父亲,伯爵大人下达的命令是,从这个女人身上问出小少爷的下落,然后杀了她。”
“不,现在计划有变了,我并不想让她死。”
“现在不是您怜香惜玉的时候。”
阿尔蒂诺缓缓说:“谢观很在意她,我们完全可以获更大利。”
“这和我们约定的合作不一样,我不是商人,我只是接受了您家族的委托,把她抓来,然后接下来是听从您父亲的命令杀了她。”
“夏利先生。”阿尔蒂诺傲慢道,“即便要杀了她也不能操之过急,她跟我弟弟的死脱不了干系,她还什么都没吐出呢。”
“那就快点审问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谢观不久后就会找来的。”
“不,他找不到的。”阿尔蒂诺对脚下的秘密基地很有信心。
处于旱季的茫茫草原,动物性与人性蛮荒生长,没有人能找到这里。
这是片万全与世隔绝的地方,是脚踏大地的诺亚方舟。
是无处可寻之地,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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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满被监视了许多天,他们把她关在房间里,这里有基础的生活设施,但没有网络,窗户被封死,无法跟外界联络,而且他们一点饭都不给她。
门前有几个佣兵不分昼夜守着。
到了第三天中午,她趴在地上,只喝了几天水,已经饿的爬不起来了,
被称为夏利的首领踩着皮靴走进来,她缓缓往墙角爬,他邪邪看着她,然后把一块干粮丢地上,踩了一脚,让她去捡。
卉满气息微弱道:“我才不捡。”
“行吧,反正你也要死了。”
“什么时候?”
“再过几天吧,迟早的事。”
他对接的这笔生意并不是很满意,骂道:“这群有钱人,出尔反尔虚伪的很,骨肉亲情比不过利益。”
一个女人杀了就好了,非要拖这么久。
他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知道拖的越久危险越高,而且她是谢观的女人。
只要把那个小少爷的下落审出来就好了,这么想着,他已经有了动作。
他想用强的,卉满去拍门,阿尔蒂诺彼时走进来,她往他身后躲,抓住他的袖子求救。
阿尔蒂诺温柔地牵住她的手,制止了夏利:“不要对女士这么粗鲁。”
接着他优雅说道:“把我弟弟的下落说出来,不然就让他们轮.奸你,一个一个来。”
“我有艾滋。”
“说谎,谢观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这种病?”
“他也有。”
“你说什么?”
“呸!”
卉满用力挣脱他,她爆发力量一阵猛窜,被追着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最后被逮到了。
夏利掐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到阿尔蒂诺面前,她很怕疼,呜呜地咬住牙,像只颤栗的小动物。
审问么,还是挺好审的,既然父亲严命让她死,阿尔蒂诺不能违背大家长的命令,但出于利益考量,他还是有点不想杀她的意思。
“现在你该说了,告诉我关于我弟弟发生的事。”
“他死了。”
“怎么死的?”
“淹死的。”
“他在哪里?”
“在海里。”
“哪片海域?”
“我得想想,游轮还在开着,他是自己掉下去的。”
“你亲眼见到了。”这下他笃定了,把之前的许多设想划掉,“他是因为你死的。”
事情一下子明晰下来,对于那个花花公子弟弟,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是骨肉至亲,知道了真相,仇人就在面前,他还是有义务替他报仇的。
“可以处决她了。”
夏利当即索要剩下的费用,钱到位了,他才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