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蒂诺平和道:“这是处理掉她之后的事,先把她处理掉。”
“情况不一样了,勋爵大人,现在问题很棘手,所以要涨价了。”
谢观那边传来了疯狂的动静,那个背景神秘的中国商人据说雇佣了一批数目众多的正规维和部队,国际刑警也赶来了,这意味着局势变得严峻而紧张。
夏利报了个数字,显然是阿尔蒂诺不能接受的,那样的话成本太过高昂,他不觉得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值那个钱,而且弟弟已经死了,本应继承的那部分财产就属于他,所以这笔雇佣费从理论上来说花的是他的钱。
他极其心疼自己的钱。
卉满缩在角落里,见他们意见有了分歧,碍于英语水平有限,听不太懂,她看着一身尊贵西装的阿尔蒂诺,忽然好像想起了开心的事,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利认为这个女人疯了,用中文问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好笑的事。”她看着阿尔蒂诺的胸前说道。
“小姐,到底是什么好笑的事?”阿尔蒂诺微微蹙眉,死到临头,她似乎笑的却是他自己。
“你胸前的鸟秃头了。”她用中文说道。
夏利贴心地给阿尔蒂诺翻译:“她说你胸前的鸟秃头了。”
夏利的声音不禁也带了笑意,确实,之前没怎么发现,这只秃头鸟是挺好笑的。
阿尔蒂诺背着手纠正道:“这是阿尔蒂诺家族的家徽,苍鹰。”
他是典型的伦敦腔,喜欢用长难句和各种拗口的词汇,因此卉满越发听不懂了。
还好有夏利这个中国通翻译。
卉满回道:“原来是苍鹰啊,那告诉他,你家的鹰秃头了,简直就像秃鹫。”
夏利告诉了这位贵公子,阿尔蒂诺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冰蓝色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没有半点被激怒。
这个男人平静、深沉、就像蔚蓝海底,深不可测。
卉满感觉到了一股森然寒意。
他眼神淡淡斜睨她,用英文说了很多句子,夏利喑哑粗犷的男声随之响起: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谢观为了你这样一个女人,不惜冒那么大风险跟我的家族交恶?”
“中国古代有一道刑罚叫做凌迟,那是种痛不欲生的死法,肉要一片片被剐掉。”
“你说我的家徽是秃鹫,那你知道秃鹫会做些什么?”
“它们作为草原清道夫,喜欢吃腐肉,但更喜欢把活肉从将死猎物的身上叼下。”
卉满被蒙上眼睛,再睁眼时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废弃工厂,难以想象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竟然会有如此大的现代化工业产物。
“这里曾经是某项科学实验的秘密基地,信号隔绝,绝对封闭,也不会走逃生的希望。”
阿尔蒂诺钳住她的下巴,对她说了声请享用,然后离开了,对于她的挑衅,他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死她。
一座笼子出现在面前,卉满被枪口指着走了进去。
紧接着,两只体型硕大的秃鹫被关进了笼子里,他们已经饿了两天,饥肠辘辘,卉满也极度饥饿,她卖力地驱赶它们,时刻清醒,不让它们叮自己的肉。
两天之后,卉满几乎失去了体力,秃鹫凭借生来就有的敏锐观察力,知道她正陷入虚弱,它们开始蠢蠢欲动。
卉满击退它们越来越费劲,声与力的恐吓全然不管用,到了第三天,她彻夜未眠,精神涣散,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两只秃鹫轮番冲上来拧她身上的肉,凄厉的嘶吼声响彻工厂空地。
七天之后,卉满浑身血污,倚靠笼子的身体一动不动,腥臭的味道飘来,而两只秃鹫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立着。
“她死了么?”
这七天里外面不平静,阿尔蒂诺却还气定神闲,他让手边一个佣兵去查看,刚打开笼子的门,往里探头,卉满倏地睁开眼睛,啃向了佣兵的脖颈。
佣兵一时被吓疯了,以为见鬼,哇哇哭喊着仓皇后退,被她突袭着扑出笼子,后倒在地上。
卉满从他身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血和羽毛,夏利站在旁边,眼神一抹惊异,他背后两排持枪的手下正齐刷刷将枪口对准她。
她竟然活了下来。
怎么活下来的?
两只被掏空了身体的秃鹫壳子倒了下来。
阿尔蒂诺静静看着她,她的眼睛深陷进眼坑里,极度黝亮,闪耀着猎人的光芒,野性、自由、求生欲,在里面奕奕迸射。
他下了结论:“确实很特别。”
这样性格的女人,总是会莫名吸引比较擅长征服的男人。
他也不例外,甚至想给她留个全尸了。
“你该说出我弟弟的死亡动机了,是因为他对你居心不轨?”
“你想去找他吗?找到他的尸骨?”卉满舔了舔嘴角干涸的动物血迹,“他在海底,但只有我知道他在哪片海底。”
阿尔蒂诺的手微微发抖,定睛直直看着她,在她身上剜洞,卉满没有丝毫闪躲,她的眼神比最凶猛的食肉动物还锋利。
最后他妥协了,钱都花到这地步了,父亲那里也必须交差。
“晚安,我会准备船,明天就启程。”
第61章 疗伤
当天晚上, 警察和军队冲进了地下基地,卉满被成功解救。
笼子门打开时,谢桉也在全副武装的营救部队里, 他看到她血淋淋地抬起头,身上都是秃鹫毛,踩着血脚印从笼子里摇晃走出,那随之而来的强大冲击感, 明艳而激烈。
那个瞬间,无以复加的惊叹,血流加快,永志难忘。
她遍体狼藉,不能用美丽去形容,但她的一切都非常强烈。
强烈到他在谢观的警告下,都无法移开眼,此生从未被一个女人如此震撼过。
谢观把卉满接走,一直抱着她,她回去后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想把几天饿下来的体重全都补回来。
吃饱后,她搂着谢观不松手。
她经历了非人的一切, 冲破了意志与体能的极限, 跟两只秃鹫搏斗,绝境求生, 吸它们的血,吃它们的肉, 活了下来, 并且精神百倍。
“我为你骄傲。”谢观搂着她的头,声音不能平静。
“我当然骄傲。”卉满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平复这次的创伤, 最有效的方法是去写那无聊的论文。
“已经抓到阿尔蒂诺和他的团伙了。”
阿尔蒂诺家族已经示弱投诚了,这个高傲的苍鹰家族被迫低头,迫切想保下这位重点培养的继承人。
但谢观并不想停手,打算直接斩草除根。
英国法律对阿尔蒂诺这种权贵来说是没有死刑的,把他扣下来就地接受审判是不错的处理方式。
当地居民有一项传统,在无花果树下解决法律纠纷,在树下接受绞刑。
他要他们付出代价。
“困了么?困了就睡觉。”谢观轻拍着卉满的身体,她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发现他眼底发黑,容颜憔悴,下巴上有许多没刮的胡茬。
自从她失踪后,谢观便没有睡过了,连续十几天没合眼,一直在找她。
他知道自己仪容乱掉了,捂住她的眼睛。不想让她看自己状态极差的一面。
卉满把手搭在他手背上,抓起移开:“我想看着你。”
“嗯。”
等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谢观细细抚摸她的脸,不敢用半点力,他依然不敢睡,就这样揽着她,维持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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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卉满精神状态平稳下来后,医生来给她开药检查身体。
外伤很多,不过都不致命。
谢观静静守在一旁,确保自己时刻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追捕行动一网打尽,但是名叫夏利的佣兵头目最后关头跑了出去,全世界都在通缉他,落网是迟早的事。
当前谢观最关切的是幕后主使的死状,尽快把阿尔蒂诺按照当地法律送审,尽快判处绞刑,尽快让他死。
他对卉满温柔道:“中午想吃什么?”
“面条。”
他吩咐随行的厨师去做,扭头看到她平躺在床上,又在用那种眼神看天花板了,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她说这些天里她难受的时候就会看天花板,就好像天花板就在笼子里一样,近在咫尺,让她感到亲切。
谢观问她看到什么。
她说她看到了此刻一栋楼阁正在重建。
他以为她在臆想。
“那是座空中楼阁,你看不到,是么?”她有点遗憾,又带了点独有的自傲,“只有我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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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非的最后一段时光,卉满喜欢在草原上游览,她有时坐着车,谢观寸步不离,紧握她的手,他们的皮肤在南半球的阳光下光滑细腻,晶莹剔透。
烈日炎炎,卉满戴了顶绿色鸵鸟毛羽帽,很像上世纪的复古款式,身子细长地走着,风吹过裙摆,宛若名伶。
谢观始终在她身边,他注视她时,烟灰色的眼睛像丝绸那样温柔。
这个高大的男人姿态随意,肩膀撑开,但卉满感知到了他的紧张。
获救的这些天,紧张的不止是他,她也不经意地陷入了在那种神经拧紧的状态中。
半夜,她听到稍微有一点动静,一个激灵便睁开眼,双目炯炯有神,继而一眨不眨望着天花板。
谢观轻拍她的肩膀说没事,只是被子掉地上了,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猛吸,吸他的味道,吸他的喘气,吸所有她熟悉的一切。
她被绑架了十几天,遭受了非人的待遇,谢观心疼地抚摸她身上那些被巨大鸟喙撕裂的伤口,心脏碎了那样疼。
卉满说在笼子里的那些天,秃鹫饿了要吃她,她也饿了想吃秃鹫,于是就把秃鹫拧断脖子。
内脏的营养价值高,所以她把内脏先挖空了,茹毛饮血,靠着它们的血和肉活了下来。
谢观紧挨她的身体,静静倾听,她真的出奇顽强。
他为她做所能做的一切,贴近她为她取暖,用肢体记忆驱散那些不详,东非西风,他们日夜共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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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原上手牵手漫步时,谢桉迎面走过来,怀里抱着只毛绒绒的东西,谢观还没开口,卉满已经兴奋惊讶地叫起来。
“一只受伤的小鬣狗落单了,保护区救助人这几天忙,想委托人照顾几天。”
卉满垂涎三尺地看着小鬣狗,它的一条后腿上绑着一圈白绷带,眼神大而清澈。
很快,她的眼睛变得比小狗还无辜。
谢观冷冷盯着谢桉,对她说,又像在对谢桉说:“想都不要想。”
卉满把小狗直接抱过来,撒腿就跑。
“回来。”
谢观有点头疼,谢桉这小子防不胜防,送的东西总是能讨她欢心。
为了这只狗的问题,谢观特意找卉满详谈。
“也不是不能养,但是你照顾几天是要还回去的,到时候不能霸占着不还。”
谢观很清楚卉满的秉性,她性子比狗还狗,东西到她手里容易,还出去就难了。
卉满哼唧着,表面乖巧,他又对她郑重道:“你以后不能跟谢桉说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
“好吧。”她点头,“你不让我跟他玩,那我就不跟他玩了。”
谢观有点惊讶她的点头之快:“你就这么答应了?”
“嗯,因为我喜欢你啊。”她抱着小狗,摸着狗头开心道。
谢观忽然怪异地背过身去,在卉满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脸上生出一层可疑的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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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跟狗都年轻,养伤快,很快卉满恢复得青春逼人,狗崽子伤口也痊愈了,谢观暗中加强了保护区的守卫,一切风平浪静。
清晨,谢观被一个浑身长毛的小东西咬醒了,他憋着满肚子火,把小鬣狗丢下床,结果它锲而不舍爬上来。
当他想提着它脖子再丢下去时,卉满醒了,瞪着两只眼睛面无表情看着他。
她气哄哄道:“你在对它做什么?”
谢观不由自主想到了那次在店员面前被她训的惨痛经历,他内心嫌弃地把狗重新揪了回来,面不改色:“我想跟他玩。”
“哦,那你俩玩吧。”
卉满半醒半睡地看着他们。
谢观用无可奈何的表情陪一只狗崽子玩了会,感觉这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