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他们往营地走,卉满抱着狗,保护区里新来了几个游客,草原上的人们有一种纯天然的友好,点起篝火堆,各个国家的旅客三言两语便混熟了。
谢束也回来了,他这两天外出跟几个摄影师拍到了很稀奇的花豹一家,一只母花豹,它的儿子已经成年了,但还是在啃老。
“最近花豹母亲受伤了,但这个花豹儿子连把猎物叼上树都不会做。”
大家都觉得惊奇,原来溺爱不止在人类社会中有。
卉满情绪代入了下,咕哝道:“要我说,生它还不如生块叉烧。”
她嘬嘬嘬把小鬣狗唤来,当众转圈表演才艺,赢得了众人一致的夸赞。
狗在人堆里,跑来跑去,跑到了谢桉腿下,卉满起身去追,谢桉把狗捞起来还给她,她接受了狗,但又不正视他,仿佛他们彼此存在隔膜。
谢桉觉得她简直比白眼狼还白眼狼。
篝火堆前,大家围坐着聊起草原上的所见所闻,几个英国游客耳闻了卉满的离奇遭遇,顶着谢观的死亡视线,不怕死地询问她,她没有顾忌,随口就说出来了。
“你可真是好样的!”
他们听了啧啧称奇,就好像死亡已经把她埋进土里了,可她又自己伸出手扒了出来。
这是个神奇的女人,哪怕半死不活也要继续折腾继续散发霉味。
卉满笑了笑,笑容在火星子的崩裂中光芒万丈。
谢桉就坐在她不远的地方,他无法遏制地,细微而颤栗地听她的声音,在深夜的荒野上声带磨出的颗粒流放,她比世间万物都耀眼。
她是叔叔的女人,他下意识为这种吸引感到羞耻,尽力装作没有听到,但身不由己地还是有了那种难言的占有欲。
她的血肉、神韵、嗓音,无时无刻不在渗透他,煎熬他,谢桉心灵颤悸,而她就与隔着几面人墙,却无法逾越。
伦理与道德会将他封杀。
他一言不发站起身来,离开,卉满以为他好像不高兴了。
她把小鬣狗抱在怀里,生怕被谢桉一个不高兴要回去。
谢观抬眼扫了下他离开的方向,敛眉并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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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客后,回到房间里,卉满对谢观说:“我明天要去跟着谢束,一起去拍花豹。”
“去吧。”
见她意外,谢观接着说道:“我跟你一起。”
“你不介意么,那个很脏的,要在外面露营,趴在草丛里。”
“嗯。”他接着说,“不过你要学会枪,明天我教你。”
第二天,长满果实的粗壮猴面包树上,挂了个十环靶子。
谢观熟络地给她讲解了下枪械知识,全自动,半自动,手枪,步枪,枪支的各部分构成,弹匣怎么填充,示范完成后,他给她挑了把半自动手枪,让她打一靶试试。
“会开就可以了,不用射太准。”
卉满拿起枪,摸了摸触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上面。
第一枪射出去连树都没摸到,只是听了个响。
第二发子弹已经上膛,这下不偏不倚射中了正中心。
枪声引来了围观,游客们还有保护区的工作人员都当起了观众。
卉满显然摸到了手感,接下来第二枪又中了十环。
他们都叫好鼓起掌来。
卉满琢磨道:“我发现这个最关键的是动作一致,就算每次都打脱靶,但只要能每次打中一个位置就好了,打偏了其实也不难,只要调一下准星就可以。”
众人都听的瞠目结舌。
她说着又做起了示范:“专注,肌肉稳定,呼吸,协调放松,就这样,会了以后就很简单了。”
被绑架时看着那群佣兵荷弹走来走去,看起来威风成那样,她还以为有多难。
重要的是,她觉得曾经在哪里做过这些动作一样。
到底在哪里呢?她放空自己,弹无虚发,枪枪命中十环,子弹出膛的声音分外迷人。
她开心地去抱谢观,谢观一边与她相拥,一边淡定地把她戳来的枪口移到另一边,避免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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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跟踪摄影下,花豹母亲跟它的叉烧儿子,迎来了新的篇章,花豹母亲恨铁不成钢,直接舍弃领地远走了,这下花豹儿子只能自食其力。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了母亲的庇护,这只公花豹竟然在端端几天飞速成长了起来,甚至能独自捕获羚羊。
几个摄影师旁白解说道:“它只能这样做,不然就会饿死。”
大自然的适者生存从来不是儿戏。
营帐旁,卉满和谢观躺在草原上看星星,夜色温柔,大地仿佛戴着自己的黑纱。
在公花豹的领地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年轻母花豹,它主动向公花豹走去,两只豹子很快在树下腻歪一起。
卉满呃了声:“它们在干嘛?”
谢观言简意赅道:“交.配。”
卉满第一次这样觉得面红耳赤,她一定是想到了很害羞的画面。
谢观撩着她的头发,谈起回国的日程。
“你还要交论文,卉瑾也会想我们。”主要是待在外面总是不如国内安全。
“卉瑾?”
谢观板起脸:“你的女儿,不要告诉我你忘了你还有个女儿。”
女儿的名字叫卉瑾。
卉满眼一热,眼泪流下来。
“哭什么?”前些天命悬一线的时候跟个木头一样不会哭,现在倒是哭哭啼啼的了。
他给她擦眼泪。
当天晚上,卉满梦到了自己站在红屋那棵橡树下,她爬上树梢,对下面伸手,想让男人也跟来,但他始终没有搭来手,她醒了,抓着什么东西,一看,谢观就在她身边,他把手扣在她扣心里,用力,不分离。
为什么他当时不肯搭手呢?她只怪太晚了,那天的雾他没有看到。
她就那样醒来了,谢观一直没睡,醒着,给她揾去脸颊的泪痕。
他们互相拥抱,谢观不停对她说温柔的话,那些话软的令身体酥麻,后来,衣料摩擦,身体响起了别的声音。
夜晚冷暖交织,一望无际的荒凉大漠在热浪滚滚中浮涌沉沦,一切都已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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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发那天,卉满把小鬣狗交给了自然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他们都夸她养的好,胖乎乎的。
谢观旁观着,她这几天一直在给这狗崽子偷鸵鸟蛋吃,一顿一个,能不长胖么。
天上飞来几只秃鹫,扑向不远处一具地面的羚羊尸体,谢观抬起手枪想要驱赶它们,卉满拦住了他。
一只秃鹫离他们很近,两只眼直勾勾注视过来,卉满笔直地看了回去,两只兽的原始危视,对峙几分钟后,秃鹫后退几步,扑棱展翅飞走了。
“走吧。”
卉满步态轻灵地上了车,煮烂沸腾的太阳下,大陆广袤,热风卷起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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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夜时分,谢桉敲响了晏烟的房门。
晏烟倒是不意外,这个弟弟从来都不跟她同床共枕,今天特意来,肯定是为了前些天吵架的事道歉。
当时卉满失踪了,谢观第一时间安排了搜索救援,谢桉也动用关系组织了队伍,他几天不阖眼,要冲到危险的最前方去,遭到了晏烟的反对。
“你帮忙可以,但没必要做到自己也必须去,绑走她的人是非洲当地势力最大的佣兵。”
谢桉没有解释,只是说:“我必须去。”
晏烟拦住他,两人交往这么久,第一次爆发了冲突。
“你喜欢她,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拂开她的手。
冷战了这许多天,偏偏在深夜敲门,晏烟觉得或许要发生点什么,但谢桉进来后表情庄严,并没有她意料中的那种甜蜜调情。
谢桉郑重其事地跟自己的未婚妻进行了一场谈话。
“我们的婚礼取消了吧,我会担全责。”他的语气就像取消了一场要执行的任务。
晏烟是情场高手,一眼看出来:“是因为她?她已经获救了。”
“我觉得婚礼还是取消了比较好。”
“我觉得你需要好好考虑清楚,延期跟取消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你是忘不了什么?”晏烟作为过来人劝他,“我也有忘不了的,但这不妨碍我们结婚。”
“而且你知道谢观的性格,他是不会允许你有这种心思的,你必须跟我结婚他才放心,就这么解除婚约,谢家宗族也不会同意的,他们会剥夺你的继承权。”
“没关系的。”谢桉轻轻说。
在找到卉满前,他设想过很多场景,如果她经历各种非人折磨还活着,她会像一只死猫,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等待求救那种。
但她没有,她昂着下巴浑身是血地走出了笼子。
生命可以如此不加掩饰,如此蓬勃壮美,那是爆发的,史诗的一瞬,无比深刻地烙印在他脑海。
只要跟那样一个人发生任何关系他都宁愿发生,不惜代价。
叔叔为了她可以众叛亲离,他也可以。
晏烟感到惊恐万分:“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知道。”
这个女子想从他的眼里看到什么,可是看不到,他的眼睛已被蛛网缠绕。
他忽然将视线投向了远方,黑漆漆的夜晚,辽阔无垠的草原上有轰轰烈烈的斑马在奔跑。
他觉得斑马多像她,生机勃勃,尥起蹶子把人踢死。
事已至此,晏烟无奈摇头,她的两桩婚姻都被那个女孩毁了,难免心内不平。
“真是看不惯了,从谢观把她加到受益人名单里开始,到你这又毁约,你们家的男人,该谈钱的时候非要谈感情,还有没有点信誉了?”
谢桉没有回答她,出了神,那种野的没驯化的马驹,的确扎眼碍事,但看不惯就多看看,总会适应的。
他已做了决定。
是身如焰,从渴爱生。
这是迟早的必然。
第62章 夜灯
谢桉的婚礼在一片哗然中取消了, 这件事引起了商界的连锁地震。
内情无声无息,却满城风雨。
卉满不知道这些新闻,她回国后基本不看手机了, 满心写论文,但又写的很慢,每天像是坐在一朵黑云上飘。
她有点讨厌夜晚,讨厌那种黑色, 可以照见人眼珠子的黑色,每当阿尔蒂诺和夏利的脸浮现在面前时,他们的蓝色眼珠就像玻璃那样反射着诡异飘忽的光晕,好似夜间焚烧的幽幽磷火。
两只秃鹫飞来,她奋力与它们搏斗,将其踩在脚下,让它们的头秃到不能再秃,接着视角来到了广袤的第三方,她恍然惊觉那个女孩好像不是自己,尽管她回过头来时跟自己一模一样。
然后她就在红屋的绿房子里醒了。
这已经是回国后卉满反复做噩梦的第五天了, 夜半醒来,谢观躺在她的身侧, 他给她的额头拭汗, 很温和地说可以请心理医生来做心理治疗。
卉满觉得自己没有心理问题,没有大创伤, 她只是感到一种怪异的烦躁。
关于那个女孩,如果不是自己, 那是谁呢?
有什么东西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能感觉得到,做噩梦是身体给她的警觉, 是提前预知做出的反应。
“不要医生来,我没病。”
谢观轻声哄她:“检查检查总是好的。”
“不。”她态度坚决,身上却有一种伤感急切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像一种冥冥之中的征兆。
“要是没有夜晚,是不是就不会做噩梦了?”她歪头对谢观说道。
“你不喜欢夜晚?”从她被获救后,谢观对她的触碰始终克制,到了晚上或许不会发生关系,但他必须在她身边守护着。
甚至,为了不让她心乱,谢观把正值玩闹期的女儿都有意安排的离卉满远了点,她可以在这栋尤其宽阔的房子里随时看到卉瑾,但是女儿又不会打扰到她,母女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我有点不习惯了,觉得夜晚太黑了。”卉满伸出手指,分开又合上,“不过不黑的夜,还能叫夜么?”
对于她自言自语的问题,谢观给了另一种答复。
第二天夜幕降临时,卉满走进卧室,发现床头摆着一盏古董落地灯,古典玫瑰花灯罩,青铜底座,折射出类似薄如蝉翼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