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自由了。”谢桉微微露出笑意,让人感到亲切,“恭喜你。”
卉满却并没有感到过分欣喜,继续在那里看小鬣狗。
到了中午时间,她饿了,不停地摸肚子,谢桉问:“你饿了?”
“嗯。”
赵游这时走过来:“我的副手今天出去逛街了,晚上才回来做饭。”这些天的饮食一直是约翰在帮忙下厨。
卉满饿的肚子咕咕叫:“那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赵游严肃道:“好问题,我不会做饭。”
卉满挠挠头:“我也不会。”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了谢桉,他顷刻间感受到了来自双胞胎的压迫感。
“我来吧。”他站起身,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事了。
他在冰箱里看了看食材,所剩无几,根本不够分配的,于是打电话让助理送些菜来。
卉满依然抱着手机沉浸式看狗,赵游打着跨洋电话谈论实验室的情况,两个人都对让客人做饭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饭菜做好,卉满已经看狗看迷了,赵游给她挖了满满一大勺鱼子酱,谢桉及时拦下了,说:“她吃这个会过敏。”
“卉满,你吃这个过敏吗?”赵游问道。
卉满把头抬起来:“会的,我对酒精也过敏。”
赵游点点头,格外郑重地看了眼谢桉,这个年轻男人心思尤其细腻。
谢桉跟赵游随意闲聊着:“赵教授,你平时研究的物理学课题是什么方向的?”
“关于黑洞方面的。”她的老师前些年去世了,把实验室留给了这个天才弟子。
“然后最近么,实验室主要把重心放在了奇点定律上。”
谢桉回应着,他并不是专业物理学,但知识涉及面众多,大部分也能理解交流。
“奇点定律不是已经早就证明出结果了么。”
“不,对物理来说,是永远没有结果的。”赵游鼓着两腮,咀嚼面包片,“我老师的观点是,宇宙或许有开始,有结束,又或许既有开始,又有结束。”
卉满在这时努了努嘴,把话插进来:“我倒是觉得宇宙既没有开始,又没有结束,因为定律本身是违反热力学定律的。”
赵游持反对意见:“这就又涉及到虚粒子对的问题了。”
卉满用手指蘸了蘸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漂亮的公式:“如果我们也像负能量粒子黑洞那样被吞噬了,时间存在也不会有证明,那我们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写,赵游静静观摩着,不时提出质疑,都被卉满一一回答了。
后来赵游用手机拍下来那些推理,觉得可以卉满写的这些东西用来发论文。
谢桉从头到尾旁观着这对孪生姐妹,到最后他已经听不懂了,于是他把卉满爱吃的鱼肉刺给挑出来,然后默默放到她碗里。
注视她时,他的眼睛像两池黑水。
赵游跟卉满讨论完后才想起要吃饭,干晾了客人这么久,她们依然没觉得不妥。
“这个好吃。”卉满在自己碗里吃到了好吃的东西。
“厨艺不错。”赵游也对谢桉夸赞道。
“很荣幸得到两位女士夸奖。”谢桉礼貌道,这真是他有史以来吃的最难忘的一顿饭了,亲手下厨,被全程忽视,他却还维持一种心平气和。
送走谢桉后,赵游做出了质疑:“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谢桉啊。”
“他也姓谢?”赵游疑窦丛生,“你的女儿,是谢观的吧?”
卉满重重点头。
她又问:“确定没搞混?”
“没有!”
“哦。”
……两人尴尬对视了会,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69章 玫瑰花落的尾声
从下午开始, 赵游的电话就没停过。
“什么?实验室起火了?投资方撤资了?”
她对着电话那头的负责人咆哮:“再说一遍,我的教授职位因为严重事故要被撤掉?”
她牙齿咬的滴滴直响,最后稳了稳情绪, 来到卉满身边,柔声说:“卉满,你的签证还没下来,因为一些资料不全被拦下了。”
因为一连串突发事端, 赵游只能先做决定回美国,不然学校理事会那些老古董们要闹翻了。
“你就在这里等我,等我一处理好那边的事,就来接你走。”
“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我。”
临走前她把卉满的头发梳理,编成小公主的发型,亲了亲她的脸。
卉满认真点头,没想到她回程会遥遥无期。
·
·
卉满披着头发,等待姐姐的到来,一个月过去了。
她就坐在那里等啊等, 等啊等,时间给予了无穷无尽的慢镜头, 藤蔓渐渐长上来, 包围了整栋楼。
一天天又过去了,赵游还是没有来。
福利院的老奶奶回家看孙子去了, 无人照看的树篱彻底疯长,伸到房子里来, 鞭打在老旧斑驳的墙皮上, 变成一道道苦涩的绿色伤疤。
卉满固执地遵守承诺,一步不出门, 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妖儿污要死药死妖尔成了离群索居的孤僻者,这段期间她仿佛一直为了那个承诺活着。
这期间,她联系不上赵游,谢桉来拜访过。
“你姐姐回去了?”
谢桉给卉满看最近的学术新闻,赵游在美国已经被定罪抓了起来,新闻列举了她许多并发罪名,比如她是实验室失火的主谋,学术成果涉及造假,贪污经费,苛待学生等,一时间这位曾经最天才的物理教授恶名缠身,她的副手约翰也及时跳出来指控她,成为了关键人证。
其中最离谱的一条罪名是赵教授依靠天体物理学通敌外星人,出卖地球机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罪名!”卉满身体发抖,气的要把手机摔碎了。
“确实。”谢桉觉得这捏造罪名也不捏点什么切实际的,未免太扯。
卉满大喊道:“这是骗人的!我姐姐对地球忠心耿耿,怎么会私通外星人呢!”
谢桉:……
她的关注点似乎偏了。
卉满心很慌乱:“叛国罪罪名就很重了,她这个是叛球罪了……肯定处罚会更重的,不行,我要去找她。”
但她却没法出国。
她声音软了软,对谢桉犹豫道:“我有件事想问下你。”
“你问。”
“我的签证一直办不下来,因为一些关键资料找不到了,但我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
“是什么资料?”
“福利院的一些文件档案,好像是遗失了。”
“我帮你问一下。”
谢桉对卉满做了个值得信任的表情,当即出门打电话,对着电话那头命令道:“找到那些文件,销毁掉。”
电话挂断后,他重新来到卉满身前,面色凝重:“卉满,那些东西都被销毁了,我无能为力。”
“被谁销毁了?”
“我不能说。”
卉满一下子想到谢观,终于明白了那晚他那样平静的神情代表了什么。
只能怪她当时不够敏感,天真地以为他会放手。
她只能继续无望地等着。
月下四合,冷冷的微咸礁石从海角吹来。
渐渐的,曾经的噩梦不见了,开满大朵大朵间白间红的花,缓缓的一呼一吸的心悸。
卉满搬到了赵游住过的房间,在这里,古老的松树挡住了光,时间变得含蓄微妙,呆在白天像呆在黑夜里,但她已经不再厌恶或恐惧。
阳光可以照耀,但她不动,静默在阴影中。
谢观来找她时,她正接到大洋那头的电话,云朵在天涯海角追着跑,跑着跑着便散了。
她解开辫子,散乱的头发披着,神态清瘦,支起一截敞开的领子。
“卉满,我的出镜次数被限制了,最近一段时间回不去了,你一个人住在福利院要把门窗锁好,注意安全。”
卉满身体陷在一把苦青色椅子里,心跳慢慢滑下来。
她这几天看到了国际新闻的最新进展,赵游正接受警方进一步调查定罪,目前检测她精神有问题,暂时将其扣押在精神病院里。
“姐姐,你在哪里?”
“乖,卉满,我过段时间去看你。”即便身陷囹圄,但赵游的声音没有丝毫疲惫。
那头的电话当即挂断了。
谢观从窗上一跃跳进来,对她淡淡说:“她以为能带走你。”
“为什么我姐姐会遭遇这些?”
谢观没有回答。
“她现在不能入境,我不能出境,那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谢观只是说:“你现在可以再选一次。”
“选什么?”
“之前你在我跟她之间,选择了她。”卉满当时又背叛了他一次,但谢观已经习以为常。
卉满愤怒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报复的吗?”
“我希望听到你现在的回答。”
“我选一万遍都选我姐姐!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你了,句号!”
“把这句话收回。”
“不,我就是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恨你,句号,句号,句号!”
谢观没有表现出半分生气,只是用那种特有的冷笑看着她,阐述道,“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随后,他拿起外套,轻捷起身。
“你把我的资料还给我。”
“你的?”
“我在福利院的资料,资料不全是没法办好签证的,是你把它们毁掉了。”
“谢桉说的?”谢观目光穿透了她:“你又见了谢桉?”
“我什么不能见他?他一直在帮我。”
“他告诉你,你的资料是我做的手脚?”
谢观一双眼比地狱还冷,一切仿佛变慢了。
卉满半垂下目光,感觉大脑有些混乱。
谢观没再说话,外套搭在手臂上,腰背挺直,步态从容,往外走。
他走出绿幕笼罩的地方,背影高而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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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了几天后,没有悬念的,卉满重新回到了谢观身边,他们的对话结构工整,不紧不慢,没有多余。
谢观坐在红屋沙发上,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回来了?”
“嗯。”
一切平静的像无事发生。
“跟女儿的抚养权官司还打不打了?”
“不打了。”
“我跟赵游你选谁?”
“选你。”
“可你说你不喜欢我了。”
“我收回。”
卉满趴在他怀里,亲了他一下,他觉得不够:“说你不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
他接过她的手时,那些皮肤表层的温度像刷上去的一样。
掉漆,隔住,凝固。
谢观很清楚地看着她,沉声说:“你说你喜欢我,只是说说而已,就跟你说你喜欢苹果一样,说完了,觉得足够了,然后就结束了。”
卉满解释道:“足够喜欢就是很喜欢的意思,我说的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我宁愿你把你所有的过去都舍弃,冲到我面前说你不会走,可你没有。你不会舍弃别的东西,不会为了那份喜欢多做什么。”
而他为了她的这一点点喜欢,要埋伏痛苦很久。
他们的争,他们的斗,如在昨昔,历历在目。
卉满受不了了:“我真的很想我姐姐。”
谢观牵起一缕她的头发,薄薄的海藻绕在指尖,语气温柔,内容像宗教一样严肃,
“她那边很快会没事的。她现在住在最高等级的精神院里,条件待遇都很好,人身安全至少得以保障。”
“那太危险了!”
“并不,她跟那群精神病人相处的很愉快,玩着桥牌赢钱成了那里的首富,她真的很聪明。”
谢观对这点不置可否。
晚上时,卉满刷到新闻,之前赵游的学术造假案在国际上有了舆论松动,许多学者发声明指责这是一场冤假错案,一场乌龙事件,他们都联名登报抗议为赵游教授沉冤昭雪。
卉满对身侧的谢观低声说:“我想见她。”
谢观强硬道:“我不会让你去美国的。”
“那她来看我可以吗?”
卉满想起了在希腊旅游时的彩绘盘子,冥王与冥后。
农业女神只能在春天与她的女儿相遇。
“她来看你可以,我们去结婚。”那样,他就会是她法律意义上最亲近的人。
卉满不懂谢观是如何将两件不相干巨大差异的事放在一句话里的。
句子里每个字都左右她的命运。
“你会嫁给我吗?”
他问的是“会”,而非愿意。
如果她是他的妻子,她的行动将受他绑定,由他保护,他们将成为比任何关系都要紧密的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