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也难怪这位宿醉刚醒的将军梳洗之后便冲到皇城,在冰天雪地里等她一整天。
相蕴和笑了笑,手指拢在他腰间,还能感觉到他刚刚进殿尚未被地龙烤热的衣物与后腰。
大约是自幼长在世家的缘故,哪怕不认可世家的很多东西,但商溯依旧养成了极重仪容仪表的性格,身上的每一处都是好看,连脚上踩的云纹靴子都是金银线交织绣出的云纹。
皇城与商府皆烧地龙,这位爱漂亮喜华服的将军便鲜少穿臃肿衣物,出行之际,便根据当天的衣物选择披上一层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狐皮大氅,或者换上孔雀毛的雀金裘,尽显年少华美的骄矜桀骜。
今日亦是如此。
脱去外面的狐皮大氅,他身上便只剩下几件单薄衣裳,与在烧着地龙的内殿里处理政务的她穿得差不多。
但不同的是她烧着地龙,烤着暖炉,而他在东风冷冽的外面站上一整日,纵披了裘衣,冬日的寒也透过裘衣的衣缝钻进来,让他身上至今都是冷的,眉眼之间还带着薄薄的霜,下巴轻蹭过她额头时,她能明显感觉到他下巴的冰凉。
阿父有点过分。
哪能让功臣之最的武将在外面站一整天?
相蕴和腹诽着,手指拢了拢商溯的腰,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暖暖他那冰冷后腰,避免这位战无不胜的将军因为这件事落下什么病根。
“......”
好痒。
没有加棉的云锦料子着实薄,隔着薄薄料子,相蕴和的手覆在他后腰,当她摩挲着他腰间,那种如羽毛拂过的痒便席卷而来,他身体微微一僵,整个人都绷直了。
忍住,一定要忍住。
他是来见这位独自一人在阴冷地宫里熬了一百多年的小姑娘的,不是被她弄得哈哈大笑的。
商溯极力克制着。
因为是拥抱的姿势,相蕴和能明显感觉到商溯肢体的僵硬。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僵硬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来着。
相蕴和有些不解。
贫瘠的感情经历与一片空白的男女肢体接触让她无法分辨商溯为何而僵硬,但好在漫长的当鬼的岁月里让她看了不知多少的话本传记,丰富多彩与脑洞大开的故事情节填补了她在感情上的缺失,让她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琢磨商溯为何僵硬。
很快,她想明白了——商溯这是起反应了。
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更别提还有那么多的话本的加持,相蕴和十分理解商溯的反应,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温香软玉在怀,若没点反应,那才是让她担心的事情。
她是真的家有皇位要继承,若商溯那方面不太行,他的脸再怎么好看,性格再怎么好拿捏,军功再怎样无可匹敌,她都不能选他当皇夫。
但现在,她没有生育子嗣的准备。
战乱刚刚结束,九州刚刚一统,她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这个时候怀孕生子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作为一个合格继承人,她应该在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考虑子嗣的事情,而不是现在便匆忙与商溯生米煮成熟饭。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相蕴和稍稍松开商溯。
两人贴得不再那么紧,商溯的反应应该不会再像刚才那么强烈了吧?
思及此处,她连枕在商溯胸口的脸也稍稍抬了起来,不着痕迹避免与商溯有肢体接触。
虽不知相蕴和心里在想什么,但两人距离被拉开,商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还好还好,相蕴和没再摩挲他后腰,若再继续下去,他怕不是真的会在她面前失态。
他很怕痒,幼年便很怕。
只是自母亲去世后,便再也没有人闹着挠他痒痒,以至于让他险些忘了,自己其实是怕痒的。
直到今日,相蕴和的手覆在他后腰,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被唤起,他才想起自己怕痒的事情,这是一种很让人招架不住的体验,但幸好相蕴和没有再继续。
商溯稍稍松了口气。
相蕴和喜欢挠人痒吗?
好像是的,她与姜七悦玩闹时,两个小姑娘便喜欢互相挠别人痒痒,直到一方求饶,另一方才肯罢手。
只是相蕴和的力气与姜七悦相比不值一提,所以在她与姜七悦的玩闹中,大多是她处于下风,但她很聪明,自己不是姜七悦的对手,便会找帮手,比如说他。
她被姜七悦追赶者,躲到他身后,只从侧边露出一颗脑壳来,笑眯眯瞧着因为他挡着,所以无法继续的姜七悦。
“你来抓我呀。”
她抓着他腰间衣物,藏在他身后,露着半个脑袋逗姜七悦。
那样的相蕴和真的很可爱,让他每每想起,都觉得心下一软。
可惜群雄并起的战乱时代,作为三军主帅的她的空闲并不多,与姜七悦这样玩闹的机会更不多,他遍寻记忆,不过只有三五回的时光。
商溯不由得笑了笑。
相蕴和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今日她把他弄得痒痒的,大抵也是这个原因?
可这般爱玩闹的人,却在地宫里待了百年之久,待到自己相熟的人全部死去,自己仍在不死不灭,去等待一个没有可能的可能。
商溯眸色轻轻一颤,面上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心疼这个小姑娘。
商溯静了一瞬。
“相蕴和。”
半息后,他轻轻开口,“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一个秘密。”
声音刚落,便发觉怀里的相蕴和抬起手,手指放在他手背。
那只手略带薄茧,是闲暇时间便习武的缘故,拿着他的手,让他松开她肩膀。
“?”
这又是做什么?
自己的话尚未说完,便又被相蕴和的动作打断了话,商溯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他的拥抱太唐突,在静谧无声的深夜,不像是安抚,更像一种居心不良的骚扰。
“......”
他简直是个登徒子。
相蕴和没有抬脚把他踹翻在地,已是看在他们往日的情面上,若换成其他人,这会儿已经被禁卫拖出去乱刀砍死。
商溯深深唾弃自己,瞬间松开环抱着相蕴和的手,立刻后退几步,与相蕴和拉开距离。
“对、对不起。”
牙尖嘴利又刻薄的人彼时有些磕巴。
商溯反应过度,相蕴和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男人正常的反应罢了,不必道歉。”
“哦。”
商溯应了一声。
应完之后有些疑惑,什么叫男人的正常反应?是他知道的那个男人的反应?
眼皮一跳,瞬间去看相蕴和。
女人面容恬淡,笑眼弯弯,完全不是被轻薄被无礼对待后的表情。
“?”
所以是他误会了?相蕴和不是那个意思?
大概是的。
相蕴和外柔内刚,若他对她有无礼之举,她绝不会因过往情意而姑息。
但他不是那种人,更不会对她有无礼之举。
——方才是意外,他只想抱抱孤独走过百年岁月的小姑娘。
商溯深吸一口气。
“相蕴和,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一些事儿。”
他抬头看着相蕴和的眼,语气极为认真。
男人认真起来总是有些好笑的,尤其是商溯这种冷清桀骜的人,与他正经起来的样子相比,她还是更喜欢他桀骜不驯的模样。
但相蕴和从不会打击别人的积极性,商溯说得认真,她便也端起态度,一双眼睛看着商溯,温声问道,“什么事?”
“你的......秘密。”
商溯道。
“?”
她能有什么秘密?
相蕴和不解,“什么秘密?”
但这个秘密似乎让商溯有些难以启齿,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梦到你了。”
“?”
梦到她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相蕴和看了又看一脸认真的商溯,“这很正常,我平时做梦时也会梦到你。”
“不,不一样。”
商溯摇头,潋滟凤目蒙上一层阴霾,“我梦到......与现在不一样的你。”
相蕴和歪了歪头。
“我梦到,你在一座地宫里,一个很大的地宫里。”
商溯声音低沉下去,“我梦到了你的所有事情。”
相蕴和睫毛微微一颤,面上笑意有一瞬的凝滞。
商溯的声音仍在继续,“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我觉得你大概是不需要安慰的。”
“你有一颗很强大的内心,你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垮,只是,只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来见见你。”
相蕴和面上凝滞的笑意慢慢软化下来。
商溯看着相蕴和的眼,那双眼杏眼波光潋滟,看向他时,眸光温柔缱绻,是任何溢美之词都形容不来的好看。
他抬起手,手指落在相蕴和脸上,指腹轻抚着她精致眉眼。
“相蕴和,一切都好起来了。”
商溯对相蕴和道,“你的未来,是璀璨星途,君临天下。”
相蕴和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很软很软的那一种。
如商溯所说,她的内心足够强大,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她自己一个人能从深渊地狱里将自己拉出来,然后送自己走上康庄大道,弥补自己所有的遗憾与不甘。
她不需要雪中送炭,但她依旧会喜欢商溯的锦上添花,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一种。
“对不起哦,我没能早点遇到你。”
男人的声音很低。
相蕴和眉头微动,有些疑惑。
他为什么自责?为没有早些遇到她而自责?
可这些明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商溯声音低沉,“如果能早点遇到你,或许你便不是一个人了,或许我就能一直陪着你,不让你一个人待在那里。”
相蕴和明白了。
——他的自责是因为心疼她。
一如阿父阿娘知晓那些往事时的愧疚自责,他也一样。
他内疚让她自己面对那些事情,那些想想便让人为之窒息的残酷事实与亲人间的自相残杀。
相蕴和哑然失笑。
她早已能心平气和面对那些地宫岁月,他的愧疚不安完全没有必要,但尽管如此,并不妨碍她会因为他的话而心软。
怎么办?
她觉得愧疚不安的他很可爱。
这种时候,身体的反应往往更加诚实——
相蕴和手指抓着商溯衣袖,垫起脚,身体微微前倾。
商溯的脸在她面前不断放大,而自说自话的男人尚不知自己即将要经历什么,仍陷在愧疚不安的情绪不可自拔,明明不是他的错,他道歉得却无比认真。
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可爱,可爱得让她想要亲亲他。
于是她便亲了。
唇瓣与肌肤一触即分,她的吻落在商溯脸颊。
“直到经年改世,我们再次相遇——”
商溯声音戛然而止。
第112章 第
商溯瞳孔骤然收缩。
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在这一刻丧失所有反应。
“怎么?”
相蕴和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我吓到你了?”
商溯回神, “没、没有。”
他有些磕巴, 他知道这样,不好, 但他忍不住。
他更忍不住的是自己手上的动作, 手指微抬,放在相蕴和刚才亲过的地方。
冬日干燥,相蕴和涂的有口脂, 他的指腹蹭过去,依稀能感觉到口脂的痕迹。
相蕴和亲他?
亲他?!
哪怕清楚摸到口脂的痕迹, 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低头看着手上的口脂, 两个小人在他心中疯狂打架。
一个说假的,相蕴和怎会亲他?
另一个说, 这是真的, 相蕴和喜欢他, 自然会亲他。
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 他的嘴角却忍不住上翘。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是嘴角一定要上翘, 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而眼睛的动作他也控制不住,眼睛慢慢弯了起来, 里面是明朗笑意, 仿佛是摘了星辰藏在里面。
“我很喜欢。”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信了另外一个小人的话,指腹捻着残留的口脂, 他眼睛已经抬了起来,看着相蕴和的脸,他的声音比方才的她笑意更甚。
“相蕴和,我很喜欢。”
他对相蕴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