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一个劲地朝瘦高个使眼色,瘦高个还浑然未觉:“照属下看,主子就应该趁早了结了宋太后,连带着宋家也要好生查一查!”
“够了!”萧御辞眼风冷冷地扫过他,沉声道,“本王做事,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属下知错。”瘦高个不明所以地垂下了头,眼角余光瞥见睚眦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不免满腹疑惑。
“你忙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找到路修远的半分踪迹?”
瘦高个叹了口气:“那路修远真是行踪诡秘得很,属下每每查到他与江清越会面的地点,都能叫他轻易溜走,不过属下料想,他如今应该跟江清越汇合了。”
“不会。”萧御辞道,“江清越已属弃子,他应当不会再留念了。”
“说到这江清越,要不是宋太后多嘴,也不会叫他溜走。”瘦高个说着又开始攻击宋音书,“这宋太后,是不是跟咱有仇啊?”
睚眦无语望天。
萧御辞将桌案上的茶具全掀翻在了地上:“有脸去怪别人,不如多想想你自己!早就知道那琵琶女是路修远的人,还由着她惹出这么大的事!本王再给你十天时间,你要是再找不出路修远的行踪,就给本王卷铺盖走人,去接玄武的班!”
瘦高个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一直到萧御辞离开,都还没搞明白究竟为什么惹怒了自家主子。
萧御辞一路板着脸回了临泽院,怒气冲冲地走到暗门前时,却忽然止住了脚步。
良久才嘲讽般扯了扯嘴角,又出门去了书房。
直到睚眦敲门,说宋太后来找他,他才又满脸不耐烦地回了寝室。
屋里才刚刚掌灯,宋音书如玉般的侧脸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妖异得像是一朵艳丽的食人花。
他脚步顿了顿,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宋音书听到他声音,转头看他,然后朝他摊开了掌心。
她雪白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枚玉佩,远远的看不太清。
萧御辞有几分不解:“什么东西?”
“哀家来,”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向摄政王讨回救命之恩。”
萧御辞不明所以地走近她,在看到她掌心那枚玉佩时,琥珀般的瞳仁瞬间放大,旋即又难以置信般拿起那枚玉佩,对着昏黄的灯光,反反复复看了半晌。
“萧御辞,”她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像是神女恩赐世人一般,圣洁而庄重,“这么久以来,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第55章 你是不是后悔当年救了我?
萧御辞双目通红,似是受了极大的冲击,迷茫又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会有这枚玉佩?”
“我怎么会有?”宋音书轻笑一声,“我还想问,摄政王为什么会认识这枚玉佩呢。”
“永泰十二年冬,我因为常年体弱多病,被父亲送去凌云山。”她清泉般地嗓音缓缓流出,“当年恰逢大旱,京郊饿殍遍野,为了让一路上遇到的灾民安然过冬,我散尽随身携带的所有盘缠和珠宝,甚至连我母亲所赠的玉佩都送了出去……谁能想到,却救了一个时至今日,想要我性命之人!”
“若你对当年的事牢记于心,必然不会忘记,当初将玉佩交给你的那个小丫鬟,鼻尖有一颗痣,”宋音书继续道,“你仔细看过惜夏的脸吗?不觉得她长得很面熟?”
萧御辞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从不认识她一般。
“可是……那枚玉佩早就被我典当了……后来我回大梁后,曾派过不止一批人马去寻找,都不曾找到……”
宋音书道:“对啊,那枚玉佩是我的,被你弄没了自然找不回来。这是我妹妹的,这块玉品色罕见,我外公只做了两枚玉佩,母亲把其中一枚给了我,另一枚给了妹妹。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我们府上打听,这枚玉佩是我今日才刚从我妹妹脖子上取下来的。”
萧御辞伸出手去想要攥住她的手臂:“我不是不信……我只是,太惊讶了。”
宋音书甩开他的手,怒道:“这么些年,你把别人当作是我,对别人极尽关照容忍,对我呢?你不光强娶我入宫为先帝冲喜,毁了我的一生,动不动就折磨我,还因为我放走了路修远和江清越,就想要我的命!”
“你怎么不想想,若不是因为我心肠软,当年又岂会误打误撞救了你?”
萧御辞呆住了。
是啊。
她会放走路修远和江清越是因为她心善,可若不是因为她的这份善心,当年,他也早就没命了。
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埋怨她的善良?
“萧御辞,”她继续道,尾音带了一丝哭腔,“路修远和江清越是你的敌人,不是我的。再来一次,我还是不忍心要他们的命。”
“可若是我真的死了呢?”萧御辞忽然开口道,“若我真的死在他们手下了,你还是愿意放走他们吗?”
宋音书沉默了。
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甚至都还弄不清楚自己对萧御辞是怎样的感情。
“宋音书,”他又问,“你是不是后悔当年救了我?”
宋音书眼神闪烁,仍旧死死咬紧下唇,没有开口。
若说在此之前,她一定会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后悔救了他。
可现如今……
叫她怎么无动于衷地承认自己后悔了?
她分明早就动了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卧床不起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她背着人偷偷抹去的眼泪,没有一滴是假的。
可是她却也倔强着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后悔。
毕竟,前世今生,她的悲剧都源自于他。
她也做不到完全心无芥蒂地去接受他。
萧御辞见她一直沉默,心也跟着跌到了谷底。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后悔也没用,你救都救了。”
“是啊。”宋音书道,“所以你又何必要问呢?我救你已是事实,因此,你如今应该做的,不是在这跟我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而是应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报答我的恩情!”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
“要我离开你除外。”萧御辞抢先打断她的话道,“别的都可以。”
宋音书眨眨眼,道:“我只是想要你今后听我的话而已,你想什么呢?”
萧御辞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眼底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你没有想过要我离开你?”
“要你离开,你就愿意离开?”
“当然不可能。”
“那我又何必提这种无意义的要求?”
萧御辞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语带宠溺道:“那不知太后娘娘,想要微臣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哀家想要,你将那暗门堵住,最近不要再来找哀家。”
萧御辞看了看暗门,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以。”
宋音书本来是没想到要他做什么事,故意借暗门一事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同意了。
并且,翌日果真就命睚眦去将暗门给堵上了。
宋音书目瞪口呆,直到第三日,才知道这狗男人为什么会那么听话。
原来,他们要回京了!
当她踏上回京马车,看到大剌剌端坐在自己马车里的男人时,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她下意识就想逃离马车,却被男人用力拉了回去。
男人凑在她耳畔悄声威胁道:“想叫所有人都知道本王在小太后马车上的话,尽管闹。”
宋音书:“……”
初秋的天本来已经略带了一丝凉爽。
可因为男人的不请自来,整个马车变得闷热难忍。
宋音书心惊胆战,想要开窗透气,又怕被人察觉出端倪。
“别那么紧张,”相较于她的如临大敌,萧御辞倒是闲适安然得很,甚至还动手泡起了茶,“此去京城要好几个时辰,你一直那么正襟危坐,难免会伤到自己。”
宋音书认命,只好瞪他:“你少说几句话。”
萧御辞将泡好的茶递给她,小声道:“这么长的路程,不说话多无聊?要不……咱们做些不需要说话的事?”
男人说着话,眼神又炙热地移至她的红唇,吓得她茶水都差点没拿稳。
她哆哆嗦嗦地摸出棋盘:“下棋就很好,不需要说话。”
萧御辞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执起黑子,往棋盘中央落下:“本王也觉得下棋甚好,谁赢了亲谁一口。”
宋音书:“?!”
这什么霸道赌局?
“赢了的人才能决定彩头是什么。”
宋音书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棋技颇有信心。
她是一个天赋不足,但勤勉有余的人,因此每一步都走得稳扎稳打。
萧御辞的神色也很快就从漫不经心变成了严阵以待。
第55章 江清越,你是不是疯了?
下棋往往讲究的是纵观全局,宋音书细心有余而全局观不足,开始虽然依靠扎实的棋技获得了一些蝇头小利,但越往后越吃力,最后被萧御辞一网打尽,连根骨头都没剩。
宋音书看着自己惨败的棋局,满脸沮丧:“我明明下得很认真了,怎么还会输成这样?”
萧御辞将她拉坐进自己怀里,揉了揉她皱成一团的脸:“不怪你,是本王用心险恶。”
说罢他指着棋局道:“你看,这里,本王是故意让你吃了十几颗子,就为了做最后这一个大局。”
宋音书惊愕不已:“你为达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
萧御辞闷声笑了起来,俯身吻在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红唇上:“本王本就是这样的人,小太后知道本王想要什么,躲是躲不掉的。”
他说罢,又加深了这个吻,滚烫的大掌也在不经意间滑进了宋音书的衣摆。
宋音书颇有几分认命。
这人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她想做这档子事,叫她别挣扎了,反正他最后也会得手。
五日不见,男人明显急躁了许多,马车行驶的虽然是官道,但也同样颠簸不堪,在这样难以启齿的双重折磨下,宋音书几乎要被颠得灵魂出窍,偏偏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好死死咬住下唇。
男人见她实在忍得辛苦,心疼地吻上她的唇,将她几不可闻的呜咽声都吞吃入腹。
好在马车空间逼仄,男人也没有敞开了折腾,只粗粗过完瘾便放过了身上早已满脸通红的少女。
宋音书哆哆嗦嗦地从男人身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裙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启禀宋太后,车队途径驿站,正在休整,长公主泡了上好的碧螺春,想请您过去一叙。”
宋音书实在不太想跟萧御辞再继续共处一车,赶忙应声道:“你去回了长公主,哀家很快就到。”
萧御辞懒懒散散地倚在榻上,气息刚刚平稳,微微泛红的眼尾带着浅浅笑意:“跑这么快做什么?本王会吃人?”
宋音书瞪他一眼,心想,可不就会吃人吗?
好容易才将自己收拾妥当,宋音书再三确认道:“我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吧?”
“有啊?”男人散漫的声音里满是调笑,“这么美,一看就是刚刚被本王宠爱过的。”
宋音书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拧了男人一把,才开门下了马车。
“娘娘的脸怎么这么红?”惜夏做梦也猜不到两人在马车里做了什么荒唐事,只顾絮絮叨叨,“一定是车里太闷了,都怪摄政王非要躲在里头,害得娘娘都不敢开窗透气。”
宋音书不敢多说什么,好在外面还算凉爽,走到李妍马车附近时,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被秋风吹散了大半。
李妍听见动静,特地敞开马车门迎接她:“本宫可打扰你了?”
宋音书联想到方才自己跟萧御辞在一处的场景,听着这句话,脸色难免有几分不自在,但还是飞快地遮掩了过去:“没有,哀家正好口渴呢,一听说长公主这有茶喝,赶忙就来了。”
李妍听她这么说,脸上笑意更甚,将泡好的茶推至她跟前:“快尝尝,这茶里头还淬了茉莉,香得很。”
宋音书不疑有他,拿起茶盏就抿了一小口:“确实很不错,茶香和茉莉香相得益彰,叫人如沐花海。”
“本宫还没谢过你。”李妍又道,“上个月,你叫路太医为本宫开的方子,本宫喝了甚是有效,不光睡眠好了许多,连这个月的癸水都正常了……想来,即便是无缘得子,这方子,对本宫的身子也是有益处的。”
宋音书朝她温柔一笑:“路太医医术了得,长公主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说起来,本宫怎么许久没见路太医了?”
“他老家有事,请辞回去了。”宋音书没有解释太多。
路修远走得及时,萧御辞并没能找出他的罪证,便也没有给他定罪,对外只说请辞。
宋音书觉得这样最好,否则万一牵连上凌云山,她少不得又要跟萧御辞闹得不可开交。
“那真是太可惜了。”李妍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不断地催着宋音书饮茶。
宋音书自然察觉出了异样,当即便搁了茶盏:“哀家不想再喝了。”
可她刚说完这话,便觉得一阵眩晕袭来,然后听到李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别怪本宫,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在后宫中了此余生,又有什么意思?你既已与江大人情义相通,还助他离开,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宋音书耳朵里还能听到这话,大脑却已经无法作出任何回应,眼前一黑便栽了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精致柔软的床榻之上。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惊异地看着四周,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未出阁前的闺房。
要不是她对自己住了十来年的闺房实在熟悉,没准真会认错。
因为这间屋子的摆设和装饰,几乎都是按照她闺房的布局来打造的。
清俊矜贵的身影推门而入,见她已然苏醒,显然十分高兴:“阿音,你醒了?”
宋音书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江清越,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欺骗长公主,让她把我给偷出来?”
江清越面对她不善的言论毫不生气,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温柔的宠溺:“我何曾欺瞒过长公主?我能顺利逃脱,不都是靠你相助吗?阿音,我知道你对我也一样有情……
“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吃一点苦,咱们先在这座山庄躲一阵子……等风头过了,我就带你去晋国,路先生承诺我,一定助我平步青云。我们在晋国,照样可以衣食无忧……”
宋音书连连摇头:“你既然走了,就应该头也不回地离开,为什么要来找我?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江清越走上前捧住她的肩膀:“你根本不爱萧御辞,他也丝毫都没有尊重过你!你委曲求全,跟他无媒苟合,难道不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