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月婷转过脸,略感意外地瞥了陌鸢一眼。
陌鸢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宫宴那日,娘娘的目光只为砚相停留过。只可惜,娘娘是单相思,爱而不得。”
卢月婷遽然沉下脸来,冷声道:“你说什么?”
陌鸢耸了耸衣领,双手放于腰腹间:“我说娘娘爱而不得……而且娘娘还将这一切都归罪于我。宫宴那日娘娘就生了让皇上毁我清白之心,今日再邀我进宫,不过是一计不成,再施二计罢了。但你高估了自己的算计,低估了帝王的精明。”
心中所想被人直言不讳地戳穿,卢月婷脸色难看到极点,恨声问:“既然知道,你还敢来?”
陌鸢扬起眉眼,堪比星河的杏目,眸光凛然:“少时,父亲就告诉我,陌家儿郎不得无故生事,但若是有人得寸进尺,势必砥锋挺锷!”
卢月婷抬起一侧唇角,忽然走近陌鸢,冷冷一笑:“我看啊,你父亲最该告诉你的就是:不该来上京!”
说罢,卢月婷猛然抬手,将陌鸢推出桥外。
只是她没想到出手的一瞬,陌鸢也拽住了她的衣襟,刹那间二人双双落入桥下冰窟。
刺骨的寒渠中,卢月婷愤恨地瞪着拉她一同落水的陌鸢,两人始终紧紧揪着对方,极致求生欲驱使下不断挣扎,终于同时探出水面。
卢月婷冷得嘴唇哆嗦,却仍扯着陌鸢衣襟,颤手拔下头上簪子,恶狠狠地朝陌鸢纤细的脖子扎去:“陌鸢,你去死吧!”
电光火石之间,卢月婷只感觉脖子一痛,手还没来及落下,意识就开始涣散,合上眼前,她看到陌鸢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自她脖颈拿下,手中捏着一根银针。
陌鸢打掉卢月婷手中的金簪,苍白的唇瓣贴在她耳畔,决然道:“若不是卢晃构陷我父兄,我确实不会来上京,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要怪就怪你父亲和你自己。”
说完,陌鸢松开手,看着卢月婷一点一点沉下去。
恰在此时,青城脚踏浮冰,用力拉住陌鸢伸出水面的手,将陌鸢拉出寒渠。
云秀看着不断下沉的卢月婷,吓得脸色惨白,可她又不会轻功,也不会凫水,在桥上急得直跳脚,大呼小叫地喊着:“贵妃娘娘落水了,快来人啊,快来人!”
“郡主?”青城看着陌鸢冻得发青的小脸,急忙脱下陌鸢身上湿冷的棉氅,将自己的棉衣披在她身上。
陌鸢望着已然消失在水面的卢月婷,搭在青城胳膊上的手指,抖得厉害,似水清眸,染上复杂的情绪:“青城,她怕是活不成了。”
“郡主,莫要多想,那是她活该,害人终害己。”青城冷眼瞧着逐渐趋于平静的冰面,没一丝同情。
“郡主,我背您。”青城屈膝蹲在陌鸢身前。
陌鸢收回望向渠面的视线,冻得声音发抖:“青城,你先扶我走,等我走不动了你再背我。”
青城还要坚持背她,陌鸢摇摇头,冷静分析:“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又沉又冰,你背着我,走不快的,白白消耗体力。倒不如你保存实力,这样若是咱们真被人拦下,你也有一战之力。”
青城疏离的眉眼间,攀上敬佩与心疼。
陌鸢忍着冷到骨子里的冰寒,咬了咬唇,站起身,扶着青城的胳膊,迅速朝岸上走去。
第31章 泉水温身(上)
青城搀着陌鸢快步朝宫门走,她能清晰地听到陌鸢冻得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小脸苍白得几乎透明,菱唇早已没了血色。
好在云秀急着找人求救,无暇顾及陌鸢和青城,也未叫人拦阻她们。
是以,这一路陌鸢和青城走得还算顺畅。
寒风吹过,陌鸢抑制不住地颤抖,手脚冰麻,已然失去知觉,声音细若蚊呐:“青城,我走不动了。”
“我背您,郡主,坚持住,咱们快到了。”青城赶忙蹲下,将陌鸢背在身上。
青城一遍遍唤着陌鸢,可是背上的人,渐渐没了动静,就连呼吸也是越来越浅。
青霄站在宫门外,远远看到青城背着一个人出来。
心中咯噔一下,不顾侍卫阻拦,提剑就要冲进去。
青城背着陌鸢,吃力地对青霄喊道:“青霄,别乱来,快备车!”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快点带陌鸢回相府,赶紧找大夫,切不可节外生枝。
青霄被青城一喊,沉眉收了剑,置好马车,焦急地等青城走过来。
青城刚一出宫门,青霄立刻驾车迎了过来,待看清全身湿透的陌鸢,一动不动地伏在青城背上,攥紧了手中缰绳,焦急地问:“郡主怎么了?”
“回相府再说,郡主现在耽误不得。”青城根本来不及解释,直接将陌鸢抱上马车,关紧车门,生怕放进一丁点冷风。
青霄不敢有片刻迟疑,策马疾驰。
马车里,青城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给陌鸢,可任凭她如何唤陌鸢,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青城握着陌鸢冰凉至极的手,呵着气不停地揉搓。
倏尔,急红了眼,对着车外喊道:“青霄,再快点!”
一贯平静无波的声音,隐隐发颤。
***
灯火葳蕤,繁星点点。
陌鸢被噬骨的痛楚疼醒,悠悠睁开眼,却被近在咫尺的俊脸吓了一跳。
“砚相……?”涣散的目光逐渐聚拢,陌鸢瞬间羞红了脸。
砚憬琛裸着上半身,抱着她泡在温泉中,而她上身也只穿了一件小衣。
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砚憬琛白皙紧实的胸膛,一点一点地滑落,恰到好处的肌肉,多一分累赘,少一分太瘦,湿漉漉的头发散在身后,烛火摇曳,美得如同妖孽。
陌鸢原本昏沉的头脑陡然清明,羞赧地别开眼。
砚憬琛阴着脸睥着陌鸢,薄唇抿成一条线,手臂一抬,勾住软若无骨的腰肢,猛然将半泡在池中的陌鸢抱了起来,跨放在他腿上。
陌鸢下意识地环住砚憬琛的脖颈。
胸前的柔软随着砚憬琛的动作,微波荡漾,春意盎然。
大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下陌鸢腰间的软肉,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陌鸢,语气阴沉得可怕:“郡主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是吗?”
陌鸢怔愣地望着砚憬琛,害怕得想后退。
砚憬琛一手扣住陌鸢的下颌,一手抵在陌鸢腰窝,咬牙问:
“本相准郡主这么做了吗?”
陌鸢感觉自己要憋屈死了,若不是因为砚憬琛,她就不会被卢月婷记恨,更不用冒死进宫,亦不会掉进冰窟。
不会感染风寒,浑身烧得忽冷忽热,好像万只小蚂蚁在爬,无力又难受。
她还没生气呢,他凭什么凶她?
陌鸢鼻子一酸,眼眶蓄满了泪水,所有的委屈顷刻爆发,她瞪着砚憬琛:
“你以为我想死啊?还不是因为你,卢月婷对你爱而不得,才因爱生恨,才恨不得杀了我。你……你凭什么凶我?”
越说越委屈,轻轻一眨眼,晶莹剔透的泪珠,便如晨曦中的露珠,大颗大颗地往下坠。
砚憬琛睥着陌鸢烧得通红的小脸,琼鼻凝噎抽泣,如蝶翼憩息翕翕合合,楚楚可怜却又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松开钳在陌鸢下巴上的手指,放在唇边,伸出舌尖,舔了下落在手上的泪滴,舌抵唇角,微咸。
屈起手指探向陌鸢脸颊,陌鸢挡开他的手,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洗过一般的眸子倔强地斜睨着他。
砚憬琛忽然被陌鸢瞪笑了,惴惴不安的余悸也消散大半。
一接到陌鸢进宫的消息,他就快马加鞭地从城外折返回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娇小柔软的身体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紧闭着双眼静静躺在床上,呼出的气息又弱又凉,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时间从未有过的漫长,他喂她吃药,抱着她泡在温泉中,驱散她身上的寒意,细细瞧着苍白的小脸缓了暖色,紧闭的眼眸微微翕动,直到樱唇轻启同他说话,紧绷的心弦才稍稍舒缓。
修长的手指执拗地箍着陌鸢下巴,将生气的小脸转向自己,长长叹了气,道:
“怪我……”
“就是怪你,砚憬琛。”陌鸢气恼地拍在砚憬琛手腕上,可是刚刚醒来的她,光是同砚憬琛说话,就已耗费了大半力气。
这一拍,柔柔弱弱地连个响声都没有。
“嗯?”疏眉一挑,还敢叫他全名了?
该罚!
陌鸢眨着水润的大眼睛,凝眉盯着侧首靠近的淡色薄唇,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闷声道:“你刚才凶错我了,你先给我道歉。”
砚憬琛垂眸睥着陌鸢气鼓鼓的小脸,邪肆一笑,低声开口:
“道完歉,就可以亲了,是吗?”
热气升腾,潮湿的水汽,氤得人头脑乱乱的。
陌鸢还没反应过来,挡在唇边的柔夷,就被砚憬琛轻而易举地别在身后。
俯身侧首,在陌鸢眼尾落下轻轻、浅浅的一个吻。
又软又凉的唇,碾过她轻颤的眼睫。
烟诱撩人。
陌鸢颤着肩,往后躲,手腕却被攥得更紧,迫着她紧贴在他胸前。
琉璃摇曳,红兜微漾。皓腕高抬身宛转,销魂双峰耸罗衣。
漆眸沉沉,磨蹭着身前的娇软耸立,心揺神晃。
流连朱唇,辗转唇瓣,撕磨唇齿,细碎旖旎。
许是风寒在叫嚣,又或许是水汽太氤氲,小巧的额头沁出淋漓香汗,清润的双眸凝上雾茫茫的缱绻。
砚憬琛盯着嫣红的嫰颊,这么软的唇,这么娇的人,哪来的勇气,与人同归于尽呢?
慢慢松开钳制,拥着软玉温香,凑到陌鸢耳边低声道:
“记住本相的话,郡主的命矜贵着呢,无人值得郡主以命相搏!”
第32章 泉水温身(下)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清幽竹叶香。
陌鸢下颌抵在砚憬琛结实的肩头,气喘吁吁,脸烫得恼人,锁眉冷哼一声:
“砚相可还勾了哪家女子的芳心?不妨早点告知,我好有个准备,免得再到时受苦受难的是我,挨骂被威胁的还是我。”
砚憬琛轻笑出声,再次凑近陌鸢耳边,慢悠悠地咬了一下细嫩的耳垂,声线更低:
“吃醋了?”
湿湿凉凉的触感,惊得白玉肌肤染上一层醉人的绯色。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通,脸皮还没他厚。
陌鸢气恼地一口咬在砚憬琛的肩膀上,心烦意乱。
果然,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
砚憬琛不痛不痒地任陌鸢咬着,长指拨弄凝脂美背上唯一的点缀。
眼底晕开邪肆的笑,指尖徘徊在纤细的绳结四周,指腹拨拨绕绕,绳扣松松散散,只要轻轻一拽……就会春光乍现。
感受到掌心下传来灼人的烫意,想了想,终是放过了脆弱绳结。
小东西还病着,定是经不起他的折腾……
陌鸢咬了一会儿,见砚憬琛也没什么反应,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连个响都没有,索然无趣。
“不咬了?”长指避开绳结,在他处蛇信游走,喉间闷着低笑。
“哼,我又不是属狗的!”陌鸢赌气地回道。
大手握着软腰,撑起陌鸢无力的腰肢,低头睥着她,挑眉问道:“哦?那郡主属什么的?”
陌鸢张了张嘴,又懊恼地合上,贝齿咬着唇瓣。
真讨厌!不用想也知道,他就是故意问的!他一定知道,她属猪!
别开眼,不看那张得意的脸。
如山似玉,风流浊世,相看一笑温。
砚憬琛双手穿过陌鸢膝下,将她打横抱出温泉。
再泡下去,会晕的……
“能自己穿衣吗?”砚憬琛将陌鸢放在屏风后的石凳上,俯身蹲在她身前,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陌鸢红着脸“嗯”了一声,将石桌上准备好的衣服抱在胸前。
砚憬琛笑着退到屏风外,静谧的盥室除了咕咕泉水叮咚,只余衣料摩擦的窸窣。
陌鸢刚一换好衣服,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砚憬琛走陌鸢面前,随手将兜帽扣在陌鸢头上,将人拦腰抱起,转身出了盥室,朝主屋走去。
夜凉如水,冷月伴疏星。
陌鸢偷偷看了眼砚憬琛,刚好撞见砚憬琛落过来的目光,咬了咬唇,终是迟疑地问出口:“卢贵妃她……?”
砚憬琛将陌鸢放在床榻上,随口道:“还能喘气的活死人。”
陌鸢藏在衾被下的手指不由一抖,谈不上喜与不喜,只是悄然舒了口气,稍稍心安,毕竟她还从未杀过人。
卢月婷在冰水里泡那么久,能救活已属不易,至于以后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命数了。
砚憬琛起身端来熬好的汤药,盛了一勺,喂到陌鸢嘴边。
苦涩的药味,呛得陌鸢立刻揪起了小眉头。
“郡主,是想自己喝呢,还是本相喂你喝?”砚憬琛慢悠悠地搅着汤药,挑了挑眉。
陌鸢想了想,隐隐感觉砚憬琛说的“喂她喝”和她理解的“喂她喝”似乎不是一个意思。
于是,陌鸢一把夺过砚憬琛手里的碗,抢声道:“我自己喝。”
陌鸢憋口气,一饮而尽,苦得眉眼紧紧皱到一起。
对于喝药这种事,陌鸢始终觉得一勺一喝就是折磨,倒不如一口气喝完。
长痛不如短痛,就像她这次进宫,亦是如此。与其提心吊胆地躲着一次次射来暗箭,不如直截了当地正面交锋。
“张嘴。”砚憬琛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从里面捡了颗梅子糖,放到陌鸢嘴里。
“还要。”陌鸢含着糖块,鼓起一侧软腮。
砚憬琛瞥了眼,一颗没吃完,就着急要第二颗的陌鸢,笑了笑。
陌鸢含着梅子糖,咬下酸甜的梅肉,刚要吐出梅核,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摊眼前。
陌鸢愣了一下,好悬没把梅核咽下去。
她怎么敢把核吐到砚憬琛手里?
陌鸢吐出口中梅核,放在装汤药的空碗中,再将空碗小心地放在砚憬琛摊开的掌心中。
砚憬琛垂眸看着手中的碗,勾了勾唇角。
“砚相,皇上和卢家?”卢家不可能不追究此事,但现在还能如此平静,要么就是被砚憬琛挡下了,要么就是卢家没顾得上,隐忍未发。
“郡主想说什么?”砚憬琛面无表情地睥着陌鸢。
陌鸢蹙眉道:“是卢贵妃邀我进宫,亦是她先推我入水,我只是将计就计。若皇上能明事理,卢家自知理亏,不予追究最好。若是不能,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赔她便是。”
“郡主,是真不把本相的话放在心里啊?”砚憬琛忽然掐住陌鸢的腰,将她拎到身前,漆眸隐隐漫上怒意,偏偏勾起陌鸢下颌的动作轻缓缠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