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和同僚骑马,我想着一人无聊就去了许家马车上,谁料路上却出了岔子,那晚美人让宫女丢了石头到车轮下面,将我和裴汐的马车颠的一歪,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她已经四月的身孕,就怕有什么好歹。”
“晚美人?”裴霁回的眼眸一眯,神色冷了下来。
这些时日王太后让人明里暗里做些小动作他也知道,原以为只是对长公主,没想到连裴汐她也敢这般放肆。裴汐虽然是许家妇,但还姓裴,还是他亲妹妹,当初在闺中的时候,谁敢对她这么放肆。
收敛的眼底的冷意,裴霁回不动声色的看向顾清宜,“今日受委屈了,等会儿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她看向卷起的帐篷外,接近山顶,风霜高洁,月明高悬,繁星点斗,她糯糯点点头:“好。”
正好丫鬟也要收拾屋子归置物件。
裴霁回去了屏风后继续换衣裳,等他出来时,顾清宜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一时没有移开。
这人真是裁缝都爱的身形,裁剪合度的天青圆领袍明明很寻常低调,却因为这霜冷般的气质和优越的相貌让人移不开眼。
“走罢。”他轻轻拍了拍顾清宜的脑袋,动作有些不符他冷淡气质的宠溺。
繁星点点,裴霁回出了帐篷,问一边的幸栖:“裴汐的帐篷在哪呢?”
幸栖一犹豫,面带犹疑的看向二人,如实讲方才听到的消息告知:“许家的帐篷,都被安排在了最末。”
这下连顾清宜的神色都冷了下来,裴霁回反倒很冷静,“拿着我的令牌,让兰太医去给裴汐看看身子,拿些安胎安神的药。”
幸栖拱手:“是。”
“霁之。”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几人齐齐回头,顾清宜见是许知节,微微后退了些,没打扰二人说话。
也许是说起什么重要之事,顾清宜挠了挠裴霁回的掌心,指了指远处的河边,示意她在那等着他。
掌心被轻轻一挠,淡淡的痒意和撤出的温软指腹都让他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原本还能有来有回的和许知节说着,此时只是嗯嗯的点头,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敷衍。
半夏抬着灯笼跟上顾清宜:“姑娘,等等奴婢。”
“不用,这月亮这么亮,哪还用点灯。”她接过半夏手中的灯笼,一下就吹灭了。
草地是没人踩踏过的柔软,还有些长到了鞋面高的小花,她听着潺潺溪声,见左右没人,不顾形象的仰躺在草地上。
“你也来,这草真软!”
这事自从离开安州后就不曾干过,半夏跟着在草地上滚了一圈,笑嘻嘻的正要开口,一道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娇媚声音传入二人耳中——
“今日我可是按照你说的,让人给长公主使了绊子,我妹妹什么时候能进宫和我一同服侍圣上呢?”
“太后娘娘做的决定,我哪知道。”这是王妙云的声音,她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今日再狠一些,让裴汐肚中的许家长孙流了,那太后娘娘才是当真高兴呢。”
顾清宜坐起来,看向小丘后毫不避讳的二人,神色沉如滴水。
“这......有些过了吧。”晚美人面露难色,“这虽然害的是许家长孙,但那是裴汐啊,她的三个哥哥可护她护得紧。”
“你怕什么?”王妙云轻嗤,晚风一吹,露出她脸上的疤,月色下映着这张满是冷嘲狠厉的脸,有些狰狞。
“她裴汐早就是许家的人了,太后娘娘多恨许家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是立了功,到时候别说你妹妹了,要是在方道士面前说两句,让圣上多召你几次采补。
要是怀了皇嗣,你可就是圣上和王家眼里的大功臣了,你想想你肚子里的皇子,日后可是九五之尊——”
“——啊!”一个土块径直的砸向说话的王妙云,她痛的惊呼。
等反应过来,掌心已经有些温热,这、流血了!
她眼神狠厉,看向小丘背后,怒声道:“谁?!哪个贱种!”
声音尖锐,透着狠。
“姑、姑娘......”半夏都被吓得一抖,没想到姑娘下手这么狠。
“姑什么姑,快跑!”顾清宜压低声音快速说,一手还拉着半夏径直向溪边的弯道跑过去!
这处是三角形的小丘,地势优势,她们轻易就跑到了另一面,即便王妙云反应过来这面查看,天色漆黑,连一片衣角也瞧不清。
一路狂奔,就连晚风也呼呼的扑在了脸上。
“......姑....姑娘,我们为什么要跑.......”半夏上气不接下气。
顾清宜见接近帐篷,缓缓停下,平息了语气:“不跑,等着被发现吗?”
她听见的王妙云的话很生气,但可不敢主动暴露她伤人,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等顾清宜走到帐篷,许知节已经走了,正撞见裴霁回要去找她。
她唇色发白,发髻微乱,裴霁回挑挑眉:“怎么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话音才落,隔壁王家的帐篷那处传来丫鬟的喊声:“快去找大夫,姑娘被哪个小贼给砸了!赶紧让两个侍卫去搜搜,一定要给我找出来,看我不抽死他!”
“......”小贼本人呼吸一顿。
随后神色如常的看了眼百米开外的王家那处,佯装无事。
“呵。”裴霁回轻笑,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轻声揶揄:“去干坏事了,小贼。”
第125章 薨了
夜生寒露, 早晨的草尖也凝着露珠,晶莹剔透却泛着秋凉。
一早卯时天还没亮,裴霁回就被叫去了主帐, 现在还没回来, 昨日舟车劳顿,今日顾清宜起得晚些, 此时正换好衣裳出来。
她束了高马尾, 用了女式的玉冠簪住, 外面穿了身淡紫色的劲腰骑装, 上京城的姑娘射猎多是这种打扮。
察觉到不远处有难以忽视的视线,顾清宜转身看了过去, 眼神一顿, “王姑娘, 今日不打算骑马射猎?”
她眼底藏好的笑意一闪而过, 目光无意在她额间缠着的纱布和苍白的脸上划过, 惊讶道:“这怎么伤到了?王姑娘额间还好吗?”
王妙云看着她, 脸上闪过一丝难看, 她扯了扯嘴角:“多谢裴少夫人关心, 小伤无碍。”
她目光在顾清宜身上打量, 这只是大宣女子的寻常打扮, 她穿的也低调, 只是寻常的交领绣缠枝鸢尾。
但这样利索的高马尾和到膝间的骑装, 倒是将她身高的优势显现了出来。原本就比寻常女子高些, 如今长长的马尾秀发垂到腰间,不似其他女子那样压身高, 倒是显得她高挑,双腿笔直纤细, 飒爽中多了些秀美。
察觉到王妙云有些明显的打量,甚至视线毫不避讳似是打量个物品似的,顾清宜暗自挑挑眉,没有戳破。
幸栖这时将马牵了过来,顾清宜看向王妙云:“既然王姑娘有伤不便骑马,那就好好休息休息,我先告辞了。”
她翻身上马的动作也轻盈利索,临走时还看了眼王妙云:“王姑娘,好好养伤。”
语气如常,在她听来却有些挑衅炫耀的意味,王妙云扯扯嘴角,抿唇不说话。
“昨日那贱种还没找到?!”声音有些暴躁。
“这......姑娘,昨夜那位置太偏,又没有火把,这谁都有可能呐”丫鬟支支吾吾的解释。
“真是废物!”王妙云一横眼,她看向扬长而去的顾清宜,心里越想今日只能在帐中养伤,就越气不过,“走,我们现在去太后娘娘那。”
今日是重阳,等辰时十分圣上就入林射猎,待猎中猎物之后,众人即可同入林中。场地离扎营的地方不远,顾清宜和幸栖驾马过去,半盏茶的时间不到就见前面人影攒动。
她翻身下了马,徒步走了过去。
“表姐?你怎么来这么早?”
顾清宜走到裴汐身后。
“清宜?我也没比你多来多久,才刚刚走到呢。”裴汐悄声道。
她身上穿的依旧京中的贵女穿的锦衣裙,因为身怀有孕,不能骑马,也就没有换骑装。
顾清宜嘴唇一动,正想犹豫要不要将昨夜听到的话告诉她时,高台阶前传来佟德光高声让众人入座的喊声,她只好咽下嘴边没说的话。
当初郡王府的位子紧挨着上柱国将军府的,今日许家所有人,包括长公主的位子,都被安排在了水部郎中家的下面。
别说底下的世家了,就连后和太后母子情深一起入席的皇帝瞥见了都愣了愣。
木质的高台差不多有两丈高,站在上面能居高临下的将下面的人收入眼中,裴平眼神复杂的看向坐在稍末的许家众人。
除了许将军身体抱恙没来之外,基本全都在,坐在最前面的是一身淡青色交领华裳的裴颜春,她低着头饮酒,不曾往高台上看一眼。
昔日那可是大宣最高傲的女子,最尊贵的春和长公主,如今和末等世家挤在一处,竟然罕见的能忍。
裴平收回眼神,说不触动是假的,毕竟这也是他昔日最亲近的姐姐,可二皇子势大,他不想就这样将皇位甘让出去,许家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亲近二皇子!
“圣上在看什么?”一边的王太后转了转护甲,淡淡出声问。
“圣上在瞧颜春吗?哀家倒是想起来了,方才佟德光问了哀家颜春的位子可还要置在高台之上,哀家想着前段时间颜春不是说头疼才推了不来宫里问安,这高台风凉,吹病了怎么办,不如让她在下面背些风,对身子也好。”
王太后鬓边花白,眸光却阴沉锐利,可见精神矍铄。
“......母后考虑的是。”
裴平神色沉了下来,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下方饮酒的裴次端和王家。
底下平原处,侍马司的宫人已经将马匹都牵了过来,裴平一动,正要起身,身侧王太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瞧见这马儿,哀家倒是想起沄府好像培育了一对儿果下马,倒是几月前进了二皇子府。”
果不其然,王太后余光里,裴平放在膝前的手骤然攥紧。
沄府如此大逆不道,实在当诛!
但他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外州兵权未收,更何况鞭长莫及的沄府。
王太后饮了口茶,继续添油加醋:“不过二皇子是个有心的,倒是借花献佛给了都护大人,这样好的物件,相比圣上得了也会赏赐给都护这样的近臣罢。”
近臣却被二皇子讨好送礼,瞧瞧,他现在一定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母后所言极是。”裴平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早前哀家就同你说过,都护那可是囊括管理外州的关键人物,怎么能姓裴,这姓了裴,就容易有外心,裴霁回虽然才干出众,但王纪一直跟在他父亲身边的,学的也不少,若是圣上忌惮,不如让王纪顶替裴霁回的”
“呵。”裴平淡笑一声,说不出是讥讽还暗嘲,他看向王太后:
“母后所言朕也明白,不过朕倒是听说王纪淫.乐酒色,秽乱王家后宅,这......怕是有不妥吧?”
“呵呵呵......”王太后尴尬的讪讪的一笑,“这、哀家倒是没怎么听说。”
裴平的目光放在了王家后面的郡王府一行人身上,他那信任的好近臣如今正体贴的剥着个葡萄。
“咳......上面有人在看着我们呢。”顾清宜凑近裴霁回,遮遮掩掩道。
“知道。”他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这打量的视线,而是这葡萄在这手上有些不听话,手上黏腻的汁水让他不适拧眉。
“啧,夫君怎么剥个葡萄也剥不好?还说要给我吃呢。”顾清宜晃了晃他。
“等等。”他重新拿了个好的,继续较真剥了起来。
裴平从二人身上收回视线,他明白王太后的意思,要让王家人顶了都护的位子,虽然裴平不放心二皇子,但他也不放心王家,裴霁回性格冷,做事沉稳,暂且还能有些用处。
他现在不能将身边的重臣都换成王家人,否则,那他当真成了王家的傀儡皇帝了。他要的是王家和二皇子两相博弈,他坐收渔翁之利。
“春和这两日病好些了罢?”王太后抚了抚鬓发,幽幽开口。
一时间,场面一静。
众人明着或暗着打量的目光都放在了最末的许家身上。
裴颜春水眸一横,姿态优雅的搁了茶盏,没有丝毫的气急败坏和狼狈,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近来是好些了,还好太后娘娘安排了这位置给春和,这背风还空气好,若是在别处乌泱泱的,还让我反胃呢。”
是高台上的空气反胃,还是人反胃?
在场只有春和有这么大的胆子和王太后明着呛声!临近春和长公主的水部郎中一家低着头,降低存在感。
“是吗,昨夜我听说少夫人召了太医开了些安胎的药,这少夫人是有身孕了?”
长公主面色一紧,她余光见神色攥紧绢帕的裴汐,桌下的手安抚一般的拍了拍她,抬眼对上王太后戏谑的目光:
“回太后娘娘,正是。”
顾清宜看向许家,又看了看高位上的王太后,想起昨夜王妙云的话,脸上的笑意褪了干净。
“这倒是你的不是了,春和,哀家要有个小外孙的这事,怎么也该第一时间通知宫里才是。”
“我儿媳不过是少卿的夫人,官低人轻,我以为太后忙于诸事,没工夫理会这些杂事。”
王太后抿唇一笑,眼底有些精光,没功夫和裴颜春打太极:“这样吧,少夫人身子重,今日也不能去围猎,不如就留下来陪我这老婆子,我也好亲近亲近我这小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