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秋站在院中, 瞧见那紧闭的房门, 有些犹豫, 早在往日的时候, 姑娘可是卯时就起了, 哪还睡到日上三竿, 但里面是裴霁回的主寝室, 她想提醒, 却不敢。
窗边鸟儿的叫声传入耳中,顾清宜眉眼微动, 思绪渐渐回笼,她睁眼, 瞧着陌生的床帐发呆,要不是浑身的酸疼,她还以为是梦中一样。
“醒了?”
她一怔,要侧目看向他之际,被他长臂一捞,紧紧的贴近他怀中,男性温热的身体实在结实,显得她似团软枕似的埋入他怀中。
他亲昵的闻了闻她的颈侧,顾清宜痒痒的避开:“......干嘛呀?”
声音带着方醒的微哑。
“还疼吗?”说话间,他的手钻进她的腰间,男人和女人当真是不同的,他的掌下的肌肤一片滑嫩细腻,他忍不住轻轻的抚了抚。
“大早上的,你怎么又”顾清宜红着脸,扭腰避开。
“笃笃——”“少夫人、大公子,可要端水进来服侍了?”
两人玩闹的声音大的很,屋外候着的半秋一听,连忙敲门问。
“要要要!”顾清宜连忙道。
将胸前放着的手掌扯开,顾清宜红着脸嗔瞪他一眼,真真是、怎么这么流氓!
她
起身坐在榻上,裴霁回轻笑一声,轻轻揉了揉她的胳膊,“不闹你了,等会儿去问安回来,让你的丫鬟伺候你泡个热水。”
后背传来不轻不重的按摩力道,还很专业的揉捏的肩膀,“想不到表哥还会按揉穴道。”
“又不改口了。”
她脑子一醒,想起昨夜他孟浪的打了她的臀,她张张嘴想叫夫君,却因为现在这氛围过于清晰,不同于昨夜的暧昧滚烫,让她这‘夫君’二字卡在喉间,有些不好意思的叫出来。
“......夫君。”她细声道。
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裴霁回靠近她,“幼安,我真的很开心,与你成婚我很高兴,能一早将你揽入怀中我也很高兴。”
他这样内敛淡漠的人,能将开心与否随意的剖析,让顾清宜神色微动,不等她说话,“吱呀——”一声推门声打断了这温存时刻。
半秋等人端着鱼戏铜盆进来,阳光照进屋中,映着热水散出的热气,染上黄色光线。
“回大公子,少夫人,热水端来了,可要奴婢们伺候洗漱?”
半秋半夏几人还是第一次进这渚白居的寝阁,寝阁很阔大,正中摆着一柄长剑,瞧着有些肃冷,正对面是开阔的空间,而后往里是屏风挡着的床榻,窗幔是淡淡的蓝色,只绣了些海浪纹,这屋中的布局总的是冷硬的规整,没有一丝错乱的。
在这环境下,尤其裴霁回这浅淡的眸光还看着她们二人,虽然只是简单的注视,却让二人觉得好像有泰山压顶似的紧张。
“噗嗤”顾清宜捂嘴笑出了声,将两个鹌鹑似的人看在眼里,她扭头嗔了眼裴霁回:“你瞧瞧你板着个脸,将我这两个丫鬟吓的同手同脚了。”
“我?”
裴霁回看着头更低的几个丫鬟,努力缓了语气:“你们是自小跟在幼安身边的?日后直接在屋中伺候少夫人就是,仔细些,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顾清宜听言微怔,连忙道:“夫君不喜人进屋伺候,也不必让她们进来,只寻常端水梳发就好......”
“幼安,以你为主。”
顾清宜只好点点头,瞧着日头不早了,她没敢再耽搁,让人伺候着梳妆穿衣。
半秋拿了件海棠色的广袖娇纱裙,今日是成婚第一天,穿这明艳的颜色也是讨个好兆头。
屏风后,顾清宜退下了中衣,只穿了件暖黄绣小狸的小衣,阳光偷着屏风,让半秋清晰的瞧见顾清宜身上的掐痕和咬痕。
她张张唇险些惊呼出声,反应过来又紧紧的抿住嘴,这大公子这么霁月清风的人,还以为是虢国夫人口中冷淡不耽于房中事,谁料是这模样。
“今日就梳百合髻罢,对了,我妆奁里那只青玉坠呢?”
“带来了,姑娘放心。”半秋回神,接话道。
“我等会去松柏院,你们就将我的一应物件都搬来这屋中归置好,尽量别弄乱大公子的物件。”
半秋几人连忙称是。
昨夜才入门,她的妆奁衣服等物还在隔间摆着,如今闲下来,是应该好好收拾收拾。
百合髻清丽,半秋给她簪了青玉坠和珠花,不过这样与往日无二的打扮却让人轻易的瞧出了一些不同,这眉眼间少了清冷疏离,多了些娇媚的春意。
就连在书房沐浴换衣出来的裴霁回也神色微顿,他刮了刮顾清宜的鼻尖:“可准备妥当了?”
“嗯。”顾清宜笑意盈盈,看到他也穿了一身海棠色的圆领袍,上前拉住他的手。
“我早就觉得,夫君穿红色好看。”
上朝的绯色文鳐官服,昨日的新郎袍,还有今日和她一样的海棠色常服,都好看。
郡王府的红绸遍地,一连春江湖走来的石灯边都挂满红绸花,“大公子、少夫人......”“大公子少夫人安......”
一路洒扫的下人见二人亲昵的走来,纷纷侧身见礼。
裴霁回心情很好的点头应声,待二人走后,小厮丫鬟们凑在一起:“诶,先前不觉得,如今一瞧这大公子和表姑娘还有些登对......”
“俺早说了,大公子对表姑娘不一般,没人听俺的。”
“你个二愣子懂的倒是挺多”
文姑扶着老夫人进屋,屋中已经来了许多人,李娥上前扶住人:“母亲腿脚不便,让他们两个小辈去长华堂给你请安去就是了,哪里需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霁回就成亲这么一次,我再腿脚疼也走得。”老夫人摆摆手,不赞成道。
她被扶着坐在了主位裴元身侧,瞧着裴元那双眼浮肿、眼角发红的模样,准是昨夜吃了喜酒后又去勾栏红院喝得烂醉!
冷哼一声,老夫人瞥了眼裴元道:“如今霁回可是有家室了,别说让你这个做父亲的起个表率,你怎么也该收敛了,如今朝堂风口浪尖,你要是惹了什么事让人参了霁回和霖章一本,老身定是好好管教你。”
气氛突然一僵。
一大早的数落好没道理,当着众人的面,裴元只觉得脸上无光:
“母亲这话什么意思,昨夜我儿子成亲,我作为他老子多喝了点酒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霁回的老子呢?”
“他是我生的,怎么就不是”
“来了来了,新人来了——”站在门外的文酒收到李娥的眼色,一见远处走来的裴霁回和顾清宜二人就高声打断。
李娥神色一闪,笑呵呵圆场:“哎呦,这二人来这么早?好了好了,母亲您也别放在心上,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今日是清宜第一天过门,可别让人多想了。”
老夫人移开眼,不再开口。
裴元抬脸看向李娥,想等着她对他说话,却见李娥目光看都没看裴元,移向门口。
“呵......”潭姨娘瞧着裴元这贱皮子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人家管教的时候嫌李娥强势,现在李娥不管了,又巴巴上前了,不是贱骨头是什么。
顾清宜和裴霁回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潭姨娘的哼笑,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但潭姨娘已经抿唇正色起来了,见顾清宜看过来还友好的笑笑。
今时不同往日,这顾清宜可不是什么寄人篱下的表姑娘了,如今可是裴霁回的夫人,瞧着裴霁回这本事,那将来郡王府不还是他的?
别说她了,就连这儿女日后若要帮衬,也少不得顾清宜点头。
“新妇清宜拜见老祖母,父亲、母亲,请祖母喝茶。”她端正的跪在准备好的蒲团上,从文酒举着的托盘中端了茶水递给老夫人。
“诶!诶!好孙媳。”顾清宜笑容得体,礼仪举止好看,老夫人如今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气度确实能做郡王府的未来主母,她从前怎么从未想到呢。
老夫人手上微颤,将手中带着的镯子拿了下来,递给顾清宜:
“这是你祖父当年留给我的,你母亲入门的时候我给了她一只。”
一侧的李娥听言点点头,老夫人继续道:“如今这另一只,我就交给你,这郡王府就是你的家。”
顾清宜看着眼前递来的祖母绿手镯,没有推拒的双手恭敬接过,“清宜多谢祖母厚爱。”这手镯不仅是简单的见面礼,更代表着对她的认可和鞭策。
她依次将茶水递给了郡王和李娥,而后裴霁回拉着她起身,顾清宜又依次给裴霖章裴霄言等人敬茶。
平辈之间倒是不用她见礼,她端着茶水递到裴霄言面前,温声道:“小叔,请喝茶。”
小叔......
裴霄言起身,不等下一步动作,裴霁回突然站到顾清宜的身侧,衣袖相贴,像是宣誓主权一般。
裴霄言神色一滞,如常的笑笑,身后接过顾清宜递来的茶盏,没有细品的一饮而尽。
“诶?”顾清宜惊了,不、不烫吗?
裴霄言声音微哑:“多谢嫂嫂,霄言祝嫂嫂和大哥如鼓琴瑟,一世合到老。”
第123章 回门
晨光洒地, 长雁南飞。
文姑带着人绕过春江湖,在要走进渚白居石板路的时候,迎面遇到幸樛, 她抬手叫住人:“大公子呢, 少夫人可还在院中?”
今日是顾清宜三日回门的日子。
“大公子和少夫人方才已经去后门马场了,吩咐属下来拿落下的洛秋白。”幸樛举了举手中放着酒的檀木盒子。
文姑了然点点头, “郡王妃今晨想起了些物件, 要让大公子和少夫人一起带去, 那我跟你过去马厩一趟。”
“物件?”昨夜郡王妃不是已经将回门礼提前备好了吗?
虽然疑惑, 但幸樛依旧上前带路。
裴霁回和顾清宜的成亲那日,二皇子府派人送了一对果下马来道贺, 这几日她和裴霁回忙着收整物件, 如今才有机会来瞧上一瞧。
小厮将小果下马拉着出来, 顾清宜一瞧, 脸上止不住的惊喜:“竟当真有这么矮小的马儿?”
果下马身子矮小, 这对马儿只有顾清宜的腰间这么高, 一身亮黑水滑。因为果下马过于矮小巧的身形能直接行走于果枝之下, 才被称为果下马。
“百年前果下马专用宫中妃嫔步撵的拉运乘坐, 如今繁衍越来越少, 只有沄府侍马司还能繁衍出来了。”裴霁回走到她身侧, 耐心解释。
摸着马儿头的顾清宜手上一顿, 她回头看向裴霁回:“这马儿是沄府献给二皇子的?”
好生大胆啊。
这沄府地处大宣西南边陲, 如今好不容易培育出一对果下马, 不曾献给皇帝,倒先送给二皇子了。
“......二皇子将这马儿送到郡王府, 当真不会有什么事吗?”她颦眉,有些担忧。
二皇子进来和圣上斗得火热, 偏偏圣上的身子每况愈下,朝中大半的大臣暗地已经依附二皇子,如今圣上转而和王家结盟,朝中实在是波谲云诡,若是因为这两匹马让人参了郡王府,实在得不偿失。
“喜欢就留着。”裴霁回道。
沄府这样高调站位裴次端,自然是觉得山高皇帝远,朝廷也不能拿他如何,还能提前向二皇子陈情,但上京城的官员不一样,总是有所忌惮的,即便是二皇子也不敢自留。
他转赠裴霁回,一是拉拢示好,二也是甩了这个烫手山芋。
“大公子,少夫人——”草场外突然响起文姑的声音。
顾清宜回身看过去。
“郡王妃今晨想起一些老物件,让奴婢给少夫人送来,一并送到顾府给顾大人。”
顾清宜看了眼裴霁回,显然他也不知道,她上前接过,只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匣子,竟然还有些分量,很重。
裴霁回扫了眼拿着洛秋白过来的幸樛:“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走吧。”
“嗯。”顾清宜点点头,她看向文姑:“那我便收下了,还劳烦文姑走这一趟。”
文姑摆摆手笑道:“少夫人过于客气,都是应该的。”
她只当做寻常的礼品,并未拆开,和洛秋白放在一处便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