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停。
林凉又开始奔跑着,他不余遗力地逆流于每一簇人群和每一行车流,向她悍然不顾地奔去。
他带着潮湿的身子跑进马春艳的店里,一把揪住正坐在收银台里的人的衣领,令其身子悬空,呼吸困难。他的眼神如刀一般,质问她:“宋轻轻呢?”
“你谁啊!”马春艳受惊吓地立马用手拍打着那只用力揪住她衣领的右手。
林凉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巴掌,声音不寒而栗:“我问你,宋轻轻呢?”
马春艳尖叫一声,捂着脸,她看着眼前头发滴水,狼狈不堪却依稀辨得出模样的林凉,正以杀人般的眼神盯着她,气势太强,把她吓住了,只能含着颤抖畏畏缩缩地说:“我……我把她送去附近的按摩店了。”
“哪儿?”林凉一把将她从收银台里扯出来,毫不留情地将其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紧紧地握了握拳头。
马春艳被他暴力的行为吓得不轻,赶忙抖擞地说出具体地址,下一刻,少年便不见了。
送按摩店里。
林凉反复琢磨这段字词,内心的悲鸣乍然而生,他想到宋轻轻被男人折磨得多疼才说要救救她,明明是平时捧在手上含在嘴里都不忍得伤她一分一毫的珍宝,却被人惨无人道地折磨。
他用力地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汗水。
宋轻轻,你等等我。
你敢有事,你敢出事……
到达店前,他买了瓶酒,黑色的瓶身,玻璃坚硬无比。林凉又抹了抹脸上的水,一步一步走进。
“你干吗!”里面的阿姨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正往里面闯,想用身子拦住这个疯子,却被他一手推开,摔在地上,屁股疼得她不停叫疼。
林凉一个个打开里面的房间,里面正男欢女爱的人一时吓得惊慌失措,以为是来捉奸的,见他又离开后,又破口大骂,脏话连篇。
宋轻轻麻木地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冰冷的地板凉着她的身体。
后来,是一个玻璃破碎的声音惊醒了她。
她回了神,看到前一秒还在打她的男人歪歪斜斜地捂着流血的头正要起身说些什么话,又一下玻璃瓶撞击头部的声音响起,男人说不出话了,眼睛一闭,轰然倒地。
她看着,男人的身后慢慢显出一个人的身影。
他狼狈不堪,全身湿透,眼神猩红地握着破碎的酒瓶,双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出,像魔煞般摄人。
却在听她哭着唤他一句“林凉哥哥”后,神色顿时如春风拂雨般温柔。
他向她伸出手,手上是微微的汗意,声音柔得像云般,生怕吓着她。
“轻轻,走。”
可她全身都疼,动不了,只能无助地摇着头带着哭腔道:“疼。”
林凉看清了她脸上的巴掌印、手臂上的烫印、手指处的血印、膝盖被人踢打的青紫印,他用力地咬着嘴唇,双眼突然流出液体来,他装作无事地抹去,脚用力地踩向那人的右手,直恨不得踩成碎泥。
不知何时雨停了,一抹阳光泻下。
林凉的面容不复干净,身上的衣衫湿褶不堪,哪里还有贵公子的模样。他惨白的唇色抿着,面如煞鬼,眼睛里却都是柔色,他跪在地上,双手展开准备抱着她离开。
他旁边是一扇小窗,雨后,阳光照在窗上,有淡淡的红影。
她的林凉,会奔跑在雨中,面色狼狈却不顾一切地来救她。
宋轻轻吃力地伸出手臂:“抱。”
“好。抱抱。”林凉小心翼翼地拢着她的身子,但见自己浑身湿透,便轻声哄着她,“等等我,我衣服太湿了。”
林凉嫌恶的扒下那人的上衣穿上,又蹲下身子:“轻轻,我背你去医院。”
宋轻轻撑着双臂搭上他的肩头,被他抱着背在背上。
衣服上是那人恶臭的味道,可宋轻轻只闻到林凉脖颈处的清香,香到她情不自禁地贪闻着。
“林凉哥哥。”她又喃喃地唤他。
“嗯。别怕,我在呢。”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一洼泉水,像是一缕烟尘,像是一卷书香,令她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贪婪地闻着他脖颈的郁香。
后来她忍不住埋进他脖子里哭了。
昏黄的灯花,喧闹的人群,她好像有了重量般,安心地闭着眼任他带她去天涯海角。
临走前,她听见一阵阵“杀人了”的哄闹声,她刚要睁眼,便听见他说:“你不用管,不关我们的事。”
那好吧。她有林凉哥哥,他说不关他们的事那就不关。宋轻轻又闭了眼。
后面的她又听见林凉接了一通电话,好像说着什么逃了最后一门理综。她隐约地懂得,刚想说些什么,林凉却什么话也没回,便把手机关了。
宋轻轻睡着了,她并不知道林凉以什么代价来救她。
自然界有这样一种植物,叫檀香树。
这是一种半寄生的小乔木,它的树根不是扎在泥土中,而是扎在另一棵树的躯体内,其树则称为寄生树。
檀香树生长极其缓慢,通常要数十年才能成材,而且非常娇贵。
所以,它在幼苗期必须寄生于凤凰树,才能成活。
林凉侧着脸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宋轻轻的脸庞,一直悬着心才轻轻放下一些,路灯煌煌闪过他的面颊,他盯着她被风扬起的一缕发丝,眸色逐渐变深。
宋轻轻,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你身上了,我的未来,我的全部。
你敢离开我。
你会知道后果。
3
一定有那么一个人,会把我带走。
去天之涯海之角,去春暖花开面朝大海,去四点未眠的海棠夜,去温柔的月色,去嘈杂的人群。
回忆翻腾如浪,一层一层地浇湿她,宋轻轻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盯得眼睛发酸。
醒来已是下午了,昨天整夜,弄得她手肘发疼,膝盖也疼,因那人的用力,从里至外浑身乏力。
身上是一件新的白色长衬衣,在开着暖气的屋里,宋轻轻不自在地拢了拢双腿。
她撑着身子去洗漱,又在这房里的衣柜里翻翻找找,不是上衣便是短裙,连条裤子也没有,宋轻轻只好开了门朝外面轻轻唤了句:“林凉哥哥。”
没有人回应。
她疑惑地伸出头四处看了看,空落的难言感让她寸步难行。打开卧室门便是走廊,有围栏,往下看便是大得出奇的客厅和厨房,上下两层的格局,二楼却只有两个房间,一个卧室一个书房。
她站在门旁掩着门加大了声音再次唤了声“林凉哥哥”,依旧没有人回应。
这个房子里只有她。
意识到这点的宋轻轻放弃地回到了床上,望着窗外良久,才不经意瞟眼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自己的手机。
她顺手拿过,点开联系人,拨通了林凉的号码。
手机里传来用户正忙的提示音,宋轻轻握着手机的手一时便松了,她把它放回了原位,身子有些乏力地侧着,手臂覆在脸上。
她现在知道了,是徐嬷之前看她一直打才好心告诉她,听到这种提示音表示对面的人挂了你的电话。
林凉挂了她的电话。
他们不是和好了吗?宋轻轻下意识地揉了揉眼。以前都是他主动给她打电话,也从不挂断她的电话,他会温柔地对她说话,他会叫她轻轻妹妹……
她又望着天花板发神了,微妙的疼痛令她轻轻皱眉。
不一会儿,手机振动,宋轻轻拿过,开了锁。
【正在开会。等会儿回来。】
开会为什么比她还重要?若是以前的宋轻轻,被他惯得骄横地应该是这样回复,可现在的宋轻轻只能回他一句。
【嗯嗯。】
不到十分钟,大门便开了,宋轻轻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慢慢地起身开了卧室门,刚走到楼梯口想下楼,一眼便看见在门口正换鞋的林凉。
他手里提着食物,正动作斯文地换上拖鞋,低着头睫如黑扇,听到动静才缓缓地抬起头,神色漠然地看着她,只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说:“吃饭。”
宋轻轻只好忍着身子的不爽利下楼,坐在餐桌的椅子上,看着林凉向她走来,将食物放在桌上。
两个袋子,宋轻轻随手拿过一个,打开一看,是一些粥和青菜。
宋轻轻撇撇嘴,不太满意,打开第二个,居然是她喜欢的烧烤。
宋轻轻下意识地伸向烧烤,却被打了手,他冷着声说:“喝粥,垃圾食品等会儿再吃。”
那都冷了不好吃。宋轻轻小声嘟囔着,可也只好先喝粥。
等她喝完又是和昨晚一样的事,直到夜色笼下,林凉才揽着她去洗去身上点点碎碎的痕迹,宋轻轻都不想再看,那人一面还调侃似的问她:“受得住吗?”
什么?她已经迷糊了,下意识地点点头。
林凉便笑着吻向她的唇,话里却都是阴寒味:“被我养着就别再想你的那些过去了。”又咬着她的舌尖像是泄恨般用力。
疼得宋轻轻一把推开他,捂着嘴胆怯地看着他,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意味。
林凉只站起身来,看着她,声音淡漠:
“宋轻轻,你要明白。这是八年后,时间会让人脱胎换骨。”
那个晚上,他抱着她入睡,双臂紧合的力度直让她呼吸困难。
4
“轻轻,回家了吗?怎么不打电话回来,是不是遇上啥事了?”徐嬷见对面终于通了电话,忙关心地问着。
那晚听到宋轻轻说有人来接她回家,徐嬷是有些疑惑的,后来她怀着疑惑看着宋轻轻上车,天色有些暗,她一时看不清车里人的模样,只看宋轻轻一脸开心又欢喜,她才打消了疑虑,
但还是让宋轻轻到家后给自己打个电话,却迟迟没有等到。她只好打过去,可又没人接。
电话接通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急得徐嬷问个不停。
“嗯嗯,没事……我忘了,对不起阿姨。”宋轻轻眯了眯惺忪的眼,透过窗望去,已经是午后了。
她动了动酸痛的腿,身上已换了件新的白色衬衫,不过里面依旧是未着片缕,还好屋内的暖气很足。
“阿姨,我等会儿回来拿些衣服。”宋轻轻瞧了瞧自己的双腿。
“好。我先给你收拾着。”
宋轻轻想找一条裤子,在这里实在找不着,难道是他忘了买裤子了吗?
衣柜里不是男士衬衣便是女性短裙,其余都锁上了打不开,宋轻轻没法了,只好又给他打电话,可是他不接。
她不知道这是哪儿,也没法让徐嬷送来,想裹着床单出门,可门内也需要指纹锁解开,留下宋轻轻懊恼地看着门锁发呆,四周窗户也有铁栏围着。
怎么像是把她关起来似的。
宋轻轻只好跟徐嬷打电话说过几天再去。
她饿了。
冰箱里都是些新鲜的菜,还有一些面条,就是没有熟食。她碰不得火,只好关上冰箱门,饿着肚子,茫然地打开了电视看着。
等林凉回来已是下午六点,她饿得有些发晕。看着刚进门换鞋的人这次手里什么都没有,她嘴唇下意识地一嘟,朝他不满弱弱地喃喃了一句:“我饿。”
那人轻轻扬了嘴角,好似是嗤笑般:“宋轻轻,这都八年了,还不会做饭?又等着我给你做呢?”
宋轻轻一下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地不敢看他,只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趾,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捏着自己的手指。
她知道,她在他眼中很没用,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帮不上他,她就是个废物。
不不不。她不该这样想,她已经努力在改了,他们已经和好了。
“过来。”
声音从厨房里传来,等她抬头时,林凉已经穿好围裙,正拿着鸡蛋和锅铲一脸不耐地看着她。
他让她搅鸡蛋,他切葱,上油,再把冷饭从电饭煲里拿出来倒进锅里,又接过她手里的鸡蛋倒进锅里,加上味料,炒饭香便出来了。
宋轻轻开心地嗅了嗅味香,更开心地看着他做饭的背影,仿佛又回到那时般,弄得她情不自禁唤了声:“林凉哥哥。你做的饭是最棒的。”
林凉僵了下身子,没回她,只自己炒自己的,装盘了放在桌子才回她:“过来吃。”
吃到一半,宋轻轻突然抬起头望着正倚在墙上低头看手机的他,俊逸的脸庞配上一身黑色正装,一副仪表堂堂的模样,比之多年前还带点婴儿肥的脸,现在棱角明明,毫无赘余,添了男人的味气,也……更显得有了距离。
“我会背这里所有医院的急救号码了。”她说。
林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宋轻轻看着他又低下头不再看她,有点失落,只好继续吃着。
蛋炒饭吃完了,她满足地露着酒窝看着他,像只撒娇的猫般。随后她便起身拿着碗进去洗,刚打开水龙头,衬衣下摆处便探进来一只手,带些清凉,像是抹了凉膏。
她避开他的手,像是求饶般委屈地向着身后的人说着:“我想穿裤子。”
他笑着回她:“你需要吗?”
“可是我要出去……”宋轻轻的声音带着哭意。
林凉的声音寒如冰霜般:“出去干什么?宋轻轻,待在这儿多好,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似乎又想到什么,他阴笑一声,“当然,除了感情。被掏空的人哪还有感情。”
宋轻轻这下真哭出来了。
林凉抱着她回到卧室,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皱着眉用手抹去她的眼泪:“宋轻轻,你哭什么?在这儿不好吗?有吃有穿还有人管,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他说得没错,宋轻轻都不知道从哪儿反驳,可她知道这句话并不让她舒服。
“我只要你管。”宋轻轻双唇颤抖,“我听你的话,从不让别人碰我……”
“那你待在那儿干什么?”林凉欲色消退的眼直盯着她,捏着她的双颊质问,“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忘了我是怎么把你背出来的?”
她有些害怕地看着他怒视的面容,慢慢地回:“我想挣钱……”
“哦,当然。”他嗤笑一声,放下自己的手,“做猫儿不是为了挣钱是什么。”
——然后去找你。
宋轻轻没说出来这句话,因为她说话的迟顿让他失去了聆听的耐心。
林凉伸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烟和打火机,他衔着烟,把打火机递在她手中,轻轻扬了头,示意她点上。
她怕火。可是那是林凉……
宋轻轻颤着手闭着眼拨开,等着面前的人伸过头点燃,当一抹烟味窜入鼻中时,她手里的打火机已经被他拿走,睁开眼时便是林凉含着烟味的唇附上她的唇。
她呼吸急促,烟味的呛感流进喉咙,难受得她轻轻推了他一下。
“和我表弟也是为了挣钱?宋轻轻,钱很重要是吧,为了钱做什么都可以,就像以前为了生活过得更好些而选择宋文安一样,宋轻轻,我不会再把我的怜悯给一个贪婪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