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是在笑吗?
为什么忽然看着她笑?
罗纨之呼吸变得略急,想起谢三郎的几次笑,总是“不怀好意”的预警。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又变得近了?
三郎那浅浅的、带有酒香的呼吸好像若有若无地拂到她的唇上,她只要伸出舌尖,似乎就能够探到那些酒味。
她下意识咽了咽。
她并不嗜酒,但此刻却很想沉沦。
她的眼睛甚至不由自主想往下瞟,想找到三郎唇的位置。
找到后呢……
罗纨之自欺欺人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她不知道。
“四息。”
罗纨之被谢三郎的报数吓了一跳,眼睛又老老实实回到了原来的高度,努力撑着眼睛盯着谢三郎的眼。
但这会状态更糟了,因为三郎似乎发现了她先前的企图,正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鼓励她、纵容她。
罗纨之咬住了下唇,眉心深颦不放,睫毛不安地颤动,每一次张覆,下面的眼睛就很想趁机逃跑、躲开。
谢昀的手轻轻别过她鬓角散落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指腹擦过她的耳廓,她正要闭上眼睛,就听耳边落下一个字。
“十。”
罗纨之诧异到完全放弃闭眼,呆了片刻,意识到不是自己耳朵的问题,而是谢三郎自己打破了规矩。
“三郎怎么跳了好几个数字?”
五六七呢?八。九呢?
谢昀的手掌往侧滑,几乎就撑在了她的臀后,而他身体也倒向她,唇瓣凑近她耳畔,低低说了句:“因为我不想你输。”
他打乱了规则,也打乱了罗纨之的心。
她的心跳变得紊乱无序,好像一只迷路的兔子,如何努力都找不到合适的出口。
“为什么?”
“因为我想。”
这是在告诉她。
因为他想,所以能够打破任何规矩?
若是她想,也可以无视任何规则?
【作者有话说】
三狼:赢了奖品是我,所以别输!
阿纨:奖品不能是钱钱吗?(星星眼)
三狼:只有我。(加上我的钱)
*
注:1出自《世说新语·言语》
晚安,明天见~
*
第58章 伤心
彭——
不知道是什么人放起了烟花, 灿亮的流光在夜幕炸亮,欲与月亮争辉。
虽然只有很短暂的那么一瞬,但足以夺人目光。
本赏着月色的人纷纷扭头, 去欣赏那瞬息即逝的美景。
罗纨之没有转头。
因为她在谢三郎的眼睛里已经看见了那些光,比任何东西都要绚烂。
若这世上真的有巫蛊之术,那他谢三郎定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罗纨之攥紧自己的手, 就好像捏住了自己不安分的心。
“夜深了, 有点冷,我们还是回去吧。”
“手冷?”谢昀把大手摊在她面前,“正好,我手热, 要试试吗?”
这是不想回去了?
罗纨之早已坐立不安, 其实完全没有要试他手热不热的想法。
“不是冷?”谢昀不依不饶看着她。
他还戴着手套, 手能热到哪里去。
罗纨之为了回去,只想快点打发他,将手放入他手心, 轻轻握了下就收了回来, 立刻道:“不热。”
“抱歉, 我忘记了。”谢昀轻笑了声,用左手捏起丝衣慢慢扯走手套, 从低部一寸寸露出玉润的肌肤。
犹如宽衣解带。
一本正经的谢三郎突然在她面前变得活色生香。
罗纨之莫名紧张, 气血逆冲向面皮。
不过是摘个手套罢了, 为何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谢三郎剥了衣服。
其实他的动作并没有多大的问题, 问题在于她,她的脑子好像都已经谢三郎搅乱了。
不但将他的话反覆思索, 也会因他的举动而浮想联翩。
无数的思索与联想共同为她构筑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谢三郎他是喜欢了她吗?
可是他应有尽有, 她一无所有, 有什么值得让他在意?
人与人之间,无非舍与夺,母与子如此,夫与妇也如此。
她可以有一百个理由去爱慕谢三郎,因为他身上实在有太多她想要的东西。
可谢三郎他想要什么?而她又能付出什么?
罗纨之正在苦思,谢昀主动把手握了上来。
他的手掌大,指骨长而有力,轻而易举就裹住了她。
来自他掌心的温度让她微凉的小手恢复了点暖意。
“热了吗?”
“嗯。”罗纨之压着下巴,视线低垂,轻轻应了声。
暖上一阵,谢昀的拇指又揉进她的掌腹,让她紧攥的手指打开了些,由他横行无忌地闯入,随后沿着她的地纹线反覆,像是在描摹她生命的长度。
这样来去自如的感觉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罗纨之收紧手指,桎梏着这“无礼”的宾客。
“收这么紧,是不想让我暖?”谢昀撩起如梳的密睫,眸子漾出笑意,“还是弄痒你了吗?”
“三郎这是在作弄我吗?”罗纨之感觉有被入侵的征兆,她的身体倾向于三郎,但是理智还在拉扯着她。
“我只是想让你热起来。”谢昀捏住她的手,正二八百道:“现在就比刚刚好多了。”
她的手的确热了。
“……多谢三郎。”罗纨之松开手指,也想让谢三郎放开她的手,然而谢昀却将她的手忽而横跨过他的双腿,压在了他的右腿侧,她的身体因被手臂带动,不由朝谢三郎靠去。
她一抬头,谢三郎精致的下颚就在眼前,再往上一点,是两片轻挨在一块的唇瓣。
风吹动头顶的树叶,簌簌起舞。
一片不期而来的云完全遮住了圆盘大的皎月,而地上灯笼里的残光已然微弱,只够照亮他们交叠的手和逶迤在坐席上的一片裙袍。
“这样的谢,太轻。”谢昀自昏暗中垂视她的眼睛,低声哄道:“换个吧。”
罗纨之暗暗咬牙。
狡猾。
这不是强买强卖,强施恩强求报吗?
在戈阳时,亏她还觉得“谢九郎”难办,无论她如何用心卖力撩拨,他都岿然不动。
原来她是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了!
论起撩拨勾引的功力,谢三郎才是其中翘楚。
所以她如今一败涂地,弃甲曳兵的样子一定会被谢三郎偷偷笑话。
就这样服输吗?她不甘心。
罗纨之手掌按在谢三郎的膝上,感受到他结实的大腿完全撑托住她的体重,她带着怦怦跳动心,慢慢把红唇移动。
三郎的颈掩在两片霜色交领之中,犹如拔起的玉笋,哪怕在溟溟暗处她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准位置。
“三郎想要我亲哪?”
她对上那喉结的位置,轻呼一口,“是这儿吗?”
她偷偷把那个“轻”字换了个意思。
谢昀握在她手腕的指头收紧了几分,罗纨之得知他非磐石,亦能拨动,心中总算快意不少。
但她也没有就此下嘴,而是又抬起了身,把脸对上谢三郎的脸。
幸好现在昏黑一片,她看不清谢三郎的眼神,谢三郎也看不见她的脸红如血。
她的声音从容,就好像能够轻松地掌控一切。
“或者三郎是想要我亲这?”
她试探地往前,鼓起的唇瓣已经稍稍挨上了那片柔软,似压不压,欲亲不亲。
好像就像一阵调皮的风,准备随时表演个来无影去无踪,或是一场绵绵春雨,润物细无声。
谢昀把手松开,绕到女郎的身后,不等他擒住那截随时准备躲开的脖颈,耳边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谢三郎!你在这啊!九郎!来来来——”
脚步声靠近,夹杂着人声。
罗纨之腾地一下爬起身,在几个灯笼照过来前,就跟只逃命的兔子咻得一下跑走了。
谢昀伸着还没收回来的手,亦是诧异。
“咦刚刚跑走的,是个女郎?”
谢昀把手收回膝盖,回眼望向那几个不受欢迎的来客。
几个灯笼聚来,朦胧的光照在谢昀泛红的脸颊上。
走在最前面的郎君“噗嗤”声放肆地笑了出来,一手提起灯笼,一手捧住肚子道:“哎呦,这谁呀,我们冰清玉洁的谢三郎居然露出一张欲。求不满的脸。”
被侍卫拦住,也没败坏庾七郎的兴致。
“你何时到的建康,竟也没有告知我一声。”谢昀整理下袖子,端端正正坐直,挥手让侍卫放他们入内。
庾七郎戏谑道:“知道您贵人事多,我怎敢叨扰,我这一路游山玩水而来,也顾不上想你。”
几名年轻的郎君随庾七郎而来,都看见刚刚逃窜而去的女郎背影。
“莫非是在茶馆的那娘子?”蓝衣郎君刚提了个头,就被谢三郎的目光盯上了,即刻知道自己戳中了谢三郎的心事。
庾七郎还追问:“谁呀?”
“与你无关。”谢昀冷漠打断。
“哎。”庾七郎一屁股坐在谢昀的身前,席地而坐,他摇摇头,一语中的:“三郎啊三郎,怎么对个小女郎求而不得了?”
谢昀朝他微笑:“因为七郎你不解风情,坏我好事啊。”
庾七郎一愣,他犹如看怪物一样看着谢昀,万没有想到谢三郎居然还当面承认了。
他真的在追求一个女郎?
不等庾七郎再张嘴。
谢昀已经冷冷吩咐旁边的侍卫,“把他扔出去。”
“欸?我才刚——”
苍怀和另一名侍卫雄赳赳气昂昂上前,一人架住他一只胳膊,把他生生端走。
中秋过后,天气转凉。
罗纨之带着捡到画卷去找严峤,先是去了画铺,铺子里只有个打瞌睡的小郎君,说先生不在店里,在家中教孩子们画画。
罗纨之本可以直接把画给这个小郎君的,但是交出去后就不好再去找严峤,故而她只说有事要找那叫阿八的孩子。
看店的小郎君上下打量罗纨之。
见她戴着帷幔也能看出样貌不凡,加上穿着不俗,一定是来自世家,不敢怠慢,遂写了张条子把地址给了她。
罗纨之带着南星找过去,若说青溪附近是贵里,那淮河南岸多是普通民居,逼仄的巷道里,几步就能看见一道院门,可见里头每家每户只有很窄小的空间生活。
罗纨之找到地方,南星上前去敲门,不一会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出来看门,警觉地伸出半个脑袋:“谁啊。”
罗纨之说来找严峤,那孩子狐疑道:“我去问问。”
不多会他回来,连门都没有开,直接在门缝里挤出一句话:“老师说他不在。”
“……”
南星嘴角抽抽,对罗纨之道:“罗娘子,他这是不想见你啊。”
罗纨之也不知道为何这个严峤对她好像特别不待见,明明她也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那天她还帮了那个叫“阿八”的孩子。
寻常人应该对她以礼相待才是,而不是让她吃闭门羹?!
不过罗纨之也不是寻常人,她扭头就走,等过几天有空了又来,毫无疑问这次又得到“老师去远足了”的回应。
罗纨之就不信了,次次她都会这么不赶巧。
又隔了两日,罗纨之再去,这次是阿八开的门,他知道罗纨之想要见严峤,所以这次偷偷帮了她。
“老师就在里边的院子里糊纸。”
糊纸裱画一直都是严峤亲力亲为,趁着近来天气好,他多做些,好晾干。
陌生的脚步声停在旁边,他回过头,立刻就拧起了眉,“女郎为何这般执着?”
他都失礼了那么多次,若聪明点的酒知道他的意思。
“我只是想和郎君说几句话,为何郎君拒而不见,我可有哪里得罪了?”
严峤道:“你是为谢三郎当说客的吧,我虽然和严舟交恶,但也不会帮他对付自己的亲人。”
罗纨之还不知道谢三郎和严峤之间也有过来往,难怪那天他就表现得相当疏离。
“我不是为三郎而来的。”罗纨之道:“我……”
“不用再说了,女郎帮了阿八,我很感激,但你也看见了,我已经一贫如洗,还要养这么多孩子,没有余力报答女郎。”
罗纨之环顾四周,这处院子虽然简陋但整洁,不但有小小的秋千,还晾晒着一些干鱼干菜,几个孩子从旁边一间小屋伸出脑袋好奇打量他们。
严峤对他们喊了声:“还不去练笔,今天晚上谁画得线歪了,就少吃一个蒸饼。”
孩子们顿时做鸟兽散。
“我不是来要报答的。”罗纨之把卷轴还给他,“我见了先生画的舆图很感兴趣,先生有此大才,怎堪埋没于此?”
严峤接过她递来的舆图,展开一看是先前阿八弄丢的那一幅。
“原来在女郎这里,女郎以此藉故要来见我,不知阿八为了这一副图伤心的几天没吃好饭,在女郎心里,功利为重,私情为轻。”
罗纨之被严峤说得面上一热。
但是她确实是因为藏有私心,故而没有把画马上交回来。
“抱歉……我不知道……”
“哼,女郎和谢三郎一样唯利是图,薄情冷意,恕我不愿和你们这等人有来往。”
“先生为何这样说三郎?”罗纨之不禁恼怒。
“益州水患,朝廷拨粮赈灾,谢昀与严舟合谋,共吞灾粮,视天灾之下扶老携幼、流离失所的百姓于不顾,他不是唯利是图,不薄情冷意吗?”严峤站直身,一甩袖子,怒道:“女郎莫要多费口舌,请回吧!”
严舟和赈灾粮有关系她确实清楚,因为这个消息还是她透露给严舟知晓的。
但是她不知道谢三郎的用意,难道真如严峤所说?
罗纨之留了五百钱在门口,权当给阿八的赔礼,心乱如麻地坐上马车回到扶光院。
谢昀在书房,罗纨之敲了门进去。
她不想把谢三郎想成个坏人,但是这件事牵涉实在是太过严重,让她不能忍在心中。
谢昀听她去找了严峤,很快就明白她的担忧。
“抱歉,虽然你想用他,但是他和我有些不太愉快,可能不那么容易答应你。”
罗纨之在用人方面也是逐渐有了心得,故而让她事倍功半,越发在生意上得心应手。
但是好的管事寥若晨星,可遇不可求,就好像能辅佐皇帝的良臣名将,总是千载难逢。
“三郎,那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三郎让我透露给严舟赈灾一事,就是为了……”她说不出口那些可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