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家那个地方,很传统,每年都要祭祖,敬拜各种神明,尽管池红作为女孩,没有跟她的同胞兄弟一样从小给祖先上坟的资格,但是她还是很喜欢那个氛围。
……神啊。
池红知道神明很久之前已经救过自己了,甚至自己这条命,其实早就踏入过死亡的河流,自己之所以还活着,不过仍怀着一份执念,渴望证实这个世界并非一片绝望。
而她想要找的东西,其实已经找到了,就在她打算跟刘玉明同归于尽的那一天。
那一天,很近又很遥远。
那天与池红有过一面之缘,已经登上马车准备离开的李春昼去而复返,推开了满是血腥味房间的门。
她们两个人,一个穿着华丽的衣袍,站在盛夏的阳光下;一个浑身沾满肮脏的鲜血,瘫坐在室内的昏暗中。
内外好像是两个世界,李春昼和池红隔着一扇门框遥遥对望。
李春昼垂眼看向池红手中的匕首――那上面沾满了刘玉明的血肉和骨头碎屑。
池红注意到她的眼神,一言不发,后知后觉地把刀子往身后放了放。
不是害怕被外面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揭发,只是不想吓到她。
然后李春昼脱下自己的外衫,把它披在了衣不蔽体的池红身上。
她当然要为她保密。
李春昼从春华楼中学到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为身边这些不幸的姑娘们保守秘密。
……
如果那天没有遇到李春昼,池红想,自己多半会在大仇得报以后顺手解决掉自己。
她对死亡其实没有畏惧,只是还有答应了李春昼的话没有实现,所以还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几名握着刀的武侯向着池红靠近,池红抓住机会突然暴起,挣脱了身后的牵制,就近夺了一把刀,用尽全力朝简候甩过去。
简候飞快地躲开,刀锋一往无前地继续在空中飞行,直直划破了他身后毕袁思的喉咙。
几把冰冷的刀剑同时穿过身体的同时,池红把目光从毕袁思身上收回来,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
此时此刻,她无需再拖着满身伤痕挣扎下去,终于可以安心瞑目了。
毕袁思周围的玩家立马七手八脚地开始急救,但是毕袁思的意识还是在痛苦和恐惧中,一点点抽离了身体。
简候盯着池红的尸体,事态在他面前超出掌控,他应该保下的玩家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池红所杀。
作为不该有感情的生物,简候第一次体会到了不爽的滋味,就如同想要杀死一只虫子,却被虫子临死前咬了一口般,不算什么危及生命的伤害,对他来说却是一种侮辱。
简候金色瞳孔中闪过厌恶,“真是……可恶。”
***
李春昼抿住下唇跟二皇子对视,李折旋则似有所感地望向池红离开的方向。
二皇子漫不经心地对李春昼伸出手,说了声:“过来。”
他语气算得上随和,但眼底的神色却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温和,李春昼拿不定这究竟算不算他发火的前兆,踟蹰着没有上前。
二皇子看出她的犹豫,笑眯眯地催促:“春娘,你现在过来,爷不罚你。”
他这一笑,李春昼反倒确认――梁长风已经有点生气了。
李春昼眼睛一眨,泪水立刻填满了眼眶,她早晨起来还没有束头发,衣衫也在刚刚的路上跑得凌乱。
来不及给红豆和明香使眼色,李春昼便带着泪扑进二皇子怀里。
众人只见墨发飞扬,衣诀翻飞间带着股衣物熏出来的幽香。
梁长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李春昼鼻子眼睛都有些红,蝴蝶翅膀似的睫毛轻轻一眨,马上就能调出眼泪来。
眼泪也是她惯用的伎俩。
李春昼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二皇子也没有追问的打算。
他只是暧昧地揉捏李春昼苍白的手腕,轻轻擦去她面上欲落不落的泪滴。
二皇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春昼的脸看,同时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押下去。”
李春昼没有说话,李折旋也就没有任何反抗,侍卫从后面踹向李折旋膝窝,强迫他跪下。
第70章
李春昼看一眼旁边手足无措的明香三人,对二皇子说:“二爷放她们走吧,跟她们没有关系。”
二皇子眯了眯眼,冷冷瞥了三人一眼,稍微撇了下头,示意侍卫带她们离开。
明香不了解皇权在这个时代代表着什么,紧张地看着李春昼,不想离开,红豆咬着唇,低着头拉着她们两个快步离开。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李折旋跪着抬起头,看向池红离开时的方向,突然说:“池红死了。”
李春昼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呼吸停滞片刻,好像傻了一样,悬在眼眶里的无意识地滑落下来。
“怎么这么爱哭了?”二皇子用虎口端起她被泪水浸湿的脸颊,细细地端详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李春昼看上去真是难过得不像话,偏偏她这些日子里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惹他生气。
几乎就在同时,简候带着人已经闯了进来,金吾卫把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现在是彻彻底底想走也走不了了。
李春昼脸上的泪已经不再掉了,她木木地看向简候,麻木地问:“就是你……杀了池红?”
简候没有理睬她,只当李春昼是一个担任着花魁角色的NPC,他视线扫向跪在地上的李折旋,确认了他时兽的身份。
“殿下,请将这个妖祟交给臣来处理。”简候对二皇子恭敬又不失强硬地说。
二皇子意味不明地弯起嘴角,似笑非笑,看向李春昼,低声问:“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了什么,难道二爷会听吗?”李春昼近乎慢慢转过头,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二皇子。
梁长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李春昼年岁愈长,逆来顺受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倒是愈发懂得踩他的痛处了,那个度倒是拿捏得极好,既能让她出口气,又不会惹得他真的发脾气。
李春昼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二皇子的角度望过去,李春昼是头发凌乱的,像一朵漂浮着的云朵,眉眼间已经养出了几分风情。
李春昼有意表现得对李折旋毫不在意,但是二皇子依然从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中挑出了一丝紧张和在意。
这份对于其他人的在意,是二皇子不能容忍的,他眯起眼睛,顺水推舟地点了下头,答应了简候的话。
李春昼不去看已经毫无逃脱可能的李折旋,而是死死地盯住简候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死在我手里!”
她对简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愤怒、居高临下、脆弱、悲伤,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混合出来的色彩很精彩,让梁长风挪不开眼。
梁长风能感觉到,李春昼越来越像自己了,不论是好的方面,还是糟糕的方面。
简候也诧异地看向李春昼,泛着金光的眼睛认真打量她,像是第一次见到虫子能够说话一样,眉眼间流露出些许诧异。
李春昼眉宇间流露出一种凌厉的神色,带着烧烬一切的恨意,然而悲伤的眼泪却不断地落下来。
“不论是你也好,还是你背后所倚靠的那个东西……你们玩弄、屠杀我们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起过我们也跟你们一样,拥有灵魂和意识?”
“你有重启时的记忆?”简候目光中流露出了然,他很快为自己的猜测找到了理由――李春昼跟李折旋生活在一起,李折旋在一次次的副本循环中帮她保留了记忆,这很正常,但是对于李春昼来说,可能并不算一件好事。
“这只会给你带来痛苦,”简候平静地说,“你们这个世界的生物浪费了太多没有必要的精力和时间在感情上,如果你痛苦的话,我可以帮你抹去这段记忆……”
“收起你那份让人恶心的怜悯!只要我还活着,有朝一日,我会让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我要让你们也尝尝,这份深深折磨着我的痛苦!”
简候被她这算得上幼稚的话语惊到,眼瞳中金光闪烁,他不知道什么是情感,但是却在李春昼说出这番话时,被她那张风暴吹乱的花朵般的脸上,烈火似的浓烈神采所惊艳。
简候忽然改了主意,想把李春昼和李折旋一起带走,好好观察研究一下。
然而在他对二皇子提出这个要求之前,梁长风就先一步示意剑一砍晕了情绪激烈的李春昼,二皇子轻轻抱起失去意识的李春昼,对简候和李折旋再也没有了兴趣,转身离开。
李折旋看到李春昼被强行带着离开,这才如同困兽一般开始挣扎,身高和体型上的优势让他轻松甩开了两个武侯。
玩家们下意识紧张起来,简候却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他侧头看向一直捧着东西的侍卫,侍卫怀里抱着一个用水密封着的坛子,里面装满了水银。
简候把水银往李折旋身上一泼,李折旋的动作立马僵硬起来,被水银沾到的皮肤上面也萦绕着黑雾一样的东西,反抗的能力大幅度减弱下来。
***
李春昼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黄昏时分,眼前是木质的床顶,重重帘幕遮掩下,李春昼在昏暗的环境中看到一个人坐在床边,宽袍垂坠,银饰点缀,丝绸华袍流动。
二皇子听到身后的响动,回过头来,他的身姿挺拔优雅,飘逸的黑发随着动作轻轻拂动,形成一幅温文尔雅的画面。
梁长风伸出带着扳指的手摸了摸李春昼睡得酡红的脸,轻声笑了下,他衣袖之间,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散发着一股常年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高贵气息。
李春昼扭过头,不想看他。
第71章
一只冰冷的手探入李春昼的被子里,从她的小臂一直抚摸到柔软的手掌,带着不容抵抗的力道揉捏着她的肌肤,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不说话?”
李春昼听出他语气中压抑的不愉,二皇子的势力深不可测,从前是李春昼利用他的势力来做自己的事,如今倒被简候釜底抽薪,反用二皇子来牵制她了。
李春昼没有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可以跟二皇子对抗的组织或势力,她从前所依靠的,无非就是二皇子的关系网,如今他想收回去了,李春昼毫无抵抗的资格和能力。
更何况如今池红也死了,李折旋也被简候带走,李春昼不仅相当于笼中的鸟雀,而且更是两条翅膀都被折断了。
无论李春昼脑海中有怎样的记忆,无论她经历过多少次轮回,无论她的意识和灵魂被锤炼过多少次,现在她都必须依赖着这具怕冷怕热的羸弱身体活着,攀附着二皇子这棵大树生长自己的力量。
从谷绶埠捅显思离开开始,一系列连锁反应从来没有停止。池红的死亡,二皇子的插手都在李春昼意料之外,这些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李春昼的计划。
李春昼原本就没有把二皇子牵扯进自己与简候之间的这场烂摊子中的想法,现在更是不想跟他撕破脸。
于是她顺从地把脸靠在他肩上,扬起一张皎洁的脸,眼睛湿润地问道:“二爷摸摸我的脸吧,我好难受,我一定是病了……您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听出她话里低头的意思,二皇子笑而不语,他低头吻了吻她被雾气笼罩的眼睛,两只手架在李春昼腋下,像拎起一只小狐狸似的,把李春昼抱在自己腿上。
二皇子轻慢地挑开李春昼衣服领口,他呼吸的气息吹拂在她胸口,烫得李春昼浑身痒痒。
“那个给你穿鞋的家伙被简候带走了,你不担心?”
李春昼已经不再像刚听到池红死讯时一样情绪激烈,只是说:“我的命是二爷的,那孩子的命自然也是……要打要杀还不是看二爷的主意?”
两个人以这样奇怪的姿势对视了一会儿之后,梁长风没忍住,用带着扳指的手掐住李春昼的下颚,在她脖子上用力地啃了一口。
他视线从上往下盯住那张稚气的脸,李春昼脖子上被他咬出来一小块淤血,他舔掉李春昼下巴尖上湿热的汗,用白森森的齿尖含住,李春昼察觉到他下一步动作,刚要挣扎就被梁长风按住,他把那个疼痛的齿印咬得更深。
冰冷的扳指硌得李春昼细嫩的皮肉微疼,她半眯着一只眼,倒吸一口凉气,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下巴上现在一定留着一个深深的齿印。
突然,梁长风用另一只手捏着李春昼的下颌,把她的头猛地往自己方向一拉,冰冷的指尖按在齿痕上更疼了,梁长风柔软湿滑的舌头轻佻而涩情地舔舐过她的耳垂,李春昼觉得一分一秒好像都被拉得无限长。
二皇子看着她顺从听话的模样,半晌,忽然意味不明地说:“只要你听话,其实还有机会见到他……”
跟二皇子的声音同时响起来的,还有李春昼脑海中谷绶驳纳音。
“狗最可贵的品质是顺从。”
李春昼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里面正剩下假惺惺的笑意,她抱着二皇子的脖子问:“那个简候究竟跟二爷说了什么呢?”
李春昼并不是个美而不自知的人,只是她从小享受着这份美貌长大,所以言行举止间也就有股对美貌的自信,还有轻飘飘的随意。
尽管在一次次轮回里已经经历了十年的时光,然而岁月依旧长久地凝固在她十五岁这一天,她的容貌也是如此。
二皇子慢条斯理地单手解开李春昼上衣对襟处的带子,“他说近日城中的各种怪事都是因为有妖祟在其中作乱,只要解决了源头,大梁就能重新恢复平静。”
他脱下李春昼衣服的动作游刃有余,不紧不慢,像是在拆一件早就属于自己的礼物。
“二爷信了他的话?”李春昼手撑在梁长风肩上,光洁的脊背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因为寒冷微微战栗着,李春昼并不在意自己赤/裸的身体,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二皇子乌黑的眼睛。
梁长风忽然笑了,“没有……但是简候已经证实了‘李折旋’确实不是正常的人类……所以爷才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李春昼偎进二皇子怀里,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脱了个半裸,但是梁长风身上雍容华贵的衣服却还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服装上的差距也是他们之间地位和身份的差距
李春昼将赤/裸的身体贴在梁长风昂贵的布料上,轻声说:“我会听话的,只要二爷不杀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二皇子把手放在李春昼后颈处,许久未动,两个人身体挨得极近,心却越来越远,两个人都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更摸不清对方的心思。
李春昼的回答恰好是二皇子最不想听的一种――她越是为了李折旋向他折腰,就越是说明她在乎李折旋。
二皇子宁愿她不关心李折旋的死活,跟自己较劲,也不愿意看到她为了别人在自己面前低头。
“……真没出息。”二皇子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李春昼屁股,似是斥责,又像是隐晦的失望。
最后他什么也没对怀里的人做,只是拎起被子把她包住,又抱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