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还蒙了一块黑布,露出一双浓黑悍煞的眉毛、大圆眼,
由于长时间不开口讲话,枯涩的声音仿佛糅掺了粗劣的砂子粒般嘶哑哑:
“你都一大把年纪了,爱偷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胆儿肥出油了还是闲活着腻歪了,圣上与圣后独处你也敢偷听?”
李公公被压着肩膀,费了老牛耕地的力气才得以回头。
瞧见黑衣影卫,瞬时贼眉鼠眼“嘿嘿”一笑:
“许影卫,咱们同为陛下效劳,鞠躬尽瘁这么多年,谁还不了解谁啊。
要我说,咱俩谁也别嫌谁黑,你要是真清高,你就别听,拦着我可就没意思了啊。”
他瞅着许进黑溜溜的眼睛,接着说:“主要吧,我是为咱陛下着想,
陛下出门没带降制狐妖的法器,圣后若动法伤到陛下,
咱身为奴才的不是得第一时间冲过去护着点么。”
许进面部肌肉不动,眼神坚毅特别正经,李公公帮他寻得了窃听偷看的理由,他装着深沉来句:
“嗯…李公公此言甚对。”然后速度之快,旋即放手,痛快道:“走!保护圣上!”
许进静默悄悄挪动的脚程比李公公还快上百余倍。
李公公伸出手指,在许进高壮做贼的背影后指指点点,
“瞅瞅这人多能装,心里指不定比谁都爱偷听窥伺!”
做贼二人蹲蹲爬爬,后来改为匍匐前进……
等他们爬到了石亭下,双双趴进红牡丹、玫瑰、紫罗兰花丛掩藏自己。
路过且不敢近身观望石亭的其他太监宫女们,看着屁股撅起脸拱地,贼头贼脑费力扬梗脖子偷窥的二人……傻了眼。
他俩来得凑巧,刚好是顾清越讲明自己与银狐关系的时候。
女孩声音很软很柔,潺潺弱弱的嗓调狭携对男人的恐惧。
“银狐跟我没有血缘关系。”顾清越依然紧握景湛的腕不敢放,
“在我心中有没有这层血缘关系并不重要,他就是我至亲的人。
在这人世间除了父母、姐姐,就只有银狐哥哥和羡安哥哥对我最好。”
羡安哥哥?
这又从哪冒出个羡安哥哥?她身边到底有多少个男人?!
景湛本就缓和不多的黑脸,顿然发绿发青,青青黑黑反复无常地轮换交替。
原本放下的冷刃彼时重新举起,威慑凛凛的声音由胸膛震震呛出:“羡安?这个男人又是谁?”
提说温羡安,临别前他惨然无色的脸恍惚浮荡在眼前。
顾清越忽略了抵耳的兵器,垂低的眉目散透股暗淡的光。
那个世界里的人犹如夜晚灯火十分弥散的褭褭炊烟。
曾短暂的相聚过,又散了,这次散了,可能终生都无法再相见。
她很想跟温羡安说对不起,从前是她混淆不清,总拿他当做银狐来看……
景湛寒凉的眸深眯,冷峻的目光不断扫量她失落的情绪变化。
“耳朵不想要了?”半晌,景湛开口,嗓音沉浑,阴声道:“再不说,我不光用你的小白耳下酒,
我还会派人再剿一次狐狸山,让你成为祸害狐山的千古罪人。”
许进李公公:“−−”
没想到他们家陛下还挺不要脸…为了套小狐狸秘密,竟如此不顾帝王形象耍花招,威胁狐???
闻言,顾清越不敢继续走神想异世界的往事了。
面前的大景湛凶残奸诈,他是皇族圣上,既能说得出就能做得到。
不怕真正的卑鄙小人,就怕这世间有假君子,大景湛就是她见过最假的君子!!
顾清越赤瞳微漾,决定使出对少年景湛一贯好用的套路杀手锏。
她双臂柔柔搭去景湛修白的颈,侧头偏躺在他结实的肩。
热温的泪划过脸庞缀在两瓣娇润的唇隙之间,
她靠去轻印景湛凸显的喉结,嗓音同绵绵细雨一样温软:
“羡安哥哥同样是哥哥,是对我好、给过我温暖,为我默默付出不要回报的人,他是我的亲人。”
“哥哥?温暖,付出,不求回报……”景湛齿间碎碎碾轧这几个字,五指陷进她的腰陡然勒紧……
第136章 多多多少?八千?!他家少爷都快嚎断气儿了
景湛对于女孩口中所说的羡安格外排斥、介意,并且嗤之以鼻。
他不信。
不相信在这充满贪妄的世界会有只付出不求回报的人……
世人皆有尘心俗意,纵使他这般无情无欲的人,也会对小狐狸一见新奇,二见钟情倾心定意。
他可以给小狐狸全部的爱,给她至高的权利,让她在瑞国与自己平起平坐。
同等,他在小狐狸身上付出了多少爱与心血,
小狐狸就要以他的度来做衡量还回多少,甚至要小狐狸全心真意爱他爱得更多……
顾清越见他眯着眼像在思索什么,狐眸眨了眨,不由转移嘴唇,昂首看着他:
“景湛,你家这么漂亮,而且你又是圣上,人长得也不错,
你看看我,我眼睛都快被你帅瞎了!这样帅气多金的圣上一定不缺老婆吧?”
她想着法吹捧景湛,想到自己用惯了现代词,老婆这个称呼恐怕景湛听不懂,
叠连几声补充:“老婆就是你后宫里的嫔妃,夫人,妻子的意思。”
景湛视线聚焦在她打算诓骗人的小嘴上,勾动红艳的唇瓣笑笑:
“嗯……那按照你的说法来讲,我老婆算起来差不多有八千多位吧。”
“多多多少?八千???”顾清越登时张大小嘴巴,圆圆撑着。
原本打算说,你妃嫔众多,不差我一个,不如把我放了,找个称心如意的美人作陪多好。
话到了嗓子眼边边正准备突突,还没秃噜出来,眼神却不那么健康且下意识扫描景湛能力超群的某地。
他就一个人,竟要娶八千多位老婆……忙得过来吗?
渣男!
典型的渣男!!
圣上怎么了,圣上娶八千个媳妇,感情不专一照样是渣男!!
景湛注意到她吃惊的目光,笑容仿佛傍晚的日月星辰一样璀璨,
薄唇凑的极近,挨着她雪白绒绒的狐耳说:“小阿狸吃醋了?”
顾清越将亵衣袖子抻长遮盖自己双手,不愿用自己的肌肤直接触摸景湛身上的温度。
这样做并不代表她是在吃醋,她有点嫌弃,
嫌弃景湛的身体被无数人碰过,相同,他也碰过数不清的人……
又想到温羡安说她喜欢景湛。
她现在可以由心真诚地说,她不喜欢景湛。
不止不喜欢,面前这个已经丢了忠贞的男人,让她对景湛的反感程度加深不止一点半点!!
“别吃醋,为了你,后宫已经遣散了。”景湛揉揉她呆呆的发毛,
说起话来跟市井流氓有一拼,完全不符合他的君王身份:
“我只在见到你那晚失了控,自力更生度过一整夜,在此之前,连口荤腥都没尝过。”
“哎呦呵~咱们陛下,啧啧--”李公公撅个大腚摇头摆尾,
声音都忘记控制控制、缩缩小在吐槽,直接道:“青天白日在后花园谈这种事,我都不好意思听了,真让人羞羞……”
“声音这么大,你找死啊!”许进抡起沾泥巴的手闷他嘴,“一会陛下……”
话未完,他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双男人穿的黄靴……
许进李公公同一时间支棱起脑瓜子朝上看,“陛陛陛陛陛……”
俩人拱着屁股,嘴不听使唤,‘陛’了好几声也没陛出个所以然。
顾清越坐在景湛肩头,单手撑他发顶,另一手扶揽他脖子。
看见许进的那刻,她屁股底一晃,跟他们两个一起磕磕巴巴,“你你你你你…你??”
“坐稳,别摔了。”景湛手抚着她腰臀,温声提醒。
随后不显山不露水,表露在外的神情不冷不热不好不坏,
眼皮子淡淡掀着,看许进和李公公,仅简单说:“恭桶,为期半年,俸禄三年减半。”
“是是是,陛陛陛下……”李公公老腰顿时泛起毛病。
他还没干活呢,已经感觉到腰开始酸了,腿也开始疼了,人也没什么精神头了。
刚才撅屁股看热闹的那股激情劲儿全无了……
听见刷恭桶减俸禄不是掉脑袋要人命,许进骤然摆出一副英雄本色的模样,
单膝跪地,手撑膝盖,郑重其事道:“陛下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顾清越只见一道黑影“咻”地一下,由地面而飞。
兴许是许进飞的太快,“咣当”一声,顾清越身体震了震,立马回头去看。
许进轻功了得,飞的太猛,大黑脑瓜子撞到了宫墙沿上“哗哗”淌血……
“陛下,奴才没事,您别担心。”许进抹了把脑门,隔着有段距离,操弄大粗嗓子喊。
闻声,景湛冷漠转身,驮着顾清越快步离去……
此时非常不想承认脑门冒血的大傻子是他的贴身影卫!!
宽阔的后花园徒留李公公一人跌跪在花泥地中,苦苦哀叫:
“老天爷爷耶!你这是要亡我老腰啊!!!”惊扰的鸦飞雀乱。
景家古堡……
景薄天沈润云、景琛温念安、还有大群佣人,统一伫立古堡大门口等候。
不多会,景湛携宋少年走了出来,李伯许进左手提大包右手拎小包,沈宴则满目愁容随在最末尾。
“少爷不是说恨顾小姐吗?”许进跟李伯伏耳叭叭:
“他恨顾小姐干嘛还非要装人家一大堆穿过用过的衣服用品带去Z国?”
李伯,“哼,榆木脑袋你懂什么,少爷那叫什么,少爷那是叫睹物思人。”
什么恨不恨,他住一楼,最清楚少爷的情况。
这两日他家少爷大半夜不睡觉,放着嗓子鬼喊辣叫,嚎的气儿都快断了。
李伯小眼睛瞅正前方身穿整套黑衣,自诩已经黑化的两位少年,不由抬起老胳膊挖了挖耳朵眼。
这俩人,要人老命了,嗓门一个胜一个。
他家少爷是撕心裂肺的那种仰天生嚎,那位少年哭起来“嗷嗷嗷嗷”跟群狼崽子们嘶叫似的!!
这两天吵的他都耳鸣了,没能睡过一夜安稳好觉……
景薄天见他们来了,拍动景湛肩膀嘱咐:“去了Z国好好照顾自己,景家的人手会在Z国接应你们,清越我会继续帮你找。”
景湛这两天哭得有点多,看人不是模糊的恍影就是叠加的重影。
他扒开景薄天的手,为了不凸显自己样貌狼狈,想证明一下他不难过,除了恨没有爱,伸出胳膊手向右侧摊开,
“哦哦哦,好好好,来了来了我带了。”跟来的许进立刻明白他什么意思,
赶紧放下装满顾清越衣物的行李箱,由口袋里掏出个墨镜交到景湛手里。
景湛挺起近日颓靡不堪的腰背,冷脸带上墨镜,给众人留下冷酷的背影径自上车。
宋少年有礼有貌冲大伙颔首,而后也从兜里翻出个黑色大墨镜,插进耳鬓,打开车门迅速进去。
前后“乓当”两声关车门。
沈宴看着两位神经质少年,摘下眼镜扶额苦笑。
冤孽,绝对是冤孽!
景家众多医护,带谁走不行,非要带他走,他这辈子是栽这俩人手心里了。
沈润云对自己的天才儿子颇有不舍,脚步上前欲要讲几句告别话。
“沈宴……”
“嘭!”沈宴提早一步上了车,重重关闭车门。
景薄天与沈润云面对不待见自己的子孙,也只能无奈笑笑。
直到私家车扬起尘土,车身渐远,景薄天望着蓝天白云感叹:“下次见面,景湛也该褪去青涩在等待中成长了。”
第137章 你家没有电视机
沈润云陪同景薄天走回大院,深嗅满院的花香,眼神放长环望四周。
等佣人渐次分散,他放慢脚步询问:“那天,许进调换看门人手,偷拐顾小姐逃跑,
您是知道的……当时您为什么不叫人截住他们?”
“哼。”景薄天一笑:“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好,人各有命,皆因天定,景湛的事我已经插手够多了。”
他苍劲的掌摩弄拐杖的龙纹金边,步伐缓慢,悠然自在。
“既然天定他们有这一遭,接下来的路,我不能过度干预他们朝哪个方向走。”
沈润云黑眉紧了紧,心中有他自己的忧虑。
他们代代族人跟着景家王朝一步一踏一脚印走到今天不容易。
顾清越景湛身上承载的不单是他们之间的小情小爱,还有各世家族的命运。
没有景家就如同少了强大的后盾与靠山,没有景家各大家族也不会有今天的辉煌成就、声望。
景家的女人基本都跑过,但从没有像顾清越这种出逃后始终了无音讯的。
前行的景薄天忽然驻足,定睛远远望向身体强健、肌肉有力的景琛。
日光下的景琛笑容灿烁,抱起坐轮椅的温念安骑上马背。
景薄天看着温念安清淡无光的脸,鹰眸眯起,若有所思。
“怎么了?”沈润云沿着他视线看了过去,“景先生这病说来也奇怪,
那天他生龙活虎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以为他是回光返照。”
闻言,景薄天侧脸看他,提起拐杖指向温念安他们,“过去这么久,你还没明白?”
“恕我愚钝,景先生不允许我接近景夫人,这些年,他们之间的事我了解的不算多。”
沈润云见温念安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透过温念安的眼神他都能看出,温念安对景琛没有爱,有得也只是浓浓恨意。
至于景琛为什么会好…他不透露,所以迄今无人知晓具体原因。
景薄天将拐杖立于地,手叠放搭着,仰面凝视落于银杏树枝的小鸟略有深思。
他指腹在拐杖头端有节奏有规律地点了点,声音老沉道:
“景湛说他为清越解了蛊,身为景家人都知道景家的蛊只有一个解法。”
这点,沈润云比谁都清楚,蛊是他们祖上受皇命研制而成。
此蛊下定,就如签订了终身契约,但凡下蛊主人不愿便无人能可解。
那日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衣服确实破了,景湛胸口却半丝伤痕都没有。
所以他们俩一致认为是顾清越用了妖法救活景湛。
“可…这跟景琛先生有什么关系?”沈润云不解,“景少爷能活是因为有顾小姐相救,景先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