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见惯了风月之事的李徜此刻也是忍不住了,顾不得其他,将头探出鲛绡帷帐,恨不得上前代替那小生行事。
一旁的高远也眯着眼,脸色微红,执起一双筷箸敲起了杯盘边缘,以此助兴,身姿散漫。
乐鼓声声催人,眼见二人就要成就好事。
裴湛手中的酒杯盛满琥珀光,他一仰饮尽,猛地站起,将酒杯抛入旁边盛满水的高瓮之中,酒杯在水中打了个转,很快便沉了下去,他人也出了客间。
第53章 猎人
立刻有侍伎迎了上来,裴湛对她淡淡说了句,那侍伎便领着他往一处香闺而去。
玄影紧随其后,在裴湛耳旁低语了几句,裴湛了然。
这是一间极为雅致的闺房,拔步床、屏风、博古架、梳妆台一应俱全,一张长方香几上,摆着一个博山炉,里面燃着甜腻的熏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走进了哪家闺秀的闺房。
这是云水居月蝶姑娘的香闺,她见裴湛进来,惊喜万分,眼角眉梢染上了喜意,忙迎着他往拔步床走去。
裴湛一个转身,坐在了一把玫瑰椅上,月蝶咬了咬唇,蹲下身子就要给他脱鞋:“郎君可是累了?让妾服侍您,一会妾给您揉揉肩,松泛松泛筋骨。”
娇音婉转,如黄莺呖呖。
裴湛移开腿,又指了指另一把玫瑰椅:“你坐那去。”
月蝶姑娘眼底满是不甘,又不敢不从,转身对侍童使了个眼色。
“最近,可有人寻你?”裴湛语气淡漠。
月蝶点头:“那鱼婉儿来找过妾好几次,每次都捻酸带醋的,还有……一位女郎也找上过门来,围着妾打量了半晌,妾听楼里的姐妹说,那女郎是当朝左相的女儿。”
“那你是如何回她们的?”
“妾……自然是按照郎君所说的那般,妾和郎君你情我愿,恩爱缠绵。”说到这,那月蝶红了脸,垂着颈子,有一股说不出的娇羞。
裴湛皱了皱眉,依旧道:“你做得不错,最要紧的是守口如瓶。”
裴湛一双眼淡淡望向她,那月蝶也抬眼看向那双冷目,里面透着血染沙场般的冷厉,月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半个月前,面前的这个男子找上了她,只说想梳笼她,问她愿意可否?
她喜不自胜,誉满京都的国公府世子,谁人不知?他是多少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听闻楼里的头牌鱼婉儿都倾心于他,可没想到,他居然找上了自己。
简直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她这等身份,没有了痴心妄想,只想着能和这等男子在床榻间滚上一滚,都是好的,若能成他的外室,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哪知……她是白担了那名声,眼前这男子竟是碰都没碰她一下,后来她从妈妈嘴里得知,那日能挑中她也是因为她刚好经过,被他随手一指……
她是被唱戏的推向台前的,这丰神俊秀的男子这般行事,可是背地里要保护什么人?
想到这,她不免有些嫉妒,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人值得他这般保护起来,原来那戏文里唱得不错,男子真正喜爱的,心心念念的人是不舍得让她露出来的,她居然还痴心妄想到能得他一两分喜爱。
其实,他对她非常大方,给了她一笔不菲的银钱,但她还想再要多一点,如果得不到他的怜惜,那么得到他的身也好。
今日,得知他来了水云居,她就悄悄准备好了,打定主意想坐实那花边韵事。
不一会,那侍童端着一托盘走了进来,上来摆着一壶茶和一只茶盏。
月蝶忙接过,挥手让侍童出去,亲自端着托盘来到案几旁,倒了一盏茶,纤纤细指执着杯盏递到裴湛身前:“郎君今夜喝了不少酒,喝杯茶解解酒。”
态度小意殷勤。
裴湛看了她一眼,慢慢接过,轻笑了声:“你把这茶喝了。”
月蝶脸色微变,“郎君……”
“喝了。”裴湛命令道,眼里浸着寒潭般的冷意。
月蝶这才害怕起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郎君……是妾错了。”
裴湛继续将茶盏递到她跟前,月蝶颤颤巍巍接过茶盏,见他嘴角含着冷戾,眉眼带着锋芒,自知再无退路,含泪将一盏茶饮了下去。
裴湛站起身来就走,丢下一句话:“从今天起,你自由了。但若是你敢透露不该透露的消息,你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
那月蝶望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有些痴了,原来这人是如此无情,自己在他眼里是一根不能入眼的草……
***
月亮如钩。
裴湛走出云水居时,酒意深深。
甫一坐上马车,玄影便将一封函件递给他:“公子,玄风的信回来了,他人过不了多久也会回到京都。”
裴湛目光一凝,接过那信件,拆了火漆,三下五除二撕开,不过片刻,他已将信件的内容看完。
裴湛忽然抬头,玄影只觉公子的眼神变得熠亮,这亮光似一把剑,劈开了他无欲无求的底色,露出了一丝不为外人所发现的势在必得。
马蹄嘚嘚,车轮辚辚,裴湛今晚原本郁气森森,但此刻,他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兴奋,这兴奋使得他全身的血液都流动起来,一股热气几乎蹿入了他的四肢百脉。
过了良久,他姿态闲适地靠坐在马车壁上,嘴角噙着从容的笑意,像一个布好了陷阱静待猎物跳入的猎人。
今夜,收到这封函件后,他如醍醐灌顶般想开了,又不禁暗笑,自己此前在纠结个什么劲?
国公府是他的。
里面的一草一木是他的。
就连一粒沙石都是他的。
她……也是他的。
应该说,她早就是他的。
对,一切都是他的。
他何必焦躁不安,饱受煎熬?他贪恋她的肉体,那么放下心来尽情享受就好了呀。
从小到大,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人也一样。
她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他实在不必感觉愧疚。
是的,裴湛将他这段时日来的不对劲归咎于他没有完全得到她,不过是肉体的诱惑,等到他腻了烦了,就不会再如此念念不忘了。
他不由得想起今晚看见的一幕,她特意装扮过,美得扎人眼,是为了那个安文玉吧。
那日一撞,果然撞出了男女间的遐思,那安文玉眼中赤裸裸的情意简直溢于言表,她也委实笑得太灿烂了些。
万般皆始,从她给他送里衣,又在他的马车上暴露了那角先生起,他们之间就绝不可能做到毫无瓜葛。
她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不说,还咬了他胳膊,这笔账还没算呢,她就敢招惹别人,想抽身?
还得问他答不答应,她不是掌舵人,他才是。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耍弄他。
但是,还不急。
在他放饵诱猎物上钩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验证她到底是真的忘记了荷花宴那晚的事,还是在伪装欺骗。
他有的是办法。
第54章 猎物
朱雀大街上的喧嚣依旧,这样的节日,热闹不t持续到黎明泛白不会散去。
而在远离街市的魏国公府里,只堂前挂满了花灯,大院深处寂静一片。
幽竹轩里廊下挂着一盏檐灯,灯上的侍女拈花浅笑。
闺房里灯烛朦胧,身着柔软睡裙的翩翩正坐在铜镜前任由翠玉给她用巾帕拭发,微湿的头发垂在腰侧,像细密的水草。
“姑娘,那大姑娘为人可真是霸道,今晚奴婢瞧着,她双眼一直喷火呢,就怕她又要使什么幺蛾子。”翠玉轻轻说道。
翩翩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和她处好关系,可我也知道她不是那种我对她好,她就能给我好脸色的人。其实还好,她有什么情绪都挂脸上,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奴婢倒是没想到,大姑娘居然也对安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呀?”翠玉有些担忧。
翩翩轻笑一声:“有什么好担心的,安公子那样的家世,李夫人如何能看得上?裴筝这样的高门贵女,可不会下嫁给一个无父无母的商户。”
翠玉这才点头,笑道:“就是要争,也争不过姑娘,我看那安公子的眼神都没往她那瞅,安公子的心思可都在姑娘身上呢。”
翩翩淡淡道:“裴筝再跋扈也能嫁个好人家,我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她又笑了起来,双眼亮晶晶的:“安公子确实适合我。翠玉,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不喜欢京都,这里束缚太多,过于压抑。若有一天能离开这里,跟着安公子出海,体验一番白浪翻滚,巨浪滔天的神秘景象,感受大海落日的壮美辽阔,这是一件多么美的事情呀。安公子还说,有朝一日,他会带我回家乡。”
翠玉也被翩翩描绘的景象怔住了,她看向镜中的女子,笑道:“那姑娘,以后你走到哪里,奴婢就跟到哪里,照顾你一辈子。”
翩翩听闻,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这笑容仿若严冬化冰,翠玉抚着噗通噗通跳的心脏,不由得脸红了,暗想,这笑容若对着男子,谁能受的住?怪不得那安公子一见着姑娘,眼睛就挪不开去。
翩翩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她今日心中实在高兴,在今晚告别的时候,那安文玉还告诉她,他会向三夫人禀明他的求娶之心,让她在府里等着就行。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沙漠中的饥渴旅人,沿途乍然出现一片绿洲,这是何等的令人心醉,令人激动呀。
这时,有守门的丫头来敲门,翩翩诧异,翠玉走过去打开门,两人低语了几句。
翠玉走进来时,脸色不好,翩翩等着她开口,翠玉跺了跺脚,咬牙道:“姑娘,世子身边的玄影在门口求见。”
翩翩心口一跳:“”他可有什么事?”
翠玉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他说奉世子的命令,请……请姑娘去一趟陌上苑。”
翩翩心口猛地一沉,站起来:“你去告诉他,我们就要歇息了,实在不方便过去。”
“可……可玄影大人却说,世子让他转告您,您上回跌落在马车上的东西还要不要?今晚不去,以后都要不了了。姑娘,你有什么东西落在马车上了吗?”翠玉小心翼翼地问。
翩翩脸上倏的变得苍白,心里生出一团幽幽野火。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玩意儿花了她不少钱,她要重新买一根何其困难,还得跑一趟青石镇……
她的身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发作,她真的等不了。
在和安公子成亲前,她还离不得那个东西。
哪怕觉得此刻去陌上苑很危险,可她却毫无办法。
想到这,她深吸了口气:“来,帮我简单梳个发髻。”
翩翩依旧穿了白日里的那件衣服,脂粉未施,便出了房门,果然见玄影站在院子里。
见她出来,只作了作揖,也不说话便领着她往陌上苑而去。
幽竹轩僻静,碧瓦粉墙被掩映在树杪之间,从东南角门进来,很快就能到幽竹轩,裴湛的院子在府里的中间方向,国公府阔大,走过去也要花费不短的时间。
翩翩几乎很少在国公府院子里溜达,只在幽竹轩附近,再就是太夫人的鹤寿堂,其他的路径一概不熟。
翩翩跟在玄影后面,只见他挑着灯出了角门,左拐一直走,转过一道假山,眼前出现了一蔷薇花架,花架下是一条窄窄的碎石小径。
翩翩跟着玄影走进去,碎石小径行走起来有些费力,但很快,眼前的路变得宽阔起来,眼前出现了一错落交织的房舍,陌上苑也在前方隐约可见。
这路……可真是曲径通幽,别有洞天啊。
二人进了苑里,玄影停了下来:“燕姑娘,公子在书房,您进去吧。”
翩翩看向书房的方向,朦胧灯光透出。她上次来过,此刻想起来亦心有余悸。
她咬了咬唇,拾阶而上,推开了书房门。
四下打量,里面无人,上次来时没有注意这书房的格局,此时见无人,翩翩略看了下。
书房阔大,三面环窗,有一面窗牖半开,轻薄的帷幔在夜风中轻轻飘荡,透过窗牖,外面居然是一泓碧水,夜色下波光粼粼。
往前走两步,仔细一瞧,这陌上苑的后头是一片莲湖,这书房竟是半挑在莲湖之上,晚风将莲叶清香送了进来。
陌上苑的位置果真是得天独厚。
这时,“哐啷”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不小的脆响。
翩翩心头微惊,书房里有一道屏风,声音是从屏风后发出来的。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一道疏懒虚浮的声音传来:“给我倒水。”
是裴湛的声音。
翩翩踟蹰了下,终还是迈着步子绕过屏风,走了过去。
霎时,一股浓烈的酒味冲进翩翩的鼻尖,只见裴湛依旧歪坐在上次那张紫檀竹床上,支着腿,俊面微酡,双眼醉意迷离,一只手堪堪勾住了茶壶,想来是给自己倒水,没拿稳,所以茶盏滚在了地上,他一脸的不豫。
翩翩眉间微蹙,提防地退了一两步,她四下看了看,见到了那个装着角先生的盒子,眼神一凝,那个盒子被放在裴湛身体的里侧,要想拿到那个盒子,还得靠近他探过身子去拿。
“倒水!”那男人抬眼,冷脸命令道。
第55章 唐突
翩翩心口微跳,与他四目相对,见他额头紧蹙,一双眼睛黑沉沉的,但又似有迷雾般没有方向。
他醉得厉害了。
想到这,翩翩面色镇定了下来,她捡起地上的那个茶盏,从他手里小心提过那茶壶,倒了一杯,递到他手里。
裴湛接了,垂眼送至唇边,仰脖喝了下去。
翩翩趁他喝水的功夫,飞快探过身子去捞那个匣子。
手将将够着那个匣子,只听“啪嗒"一声响,是杯盏被人扔甩的声音,她还未反应过来,纤腰就一双大掌紧紧箍住,人跌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天旋地转间,有人朝她压了上来,她被禁锢在了这张窄窄的竹榻之上。
浓郁的酒气和男子气息袭来,翩翩吓傻了,待反应过来,已浑身抖如筛糠。
她开始使劲推他,推不动,又抡起拳头打他,呜咽挣扎,男人的体魄健壮高大,她那点力气根本就抗拒不了他分毫。
裴湛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卡住她两只手腕,毫不客气地举起固定在她的头两侧,又用一只腿压住了她胡乱踢蹬的小腿。
此刻的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躲无可躲。
裴湛不错眼地盯着她,一双眼熠亮得吓人,里面有团火焰在燃烧,霸道又狠戾的样子,透着一股势在必得。
翩翩已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她浑身僵硬不敢动弹,骇怕极了,她含泪摇头乞求道:”大哥……世子……别这样,你……你喝醉了……“
酒会滋生放纵,让他肆无忌惮地做他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