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瑞又是忍不住一声杀猪般的痛呼,跌跌撞撞地跟在周岩礼的身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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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依旧靠着树桩,她将花枝缓慢吐了出来,垂着头。
裴湛慢慢走近她,双手捧起她的脸,见她脸上泪痕点点,心里好似堵住了一团棉花般,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只是紧紧抓住她的一只手腕,拉着她走。
不远处停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还搭着一件大氅,裴湛二话不说,扯下那件大氅,一把将她抱起送上马背,自己也翻身而上,再用大氅裹住她,一拉缰绳,双腿夹了夹马腹,马儿打了个响鼻,撒蹄而去。
马儿骑得很快,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夜晚的迷鹿山凉意深深,但翩翩此刻被大氅牢牢裹着,又被裴湛紧紧拥在怀里,他的胸膛宽阔火热,一时也察觉不到冷意。
刚刚在周岩礼那受到的惊吓此刻慢慢散了些,使得她心头骤然一松,疲乏感随之而来,也不想问他要带她去哪里。
马儿不知奔了多久,直到来到一处狭窄的山涧口,这山涧口乃两山相夹而成。
裴湛跳下马,将她抱了下来,又拉着她的手往山涧口走去。
甫一进入山涧口,便见到一棵高大的树,华阴如盖,几乎将整个涧口笼罩住。围着树干的一圈则种满了比人还要高的灌木丛。
绕过灌木丛和大树,里面变得温暖湿润起来,竟是格外舒适,翩翩觉得整个人好似沐浴在柔和的汤水中。
裴湛亦是一言不发,只是拉着她一个劲往前走,穿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眼前出现了一道山谷。
山谷四周被多个小丘环绕,那连续起伏的山丘犹如大海的波浪,最叫人震惊的是山谷环绕的凹谷中种满了鲜花,幽兰白菊月季牡丹,还有不知道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连成一片,仿若花的海洋……
与京都各家打理的花圃不同,这里的花儿开得恣意,开得随性,极富野趣,再远一些的地方,则长着一大片摇曳的芦苇。
翩翩怔怔望着眼前的美景,未发一言。
裴湛选了一处较平缓的山丘,把那大氅垫在圆滑的石头上,拉着她坐下来。
他淡淡说道:“这一块地方下面有温泉眼,加上地势的原因,形成了半包围的山丘,因此热气久久不散,常t年气候温润,就算到了冬日,这里依旧花草茂密。”
翩翩点点头,以作回答。
裴湛依旧说道:“我这段时日在附近的野山头训练兵士,偶尔会来此处休息。”
她刚刚看到了,不远处的山丘上,建有一小木屋,想必那就是他歇息的地方。
那木屋檐下还挂着灯盏,灯光微黄,月色皎白。
盈盈月色落在她的面颊上,裴湛看着她,声音低沉:“之前可是害怕了?”
翩翩的手里拿着一朵野花,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花瓣,听到他的发问,她的手微顿,没有作答。
裴湛嘴角微抿,半天不见她应声,淡声道:“你不会真的想给他做妾?”
翩翩抬头,她不想做他裴湛的玩物,也不想做那周岩礼的妾,她想嫁给安文玉作夫人,可,是谁毁了她的选择?
她自嘲一笑:“做他的妾又有什么不好,他位高权重,长得也不赖,我们花楼里的姑娘,最好的归宿就是做人妾室,像周岩礼这般家世与品相的,可是要争得姑娘们打抢呢。”
裴湛的脸色已极其难看,下颌绷紧:“你的追求还真是不高。”
翩翩脸上已无笑意,眼里泛出了泪光,嘴唇翕动:“是,我一直就是个没有追求的人,日子得过且过。十五岁及笄的时候,赵二娘要拍卖我的初夜,我暗暗希望买我的恩客是个皎皎如玉的君子,这算追求吗?我从花楼逃出,被乞丐差点侮辱时,我祈祷有人能救我,不管他多老多丑,我都愿意报答他,这算追求吗?我饿得快死时,只想吃一顿饱饭,这算追求吗?你这个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国公府未来的国公爷,你居然跟我谈追求?你不配!”
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就这样爆发了出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那你的追求呢,你非要为难我这样一个人,你看不起我就罢了,还要和我暗度陈仓。那周芷西和楚涵儿两个高门贵女为你争得头破血流,她们知道你背地里和一个见不得光的娼妓不清不楚地搞在一起吗?她们知道你外表君子,内里卑鄙吗?!”
“燕翩翩!”裴湛低吼一声,脸色铁青。
她不依不饶:“你好意思问我是不是要给姓周的做妾,给他做妾,和给你做禁脔相比,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给别人做玩物!”
她越说越激动,胸脯剧烈起伏,泪光中含着责怪,如怨如嗔:“楚菡儿如果像我这般被你或周岩礼这样的人欺负,你一定会宰了他!而我无依无靠,所以只能任你玩弄,凭你处置是吗!”
她忽地转身,就要跳下小丘:“你就会捏我这个软柿子。”
她要回去,她不想和这个混蛋待在这里!
裴湛几步向前,扣住她的腰肢,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气不过,抡起手挥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山丘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81章 云雨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只有微风过耳。
翩翩停止了挣扎,也是僵住了,头扭在一边,半晌才嗫喏道:“我……我……”
眼里有丝惧意。
裴湛舔了舔自己的牙槽,望了望怀里闪躲抗拒的人,一只手掌托着她的背,将她更为靠近自己,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再打一下试试。”
翩翩怂了,望着裴湛逐渐阴沉的眼神,脑袋不停往外仰,试图远离他,“我……你让我打就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偏不打。”
裴湛听了这话感觉有些好笑又好气,依旧冷着脸道:“我在北地征战多年,从没有挨过任何人的打,你可知道,男人的脸打不得。何况,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君子了?我承认,我就是个卑鄙小人。”
说完,俯身将她那柔软微张的唇含进自己的嘴里……
他越吻越深,唇齿间纠缠不休,啧然有声。
有的人天生就是弄情的高手,譬如裴湛,他才智慧极,学什么都很快,理论知识丰富,实践起来也无师自通,就好比这口舌之道,技术可谓是一日千里。
翩翩也是理论十级的“风月”中人,比起裴湛那就差得远了。
她被吻得头晕腿软,身上慢慢冒起了细微的颗粒,从喉间溢出了猫儿般诱人的声音……
她模模糊糊地想,裴湛果然深谙此道,这般熟稔也不知经历过多少的历练,怪不得可以左右逢迎……
也不知吻了多久,裴湛慢慢停了下来,二人唇鼻间气息相缠,若有似无的点蹭,翩翩已无半分力气,完全被他托抱在怀里。
他看着她眼饧骨软的模样,声音低哑含笑:“气性怎么这么大,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跟放鞭炮似的,打了我这个混蛋一巴掌,现在气消了没?”
翩翩恹恹地看着他,发泄完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是在向他埋怨,在向他发泄委屈吗?
她不禁埋怨起自己来:燕翩翩,你和他之间不过是皮肉上的干系,是娼妓和嫖客间的关系,你是有多愚蠢,刚刚那一番唱作卖惨是要做给谁看?
她不禁想起被他抓到自己当铺当玉的那次,自己似乎也是又羞又恼发了一通火,再加上这次……
她隐约发现了,裴湛对她似乎有着一定的容忍度,上次用银子砸他,这次又挥手打他,所以她蹬鼻子上脸,对着他发火卖惨吗?
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父母和阿兄都宠着她,养成了她调皮娇蛮爱耍赖的性子,做错了事只要嘴巴一撇,眼泪一流,谁都狠不下心来,那个时候母亲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这鬼灵精的,小聪明多,以后嫁了夫婿,离了父母,若无人护着你,你性子还不知收敛的话,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那个时候她总是抱着娘亲的胳膊娇声嚷道:“那我一辈子不嫁人。”
往事历历在目,可亲人都已不在身边,她身边已没有了宠她爱她的人,可为何在裴湛面前,她却无意识表现出了小时候耍娇蛮缠的习惯来……
这般想着,翩翩脑海不禁打了个激灵,理智一点点回笼。
又听见裴湛如此发问,她呐呐道:“是我错了……是我逾矩了,我脑子发抽了才会冲你发火。”
裴湛一怔,眯了眯眼,观察她的表情。
若说刚才的她像一只长满了刺的刺猬,此刻的她已收起了利爪和尖刺,身上似被一股疏离感笼罩。
裴湛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她在他面前展露真实的情绪,狡黠也好,发火也罢,而不是像现在带上面具般,看不出面目本来的色彩。
他把她拉着坐下,又陇在自己怀里,鼻子埋在她如云的秀发里,深深嗅了一口,贴耳道:“别怕,我总会护着你的……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声音低低,言语诱人,竟有说不出的温柔。
他鼻息间的呼吸喷打她的耳侧和颈脖子间,翩翩心口发颤,侧头看他。
月光下,他肤色如华,熠熠生辉,眉眼若远山般高远冷峻,此刻在他的眼里,她竟然看出了点点怜惜。
她略微展颜:“嗯,我知道,世子是一言九鼎的人,你放心,我也会遵守我们之间的协定。”
裴湛脸色微变,尚来不及变冷,翩翩的唇就贴上他的,裴湛浑身一震。
他不喜她的抗拒,更不喜她把协定挂在嘴边,在他还来不及品咂这种情绪时,她就主动吻他,她细细描绘他唇的形状。
其实她不得要领,但不知怎的,裴湛却感受到了一股满足。
她如此生涩,足以令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他历来习惯执掌一切,立刻反客为主。
青白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剪裁出缠绵的影子,远远看去,像一对耳鬓厮磨的爱侣,天上的月儿低低悬挂,花香袭人,芦苇摇摆,颇有天荒地老的味道。
裴湛下午饮的那些鹿血,效用来得颇有些迟,此刻他方感觉到腹中燥热,那股热气逐渐蔓延全身……
被他拥住的人,是这段时间来一直占据他心绪的人,他闻过她的芬芳,知道她有多醉人,断没有中途放弃采撷的道理,何况,他对她一直有所图。
唯有彻底的占有,才能享受到那份美妙……
他已将她翻身坐在他的腿上,面对着他,这个吻逐渐超出了范围,他埋首品香啄玉。
“我们回木屋里,可好?”微风柔和的夜晚,他的声音含糊呢喃,这带着怎样的暗示,不言而喻。
翩翩微喘,她告诉自己,也好。
她孤零零的,总要寻个人来庇佑自己的,裴湛,无疑是最有能力的,若是没有他,她如何能抵挡周岩礼的轻薄?
他又会给她很多钱,此刻他又是如此温柔,就这样吧……
“嗯……”这一声似裹着蜜,似应答,似嘤咛。
他似得了令般,再不犹豫,一把抱起她,脚步急促地往木屋走去。
木屋里的陈设不多,有桌有椅有茶具,也有一张榻,这已足够。
他将她压在那张塌上t,深深看她,他的目光发烫,翩翩竟有一种被他目光占有的感觉,浑身发麻。
裴湛低头吻她,衣衫逐渐褪去。
……
果然,她是如此美丽,山是山,水是水,明月拥明月。
木屋外月色迷离,木屋里腻腻声响响起,女子时缓时急时轻时重的的娇吟,男子或安抚或诱哄或低口孔的声音俱透过木屋的那张竹帘,消散在清甜的山风里……
翩翩已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这个夜晚,她哭得厉害,以至于后来嗓子都哑了,两鬓的发丝还黏在柔嫩的脸颊上,眼尾泛红似还挂着泪痕。
裴湛望着她的面容,这是二人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欢好,之前,他发烧,她发作,她醉酒,她装醉。
她果然又香又甜,比和他的第一次更甚,不,比他想象中更甚。
他原本对那些沉迷于女色的男子嗤之以鼻,可经过这一晚,他忽然懂得了巫山云雨的玄妙,也明白了世间男子为何多会沉迷于此。
他还有无穷的精力,但她却是娇花孱弱,裴湛怜她久未承雨露,没敢太放肆,堪堪要了她两次也就作罢。
他从榻上起身,望了望天上的月亮,他要把她尽快送回去,以免被人发现端倪。
木屋里有披风,他拿起那件披风,将塌上的人细细密密地裹起来,抱在自己怀里。
这异动让翩翩的意识略微清醒,她眼睛似睁未睁地看着他。
裴湛轻声道:“我们回去。”
他的声音低哑中透着酣畅过后的餍足。
翩翩闭了闭眼,蜷着身子,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嗯”声。
第82章 探病
第二日太阳升得老高,翩翩才从屋舍中睁开眼。
一睁眼,翠玉就走了进来,“姑娘可要起床了?”
翠玉知道她几乎一晚未归,回来时依旧是世子抱进来的。
她在那世子的嘱咐下,用毛巾给姑娘擦拭了身子,待她把姑娘的衣裳解了,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气,身上红痕怵目惊心,这倒罢了,这与上次在荷花宴时的情形一致,但这次……
亵裤上也留有暧昧的痕迹,她伺候过柳姨娘,知晓那是什么,也大概知道姑娘经历了什么……
她和世子那不清不楚的关系,翠玉在短暂的震惊后也就见怪不怪了,姑娘未刻意解释,也未刻意隐瞒,翠玉能做的,也就是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尽力为她遮掩,尽管翠玉为她感到不值。
“嗯。”刚应答,翩翩便感觉嗓子火烧火燎一般,鼻腔也似被堵塞了,不通气。
她半爬起来,便感觉浑身被巨石碾过一般,酸痛无比,头也昏昏沉沉,她体力难支再次躺了下去。
翠玉忙伸出一只手掌,在她额头上碰了碰:“呀,有些低热,姑娘,你发烧了。”
翠玉有些担心:“这山庄白日里微热,晚上又凉得很,一冷一热,最易受风着凉。”
一边说,一边用杯盏装了温水过来,扶着翩翩喝了。
待翩翩躺下,翠玉又掖了掖被角,说道:“这庄园里有大夫随行,奴婢去找他,让他开几副驱风散寒的药。
翩翩走出屋舍的门,没过多久就遇见了玄影。
玄影将手中几包捆好的中药递给她,吩咐道:“这药你带回去熬好给燕姑娘服用,世子让燕姑娘再休息两日,之后会派人送你们回府里。”
翠玉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屋舍了。
在凝雪的禀报下,裴湛自然知道翩翩着凉一事,一时也有些后悔。
昨晚,他还是过于莽撞了,那个地方虽然温度适宜,但到底潮湿,夜里寒气又重,加上半夜骑马而归,一时冷一时热,以至于让她受了苦,又深觉她身子实在是弱。
上次肝火心火齐齐上涌,她又是发烧又是说胡话,养了近十天才痊愈,这才过了多久,竟又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