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楚菡儿也时不时和裴筠来她的院子里,陪她聊天、下棋、做绣活。
老实说,翩翩和楚菡儿一向不太亲近,这次楚菡儿主动示好,翩翩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加上楚菡儿本就是个玲珑剔透之人,为人处事无一不佳,几人相处起来很是融洽,小小的幽竹轩,时常有女孩们的欢声笑语传出。
这日,楚菡儿和裴筠又来了幽助轩,翠玉在厅里的长桌案上摆放了茶水瓜果、棋盘、话本子等玩意儿,供她们解闷。
裴筠一边看着话本子,一边喝着热热的茶饮,吃着点心,闲适地说道:“这样的天气,还是待在屋子里最暖和,外面冰天雪地的,还是等开春后才好玩呢。楚姐姐,燕姐姐,年后咱去郊外参加探春宴吧,去年我和筝姐姐去了,好玩的很呢。”
探春宴,多为京都女子于立春时节在郊外举办的游宴,那个时候,冰河解冻,万物复苏,各家贵女会携带帷帐、酒饮、果品等前往郊外玩耍。
这话一落,楚菡儿和翩翩都愣住了。
二人各有所思。
楚菡儿手中正绣着一块帕子,她闻言后,手拈着针在秀发上擦了擦,淡笑道:“这个月末我就打算回江南了。”
裴筠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楚姐姐,你……要回去了?”
楚菡儿温柔浅笑,点了点头:“嗯,姑母刚从逸庄回来不久,她让我再陪陪她,月底回去,路上一个月的时间,到家能赶上过年了。”
裴筠觉得手中的点心也不香了,耷拉着脸,闷闷不乐:“那你什么时候再来京都?”
楚菡儿也出神了会,默然不语。
翩翩怔怔看向楚菡儿。
楚菡儿朝她二人一笑:“想要见面又有何难,阿筠和燕妹妹都可以去江南玩呀。”
裴筠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楚姐姐,你说的简单,我们哪有那么容易出门的呀,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京都的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出趟门,那可比登天还难。
至于翩翩,那就更不可能去江南了。
江南的万花楼是她的噩梦,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楚菡儿笑着看向发愣的翩翩,一语双关:“燕妹妹,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们以后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翠玉在翩翩面前嘀咕过,楚菡儿过不久就要回江南,府里有人传她和世子裴湛的亲事没有下文了。
翩翩抬眼看她,嘴唇嗫嚅,不知怎的,她不敢直视楚菡儿的眼睛。
再一个,于翩翩自己而言,一提过年,她心里也是茫然居多。
年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但其实,她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第155章 异类
没过几日,京都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这事在京都的贵子贵女圈中疯狂流传。
国公府世子裴湛,在京都的流云阁花了近二万两银子拍了一顶金光闪闪的花树步摇冠。
事情是这样的:
流云阁是京都拍卖各色奇珍的场所,传闻每年的十二月份就会举办一次盛大的竞卖会,每次参与竞卖的宝物多达上百件,件件皆上乘的货色,而且都是孤品,天下仅此一件。
这竞卖会做的本就是达官贵人、豪绅巨贾的生意,因此,每年的竞卖会观者如云,无论是皇亲国戚、朝中权贵还是世家子弟都会相邀前往淘宝。
这竞卖会的场地也设置得格外有深意,流云阁呈环形设计,共有二层,二楼是一间间的雅室,仅供大齐朝的皇亲国戚使用。
坐在二楼,可以将一楼正中间的宝物展示台看得清清楚楚。
这次竞卖会中的步摇冠是本次拍卖的压轴宝物,这样的宝物被流云阁的管事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掀开上面的红绸布时,现场的人差点被它的光芒与华丽夺去了心神。
这顶步摇冠产自京都的耀城,众所周知,耀城是整个京都做头面手艺最好的地方,京都的贵女大婚时,其头面珠翠钗环多从耀城定制。
而这顶步摇冠更是稀有,这是一顶花树状的黄金步摇冠,它是由二十位手艺精湛的工匠共同完成的,底座是笼冠,用来固定发髻的,冠顶则由短而宽的树干组成,枝干上各有分叉,上面缀满了桃形的薄金叶片。
当它被戴在女子头上时,这些薄金叶片会随着女子的动作微颤,仿若有万束金光在头顶绽放,花枝乱颤,莺莺叮叮,女子款步轻移时,可以想象,这会是怎样的一副摇曳多姿的画面。
这样的女子之物,男子竞拍得手后可以送给自家的母亲或姐妹,但更多的是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用来作为新娘的头冠使用。
因此,花树步摇冠甫一露面,就受到了权贵豪绅的热烈追捧,众人纷纷叫价。
但经过几轮叫价后,其余人叫不动了,这顶步摇冠已被叫至万两银子以上。
和裴湛争夺这一步摇冠的还有一人。
二人同坐在不同的雅室,彼此间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当对方又叫出一万三千两的价位时,裴湛皱了皱眉头,这时玄影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裴湛冷笑:“竟然是他!”
也不想再和对方掰扯下去,便示意玄影叫价。
玄影喊出二万两银子时,另一包厢的男子再未出价。
竞卖管家连声确定了三遍,再无人出价,这顶花树步摇冠归裴湛所有!
那坐在包厢的男子气的几欲吐血,此人不是别人,而是三皇子李景钰。
过不久便是周贵妃的生辰,这些时日,周贵妃被顺宣帝冷落,手中的权势渐有被削减之势,连带着他也不受圣人待见,他的母族周家近来更是噩运连连,诸事不顺。
于是他便来了这流云阁,想淘一件宝物送给自己的母妃,可看来看去,唯有这顶花树步摇冠最合他的心意。
可偏偏有人跟他过不去,三皇子气得几乎要砸了面前的茶盏。
他眼神阴翳,对着一旁的侍卫道:“那里面坐的到底是谁?对方知不知道是我想要这顶步摇冠?”
可他……贵为一个皇子,并没有那么多可支配的银子和对方叫阵。
真是气煞人也!
整个大齐能和他对着干的人可没几个,是谁这么不长眼,要触他的霉头?
那侍卫支支吾吾道:“三殿下,那……包厢里的人是国公府世子。”
三皇子:……
冤家路窄!周家近来发生的桩桩件件不如意之事都与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三皇子气得咬紧下颌,他偏偏又没有实力与裴湛对抗,最终也只好忍气离去。
于是,裴湛一掷万金竞买花冠一事却传得沸沸扬扬,难道国公府世子有了意中人?好事将近?
是谁?
如今国公府与周家势同水火,周芷西已绝无可能。
楚菡儿也无可能,若是可以,不至于等到现在。
京都权贵之家的贵子,亲事从来不是一张嘴的事情,也不是结两姓之好这么简单,它更是一种巩固家族势力,寻求盟友的手段。
亲事的背后,无不考量着政治因素和家族利益。
诚然,手握重权,有着赫赫威名的国公府,地位已经够高了,世子裴湛的亲事其实不需要依靠女方来增光添彩,然而,要当国公府未来的宗妇,非等闲人可任之。
因此,裴湛竞买花冠一事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此事有愈演愈烈之势。
当翠玉将这件事情说给翩翩听时,她正坐在盆架的长脚圆凳上,垂着头,满头青丝垂在铜盆里,上面满是皂角茶籽制成的发膏而搓出来泡沫,翠玉手执着玉勺给她冲洗头发。
温汤中滴了几滴花露,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清香。
头发冲洗干净,翠玉一边用柔软的帕子将她的头发包起来,一边扶着她在床头坐下。
翠玉好奇道:“姑娘,你说,世子得来的这顶花冠,是不是……要送给你的呀?”
翩翩低头道:“你这丫头好奇的很,要不你去问问世子?”
翠玉:……
“哎呀,我这不是关心姑娘么,那楚姑娘要回江南了,世子和那楚姑娘再无干系了,奴婢看,世子几乎天天来找姑娘,想来身边……也就姑娘一个人吧?那不是送给你的,还能送给谁呀?”
另一个,翠玉也会察言观色,那世子在众人面前都是清冷自持的,但是在自家姑娘面前,他的眼里是满满的喜爱和宠溺。
翩翩淡淡道:“也有可能是送给大夫人t的。”
翠玉一边给她擦拭头发,一边撅着嘴嘀咕道:“也有可能,只是,奴婢还是觉得,那样的礼物多是用来送给心上人的。”
等到头发擦拭干净,翩翩换上了睡觉时穿的衣裙。
刚钻进被窝没多久,裴湛便来了。
翩翩挑了挑眉,这段时日,他来幽竹轩的时间很晚,想来朝堂上的事情多而杂,通常她也早就睡熟了。
翩翩有次也跟他说过,让他晚了就别来了。
他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天不找就浑身不对劲。
也不是非得那个,但必须得抱着睡。
今日倒是挺早。
翩翩看他,身上穿的是舒适的宽袍衣物,不是在外行走的朝服,可见是从陌上苑过来的。
裴湛看她,她躺在香浓的锦被里,枕在柔软的枕上,露出的一张脸洁白无瑕。
他在榻沿上坐下,轻声问道:“今天泡药浴了吗?”
翩翩轻轻“嗯”了声。
“那给我看看。”说完,掀开她身上的锦被,又褪了她身上的衫裙,露出了白玉般的玲珑娇躯。
身上的粗陋疤痕淡了不少,瞧着也远没有最初时那样可怖了。
他脸上露出笑容:“坚持泡上半年,你这身上的瘢痕就全消了。”
说完,施施然脱了自己的衣服,钻进被窝,一只手撑着脑袋看她:“左相过不了几天肯定要去江南,他在江南的盐务出问题了,待他一走,便是打探你母亲的好机会,翩翩,再等等。”
裴湛找人在江南盐务的水运上做了手脚,左相周庸必然坐不住,会亲自前往查探。
裴湛心里有些发苦,眼前这女人,每次看向他的眼神既不热情也不疏离,淡淡的。
但只要提到她的母亲,她的眼神会变得骤亮,就比如此刻。
她仰头对他一笑,容颜娇软动人。
半夜,他抱住她柔软的身子,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她在这方面,一向柔婉乖巧,鲜少拒绝他。
他看着一朵滴露海棠在他面前慢慢绽放。
在花楼的三年,赵二娘通过下腰、劈叉、扎马步等训练她身体的柔韧性,这一副身子确实勾魂摄魄。
他重重吻住她的唇。
她注定是他的人。
他们之间的第一晚,因着他的关系,她逃离了花楼,进入了他的府中。
后来她被周氏兄妹掳去,竞买她的人是他裴湛。
她就像一朵被狂风击打的花儿,轻飘飘地越过高墙,落入了他的掌中。
她又像一团温软的梦,无论如何飘荡,最终会飘到他的怀里。
此刻,他正拥着她,扣住她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边呢喃:“翩翩,你心里有没有我?”
他迫切想知道,于她而言,他是什么?
他拥有家世、容貌、才干,金钱,富有无比,而她是他二十二年的生命中出现的意外,是脱离他掌控的异类。
在她面前,他这样骄傲的人也有患得患失之感。
她怎么会答呢?
他哪里会放过她,极尽所能地逼她回答,她很快绷不住了,搂着他的脖子颤抖着吻上他的唇。
她心里有他,只是并不是非他不可。
没关系,来日方长,她还能跑了不成?
第185章 于飞
天气愈见寒冷,朝堂风起云涌。
上朝的时候,众人发现,原本以为去淮南剿匪恐怕凶多吉少的太子殿下竟然平安归来,而且连带着脸上的疤痕也淡了不少,就连跛足也没之前那么明显了。
圣人惊喜非常,金銮殿上盛赞太子能力出众,剿匪有功,当场便命太子殿下掌管淮南盐务的差事,连并着负责开拓运输盐务的商船业务和水运业务。
朝堂上的官员心知肚明,圣人这是要下大举措开发淮南盐业了,并要将淮南这块肥肉紧紧咬在李家人自己的口中,为朝廷所用,毕竟盐业与朝廷的财政关系密切,关系着朝廷最重要的赋税进饷。
这样一来,周家掌控的江南盐业就无法一家独大了,必定会受影响。
原以为这个挂名的太子殿下是要被淘汰出局的,哪知摇身一变,竟然又重新站了起来。
金銮殿上的人都是揣摩圣心的一把好手,圣人如此举动,背后恐大有深意。
***
昨夜又下了一场厚厚的雪,整个京都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裴湛应太子之邀去了一趟青石镇。
太子这段时日可谓是意气风发,他领了淮南盐务的要职,派了自己的亲信赴淮南任知州整顿盐场,准备大力筹措发展当地的盐务,并着手开拓淮南的航线商路,为了以防万一,他在重要的关卡处设了自己的耳目。
加上兵部尚书王大人已哐铛入狱,他在府中豢养幼女,其子王瑞强抢民女之事一一被人翻出,朝中甚至有传闻,那王大人私养的幼女实乃其在民间搜罗来的女子……
此事不可谓不重,圣人勃然大怒,命大理寺着手调查此事。
听闻那王大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在狱中签字画押,没过两日便畏罪自尽,如此这事才告了一段落。
朝中谁不知,那王大人乃左相周庸最得力的簇拥,王大人一死,那左相可谓失了一有力的臂膀。
很快,兵部侍郎一职迅速有人顶上,此人是太子一派的人。
圣人趁机整治了朝廷的吏制,罢免了一些左相栽培的官员。
左相一派的人个个都沉寂下来,不敢再冒出头,生怕当成出头鸟被打。
朝廷局势如此敏感,有那等心思活络之人见王大人落得如此下场,犹如惊弓之鸟,隐约有重新选择站队的迹象。
得知裴湛已至庄园大门口时,李景玄脸上漾起笑容,起身就要出屋去相迎。
太子妃晚罗忙给他披上了黑狐裘披风:“外面冷,仔细受了风寒。”
李景玄这才含笑而去。
裴湛和太子殿下沿着梅林边走边谈。
李景玄轻笑:“那大理寺少卿也是周庸的人,让他去审王大人,定然暗中逼其认罪,担下一切。”
裴湛点头:“周庸承诺了王大人,会保住他儿子王瑞的一条命,他才主动认下罪名。不过不管认不认,那王大人已是一枚废棋,周庸为了自保,定然是要想方设法与其分割的,王大人自尽,也在预料之中。”
说完,裴湛又瞧了瞧太子,含笑道:“恭喜太子殿下,您脸上的疤痕淡了许多,想来过不了多久,这疤痕也就看不到了。”